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荣熠独自躺在一间屋子里, 夜已经深了,他睡不着。


    一周,现在只剩下五天, 乔纾对他说三天内让他把鬣狗叫出来, 现在也只剩下一天,那只鬣狗在他的精神图景里对他唯命是从,可是他尝试叫它出来的时候这家伙却连个影子都没有, 到底要怎么办?


    他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回到裂缝里面,这次他感觉裂缝更狭窄了, 他站在下面往上看, 头顶的树已经被砍去大半, 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 乔纾在让草原扩张,可他觉得另一边,就是那片绿色的森林似乎也在慢慢向前延伸。


    鬣狗藏了起来, 因为乔纾现在也在他的精神图景里,每天一到晚上乔纾就会钻进来在他脑子里搞工程, 然后白天搞他,他觉得乔纾完全都不用睡觉的, 不会猝死吗?


    说来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去,他也快猝死了,他心里嘀咕一句, 继续用鬣狗的眼睛注视着乔纾那个泛着朦胧白光的人影。


    乔纾显然是知道那片森林的,他偶尔里见到乔纾从森林里出来,越过裂缝回到树旁,不过乔纾似乎看不到身处裂缝中的他, 他们两个彼此都隐瞒着这件事,荣熠默默地在自己的精神图景里注视着乔纾的一举一动。


    乔纾扩张草原的目的是什么?他为什么会出现两种不同的精神图景,这会不会就是他无法把鬣狗叫出来的原因?


    他正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乔纾已经离开了,鬣狗从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


    荣熠在自己脑子里仔细找了一圈,确定精神连接也断开了之后才仰头叫那只鬣狗:“垃圾狗,我要问你点事,你会说话吗?”


    鬣狗‘鹅鹅鹅鹅鹅’地叫了一长串,荣熠摆摆手:“你还是别叫了。”


    他挠挠头发,既然是他的精神体,那他们的思想应该是连通的,就像他能感知到鬣狗对乔纾的惧怕一样,他就尝试着问:“你为什么会怕乔纾?”


    鬣狗低头看着裂缝里的他,并没有继续叫,可是他的脑海里自动产生了答案,鬣狗怕乔纾有一部分源于它的主人,就是他自己,他在心里对这个向导有所畏惧,另一部分源自于乔纾,在它还是幼崽时期乔纾嫌弃它战斗力弱,没有猛兽的该有的样子,还用那条蟒蛇欺负过它,而鬣狗也算是乔纾给他创造的精神体,靠乔纾的向导素长大,所以这家伙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荣熠满头黑线,鬣狗虽然是他的,但是它的主人从根源上来讲其实有两个人,他要怎么靠它打败乔纾?


    想到这里他心里猛地一颤,那片森林里会不会也有一只精神体?那片森林到底是他自己的还是乔纾给他建的,乔纾没有提到过森林的事,而且绝大部分时间乔纾都在草原上待着,这么说森林有可能是他自己的,那他是不是就有了主导权?


    乔纾躺在隔壁的床上看着天花板,草原的扩张出现了停滞,它已经吞并的三分之二的高山榕,然后就一直停在那里没有动弹了,他跨过裂缝去森林里看过,这片森林正在快速成长,他做过标记的树在一夜之间从树苗长到了十几米高,并且森林的领域开始蔓延,这可能是荣熠开始调动自己的精神力的结果。


    只是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他坐起来掏出通讯器,给陶晴朗发了一条消息。


    【我遇到了一个问题,荣熠自身的精神图景正在成长,速度很快,最终和我所建造的图景面积很可能趋近5:5。】


    [你上次不是说你已经将高山榕吞噬大半了吗?]陶晴朗很快回复。


    【对。】


    [那森林即使成长,你依旧处于优势,有什么问题?]


    【这样我就会面临失去绝对控制权的危险。】


    这次陶晴朗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我们做这个实验是为给白板哨兵重建精神系,使其觉醒哨兵能力或者在原有基础上提升能力,至于绝对控制权并不是我们的目的,你作为一个高级向导,想要控制他不是什么难题,即使没有那片草原你也可以控制,为什么要纠结于绝对这两个字呢?]


    显示屏的荧光打在乔纾没有表情的脸上,他并没有纠结,而是打从一开始他就认为,他必须要有绝对的控制权。


    【因为他是我的实验体。】乔纾回复道。


    [等到实验完成,他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你不该这么想。]


    是吗?乔纾把通讯器按灭,陶晴朗大概不懂得创造的意义,他在一片虚无中建造了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一阵风,一粒沙,一棵草,都流淌着他的血液,而拥有着那个世界的人自然也成为了他的一部分,他是不可能放他走的。


    突然他脑子里的‘针’刺痛了一下,同样的‘针’在荣熠大脑里也埋有一根,只要荣熠让自己进入战斗状态即使没有连接他也能感受到。


    他轻笑了一声,把东西收好躺回床上闭上眼,离他们约定的三天只剩下一天,这家伙确实得做点什么了。


    荣熠站在如深渊一般的裂缝里还问了鬣狗一个问题:“你要怎么样才能出来为我战斗?”


    他的脑子里没有第一时间出现答案,可鬣狗的表情却变了,它呲着牙,张开了嘴。这是什么表情?他看着鬣狗嘴边垂下来的口水,缓缓张大了眼睛。


    乔纾背对着门口,他的门被人打开了,他放在桌上的杯子可以映出背后的人影,荣熠站在床边,垂眸看了他一会儿,他以为荣熠会从背后掏把枪出来朝他脑袋开枪,谁知道那人掀开被子爬上床躺在了他旁边。


    他这倒是不明白了,这家伙想要干什么?


    他的手在枕头下面,枕头下藏着匕首,荣熠是带着杀意来的,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后背被荣熠的胸膛贴上了,一双强健有力的胳膊搂着他的腰,不得不说,扮演笨蛋情侣那段日子他唯一的慰藉就是荣熠的体温,像个不燥人的火炉,只是他越来越搞不清楚这人现在是要干什么了,去脑子里看看?


    他还没有行动,就整个人被拽到了怀里,荣熠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从他脖子下面穿过去搂住他的肩膀。


    乔纾睁开眼,这个姿势,很妙,把他整个人牢牢禁锢住了,以他的力气是挣扎不开的。


    怎么,要把他勒死?效率太低。


    下一秒荣熠的嘴唇贴在了他的肩膀上,隔着衣服在他肩上吻了两下,又慢慢移向他的脖子。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荣熠现在的精神状态,他都要怀疑荣熠是想拿他解决什么生理需求了,他的手握住了匕首。


    荣熠的嘴唇在乔纾脖子上贴着,用湿润的舌尖舔了舔,下一秒他捂住了乔纾的嘴,把两颗尖锐的犬牙狠狠扎进了乔纾的皮肤里。


    血几乎一瞬间染红了他的口腔,乔纾在他怀里猛地挣扎起来,他用双腿锁住乔纾的腿,双臂依旧紧紧箍在他身上。


    他的牙越陷越深,等他完全把牙扎进去,只需要一口就可以把乔纾的脖子咬开一个拳头大的洞。


    那样会死,一定会死。


    他想了很久,乔纾可能也猜不到他会选择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吧,至于那条蟒,它最拿手的不就是紧紧缠着人不放吗?那他也来学学,只要他缠地够紧,那条蟒又能如何,把他和它的主人一起勒死吗?


    乔纾把嘴张开了,荣熠的手指探进乔纾嘴里,用力按着他的舌头,他不想听乔纾说任何一句话。


    【你想咬死我?】


    他脑子里冒出一行字,乔纾还是可以选择用其他方式和他交流。


    乔纾已经钻进他的脑子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控制他了?他不能再犹豫了,只要一口突然眼前出现一抹寒光,乔纾手里握着一把匕首朝他的太阳穴扎去。


    那是乔纾唯一可活动的胳膊,荣熠离开乔纾的脖子躲开那一击,把按住乔纾舌头的手抽出来死死攥住握着刀的手腕。


    这一连串动作不过几秒,他的脖子里攀上一条细蛇。


    完了,被这条蛇钻了空子,蛇开始缠着他的脖子收缩,乔纾翻身从他怀里跳了出来,脖子里的血顺着洞口流,手里的匕首依旧是透着寒光的银白。


    他用手捂住脖子:“差一点就被你得手了。”


    荣熠并没有和那条蛇纠缠,他就让蛇在他脖子里盘着,只要他还能喘一口气,他就可以继续攻击。


    他的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被强烈的窒息感压了下去,屋子里的血腥味比任何一个人都要香甜,他舔舔自己的牙尖,这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方法,这是乔纾教他的。


    血肉,鬣狗的最爱,谁的血肉都比不上那个一直喂养它长大的向导,它现在在他身体里叫嚣着,在草原里四处狂奔着,它想冲出那片草原尽情品尝最香甜的血液。


    荣熠从床上爬起来朝乔纾扑过去,乔纾按住桌子翻身滚向一边,但荣熠的速度比他要快,在他翻身时荣熠就调转了方向一把抓住他的脚踝,他用另一条腿猛踢荣熠的下巴,他听到了荣熠下颚骨松动的声音,荣熠并没有松手,于是他把匕首插进了荣熠的手背。


    手背被插穿了,那是一股钻心的疼,不过就一股,荣熠已经习惯了,他当了二十几年白板哨兵,靠着过硬的身体素质扛到今天,他真的要感谢那二十多年纯粹的肉/搏时光,让他在没有精神体加成的情况下也能和高级向导较量一阵子。


    他攥住乔纾的手腕,那边匕首在他手背上插着,他把乔纾的手抬到嘴边,用舌头在手心里舔了一下,那手上还沾着乔纾的血。


    乔纾一怔,他好像知道荣熠要干什么了,他不是要咬死他,他是想吃他的肉?


    用这种方式唤醒精神体吗?


    他笑了一声:“那你就来试试吧。”


    话音刚落缠在荣熠脖子里的白蛇突然变大,缠上桌子腿猛地把荣熠勒着向后仰,他摔倒在地上后直接躺着拔掉插在手背上的匕首,转身向蛇头插去。


    蛇消失了,只一瞬间荣熠一跃而起,等蛇再缠上他的脖子时他已经用膝盖抵住乔纾的后背,乔纾刚想爬起来,爬了一半又被人按了下去。


    这一下让他胸腔一热,呕出一口血。


    他叹了口气,直接连接到荣熠的精神系里,他没有命令荣熠做什么,而是进入了精神图景,随便荣熠对他怎么造作。


    他已经处于裂缝之上,那片森林的树全部都在哗哗作响,它们在摇摆,看起来好像在欢呼,森林里的河流湍急地向四面八方蔓延,瀑布的落水声充斥着大地。他又回过头望向草原,鬣狗在草丛里狂奔着寻找出口,它看到他了,没有躲,对他露出獠牙。


    “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他降落在鬣狗身边。


    鬣狗在他落地之际朝他咬了过来。


    乔纾感到由内而外的疼痛,荣熠把他肩膀上还没长好的肉又咬掉了,他背过头,看到荣熠身上隐约浮现出棕黄色轮廓,只是轮廓依旧没有成型,为什么呢?


    他在昏暗的月光下看到荣熠的脸,那双眼睛没有了刚才的狠厉,他很悲伤,他不想这么做?


