签订合同的这日，饕星公司临时派遣经纪人约见裴清维。裴清维并未住在公司提供的别墅，以不想被打扰为由拒绝经纪人来公寓，选择自己去公司洽谈。


    余锡竟然没有将他现在的住处透露给公司，裴清维有些意外。


    他独自来到公司楼下，经纪人带着笑脸迎过来，专属电梯直达李总办公室，不过现在有点小麻烦，李总一连好几天躲在家里，此刻正被楼下的媒体缠得无法脱身。


    难怪。原来不是媒体和狗仔偃旗息鼓了，而是李总一人独享了。


    裴清维站在落地窗前看楼下的盛况，缩小身体暂住衣兜里的小玄猫陆放，按捺不住看戏的心情，想趁机偷溜出来，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掌不经意按回去。


    窗外，西装革履的李总表情凌乱，头顶的假发不知被谁薅过去，脑门瞬间变作闪光灯。经纪人不忍直视，准备先将裴清维带到休息室。


    感知到小玄猫的躁动，裴清维也没兴趣欣赏李总勇斗媒体的英姿，他点点头，跟着经纪人走向休息室大门。


    这一段路并不长，数不清第几次看李总锃亮脑门的本楼层工作人员，吃瓜太过入神，没注意到从另一方向走过来的余锡。


    “余哥小心！”余锡身边抱着一叠剧本的助理闪身往前，却没能阻止“悲剧”发生——泼向半空的咖啡被余锡稳稳接住，咖啡渍顺着昂贵衣料淌下来，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自知闯祸的工作人员脸色刷白，手足无措地放下咖啡杯，捏着纸巾想靠近又不知怎样收场。


    裴清维就停在不远处，经纪人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不变，又将余光扫向狼狈至极的余锡，担忧道：“这下小周可惨了，余锡近来风头正盛，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形象。”


    果然，余锡勃然大怒，怒火还烧到助理身上，“你是干什么吃的，还不快过来处理！”


    小助理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眼看余锡被气恼淹没的偶像包袱消失殆尽，再也不敢耽搁，先是仔细擦拭去不掉的咖啡渍，因为紧张变得更加笨拙的动作弄疼了余锡。


    余锡忍无可忍，抬手就要扇巴掌。


    小助理下意识闭眼，呼吸停滞一息，扬起的巴掌居然没落到他的脸上，他惊魂未定地睁开眼睛。


    余锡抬起的那只手被很重的力道钳制，他瞪眼去看哪个胆大包天的东西，敢当众驳他的面子，岂料对面的人竟是裴清维。


    余锡梗着脖子，见裴清维面色严肃，气势毫不退让，只好讽笑着挣脱这股力道，“裴清维，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爱管闲事。”


    藏在衣兜里的陆放，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


    裴清维理了理衣兜外并不存在的褶皱，安抚暴躁的小玄猫。


    这时被他护在身后的小助理眼含感激却不敢道谢，赶忙回到余锡身边。


    回过神来的工作人员小周，唤了声“裴影帝”，紧接着语无伦次地跟余锡道歉。


    “赔？”余锡上下打量小周，“这是全球限量款，你拿什么赔？”


    到这儿余锡话锋一转，眼神瞅着小周，说的话却在挑衅裴清维：“裴影帝好心，要不求他帮你？”


    “瞧瞧我这记性，忘了，裴影帝还欠着公司的钱，现在他还不如你。”余锡顶着一身咖啡渍的衣服，头一回没打算马上离开。


    陆放想给余锡的嘴打封条。


    碍于裴清维忧心他暴露人前，姑且作罢。


    而害怕余锡越说越过分的经纪人眼皮一跳，旋即站出来缓和气氛，说道：“裴影帝是李总请来的。李总快上楼了，大家先散了吧，这件事我来处理。”


    这次负责签合同事宜的经纪人在饕星公司很有话语权，就连嚣张的余锡都得给三分薄面。其余人都急于退出这场风波，一脸不甘的余锡捕捉到关键信息，追问道：“什么大事要月岚姐亲自请？”


    刘月岚定定地看了余锡一眼，显然无可奉告。


    余锡吃瘪，直觉公司有事瞒着他，正欲发作，却被及时出现的李总打断。李总同样很狼狈，说话的方式生硬了些，“余锡，合作方看到你这样影响多不好，赶紧收拾干净。”


