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锋芒(下)

作品:《荣耀失格

    周围几个人的表情在那一瞬间明显放松了一点。


    德国代表被她接得一愣,随即笑了:“YeS,that’S… eXaCtly What I meant. Better phraSed.”


    (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你表述得更准确。)


    他扭头看向周随安:“YOU ShOUld hire her aS yOUr tranSlatOr.”


    (你应该把她雇来当你的翻译。)


    语气带着半真半假的玩笑。


    周随安没接那句“tranSlatOr”的茬,只淡淡看了顾朝暄一眼,难得直接问:


    “Can yOU anSWer thOSe three pOintS,从你的视角?”


    (你能回答那三个问题吗?从你的视角?)


    他用了中文的“从你的视角”,又很自然地切回英文,像是不经意,又像特意在看她怎么接。


    顾朝暄没推,也没去看 CéCile。


    她垂眸想了不到两秒,就抬起头:


    “从我们产品的角度来说,第一,关于数据本地化问题:


    我们初期根本不会碰中国境内真实敏感数据。


    LeXPilOt 的测试版完全基于欧洲及国际范本构建。我们的‘中国元素’是专业能力,不是数据来源。


    所以即便未来监管收紧,我们依然主要服务于欧盟本地的中小企业。”


    她说到这里,微微侧头,顺手帮周随安往外引了一句:


    “所以对 FOndS M 来说,你们所面对的风险并不是‘中国数据’,


    而是‘与中国相关的专业 knOW-hOW’——而这反而是一种可选的增益。”


    这句话,等于当众替 FOndS M 把“政治风险”换成了“潜在优势”的叙事。


    换个壳,盘子就变了。


    德国代表明显愣了下,随即点头:“That makeS SenSe.”


    (有道理。)


    “第二点,监管的不确定性,法律人看风险的时候,分两种:


    一种,是你知道它会来,只是不知道是哪天;


    另一种,是你连它是不是风险都搞不清。”


    “第一种叫可编码风险(COdable riSk),你可以建模,可以计价,可以在谈判里处理。


    第二种是盲区风险(blind riSk),真正能要了企业命的,其实是这种。”


    她抬眼看向德国代表,又看了看 LaUrent:“LeXPilOt 在做的,就是把尽可能多的盲区风险,转化成中小企业可以处理的可编码风险。


    不管是在欧洲,还是将来某一天,在中国。


    所以就监管不确定性而言,我们的存在本身,是在帮用户对冲这类不确定。”


    她说这段的时候,语气很平。


    没有任何激昂,也没有用 big WOrdS(大话) 去堆气势。


    可整个逻辑线干净到近乎锋利。


    连 LaUrent 都挑了挑眉,脸上露出真正感兴趣的表情:“That’S a very laWyer Way tO pUt it. I like it.”


    (这话非常有律师味儿。我喜欢。)


    德国代表也彻底收了之前那点“嫌麻烦”的神色,认真起来:“Fair enOUgh.”


    (说得有道理。)


    至于“headline riSk”(舆论风险),顾朝暄没有急着正面去扛。


    她只轻轻笑了一下,换了个角度:


    “第三,舆论风险。”


    “舆论是你们公关团队操心的事。但我们都清楚……真正决定投资组合质量的,从来不是‘这家公司在媒体上看起来多安全’,而是——‘它在十年后,还值不值得你举例’。”


    她停了停,给了周随安一个非常轻、但明显留给他接的空档。


    像是在把“十年后举例的那个名字”这件事,交回到他手里。


    周随安看着她,指尖轻轻摩了一下杯缘。


    他没立刻说话,先低头喝了口香槟,才慢悠悠补上:


    “That’S Why We’re Still talking tO yOU tOnight.”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今晚还在跟你们继续谈。)


    一句话,把场子收住,也把 FOndS M 的姿态抬回到他们该有的位置:不是被动防御,而是“我们挑项目”的从容。


    几个人都笑了。


    气氛彻底缓和下来。


    CéCile 在旁边看得有点恍惚。


    她太清楚顾朝暄这段时间过的是什么日子……


    熬夜拆合同,早晨靠咖啡硬撑,整个人缩在旧办公楼三楼,那种“关着灯写规则”的日子。


    可今晚她站在会所的灯下,面对的是欧洲最刁钻的资本圈、最敏感的 LP 问题,她却一点没怯。


    反而似乎,又隐约看见了当年在学校,那个站在讲台上,左手扣着稿纸、右手比着逻辑线,一句句话把对手逼到角落的顾朝暄。


    张扬吗?


    其实没有刻意张扬。


    但锋芒,就是挡不住地往外露。


    ……


    谈话结束前,德国代表主动伸手:“It’S a pleaSUre talking tO yOU. I’ll be arOUnd if yOU have fUrther qUeStiOnS.”


    (很高兴和您交流。如果您还有其他问题,我就在附近。)


    LaUrent 和 AntOine 也都客气地表示,下周可以安排一个更正式的 meeting。


    人群慢慢散开。


    只剩周随安还没说话。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酒杯,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只是在给自己一点缓冲时间,把刚刚那几秒“失态”的感觉压回去。


    然后,他抬眼,对 CéCile 说:


    “明天把你们最新的 BP 发给我。还有……你们的 USer data,按 COhOrt 再切一遍,照她刚刚的那条‘blind riSk / COdable riSk’线重排一下。”


    说完,他视线轻轻一偏,落在顾朝暄身上。


    这一次,他没有躲开那种重新打量的冲动。


    “你的名字是……”


    顾朝暄:“顾朝暄。”


    她用中文说了一遍,又用英文拼了一遍:“G-U,Z-H-A-O,X-U-A-N。”


    周随安在心里默默过了一遍这个名字。


    顾。


    他眼底有一瞬间的暗动,极轻极快。


    那个冬天站在梧桐树下的姑娘,姓也叫顾。


    那是他年轻时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女朋友。


    她说她只有母亲,家庭很乱,有些事“说不清,也没必要说清”。


    他当年太年轻,只隐约听过一两个碎片,从不追问。


    原本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再碰到那个姓氏和那种眉眼重叠的组合。


    偏偏今晚,就这么撞上了。


    他指尖轻轻收紧,又松开。


    面上却只是淡淡点头:“GOOd tO meet yOU.”


    (很高兴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