    荣熠把那口温热的血肉吞进了肚子,他的胳膊肘抵在地上,头垂着,不知道是因为窒息还是因为别的,他背后的鬣狗出现了,它弓着背,虎视眈眈地盯着趴在他身下的乔纾。


    荣熠不知道呼唤鬣狗的必要条件是不是人肉,还是说他只有变成像它的创造着,乔纾希望的那样,变成一个嗜血的猛兽它才会出现?


    总之他做了,他没有呕出来,他要继续成长,然后去那片森林里寻找属于自己的精神体。


    “教我,把精神体实体化。”他抬起头,用覆着泪光的双眼阴沉地盯着乔纾说。


    第112章


    乔纾爬起来自己处理好伤口, 荣熠坐在床边,垂着头,身上笼罩的鬣狗虚影还没有消失, 那只鬣狗此时和荣熠一样, 背对着他,像座沉重的大山。


    “我以为你尝到甜头就会喜欢上。”乔纾把衣服穿好说。


    荣熠睁开眼,他刚才去了裂缝里了, 鬣狗在草原上撒欢,它很亢奋,鬣狗是喜欢上甜头了, 他并不喜欢, 他这么做只是想早日见到森林里的精神体, 虽然他现在并不能确定有没有。


    裂缝又一次变得狭窄了许多, 他从鬣狗的眼里看到森林正在向头顶这棵树蔓延,可鬣狗似乎对其有所防备。


    “别怕,它又不会害你。”他安慰了鬣狗一句, 说到底这也是他的精神体,他不能表现得太偏心。


    他听到乔纾的声音回过头, 目光一路随着乔纾又回到眼前,乔纾站在他身旁, 把手伸进了鬣狗的虚影里,感受到了一股暖意。


    “还不错,虽然不是完全体, 但你能把它叫出来也算有进步。”他说。


    “什么时候教我?”荣熠问。


    乔纾垂眼看看他,好像在说他心急。


    他是急,他知道现在的自己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但是他没有时间了, 他不能被做成‘蛹’,他得先把能力学会,想办法逃出去后慢慢练,等到他找到森林里的精神体后就把它实体化出来,那才是他的主要战斗力。


    “精神体实体化需要一个必要条件,就是你自身和精神体的融合,它可以说是一个你的分身,这就需要你的精神体时刻与你的思维保持一致,对你绝对服从,并且可以在实体化和精神加成之间来去自如,这并不是一个宠物,”乔纾靠着墙,凝视着荣熠,“你觉得你现在有这个能力吗?你的鬣狗听你的话吗?”


    荣熠被泼了一盆冷水,乔纾之前说教他是在刺激他,等他走上第一层台阶后又告诉他他还有九十九层台阶要爬。


    “这只鬣狗起码有一半是属于你的吧?它不可能完全服从于我。”他咬牙说。


    “不一定,”乔纾摇摇头,“只要我不对它发布施令,它的思维来源就只有你一个人,你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你自己对它有所忌惮,我以前不就告诉过你,你要完全接受这只精神体,你拿出真心,它才能拿出真心啊。”


    荣熠眼角抽了抽,一个没有心的人在这儿跟他谈真心。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跟它相处。”他站起来回到自己房间里。


    他坐在床上,在开始思考前习惯了在自己大脑里感知一遍,确定乔纾没在里面才开始思考。


    他现在已经拿到了开门的钥匙,只要他和鬣狗的配合度达到要求,乔纾就会教他了吧?


    乔纾这个人,虽然把他骗得很惨,但是答应过的事没有食言过,他觉得可以相信。


    那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训练自己和鬣狗的配合,他要按照乔纾所说,全身心接受鬣狗,其实只要乔纾不要天天在他脑子里住着,他对鬣狗的信任度几乎接近满分的,毕竟他和这家伙相处的也算愉快。


    继续去攻击乔纾?他想了一会儿,否定了这个想法。他现在的能力还不够,偷袭的越多乔纾对他的戒备就越多,乔纾是个很聪明的人,还是个专业向导,一定会记下他每次的攻击并加以分析,这样他越来越多的攻击套路被乔纾掌握在手里,而乔纾对他还只是用蟒蛇钳制,甚至都不屑于用精神控制他,敌人对他知己知彼,他对敌人两眼一抹黑,这样不行。


    他又看向楼下的丧尸,继续拿丧尸练手?


    自从杜海他们成功逃脱之后,商贸中心群龙无首,仓库被打开了,分裂出很多组织,商贸中心的人不知道水下丧尸的存在,在荣熠解决掉12-5生化体之前已经感染了一波,这些重新感染的丧尸也具有了水下行动的能力,很多依水而生的组织陷入危险之中,他要不要去当个救世主?可是乔纾也说过,单独和丧尸战斗效率不高,还有什么办法?


    他目光一闪,跑。


    他知道他逃不出乔纾的手掌心,但是只要他跑,乔纾就得去找他,因为乔纾需要他的脑子搞工程,而他可以借助逃跑的机会再去寻找一下逃出去的路径,一箭双雕。


    就这么决定了,他的拳头在巴掌上砸了一下,掀开被子躺进去睡觉,先把精神恢复好,既然决定这么做,之后几天恐怕没有安稳觉可以睡了。


    乔纾最近工作强度很高,昨晚闹完那一场之后他就睡下了,早上起床自己换药的时候放白蛇去隔壁溜达了一圈,荣熠不在房里,衣服背包和武器都没了,窗户还开着。


    他换上新的纱布走到窗边,今天是阴天,窗外是灰的,荣熠又跑了。


    天亮了又黑,然后再亮起来,荣熠躲在一辆车里吃面包,他前天晚上睡了三个小时之后就趁着乔纾睡着翻窗户走了,他在路上救了几个人,他们曾经在商贸中心见过,那几人现在自己单干,作为报答他们给了荣熠两个面包。


    “现在仓库还有物资吗?”他问那伙人。


    “早就没了,杜海他们中午走,下午仓库就被瓜分干净了。”一个人说。


    想来也是,杜海的仓库可以说是演习场中的矿山,几天过去肯定已经被抢光了,和那伙人告别之后他又继续独自前行,他回到过经六区的开源大饭店,本来被誉为最美景观之一的湖现在成了丧尸的澡堂,很多产生抗水性的丧尸在湖边浅水区游荡,它们几乎都被泡成了巨人观,一个个浮肿地更让人恶心。


    荣熠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把车停下,掏出他的电话本。


    他翻到之前画的演习场地图,河流的一个支流在瞭望塔的地下空间,最大一部分积水区就是这个湖,湖又分出若干支流,一直延伸到墙外。


    这一整个水域系统都是活水,那他是不是也可以猜测有一条水路可以通向外面,就像地下空间里的地下河一样。


    只不过即使这个假设成立,要潜入那么深的水下依旧有难度,万一一口气出不去他就会被淹死。


    他合上电话本,得先去找找看哪里有潜水装备。


    荣熠开车逛了一上午一无所获,他算了算时间,乔纾肯定已经开始找他了,他得换个地方,他并不怕乔纾找到他,但也不能这么快就让他找到他,他们两个现在就是在捉迷藏。


    一直到黄昏时候他在经七区发现了一家潜水店,这是一个娱乐型的人工潜水店,店门口摆着一只一人高的黄色鸭子,这里面被人扫荡过。


    他推开门走进去,地上满是垃圾,他捡起一套潜水衣,是女士尺码,太小,他丢掉又继续往前走。


    这家潜水店前面是店铺,出售一些潜水用品,后面是人工潜水池,他从被打破的玻璃门进去,看到三个泳池,里面的水发出阵阵腥臭。


    第一个池子是普通的游泳池,第二个第三个都是潜水池,站在旁边往下看,浑浊的赃物沉积在底部,水中漂浮着种种絮状物,水池上竟然还有几只黄色的塑胶鸭子,这鸭子鲜红的嘴唇咧出的笑此时竟也有些渗人,黑漆漆的眸子盯着他,一摇一摆向他飘过来。


    荣熠把视线移开,他不是个无神论者,即使他现在手起刀落眼都不眨,也阻止不了他怕这种诡异之景,刀又砍不死鬼。


    这深水池子看起来比宽阔的湖更为压抑,可是池底有两个氧气瓶,他在这家潜水店里都没有找到氧气瓶,只有这里有,还不知道能不能用。


    他脱掉衣服放在一旁,即使水脏也得忍着,这间潜水店里没有合适的衣服给他换,他深吸一口气跳进水池,绿色的水把鸭子推向岸边。


    荣熠用最快的速度潜入水底,发现这里不止两个氧气瓶,还有两个在一个水深危险的牌子下压着,他抱起两个氧气瓶游上去,刚一冒头一只塑胶鸭子在他眼前,和他面对着面。


    他皱皱眉,把鸭子抓起来扔在岸上,趴在水池边检查了一下氧气瓶,还可以用,他就又扎下去打算把那两个也带上来。


    等他再次往上游时,看到头顶的鸭子在晃啊晃,下水时有三只,他丢掉了一只,应该还剩下两只,可是现在他的头顶依旧是三只鸭子。


    他在水里抖了一下,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荣熠加快速度冲出水面,他刚一冒头,眼前又是一只鸭子,这只鸭子不是水上漂浮的玩具,而是一个人,那人头上带着店门口那只黄色鸭子的头,蹲在岸边,用鸭子黑色的眼睛看着他。


    还有两把黑洞洞的枪。


    两把冲锋枪,是个狠人。


    荣熠丢掉手里的氧气瓶一猛子扎进水里,瞬间子弹如雨一般射了进来,好在他看到第三只鸭子时早就做好了准备,他潜到水底,举起水深危险的牌子抵在头上,子弹进入水流威力明显减弱,他马上跳出来用铁牌挡着自己逃脱。


    鸭子人应该也是哨兵,这个人身体强壮,步伐又快又稳,一边朝着荣熠射击一边朝他追来,荣熠把牌子向鸭子人砸过去,鸭子人一手挡开,一手持续射击。


    荣熠身上干干净净没有武器,他一边躲着子弹一边在意识里说:“垃圾狗,出来。”


    他的第一次呼唤没有起效,他低声骂了一句,想扑过去把鸭子人推进水池里,这样他至少能抢过来一把枪,于是他开始进攻,一颗子弹从他的胳膊上擦过去,他几乎是毫无意识地抬手含住了那个伤口。


    鸭子人从不用后背面对敌人,荣熠拎起一个氧气瓶砸到他脸上,他一后撤躲避看到荣熠避开他的冲锋枪跳了起来,背后出现了精神体的虚影。他动作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荣熠脖子上的感应环问:“你有感应环,怎么还能释放精神体?”


    这个问题荣熠也想知道,但是乔纾没告诉他,他只知道现在的他释放了精神体也不会被注射。


    他不到一秒的时间夺过了鸭子人手里的枪,反客为主,枪口指向鸭子头。


    “为什么攻击我?”他问鸭子人。


    “这是我的地盘。”鸭子说。


    看来是他的错了,他把另一把枪也抢回来,确认鸭子人没有武器后放下枪:“我就拿几个氧气瓶,马上就走。”


    他捡起岸边的两个氧气瓶,水里那两个又落了下去,那就算了,两个瓶应该够用,再多他也带不了。


    “我衣服呢?”他没看到他脱下来叠好放在岸边的衣服。


    “在更衣室。”鸭子人说。


    荣熠转身向更衣室走去,又停下问:“有男士潜水衣吗?”