    是的，最近对公司制度爱搭不理的余锡，难得一大早报道，就是为了争取大热IP改编的影视剧男一号。余锡回头瞥了眼裴清维，终是带着提前拿到的剧本离开了。


    “裴影帝，跟我去会议厅吧，李总稍后就到。”刘月岚略过刚才令人不悦的话题，上前引路时提及几处专业的建议，向他透露出“公司很看重合作方”的态度。


    裴清维若有所思，因为刘月岚在场，衣兜里轻微抗议的小玄猫没机会出来透气，他偷偷往兜里放了一颗巧克力。


    陆放动动毛茸茸的耳朵，突然变得拥挤的衣兜惊现美味，无奈他此刻是缩小版，只能枕着巧克力暗骂秃头李总怎么还不来。


    没多久李总换了顶新假发，陪同莹岘珠宝的负责人走进会议厅。


    两方寒暄入座，通过专业人士的细致讲解，签订合同的流程顺利进行到最后一步。


    裴清维签名后盖上笔帽，不曾想会议厅大门被人猛地打开，余锡嫉妒的五官让李总噌地从座椅上弹起来，赔笑道：“你们先聊，我有点急事。”


    说着就给刘月岚使了个眼色，刘月岚挡住门外的视线，继续吹捧合作方的实力。


    余锡被李总带走了。


    裴清维没做任何多余的事，静静等待着刘月岚的信号，合同正式拍板的那刻，他站起身来和对方握手。


    莹岘珠宝的负责人看上去斯文年轻，握住他的手，话中似有深意，“裴影帝，非常期待与你的合作。我们老板很喜欢你家的小猫咪，是‘猫猫大盗’的粉丝哦。”


    负责人遗憾道：“看来今天小猫咪没有到场。”他开玩笑般指了指合同尾页签名处的小片空白，说缺一个猫猫爪印。


    裴清维眼带笑意，如同被夸奖的家长，让人感到很真切。


    衣兜里的陆放，用猫爪轻轻戳了戳裴清维。


    负责人：“喜欢小动物的人，运气不会太差。”


    留下这一句，莹岘珠宝的负责人带着签好的合同走出了会议厅。


    刘月岚之前负责其他艺人，对裴清维的为人知之甚少，如今观察到他一举一动并非作假，疏离的态度随之改变，认真道：“裴影帝，虽然公司没有明确你的经纪人是谁，但我可以暂代一段时间。”


    裴清维曝出黑料以前，他的经纪人跳槽了。


    既然她负责了合同事宜，有必要盯着合作方，直到合同履约结束。


    “好，谢谢月岚姐。”裴清维知道她一开口，这件事就算敲定了。


    系统：【好耶！主角有钱了！】


    陆放冷漠脸：给秃头打工罢了。


    裴清维心知莹岘珠宝给价高，可针对公司损失的赔偿金而言仍是杯水车薪。好在莹岘珠宝在业界有一定的影响力，算是开了个好头。


    不过，莹岘珠宝为什么非要选择他这个有污点的影帝？


    刘月岚：“放宽心，对方不是说，是你家小猫咪的粉丝吗？”


    陆放从衣兜里探出毛茸茸的圆脑袋。


    “但愿吧。”裴清维不着痕迹地将小玄猫放回去，暗中思索。


    从会议厅出来，裴清维与刘月岚告别，路过李总办公室的时候，听到了里面摔打的声响。


    工作人员小周因为意外弄脏余锡的衣服，刚被主管训了一顿，罚扣这月工资，垂头丧气地经过裴清维，小声提醒道：“嘘~裴影帝，余锡正跟李总吵架呢。”


    看来余锡背后的人来头挺大。


    裴清维没有在意这个小插曲，并不知道余锡从李总办公室出来后，势在必得的男一号试镜落选了。


    更没想到，这件事波及到了刚和莹岘珠宝签订的合同。


    刘月岚还不确定莹岘珠宝是否坚持单方面终止合同，所以对裴清维道：“再等等，莹岘珠宝没有出尔反尔的先例。”


    因为语气太笃定，电话这头的裴清维顿了顿，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刘月岚就转了话题，提醒道：“如果合同照旧，你可能会在工作场地见到余锡，最好不要正面冲突。”


    裴清维面色一沉，猜测余锡想抢走莹岘珠宝的代言，只是这种内部消息刘月岚怎会提前知晓？他疑心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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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月岚也意识到自己话太密，硬着头皮通知他别忘了明天的拍摄，然后就匆匆挂断电话。