    “在更衣室。”鸭子人站在原地,没有向前靠近。


    荣熠也不在乎,进了更衣室自己找。


    他把氧气瓶放在地上,换好自己的衣服,更衣室的柜门很多都是锁着的,他拉了两个都没拉开,拉第三个的时候发觉声音有些不对。


    很沉闷的声音,里面似乎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他用力把柜子门扯开,倒吸一口凉气,这里面塞着一具尸体,是身材纤细的女尸,还没有腐烂的味道,死亡时间应该不长,他又敲敲旁边的门,又一把拉开,这里也是一具女尸。


    他一共找到四具尸体,全是女人,他拎着枪走出去,鸭子人已经不在了。


    夜幕开始降临,丧尸陆续出动,他捡起鸭子人刚刚带着的鸭子头套,凑近闻闻。


    “能找到他吗?”荣熠问鬣狗。


    鬣狗的嗅觉非常灵敏,对他加成之后他的嗅觉也会一并大幅度提升。


    可是这鬣狗好像在和他谈条件,对他说再给点血喝喝。


    “你到底是狗还是吸血鬼?”他在胳膊的枪伤上咬了一口,血又冒出来一股流进他嘴里。


    鬣狗说它不是狗也不是吸血鬼,它属鬣狗科,它喝血是因为荣熠不愿吃肉,如果有肉吃它也是不介意的。


    “”


    这玩意儿果然有那个向导的基因。


    鸭子人把荣熠停在门口的车开走了,荣熠把氧气罐用绑带固定在身上,鬣狗带着他一路闻着鸭子人的味道追过去。


    这家伙大概是个流浪汉,身上味道很大,追踪起来并不难。


    荣熠跳上房顶抄近路追上了鸭子人的车,他抬起枪接连不断朝车顶开枪,没过多久汽车猛地打弯,撞上了路边的消防栓。


    车头瘪了下去,里面没有人爬出来,荣熠闻到了新鲜的血味儿,鬣狗的虚影在他身边蹿腾,他冷冷地说:“别想。”


    鬣狗有些失落,但也只能听令。


    荣熠看着丧尸兴奋地扎进车里开始分食鸭子人,转身走了。


    他不是丧尸,不会见到血就喝见到肉就吃,他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鬣狗在他身后消失了,又回到精神图景里,回去之前鬣狗给了他一个反应,它察觉到乔纾了。


    荣熠站住往身后看了一眼,跳下房顶头也不回地跑了。


    第113章


    乔纾看到荣熠回望的眼神, 他们隔着单向玻璃仅对视了一眼,荣熠就走了。


    他没有放出白蛇,也没有连接荣熠的精神系, 竟然也被察觉到了, 是那只鬣狗。他一路看着那只鬣狗跟着荣熠解决掉了车里的人,本想夸一句有长进,没想到这只鬣狗对他的存在这么敏感, 这长进可就大了。


    【还要跑?】


    荣熠的脑子里浮现出一句话,乔纾又来了。他没有回答,继续专注拉长距离。


    【你已经跑了两天了, 不是说过你逃不掉吗?】


    “你试试呢。”


    乔纾曾经给他说过的话, 他原封不动还回去。


    他已经跑了两天, 还剩下三天, 三天是他的期限也是乔纾的期限,这只鬣狗现在姑且算是听话,只是每次叫它出来它总要喝点血, 有点麻烦,他本想隐藏这点对乔纾说他现在已经可以正常使用精神体了, 可森林距离草原越来越近,再过不久裂缝或许就能闭合。


    只要裂缝闭合了, 他就能去森林里找精神体,他想确定之后再去找乔纾。


    ——


    乔纾的面色沉了沉,并没有急于去追, 反正不管荣熠跑到哪里他都能定位到。


    草原停止生长,原因在于森林的生长夺取了荣熠绝大部分的精神力,如果没有哨兵自身的精神力单靠他的向导素和精神力进展会很慢,就像他从一开始给荣熠建造草原时那样, 花了将近一个月才让草原成型,而现在他只剩下三天。


    其实森林的生长也没有超出计划,那片森林如果能让裂缝闭合并非坏事,一来可以让荣熠成为真正的双图景哨兵,二来森林里的精神体也会成熟,这也就意味着他的实验成功,至于绝对掌控权,他另有打算。


    不过他得掌握荣熠精神系里的情况,他也不能让他继续这么跑下去。


    荣熠躲进一个防空洞里,这个防空洞非常深,格外寂静,走在里面必定会发出回响,如果有人来他可以马上发现然后从另一端逃出去。


    他把背包和氧气瓶放下,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靠在墙上,这两天他几乎没有合眼,他就坐在那里闭目养神,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声响。


    夜半过后,荣熠听到了细微的沙沙声,他睁开眼,这个声音很像蛇在地上爬行。


    他无奈地笑了一下,乔纾是真有本事,他跑出这么远了还能这么精准地找到他。


    荣熠把装备重新带上,分辨蛇所在的方向后向反方向跑去,防空洞不止两个出口,这里是绝佳的躲避点。


    防空洞越到中心部位光线越暗,可见度很低,荣熠叫出了鬣狗给他帮忙,他停在一个T字分叉口,再次分辨蛇的声音后向北边通道走去。


    这个防空洞里只有他和一条蛇的声音,乔纾没有进来,但是他觉得多半就在蛇来的那个入口处,或者正西的入口处。这个防空洞是东西走向,向北那个通道像是应急出口,他在外部本没有看到这个口,是进来之后才发现的。


    蛇依旧在防空洞里寻找他,他屏住呼吸跑向正北封闭着的铁栅栏门。


    这个门上挂的锁一拽就掉,他的手刚碰到锁,鬣狗在他身边突然做出防守姿态。他没有把锁拽开,手沾着满手的铁锈垂了下去。


    “你果然从这里出来了。”


    乔纾没有出现在他眼前,声音从正上方传来。


    荣熠转头就往回跑,他的反侦察意识还是斗不过乔纾,就在他马上要到T字口时白蟒横在了他面前,通红的眼球在黑暗里凝视着他。


    那条白蟒自带一股寒气,荣熠往后退了几步,然后从包里拿出探照灯,既然被发现了他就不摸黑了,防空洞顿时变得明亮。


    鬣狗也对白蟒呲起牙,荣熠弓起背,在白蟒朝他咬来时起身跳到白蟒头上,用双腿紧紧钳住白蟒的脖子,他的虎头匕首还在乔纾手里,他就从包里抽出菜刀,在他钳制住白蟒的同时将菜刀捅进白蟒身上。


    他知道他杀不死白蟒,他对白蟒造成的任何伤害都会作用于乔纾的精神,他把菜刀插进去的时候白蟒扬起脖子把他甩了出去,他稳稳落在地上,随后便抬起枪朝白蟒射击。


    这一串动作毫不费力,荣熠默默在心里感叹了一声精神体真好用,这还是在加成不高的情况下,如果拉满了他可不敢想自己会有多强。


    可乔纾没给他几秒钟得意的时间,他射出去的子弹噼噼啪啪打在墙上,子弹又叮叮当当落在地上,白蟒眨个眼的功夫就消失了。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脚就被缠上狠狠摔了个狗吃屎,缠住他的蛇尾又突然巨大化,把他拎了起来摔到防空洞墙上。


    荣熠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继续用枪攻击白蟒,可是这条蟒来无影去无踪,他每次刚扣动扳机,白蟒就凭空消失,等子弹落地后又朝他袭来。


    荣熠三连跳躲过白蟒的攻击,他一手撑着地单膝跪着喘了两口气,鬣狗还在身边跟着他。


    这就是人和精神体融为一体的实体化能力吗?眼前这条蟒就是另一个乔纾,不得不说,乔纾虽然是个向导,比起哨兵有身体素质的劣势,但是他光靠精神体就能横扫一大片哨兵。


    他看了看身旁的鬣狗虚影,它也能变成这样吗?


    只一个分神,白蟒又出现了,鬣狗虚影突然一闪,笼罩在荣熠身上,荣熠在被它卷起时狠狠咬住蟒身,牙齿穿透鳞片毫不留情地咬掉一块肉。


    蟒蛇吃痛地松开蛇尾,荣熠借机逃跑,他把嘴里那块蛇肉吐掉,蛇肉刚一落地就消失了,他嘴里的异味也一同消失。


    虽说实体化,但毕竟不是真正的生物,精神体一旦消失它身体的各部分也会消失。


    荣熠没有听到蟒蛇的声音再响起来,却突然太阳穴一跳,乔纾又来了。


    与此同时,蟒蛇从天而降。


    【精神体是你精神力的凝成,想要实体化就要在一瞬间爆发式地集中精神力,用它们去塑造你的精神体。】


    乔纾在脑子里给他输入了一串这样的字。


    荣熠跳上墙躲开白蟒。


    【同时需要你调动身体的血液,将精神力运输至全身,给精神体提供躯体映射。】


    蟒蛇的獠牙咬上了他的腿,那两颗毒牙比他的犬牙长,直接把他的肉扎穿了。不过乔纾显然是挑过地方的,这个伤口不影响他战斗。


    虽然不想但是他还是要佩服乔纾一下,一边教学一边攻击,什么都不耽误。


    “就这么简单?”他抽空问了句。


    【当然不是,最难的一部分在我给你建造精神系时已经提前建成了。】


    “那可真是谢谢你。”


    【不用谢,用你的精神力,找到精神系中的阀门。】


    “那不是游离的阀门吗?”他记得乔纾前几天刚说过这东西。


    【是,但阀门后可以有多个通道,通道本身只通向游离,有能力的人会自己打通其他通道强化自己,你已经有现成的了,自己去找。】


    乔纾在一开始就做了这个打算,既然他要重建一个哨兵,那一定要往最强了建,实体化精神体是必须的。


    “那我要是”荣熠在地上打了个滚又爬起来,“走错通道了呢?”


    【那你就游离吧,二分之一的几率都能错,只能算你倒霉。】


    “”二分之一是什么很高的概率吗?


    荣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乔纾一边教他一边打他,但他也懒得提意见,乔纾总有他自己的打算,所以他现在也得逼着自己一心两用,一边对付白蟒,一边按照乔纾说的去做。


    第一步很简单,这段时间他已经对精神力很熟悉了,集中式爆发精神力会让他的体温急速升高,他察觉得到。


    第二步他第一次做,怎么样调动血液?要脑充血吗?怎么脑充血,飞速思考?可他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在思考。


    【你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很好,看来笨蛋不配有实体化的精神体,还好他现在没有那么笨了。


    他用一部分意识去寻找那个阀门,最后在神经纵横的精神系里看到一个圆盘加之不规则尖端组成的东西,和他的精神力一样发着暗红色光。


    就是这个东西吧,和他的精神力很像,他打开了阀门,接下来就是二分之一的选择。


    等那部分意识钻进去之后他发现,通道两端一边挂着一个牌子,右边写着‘游离’,左边写着‘精神体’。


    他抠抠太阳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是你写的吗?”他走进左边通道。


    【嗯。】


    他一时有些别扭,乔纾总是在迫害他之后再给他顺顺毛。


    【我不相信你的智商,你游离了又会增加我的工作量。】


    他不别扭了,混蛋。


    他的一缕意识在那条通道里穿梭,不知道它触碰到了哪里,荣熠感觉自己身体里好像被电流爬过一样,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心脏也漏跳了好几拍,当他反应过来时蟒蛇粗壮的尾巴朝他拍来,他被死死压在蛇尾之下。


    荣熠咳了一口血,他身旁的鬣狗虚影不见了,一条呼着气的斑点鬣狗跳上来,疯狂撕咬着蛇身。


    白蟒又一次消失了,只剩下鬣狗在防空洞里发出渗人的吼叫,荣熠从地上爬起来低头看着它,又脱力一屁股坐了下去。


    实体化的鬣狗在他瘫在地上后也消失了,它出现总共还不到十秒。


    不过第一次,十秒已经很久了。


    他听到了脚步声,乔纾在向他走来。


    他去裂缝里看了一眼,那片森林,很快就要接近草原了,太好了,他躺在地上眼一闭睡了过去。


    第114章


    荣熠十分煎熬, 他能清楚感知到乔纾在他脑子里做什么,他甚至能察觉到乔纾有些烦躁的情绪,可眼睛就是睁不开。


    其实夜晚已经过去了, 外面的天同前几天一样是灰色, 早上十点多开始下雨,防空洞外积起了水潭。


    乔纾从外面回来,雨把他身上全部打湿了, 头发上的水顺着下巴滴答流下,他抬手把从外面打来的一盆水全浇到了荣熠脸上。


    竟然还没醒。


    他扔掉塑料盆,又进入荣熠的精神图景里。


    昨晚荣熠睡着之后他一直在图景里待着, 他用了一晚上加一上午, 终于让草原越过了高山榕, 现在那棵树已经完全属于草原的领土了, 这几十厘米宽的距离全部都是他自己的精神力和向导素构建,荣熠所有的精神力都在往森林移动。


    他没有阻止这个现象,谁知道天刚刚亮森林就不再扩张了, 乔纾站在树下望向对面,两片土壤仅仅剩下十米。


    荣熠的精神力还没有陷入沉寂, 为什么停止生长了,他想叫醒荣熠, 却不管怎么喊荣熠都像睡死了一样,除了呼吸没有一点动静。


    乔纾在荣熠身边坐下,精神系没有异常, 那兴许是太累了,可能是这几天荣熠像打了激素一样强迫自己快速成长的原因。


    不过他没有功夫等荣熠醒了,还有两天,塔就会召回他们, 他得想办法解决这道裂缝。


    森林会吞噬他的向导素,却不会像草原一样借助他的向导素延伸,他试了很多方法都无济于事,那还能怎么做?他想在两天内继续延长草原达到闭合目的基本不可能。


    乔纾靠在墙上,外面天阴得让人分不清时间,雨越下越大,他抬起手腕看看表,下午五点,再过一个小时天又会黑,再亮起来就是塔对他进行召回的时候了。


    他用手托住额头,这一整天进展寥寥,要不要再去求赵名扬给他宽限几天?


    ——


    荣熠仰着头,他在裂缝里注意乔纾很久了,那个泛着莹白光芒的小人儿在两边来来回回忙忙叨叨地跑,过去了多久荣熠算不清,他的精神图景里没有白天黑夜。


    他用鬣狗的眼睛看着森林越来越近,直到裂缝变到最窄时他怂恿鬣狗跳过去,谁知道它又躲了起来。


    荣熠在下面急得直跺脚,他把手放在嘴边,大声喊乔纾的名字,可乔纾似乎听不到,他努力想睁开眼也做不到,他现在已经不是睡着了,他的意识被禁锢在了裂缝里。


    ——


    乔纾看着手里正处于编辑状态的通讯器,今天伪造的报告还没有发出去,他在报告里写了申请,申请再宽限三天时间,可他报告还没发出就收到了塔发来的调动通知。


    塔给他下发了新的任务,明天中午十二点他们会派人来对他和荣熠进行召回,下午他要配合研究所对实验体进行成果检验并且交接工作,而后天,他要去三号交接处,堡垒车将带他进入下一个任务地,至于任务的具体内容要到任务点才能知晓。


    也就是说,塔要强行结束他的实验,并把他调离研究所。


    这不是普通的调动,他没有任何一项实验是由旁人收尾,正常流程也不会在实验末尾紧急调离研究员,有人故意这么做的。


    看来找赵名扬作用也不大,这份调动通知没有赵名扬的签名,那个人越过赵名扬向高层请示了。


    是那个在地下三层的高级向导。


    乔纾攥着通讯器指尖发白,还是被发现了吗?


    仔细想一下那个人的动机,他收到的只是调动通知,没有人向他询问关于双图景哨兵的问题,证明那个向导并未揭露此事,这就只有一种结论,那个向导想把荣熠从他手里抢走,一并抢走他的实验成果。


    他把通讯器扔到脚下,调动通知没有回,今日的报告也没有发,他侧过脸看着依旧在沉睡的荣熠,他是不会把他交出去的。


    十米宽的裂缝现在好似不可逾越的鸿沟,乔纾站在草原边缘,望向对面,这两片土地如果不能自行融合,那他就搭一座桥,不论是草原还是森林他都不打算浪费时间再去建造,他要用自己的精神力填充这条裂缝,就像河流一样连接两片土壤。


    他漂浮到裂缝中央,集中所有的精神力倾注于裂缝之中。


    ——


    荣熠已经看不到那棵树了,他在裂缝里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突然上面砸下来了一个东西,圆润的白色珠子从他头顶掉在地上,他弯腰捡起来,是一颗白色珍珠,不,应该是乔纾的精神力。


    他抬起头,白色珠子好似倾盆大雨一般哗哗啦啦砸下来,他抬起胳膊挡在头顶往后退了几步,这些精神力在他身前慢慢筑起一面白色的墙,逼着他一步一步往后退。


    裂缝没有边缘,但是荣熠每向后退一步就会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挤压一下,好像他现在就处于两面墙的夹缝中,一面墙是散发着白色光芒,一面墙是无尽的黑暗,他在夹缝里只能等待死亡。


    “乔纾!停下!是我!我在下面!”他不管怎么喊依旧没有一点用。


    “垃圾狗,去找乔纾,告诉他我在下面。”他呼叫鬣狗,可是鬣狗也不见了。


    妈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乔纾想干什么?


    他用手推住白色的墙,无济于事,空间越小他身体的力量流失的越严重,他的呼吸也开始出现问题了。


    荣熠弯下腰捏住自己的嗓子,脖子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像被勒了个绳索,绳索正在慢慢收紧,他要用尽全力才能汲取一点氧气。


    墙越来越近,一段时间过后它们间的距离只剩下荣熠肩膀宽,荣熠用胳膊死死撑着两边用力摇了下头,意识也开始混乱,他的眼睛里出现了奇怪的东西,像是笨重电视模糊不清的成像,森林在厚厚的屏幕上蒙着一层雪花,他的视线一起一伏。


    他是骑在什么东西的背上,那个东西正在奔跑,它踩断了树苗,踩进了河水,留下一个笨重的脚印,树叶打在他脸上,树枝划伤了他的身体,下一秒他就扎进了草从,高高的枯草也毫不留情地在他身上割,他的视线变矮了,速度却变快了,耳边响起熟悉的鬣狗叫声。


    荣熠用手捂住耳朵,太吵了,那两个画面不停抢夺他的脑子,它们在撕扯他的身体,要一边留下一半。


    一有这个想法他就浑身开始疼,他扬起脖子大叫了一声,他要出去,他要爬出这道裂缝。


    荣熠把手指插进圆珠子的缝隙里,他拼命往上爬,手指不知不觉开始冒出鲜血,没过多久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缝隙越来越小,头顶只剩下一道光,他撕心裂肺地吼着,用血淋淋的双手飞速攀岩。


    ——


    乔纾听到荣熠的惨叫了,但是他现在无暇顾及这些,他已经濒临竭力,必须争分夺秒,也就是因此,他没有看到在地上躺了一天一夜的荣熠双眼失神地站了起来。


    “乔纾乔纾”


    一个声音在叫他,乔纾猛地睁开眼,正对上荣熠那双空洞的双眼,距离很近,鼻子贴着鼻子。


    “你在对我干什么?你想杀了我,对吗?”


    荣熠的瞳孔不会收缩,没有聚焦,就好像外面的行尸走肉,声音也没有任何起伏,机械地自言自语。


    “我到底是谁?我脑子里有几个我?他们都在让我留下,他们想让我分一半给他们不对,他们不满足。”


    乔纾按住心口急速喘息着,荣熠脑内的异常也在对他进行施压,这是两个图景在争夺主体。


    “他们打起来了!”荣熠突然抖了一下。


    乔纾在黑暗里看到一束寒光,他马上起身躲过,荣熠手里攥着的是虎头匕首,他摸摸腰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刀被荣熠抢走了,荣熠像面无表情的疯子一样挥刀朝他砍过来,乔纾俯身去扫荣熠的腿想把人撂倒,但是荣熠站在那里丝毫未动,并且一刀扎在了他侧腰上。


    刀刚扎进他肉里又被拔出来,下一刀迎面而来,乔纾捂住伤口转身就跑,他连接到荣熠的精神系,命令已经无效了,荣熠现在意识里两股力量正在冲撞,乔纾只能停止向裂缝注入精神力,释放出白蟒。


    白蟒缠住荣熠的腿给乔纾制造了机会,乔纾马上跑到背包旁拿起枪,朝荣熠的双腿射击,可此时荣熠背上却出现了鬣狗的虚影,一闪而过,荣熠躲开子弹朝他扑过来,乔纾抬起枪,白蟒再次缠上荣熠的腰。


    荣熠突然转了个弯,把匕首狠狠捅进白蟒身体里转了个圈,乔纾的头猛地一疼。


    他不能把白蟒收回,他现在很虚弱,收回之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次释放,只能让白蟒持续牵制荣熠,荣熠用手狠狠掰着蛇头,白蟒被迫张开血盆大口,荣熠朝白蟒的脖子狠狠咬下去,鬣狗虚影又在荣熠背上闪了一下。


    那只鬣狗就好像信号总是被打断一样闪烁不停,乔纾用尽全力让白蟒缠住荣熠,可白蟒缠得越紧,荣熠掰着白蟒上下颚的力气就越大,乔纾用力按住自己的头,集中精神力去控制荣熠的行动。


    ——


    荣熠在白色墙壁上拼命爬,出口好近,他马上就能摸到了,可是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来一股力量加入了对他身体的争夺。他身上每一块肉都像铅一样沉,坠着他想把他拉下去,他手指的骨头插在白色圆球的缝隙紧紧扒着墙壁,和那股力量拼命做抵抗。


    再伸一下手,就冲破土壤了,再往上爬一点,就能从困住他的囚牢里出去了。


    他咬着牙,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伸出手,终于,他抓到了森林湿润的土壤,他从裂缝里出来了!