    窗台上懒洋洋晒太阳的陆放听完这段，转头看了看裴清维的脸色，捧着薯片嚼了嚼，“裴清维，你真是余锡的资助人，不是杀他全家的仇人？”


    陆放理解不了。


    裴清维熄灭手机屏幕，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开始准备明天拍摄要用的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陆放见他忙得心不在焉，到了第二天，马路上有专车接送，直达莹岘珠宝的拍摄地。吃的用的，都由莹岘的负责人提供。


    用刘月岚的话来讲，就是莹岘理亏，他们的待遇自然得提升一个档次。


    此次拍摄刘月岚全程陪同，莹岘的御用化妆师给裴清维上妆时，忍不住赞叹这简直就是颜控的盛宴，语气夸张，声音高昂，向来处变不惊的裴影帝耳根微红。


    身边打着领结的小玄猫有学有样，优雅地跳到化妆镜前，伸爪碰了碰腮红，想使坏拍到裴清维脸上。


    裴清维瞬间睁大双眼，截住沾着桃粉色的粉色爪垫，只听不远处“咔嚓”一声，一人一猫的奇妙互动定格了。


    化妆师拿着相机左看右看，没想到最正直可靠的裴影帝，私下也有活泼的一面。


    刘月岚点头同意，越发觉得裴清维不是网上说的那种人。


    裴清维倏忽被众人善意调侃，大脑一片空白，手上的动作却很迅速，反捏住小猫咪的爪垫往猫鼻子上抹，这下轮到陆放傻眼了。


    小玄猫呆呆地保持着前爪立起的姿势，琥珀色的竖瞳里满是嫌弃。


    陆放不开心，整个摄影棚的工作人员却被萌得捂住心口，直呼可爱。


    系统躲在脑子里咯咯发笑。


    小玄猫嘴角的胡须不愉地扯了扯，万幸拍摄开始了，否则他定要大开杀戒。


    陆放恶狠狠地想了想，矜持地坠到裴清维身后，不准人抱，慢悠悠走到镜头里，仰头戴上价值不菲的珠宝项链，三两步飞到裴清维的臂弯里，摆了个傲视群雄的姿势。


    摄影师高兴得直竖大拇指，拍摄过程极其流畅，原定的拍摄任务用极短的时间完成了，莹岘的负责人非常满意，点了一桌丰盛的午餐犒劳大家。


    同样是在摄影棚，莹岘的新品代言一分为二，另一边的余锡尽力在镜头前凹造型，却始终达不到摄影师要求的理想状态。


    太刻意了。


    摄影师忍不住抱怨，隔壁的拍摄任务都结束了，这边依旧进展很慢。


    围聚在镜头外的工作人员都注视着余锡，余锡脑中忽然闪过试镜男一号时的场面，当时著名导演顾导当众给他难堪，说他的演技太烂，连裴清维的十分之一都不及。他知道，倘若裴清维的黑料没有高挂网上，他连试镜顾导新剧的门槛都摸不着。他不甘心。


    他连剧本都提前拿到了，男一号的角色就该是他的！


    而裴清维哪怕澄清了部分黑料也还是名声很差，凭什么，能得到莹岘的偏爱！


    一想到这儿，余锡明明笑容阳光，不知为何，镜头里的这张脸渐渐变得有些渗人。摄影师搓了搓胳膊，耐着性子引导他尽量想到一些温暖的画面。


    余锡想着想着，脑海里浮现出翻新的福利院、大学报道时的香樟树下、准点飘出饭菜香的公寓楼……处处都有裴清维的影子。太熟悉了，余锡像被深蓝色的浪头猛地拍打到岸边，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不拍了！”余锡情绪崩溃，推开摄影师往外走去。


    谁料正巧撞上了隔壁提前收工的一群人，裴清维站在人群中，身姿挺拔，面容俊朗，仿佛天生就站在璀璨的光影中，令人向往。


    从记忆夹缝里漫出的嫉妒，死死缠住余锡的心脏，余锡握紧拳头，扭头跑回摄影棚。


    刚迈开步子，霎时脚底一滑，只听余锡惨叫连连，平地摔不说，竟然摔骨折了。


    众人惊讶之余，纷纷奔上前去。


    只有裴清维留在原地，将小玄猫往身侧藏了藏，无奈道：“小放，不可以。”


    “至少，先等我们走远了。”


    美味的午餐泡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