    乔纾吃惊地看着脚下仅剩那一道细小的黑暗里爬出来了一个人影,人影褪去光芒,是荣熠的模样,荣熠站在森林的土地上仰头看着他。


    他睁开眼,被白蟒缠住的荣熠额头暴起青筋,他大喊着用手将白蟒的上下颚撕开了,乔纾跌坐在地上,眼看着白蟒在荣熠手里碎裂的瞬间,荣熠身上出现了一头棕熊,它不像鬣狗那样一闪而过,它在荣熠背上的轮廓越来越明显,直到白蟒从荣熠手里消失,那头棕熊才一同消失了。


    荣熠转过身看到他苍白的脸,又捡起地上的匕首朝他扑了上来。


    乔纾没有躲,他只眨了眨眼,匕首就在他脖子的大动脉旁停下了。


    荣熠的瞳孔里出现了光亮,压在他身上,鼻翼煽动着,双眼渐渐变得哀伤。


    “恢复意识了吗?”他问。


    荣熠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即使他不说,乔纾也知道答案了。


    他的匕首只差几毫米就可以把乔纾的脖子捅穿,杀了这个人,他就自由了,他就可以逃跑,逃出演习场,没人可以再控制他,没人威胁他要把他做成‘蛹’。


    可是他的手像冻住了一样不能再往前分毫,他的头很疼,心里也很疼,他好难过,他设想无数次想要杀掉的人真的要在他手下死去了,他以后不会再见到乔纾,不会看到乔纾对他笑,拉着他的手叫熠哥,拱进他怀里要他抱着睡觉。


    可他为什么舍不得这些,他明明知道这都是假的。


    那股熟悉的味道从刚才开始就把他包裹了起来,安抚着他身体里每一根跳动的神经,安抚着抢夺他身体的两股力量,那两个家伙都很听话地安分了下来,把身体还给了他。


    那是乔纾的向导素,他身体里全都是乔纾的向导素,他没办法抵挡这股暖流在他身体里蔓延。


    “所以你从来就不怕我杀你是吗?”荣熠手里的刀掉在了地上,垂着头颤抖着说,“你知道你一释放向导素我就会投降,我无法抗拒你。”


    乔纾抬起手擦了擦荣熠脸颊上的血,虚弱地笑着说:“向导的攻击方式从来都不局限于肉/搏,那对向导来讲太原始了,你不用怕,我们马上就要成功了,只剩下一个小小的缝隙”


    他话还没说完,荣熠把脸从他手心里挪开了。


    荣熠直起身子,漠然地看着躺在地上苍白且脆弱的乔纾,站起来转身向出口跑去,消失在了雨里。


    乔纾把手搭在额头上,叹了口气,别无选择了吗?他不想这么做,这只能算是一个PlanZ,一旦这么做他对其他哨兵的精神作用会相对降低,一旦荣熠死亡他会受到极大创伤,甚至陷入永久沉睡,好处就是荣熠再也离不开他了,不论逃到哪里,他可以在荣熠的精神世界里为所欲为,不论是创造还是毁灭,也没有人可以把他的实验体从他手中抢走了。


    他撑着身体慢慢站了起来,走进雨里。


    ——


    荣熠开着一辆车回到潜水店,他的两个氧气瓶在防空洞里,还好这里还剩下两瓶当初没有带走。


    他现在浑身已经湿透了,也顾不上水脏不脏,直接跳进潜水池捞出那两个氧气瓶。


    接下来就是前往最靠近外围墙的河流,先带着探照灯下去探探水路,可行的话就背着氧气瓶游出去。


    计划好一切他又马上发动汽车,街上的丧尸被他吸引过来了,他毫不留情地撞过去,他不想打丧尸,只想快点离开。


    乔纾现在很虚弱,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体就会恢复,他得趁着这个机会出去,如果出不去干脆就淹死在水里好了,淹死了也是个全尸,泡在玻璃罐子里当个人彘他死后都不会甘心。


    他拼命踩下油门,可是呼吸变得越来越沉重,他眼前又开始交替出现那两个画面,他用力闭上眼再睁开,没有一点缓和,耳朵连着脑子充斥着野兽的怒吼。


    他的背上漂浮起两个影子,一个棕黄色,一个棕褐色,这两个影子时隐时现,打得你死我活,它们都在告诉他只能活一个。


    荣熠攥着方向盘的手突然猛向右打让车撞上了电线杆,车头开始冒烟,缠斗的两个精神体消散了,荣熠从车里爬出来,抱起两个氧气瓶就往对面的居民楼里跑。


    他一口气上到最顶层,反锁上门,脑子里又响起两个声音。


    「快跑啊,马上就能逃出去了。」


    “别跑了,逃不掉的,他总能找到你。”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你已经试过很多次了。”


    「你不想要自由了吗?甘愿一辈子当个傀儡吗?已经决定好要被做成人彘了吗?」


    “他不会的,他是吓你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恢复哨兵能力,你会拥有强大的战斗力,成为第一个双图景的哨兵,你们可以实现双赢。”


    「可代价又是什么呢?从头到尾的欺骗,毫无人性的操纵,有谁把你当成一个人来对待了呢?这不是合作,只是利用。」


    “你也可以利用他,你不是已经在这么做了吗?你只有让自己强大才能反抗,去反抗一切想要利用你的人。”


    这是乔纾的想法,还是他的想法?亦或是他们互相在说服,他抱着头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


    乔纾发现荣熠停下了,他扭动摩托车的把手加速朝荣熠所在的地方赶去,他一直在雨里,头开始发烫,身上冷得厉害。


    他看到远处一辆撞坏的车,车灯还开车,雨刷一下一下扫着碎裂的玻璃,周围的丧尸朝他跑来,他丢掉摩托抓住窗台爬上二楼,钻进楼道里向上走去。


    门被反锁了,他放出手指粗细的白蛇,他只能实体化出这么大的精神体了,小蛇废了好大功夫把门打开,荣熠就躺在门口,身上不知道是雨还是汗。


    他走进去关上了门。


    他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以前在向导学校的时候很多年幼的向导喜欢挑逗哨兵的生理神经催化其爆发出荷尔蒙激素让他们出丑,他没做过,因为他对这些没有兴趣。他没有体会过他们说的快/感是什么感觉,也没有对什么东西产生过性/欲,这在他眼里就只是一场交/合运动而已,就像打一场球,跳一支舞,带来一点精神上的满足。


    他对这件事唯一的了解就是关于结合,哨兵和向导一旦通过这种方式结合就代表他们这辈子都会被绑在一起,身体结合不像精神结合那样说断就断,随时随地,不限对象。身体结合后向导对结合哨兵的精神作用会极大增强,而对其他哨兵的作用能力将有所减弱,一旦结合哨兵死亡,向导会有死亡的几率,可一旦向导先死亡,结合哨兵必死无疑。


    这种牺牲与收入不成正比的结合方式塔一直在将它弱化,现存通过正规申请流程互相结合的哨向人数非常少,S+级别的向导被把控的更加严格,几乎就是不可能被允许的事。


    乔纾躺在床上还在想,他还有没有后悔的余地,他是不是真的要走这一步,为了完成一个实验值得牺牲自己吗?他看着从昏迷中被他刺激神经醒来的荣熠,换一个问题,他能接受他的实验体被别人染指吗?他马上就要成功了。


    不能,唯独这个是他无法接受的。


    醒来的荣熠逐渐陷入了癫狂,乔纾的骨头快被抓碎了,荣熠毫不留情地咬他,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淌,他捧着荣熠的脸把额头贴上去,他得留着精力完成结合的最后一个步骤,丝线一般的神经将他们两个的精神系连接在一起,乔纾小心地在连接处打了个结。


    荣熠愣了一下,那双眼睛闪过一丝光芒,用力掐住乔纾的下巴堵住他的嘴吸取他身体里的向导素。


    乔纾推开荣熠,不能再做了,裂缝还没有填充完成,还有最后一指宽的缝隙。


    他想爬下去,荣熠又拉着他的脚踝把他拉回来,乔纾只觉得天旋地转地疼,他就在那疼痛中跌跌撞撞跑向裂缝,用尽最后的力气把那条缝隙填满。


    他的桥搭成了,油然而生的快感席卷了全身,他紧紧搂住荣熠的肩膀,一直到事情结束。


    天边又一次变成了灰色,今天依旧是雨天,乔纾动了动手指,艰难地从床的另一端拉过来衣服套上,遮住荣熠在他身上咬下的伤痕。


    仅仅穿个衣服就已经耗尽他所有力气了,他又倒了下去,每吐一口气都是热的,他往荣熠怀里钻了一点,因为他觉得身上冷得厉害,荣熠是暖和的。


    他还有一件事没做,他在荣熠的大脑里重新建立起精神屏障,他们结合之后这个屏障的坚固程度会比之前成倍增长,能力再强的向导想要打破也要废上一番功夫。


    乔纾做完这一切再也撑不住了,缩在荣熠怀里沉沉睡去。


    丢在地上的通讯器闪烁不停,上面的时间一直跳到了‘12:00’,显示屏上出现来自赵名扬的信息:我马上去接你回来。


    第115章


    研究所医疗中心的病床上, 医生给乔纾注射完α一号恢复剂又给他挂上营养液点滴。


    “他身上的伤处理好了吗?”赵名扬黑着一张脸从外面进来,气压低得让医生打了个哆嗦。


    “处理好了,α一号是最新型的恢复剂, 会帮助他快速愈合伤口补充精神能量, 不过他使用精神力过度,可能还要过几天才能醒过来。”医生说完立马带着护士开溜,就剩下赵名扬胡乱散发危险气息。


    赵名扬站在病床边, 抬起手抚摸了一下乔纾的脸颊,他的手停在乔纾脸上直发抖,那个该死的实验体竟然在乔纾的脸上留下了牙印!不止脸上, 肩上, 背上, 腿上, 还有脖子上都有。


    他找到乔纾的时候眼前的场景让他死机了好一会儿,然后像是有一道雷劈到了他天灵盖上,他眼前一黑掏出枪对着床上实验体的脑门, 如果不是副手拦着,那个实验体的脑袋已经稀巴烂了。


    他把手下全都赶出去摔上门才把浑身滚烫的乔纾从实验体怀里抱出来, 怀里的乔纾伤痕累累,他都不敢想乔纾在那个晚上遭受了怎样非人的待遇。


    他越想越气, 气得手更不听使唤了,自小他就把乔纾视为珍宝,即使最后乔纾选择离开他, 他除了伤心难过也没有对乔纾发过一点脾气,这个低等的实验体他怎么敢的!


    赵名扬收回手,小心翼翼地把翘起来的被角掖好,又带着那张黑到要杀人的脸去实验室。


    实验室的自动门打开, 陶晴朗和她的组员正忙成一团。


    “出结果了吗?”他问。


    “还没,”陶晴朗停下说,“乔纾建起来的这层质壁我们打不开。”


    “除了质壁有其他异常吗?”


    陶晴朗听着赵名扬话里有话,那太阳穴上的青筋直跳,她悻悻地问了一句:“您是指什么异常?”


    赵名扬的鼻子里重重呼出一团气,凝视着陶晴朗,他不想说出那两个字,他希望陶晴朗能聪明一点。


    “哦,”陶晴朗接收到信号忙摇摇头,“没有,没发现‘结’。”


    她也不知道赵名扬听到这个答案有没有松一口气,她看不出来,不过她确实没有发现‘结’,她也不觉得哪个向导会和一个实验体结合,退一万步讲,以乔纾的能力就算结合了也可以把‘结’藏起来。


    “组长,我们要不要请个外援,这层质壁恐怕只有S+向导才能打开。”她的一个组员过来说。


    陶晴朗一边用余光看着赵名扬的反应,一边对组员说:“我们先分析其他数据吧,乔纾既然选择建造质壁一定有他的理由,我们还是不要强行攻破为好,以免影响实验结果。”


    赵名扬没有反对,陶晴朗刚要走,赵名扬突然叫住她:“数据分析需要多长时间?”


    陶晴朗抬起手腕看看表:“下午六点。”


    “好,六点我准时来接人。”赵名扬说完就走了。


    ——


    乔纾隐隐听到有人和他说话,是个熟悉的女声,越听越像陶晴朗,只是他太累了,累得睁不开眼。


    “乔纾,你得快点醒过来。”


    这个声音在他沉睡时也准确无误传达进他的大脑里,这就是陶晴朗的天赋‘催眠’,乔纾继续听她讲话。


    “质壁我没有碰,交上去的分析数据也是假的,但是我拖不了太久,塔里随时会请外援。”


    他感觉胳膊又猛地一凉。


    “我再给你注射两针恢复剂,药量是猛了点,你自己调节一下,你再不起来荣熠就被赵名扬打死了。”


    凌晨三点,乔纾在一阵急促的呼吸过后睁开了眼。


    他撑着身体坐起来,拔掉胳膊上的针头后掀开被子就想下床,可他现在属于强行把自己的精神意识唤醒,身体还没恢复,他腿上没有一点力气,脚刚一落地就直接从床上摔了下去,连接的生命监测仪被扯断了,病房里瞬间响起警报声。


    医生从外面冲起来,看到他没事松了口气擦擦额头上的汗。


    “小兄弟,你怎么醒这么快?你可不敢乱动啊,”胖胖的医生把乔纾扶回床上,拿着体温枪给乔纾测了下额头,“还是有点发烧,你还得继续睡觉哇。”


    “医生,帮我叫下赵名扬吧。”乔纾声音沙哑地说。


    “啊?这都这么晚了。”医生他不敢。


    “他不会睡的。”


    医生没办法只能拨通赵名扬的通话,他可不敢和那个黑脸阎王讲话,直接把通讯器贴在乔纾耳朵上。


    “什么事?”赵名扬冰冷的声音传过来。


    “是我。”


    “小纾?你醒了?”赵名扬听到乔纾的声音突然惊喜道。


    “我的实验体在哪里?”


    赵名扬那明媚了一秒脸又拉下来,乔纾的眼里只有实验体,醒来的第一句话也是实验体。


    “他在我这里,你不用担心。”赵名扬抬起脚,踩在荣熠肩膀上。


    他冷眼看着在他面前跪着的人痛苦呻/吟,心里有了一些宽慰,这个实验体在乔纾肩膀上咬出了一个窟窿,他就硬生生把这个实验体的肩膀挖出一个窟窿,他想把乔纾身上所有的伤都还给实验体,可是真当他拿起刀的时候看着这人身上纵横交错或深或浅的伤疤一时又不知道该往哪里下手。


    他从十几岁开始执行任务,死里逃生数次,身上的伤也没有这么多,他这才皱着眉头放下刀,可又心有不甘,于是就在实验体肩上挖掉一块肉。


    荣熠的嘴里塞着一个口咬球,撑住他整个口腔,发不出声音,只能从喉咙里吐出几声呜咽,赵名扬还给他戴上了抑制头盔,他也看不见眼前到底是谁,那个头盔有两个细小的针尖抵着太阳穴,荣熠只要有想释放精神体的念头,针尖上的电流就会击穿他的大脑。


    “位置给我,我要过去。”乔纾说。


    赵名扬像看垃圾一样看着脚下的人,他也想看看,乔纾到底把这东西当成什么。


    “我派人去接你。”他说。


    乔纾把通讯器还给医生 ,穿上病号服坐在病床上等着,没过多久一个哨兵来敲房门,乔纾下来跟在哨兵身后,坐上电梯一直到地下四层。


    研究所的地下四层是监狱,有时候运过来的重刑犯没时间处理成‘蛹’就会被暂时关在这里。


    地下监狱泛着一股阴烂潮湿的霉味,从电梯出来就乔纾被阴冷裹挟了,他跟着哨兵走了很久,最后才在一间全封锁牢房面前停下,哨兵打开大门请他进去。


    赵名扬就在里面站着,乔纾走进去,门又被关上了。


    荣熠跪在牢房正中央,四肢和脖子都固定上加固金属链锁,双臂吊向两边。荣熠带着几乎遮挡了整张脸的抑制头盔,却在他进来的时候微微抬了下头。


    “为什么要这样?”他看着荣熠,甚至都没看赵名扬一眼。


    “伤害高级向导,这已经算轻的了,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实验成果还没有总结,他现在已经被大卸八块了。”赵名扬毫无感情地说。


    乔纾没和赵名扬争论,看了荣熠一会儿,开口说道:“我想和他单独聊聊。”


    “你在隐瞒什么吗?”赵名扬问。


    “没有,”乔纾摇摇头,“那你就听着吧。”


    说罢他朝荣熠走过去,蹲下把荣熠嘴里的口咬球解开拿出来:“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荣熠垂着头,一言不发。


    【想说什么,我们在这里说。】


    荣熠看到了脑子里的字。


    “对不起。”


    乔纾没想到荣熠会对他说这三个字。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因为我对你做了不好的事。”


    荣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那段记忆太清晰了,他记得他是怎么把乔纾咬得满身是伤的,也记得乔纾想逃跑又被他一次次抓回来按住,他甚至连乔纾什么时候流过眼泪都记得清清楚楚,可他那时候就是失控的,他像个疯子无休无止地对乔纾发泄自己的欲望,直到精疲力竭。


    他现在已经不想追究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做了,他是个畜生也好,被控制的也好,乔纾怎么处置他他都不会多说一个字。


    【我不在乎这些。】


    “是吗?”荣熠抬起头面对着乔纾,他知道前面不远处还站着另一个人,他也不在乎,他张口一字一句地对乔纾说,“把我做成人彘吧。”


    乔纾有些诧异,他记得这是荣熠最惧怕的事,他也开口问:“为什么?”


    “只要我的腿还在我身上长着,我就一定会从你身边逃走,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直到我死。”荣熠的声音很平缓,就像是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没有那么激愤,没有那么热血沸腾,轻描淡写地规划了他固执的要寻找尊严的蝼蚁的一生。


    乔纾没再回话,他站起来,静静地看了荣熠一会儿,转身走到赵名扬身边:“我们出去吧。”


    赵名扬和乔纾一起走出去,门边等待的哨兵重新把门锁好,乔纾对他们说:“不要再伤害他了。”


    那两个人看了眼赵名扬,对乔纾点头:“是。”


    他们找了间休息室,赵名扬给乔纾倒了杯热水,乔纾接过来把玻璃杯握在手心里,冰凉的手才有了点温度。


    “看来你们相处的也不是很愉快。”赵名扬在乔纾对面坐下。


    “嗯。”乔纾垂着眼,把水杯放在嘴边,企图让水蒸气给他一点温暖。


    “那为什么”赵名扬想到这里差点把手里的杯子捏爆,他胸口猛烈起伏了两下,才说出口,“你没有和他结合吧?”


    “嗯,没有。”乔纾说得轻巧又没有迟疑,救了玻璃杯一命。


    赵名扬听到乔纾亲自否定的一瞬间长舒一口气,他隐藏住自己的情绪,心里还是过不了那个坎。


    “是他强迫你吗?”他又起了杀心。


    “不是,”乔纾往嘴里送了一点稍微温下来的水,“我失误了,为了安抚他,只能忍了。”


    赵名扬觉得自己喘不上气了。


    乔纾放下水杯:“是不是有别人要把他转移走?”


    赵名扬想到他接到的转移实验体通知,点了下头:“上层直接来要人,明天早上转移。”


    “能帮我争取一下吗?他是我的实验体,理应由我负责到底,”乔纾的声音缓和了一点,带着商量的语气对赵名扬说,“本来明天我要去下个任务点,但是医生帮我争取了三天,你能不能也帮我争取三天?只要让我把收尾做好,之后这个实验体怎么样随你们,我不再插手,我会交上一份完美的报告。”


    赵名扬有些为难,这是高层下发的命令,他一向只有遵守不曾违背。


    “不是违背,只是争取,”说完乔纾也退了一步,“尽力就好。”


    “好,我尽力。”赵名扬说。


    第116章


    那天晚上, 乔纾一直在等赵名扬的消息,荣熠从监狱里出来被单独监控了起来,赵名扬去和塔中高层交涉, 乔纾不被允许和荣熠单独见面。


    “明明是你的实验体, 却不让你见,他们想干什么?”陶晴朗悄悄溜到乔纾的病房。


    “荣熠潜入地下空间的时候被人发现了,”乔纾靠在床头, 强撑着精神说话,“就是我给你说过那个高级向导,他发现荣熠是双图景哨兵, 而我提交上去的报告却只字未提, 所以他对我起疑心了。”


    “嗯高级向导, 精神体是蜘蛛, ”陶晴朗打开她的平板电脑,调出几张个人资料递给乔纾,“这几个人的精神体都是蜘蛛, 级别在S以上,但是我查了他们的轨迹, 你潜入地下空间那天他们都在外面执行任务,并且有明确任务记录, 你怀疑谁?”


    乔纾划走前面S级向导,直接看向最后一页。


    薄敬元,他的直属领导, 精神体是鬼脸蜘蛛,而那天薄敬元的轨迹记录上显示他在南海沿岸的第四科研所协助研究,薄敬元已经去了将近半年,每天打卡风雨无阻。


    “你怀疑他吗?”陶晴朗凑过来。


    “他的级别最高。”乔纾说, 一个能在短时间内把所有痕迹都抹去的向导,乔纾认为这个人的能力不会低于他。


    “职级也最高,他有直接面向高层的权限,完全可以越过赵名扬,”陶晴朗把平板接过来滑动着薄敬元的行动轨迹,“虽然他是咱们研究所的副所长,但是将近三年他都在各个研究所之间游走协助研究,如果他真的在执行孵化基地的秘密任务,那他的行动轨迹一定是塔帮他伪造的,协助研究也是幌子。”


    说完她想到什么,抬头看向乔纾:“我记得他以前和你关系很近。”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乔纾没感觉,与其说是他的关系不如说是赵名扬的关系,赵名扬算是在高层眼皮底下看着长大的,薄敬元年纪轻轻当上副所长和他常年混迹高层脱不了干系,自然和赵名扬熟悉一点。


    “不管是谁的关系,他发现了荣熠的秘密,没有和你知会一声就打算硬抢,以我们俩的话语权,即便再加一个赵名扬也也很难把荣熠抢回来,”陶晴朗压低声音,“你的实验是不是已经完成了?”


    乔纾点点头:“基本上是。”


    “既然这样,荣熠对我们来讲就没有非抢回不可的必要了,这个能力是你的,你才是实验成果的重点,至于荣熠只是个成功的实验体,”陶晴朗的手指攥紧床单,狠下心说,“只要你能确定成功,我想办法在他们得手前清除实验体。”


    乔纾静静地看着陶晴朗,开口对她说:“我记得你前几天才跟我说,实验成功之后他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我当然希望如此,可现在情况不同了,我们不能让塔获得这个成果,难道你忘了他们在做什么?制造生化哨兵!制造生化哨兵的主要目的就是让低级哨兵脱离向导持续高强度输出,他们现在已经取得一定成功了,荣熠这个双图景哨兵放在他们手里,他们一定会在荣熠身上进一步优化实验,比如控制实验体的行动,又保留他精神释放的能力,把荣熠打造成一个没有自主意识却有精神能力的生化武器,一旦成功他们就会尝试将大批低级哨兵重塑,那你的实验成果岂不是在为他人做嫁衣?”陶晴朗脱口而出。


    乔纾沉默了一阵,突然问她:“我的实验成果究竟在为谁做嫁衣?老师让我做这个实验又是想做什么?”


    陶晴朗怔了怔,叹了口气:“老师确实有她的目的,她把荣熠送给你是因为她认为在她的学生里只有你能完成这个实验,至于她要做什么我不知道,老师把我安排进研究所这些年我的信息来源很有限,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老师要做的不是剥夺,她从来没有剥夺任何一个哨兵的本我。”


    乔纾轻轻‘嗯’了一声:“所以,她也是想获得我实验成果的人。”


    陶晴朗点了一下头:“我们不就是在为老师做这个实验吗?”


    乔纾突然笑了一声,垂下眼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没有为她做实验,我是为我自己,我的成果不属于任何人,帮你们查孵化基地只是因为我想对她把实验体送给我这件事表示感谢。”


    陶晴朗瞳孔微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可以加入孵化基地,也可以加入你们,也可以独吞这个成果,至于我怎么选择取决于你们怎么做,毕竟现在我们的关系更近一点。”乔纾看着她。


    陶晴朗犹豫片刻,松开手中的床单:“你想让我怎么做?”


    “等赵名扬的交涉结果,如果他没有成功,我要在荣熠被转移前带他逃走。”他说。


    陶晴朗听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结巴着问:“你带他逃走?你要”


    “嗯,一旦逃走,我就会被列为叛逃,我需要你帮助我,你也会被列为叛逃,可能还会牵连到其他人,我不知道老师安排你们每个人做什么,要卧底在这里多久,但是我需要你动用一切关系协助,如果我们成功逃出去了,我就同意去见老师,和她聊聊成果。”乔纾说出他所有的条件,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只是一个实验体,只要你的能力在,加上老师协助我们可以创造很多这样的哨兵,”陶晴朗忙说,突然她想到什么瞪大了眼,“你不会真跟荣熠结合了吧?”


    乔纾没回答,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陶晴朗按住后脑勺深呼吸:“你别告诉我实验成功的必要条件是结合,我们哪来那么多向导可结合!”


    这岂不等于忙活那么多年得出来一个大西瓜!


    “老师手下的哨兵应该会自愿接受实验吧?”乔纾问。


    “肯定啊。”


    “荣熠不是,他是被迫的,所以我走了很多弯路,结合也是迫不得已的选择,只有结合我才能更好的控制他,老师手下的哨兵没有这层困扰,他们的重塑会简单很多。”


    乔纾说完陶晴朗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关于乔纾提出的要求,陶晴朗思考了一阵,问他:“那我们就等赵名扬的结果,如果他争取不到,我就协助你们逃跑,可是即使他给你争取三天你又能做什么?”


    乔纾躺下把被子盖好:“我会在这三天里计划出逃,不影响你们任何一个人。”


    “所以你还是要跑。”


    “对,早晚的问题,我不会把荣熠交给任何人。”


    陶晴朗无奈道:“那能怎么办呢,你俩现在都是命运共同体了。”


    陶晴朗走了,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天亮,乔纾闭上眼睛,开始思考可行的逃脱方案。


    其实逃走是几个小时前做的决定,因为荣熠说,不管多少次,他都会从他身边逃走,荣熠不熟悉研究所,更不熟悉塔,照荣熠那个脑子多半出去了也是半死不活,与其如此他不如带着荣熠走。刚才陶晴朗分析的没错,他的调动通知里说的下一个任务很可能就是孵化基地,塔要在他实验的基础上进一步实验,到时候等待荣熠的就不只是强迫那么简单了,荣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也不会好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病房里没有窗户,他只能通过墙上的时钟判断时间,赵名扬给他说的转移时间是七点,现在已经六点三十了,还是没有消息。


    他从床上坐起来,又给自己打了两针恢复剂,两针下去他的心率猛然飙升,他努力控制心率在一分钟之内降下来,现在已经是他能恢复的最高状态了,他会在运输途中让陶晴朗解除荣熠的抑制头盔,之后必然是一场血战。


    六点五十,他的通讯器响了,上面跳出赵名扬的名字。


    他没有一次是这么迫切接到赵名扬的通话,他忙按下接通:“有结果了吗?”


    “有了,小纾,我要送你一个礼物,你会开心的,我让人去接你。”赵名扬说。


    乔纾忙打开房门,来接他的哨兵已经快到房门口了,他马上跑过去。


    哨兵带他坐上摆渡车,穿过北一区观察室,又穿过中一区实验室,一直向南,这段路十分漫长,乔纾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陶晴朗说关押荣熠的是一间禁闭室,而他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是南三区的方向,那个区域是全区禁封的高危实验室,最高权限归于塔,研究所只有二级权限。


    他的通讯器又响了,是陶晴朗。


    乔纾按断通话,让陶晴朗发信息。


    [出事了,荣熠今天五点就被带走了。]


    【为什么没有给我消息?】


    [没有带出研究所,所以我的警报没响。]


    【我现在在赶往南三区,赵名扬在那里等我。】


    [什么?那怎么办?我没有南三的权限!]


    乔纾眉头紧锁,打下一行字。


    【需要你去冒险了。】


    [你说。]


    【去我的实验室,七号保险柜里有我的向导素,你带上,如果情况不可控你就把向导素注射进你体内,然后去控制赵名扬。】


    [??????你!让!我!去!控!制!赵!名!扬!]


    陶晴朗看见这句话差点把眼珠子抠出来。


    【小时候我偷偷拿他做过实验,把我的精神力伪装成一根神经藏在他的精神系里,现在应该还在,你注射我的向导素后潜入他的精神系,向导素会带你找到那根神经,这样你有机会控制他半分钟左右,不过会对你造成损伤。】


    这陶晴朗当然知道,一个向导注射另一个向导的向导素,运气差点直接嘎过去也有可能,不过她还是要感叹乔纾这个人怎么打小就这么毒了。


    [可是他有很强的自我防护能力,我的级别远远不够。]


    【他会防我,不会防你。】


    [你的意思是我们一起攻击?]


    【对。】


    陶晴朗咬牙回复‘明白’,收起通讯器朝乔纾实验室赶去。


    摆渡车在南三区的封锁线外停下,下车之后哨兵低头扫描虹膜,门禁开启,乔纾跟在后面穿过层层门禁关卡,停在一间实验室门口,他看到实验室的门牌被换成了‘特种实验体研究室’,牌子是新挂上的,这间实验室是为了荣熠而开的。


    哨兵扫描虹膜之后响起了三道锁声,厚重的自动舱门缓缓开启,乔纾走进明亮的实验室中,赵名扬站在中心迎接他,身边还站着两位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


    一位头发花白的女人,带着红边老花镜,谷青,乔纾曾经听过她的课,另一个是许久不见的副所长薄敬元。


    乔纾面不改色朝他们走去,忘记了打招呼,全部目光落在了实验室正中央那个巨大的实验舱上。


    “乔纾,塔里决定依旧由你来主导实验,这两位老师会从旁协助你,你不需要调动了。”赵名扬面露喜色,他认为乔纾会喜欢这个结果。


    乔纾回过神,在谷青和薄敬元脸上扫了几眼,礼貌地垂下头:“麻烦两位老师了。”


    “不麻烦,乔纾,很高兴能再和你共同进行实验,有任何需要都提出来,我们会全力配合你。”薄敬元伸出手按在乔纾肩膀上。


    谷青眯起眼笑着:“很高兴看到年轻人里能有你这么优秀的研究员。”


    “谢谢,”乔纾嘴角扬起一个笑,他抬起手腕看看时间,“我想我们先开会整理一下实验材料,我会向两位老师汇报我的实验成果,说明遗留问题,然后我们确定下一个实验方向,理清流程和需求之后再开展工作,您二位觉得呢?”


    “嗯,流程很正规。”谷青赞赏地点点头。


    于是赵名扬安排道:“两位老师一早赶来,不如先去吃点早餐,我去准备会议室,八点准时开展会议。”


    谷青和薄敬元应下就和带路哨兵一起离开了,实验室里还剩下七八个人,除了赵名扬和乔纾,各个实验器材边都坐了一位科研人员,他们也是来配合实验的。


    这些人乔纾都没有在第一研究所见过,他们都是塔从其他地方派遣过来的。实验第一负责人明面上是乔纾,实则塔把他和荣熠都牢牢把控在手里。


    乔纾又仰起头,看着高高的实验舱,眼前的玻璃瓶里注满了生长液,这是为了维持人体机能,荣熠就泡在里面,一个氧气罩给他输送氧气,剩下连接在身上那一百三十三根管子,监控着荣熠身体里每一个细胞的动向。


    荣熠还是被制成了只能泡在实验舱里的实验体,唯一不同的就是赵名扬好心地把四肢留在了荣熠身上,让荣熠还是一个完整的人。


    或许也不是好心,只是因为塔的需要。


    赵名扬微笑的看着实验舱里的实验体,他认为他做了一件好事,即满足了塔的要求,又让乔纾有了继续实验的权利,看乔纾刚才的样子应该也很满意。


    “我们的实验体还是应该待在实验舱里,对吧?”他笑着对乔纾说。


    乔纾望着实验舱,看呆了一样。


    “走吧,我们先去吃早饭,马上就要开会了。”他揽住乔纾的肩膀。


    乔纾没说什么,跟着他走了。


    半个小时过后,赵名扬准备好了会议室,谷青和薄敬元已经落座,乔纾却迟迟未到。


    “名扬。”薄敬元叫了赵名扬一声,指指手腕上的表。他在提示赵名扬去找找乔纾,不要让谷老师久等。


    赵名扬点了一下头马上离开会议室,他掏出通讯器呼叫乔纾,接连三次通话都没有接通,他隐隐感觉出了问题。


    “去实验室,快点。”他坐上一辆摆渡车。


    摆渡车以最快速度到达南三区,他一直没有呼叫成功的通讯器滋滋啦啦响起来,并不是乔纾的来电,而是塔里派来的一位协作向导,归赵名扬直接领导。


    “实验室怎么了?刚才怎么接不通?”他边跑边问。


    “赵指挥长”通讯里的人仿佛用尽生命最后一点力气在通讯器里说,“那个研究员把实验舱炸了……”


    赵名扬愣住了,通讯器里再也没响起其他声音。


    高危实验室好似铜墙铁壁,隔绝声音,隔绝温度,隔绝一切,甚至不该隔绝的警报声也没有响起来。


    他开启实验室的舱门,门口趴着一个协作向导,他身上没有血,却已经断了气,他的脖子被人拧了一百八十度。


    实验舱里的溶液洒满了整个实验室,巨大的玻璃缸下半部分全部碎了,旁边还丢着一个手炮。


    乔纾背对着他,跪在地上,怀里抱着实验体,正在一根一根拔掉实验体身上的管子,而那个实验体沉沉地闭着眼,下巴垫在乔纾的肩膀上,好像安稳地睡着了一般。


    “乔纾,你在干什么?”赵名扬不可置信地问。


    乔纾拔掉连接在荣熠后脑上的最后一根管子,转过头,用陌生而又冷漠的眼神看着他说:“他是我的实验体,不是我们的,能明白吗?”


    话音刚落,乔纾怀里的实验体睁开了眼。


    第117章


    赵名扬怒不可遏:“乔纾,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意味着什么?”


    乔纾没有理他,而是把嘴唇贴在那个实验体的耳朵边,轻声说:“不是想要自由吗?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跑吧。”


    尽管那个声音很轻, 以赵名扬敏锐的听觉还是把这句话全数收进耳朵里,他看着实验体混沌的双眼在接受到信号之后瞬间变得明亮。


    他更加恼怒了,他不相信一个低级的实验体在他面前能翻出什么花来。


    荣熠感觉到自己全身的细胞已经苏醒, 每一根神经都在活跃地跳动,他脑子里那两股力量相处的十分融洽,它们已经达成共识, 不会因为争夺荣熠的身体而彼此对着拔毛了。


    脑子里有了微微被触动的感觉, 乔纾进来了。


    “你这句话是在骗我吗?”他在脑子里问。


    【没有。】


    荣熠现在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 或许再相信乔纾一次是最好的选择, 被泡进黏糊糊冷冰冰的液体里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他站了起来。


    后面这两句对话赵名扬都听不到,他只看到实验体站起来准备反抗,他掏出腰间的枪。荣熠在此之前一个闪躲藏在试验台后面, 他从一个科研人员身上扒下一件白大褂把自己只有一条紧身裤的身体给裹起来,随后就听到了皮鞋清脆的声音朝他藏身处走过来。


    他弯下腰随时准备进攻, 这个哨兵光看制服就是个高等级的,枪法一定比演习场那些流放哨兵强得多, 叛逃者也不一定能比,他必须得找个武器,于是他看到被丢在实验舱旁边的手炮。


    如果能拿到它, 或许能逃出这间实验室,只要他不在这将近十米远的距离里被瞄准。


    正当他准备拼一把的时候脚步声停了,他稍稍抬起头,看到了拦在赵名扬面前的乔纾。


    “我们的事等我解决掉这个实验体再说。”赵名扬看向乔纾的眼神不再温柔。


    “那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乔纾又往前走了一步, 他去连接赵名扬的精神系,果不其然赵名扬早有防备,但是他没有就此作罢,他要打乱赵名扬的自我防护,给陶晴朗找机会。


    就是这两句话的功夫,乔纾看到荣熠在意识里和他对话:“躲开。”


    乔纾猛地蹲下去,一枚几乎带着火光的炸弹朝赵名扬的正脸飞过来,短短零点几秒,赵名扬侧过脸躲过去了。


    炸弹直接炸在实验舱门上,厚厚的舱门竟然只是黑了表面,依旧紧锁。


    荣熠看到手炮里还有一发炸药,他还有一个机会,赵名扬冷静地抬起手中的枪。即使荣熠还在移动,他一发子弹稳稳打在荣熠随着动作飘起的白大褂上,只差那么一点就正中胸口,当他要决定要第二枪了结实验体时,一道白光在眼前一晃,乔纾割伤了他的手腕,所以他的射击又偏离了一点,子弹再一次被荣熠躲过。


    赵名扬皱着眉头看着自己被划破的手套,毅然决然再次瞄准实验体。


    “你好像很不屑和我战斗。”乔纾在他身后说,他看看匕首上的血,那一刀割的应该不浅,赵名扬理都不理。


    “我太了解你了,乔纾,你有什么招式,会用什么手段,怎么思考,能力有多强,我一清二楚。”赵名扬说。


    “是吗?”


    “当然,我们做了十一年搭档,我了解你的一切。”


    赵名扬的手即将扣动扳机,荣熠跑到门口一把拽起地上研究员的尸体,赵名扬冷笑一声,这种蠢办法可挡不住他的枪,他的枪是特质手枪,最多可以穿透三具人体。


    荣熠在子弹发射前抛出了尸体,赵名扬看穿了荣熠的行动轨迹,迅速调整方位,谁知那具尸体身下凭空蹿出一条狗,张大嘴一口咬上赵名扬的胳膊。


    赵名扬有一瞬愣神,他亲眼看着这条狗从尸体身下一跃而上,这不是狗,是鬣狗,鬣狗的牙齿在接触到他胳膊的一瞬间就镶进他的肉里,他的弹道再一次偏离目标。


    这是精神体的实体化,这种能力赵名扬一直没有被批准学习,可这个实验体竟然拥有这种能力!他马上想到了乔纾,当他回过头时乔纾依然在身后平静地看着他,从那一刀开始就没再动过。


    一条白蟒从空白的地面上悠然而起,在他们眼神相对的一瞬间白蟒缠上了他的脖子。


    赵名扬总算知道门口的研究员的脖子是怎么被扭断的了。


    “你什么时候”他现在只能放弃射击去对付这两只突如其来的野兽。


    “你不是了解我的一切吗?”


    乔纾只丢下一句这种扎心的话,从赵名扬身旁走过,拉了一个昏迷的研究员把他的眼睛贴在虹膜扫描仪上打开实验舱。


    “快走。”乔纾说。


    荣熠抬腿就跑,他的精神体在S+哨兵手里应该撑不了多久。这个实验区门禁太多,乔纾带出来的研究员在过了第三道门后虹膜就不起作用了,他把研究员丢到一旁,问陶晴朗准备好了没有。


    [已就位。]


    【行动。】


    他们在南三高危实验区听不到研究所外面其他几个区域的情况,荣熠用鬣狗的眼睛看到赵名扬的背上冒出了一头白狼,随后白蟒就被他硬生生从脖子里拽了下来,乔纾毫不犹豫收回了精神体,他也跟着一起将鬣狗收回。


    “保留点精力,才刚刚开始。”乔纾对他说。


    荣熠不知道乔纾又在打算什么,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站在门后是在等待什么。


    赵名扬从实验室里冲出来,他在呼叫他的部队,却没成想他通讯器的信号被中断了,他一把把通讯器砸在地上,背上白狼的虚影在空中仰天长啸。


    每个门开启之后会自动关闭,他要一个一个扫虹膜,他甚至想一拳锤烂这些门。


    当他打开第三扇门后看到几十米外分叉口的门正在闭合,那扇门旁躺着一个研究员,实验室研究员的权限只到第三扇门,那第四扇门是谁开的,他们外面还有帮手?


    荣熠看到赵名扬以一种意想不到的速度冲向他们,他抬手在门将要闭合时朝着赵名扬的腿打了一枪,赵名扬往左侧躲闪,门就在这时关闭了。


    “快点,还有两扇门!”陶晴朗一边走一边催促跟在她身边的哨兵。


    这个哨兵是赵名扬的副手,乔纾第一次进来时就是他带的路,他有整条通道的权限,所以陶晴朗把这个人从食堂捉了出来,她的控制加上‘催眠’让副手在精神干扰下一路给她开门,但是副手级别为S,她不能完全控制,所以行动速度慢得十分感人。


    “我来控制他,”乔纾把副手从陶晴朗手中接过来,“我在赵名扬的防御屏障上打了标记,如果我们来不及出去你就从那个标记处进入他的精神系。”


    “我知道了。”陶晴朗说。


    荣熠记得这个女的,就是她当初送他进的演习场。


    他听到身后的门被赵名扬打开了,而他们这扇门还在扫描,这两扇门之间有一个拐角,荣熠举起枪贴在拐角处,赵名扬不到三秒就出现在了面前,此时他们的门刚刚打开,荣熠听到声音还没看到人影就先开了枪,赵名扬瞄准陶晴朗的动作被打断了,他一个扫腿正中荣熠的头部,白狼一声怒吼,荣熠觉得脖子要断了,他的背上凝成鬣狗,对着白狼吼了回去。


    陶晴朗和乔纾已经离开赶往最后一扇门,荣熠背后的虚影突然消失又幻化成实体鬣狗,在赵名扬要冲进这扇门时一口咬住赵名扬的小腿。


    门正在闭合,荣熠扑进去,在脑子里对他的精神体说:“吃吧,有本事就把他骨头也啃干净。”


    鬣狗得到了主人的允许,就不只是把牙齿镶进肉里了,它开始撕咬,生怕倒口的肉飞了,赵名扬的小腿血流成河,他甩不掉这只天生难缠的野兽,只能收手俯身掐住鬣狗的脖子一拳接着一拳砸在鬣狗脸上,白狼对鬣狗呲起牙,鬣狗从狰狞变为挣扎,突然又在赵名扬手中消失了。


    他忙站起来刷开最后一道门,稳住自己的腿不让它影响走路。


    赵名扬告诉自己,他一定要杀了实验体,然后把乔纾抓回来,他必须要获得实体化精神体的能力,乔纾竟然能让实验体做到,自然也能让他做到。


    这里已经是最后一扇门,门正缓缓开启,赵名扬一拳锤碎安全控制阀,仅开了半个人身的自动门又开始闭合。


    “是紧急封锁!”陶晴朗说。


    她和乔纾都知道,一旦紧急封锁这扇门就无法从内部打开了,而从外部打开同时需要两个人的指令,一个是塔中人员,就是赵名扬,一个是第一研究所的所长,甚至连薄敬元的副所长权限也没用。


    荣熠虽然不知道这些,但是他听到紧急封锁这四个字也能明白,这扇门要关了,他一手抵住要闭合的门,之后把腿也插了进去,门暂时被他抵挡住了。


    赵名扬松开控制阀,朝他们走过来。


    “不要挣扎了,知道外面有多少枪指着你们吗?”赵名扬盯着陶晴朗,原来这也是个叛徒,难怪从实验体出现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有她的推波助澜。


    陶晴朗不屑地笑了一声:“你叫他们一声试试呢。”


    赵名扬皱起眉,外面没有人,他的手下被这些人用什么办法拦住了。


    不过不要紧,实验体撑不了多久,门的施重远远大于哨兵力量的极限,这是当初设计时就计算过的,他在这个密闭空间里有足够的时间处理这三人。


    ——


    薄敬元用力推会议室的大门,纹丝不动,刚才外面传来了爆炸声,第一声响起之后整个研究所开始接二连三响起爆炸,警报声和爆炸声此起彼伏,薄敬元要开门出去却发现会议室的大门被锁上了。


    研究所所有房间都没有窗户,门是唯一出口。


    “外面到底怎么了?”薄敬元用通讯器呼叫研究所的驻守队长。


    “研究所内发生多处小型爆炸,无人伤亡,但有人把地下监狱的大门打开了,部分重刑犯从里面跑了出来,我们现在正配合赵指挥长的人进行抓捕。”哨兵回复说道。


    “会议室的门什么时候能打开?”


    “门禁系统被人植入了病毒,打不开,我马上叫人来爆破。”


    “速度!”薄敬元说完释放出他的鬼脸蜘蛛,只看到外面一片混乱。


    研究员,哨兵,向导,满地乱窜,赵名扬离开会议室之后就失去了联系。


    他又拿起通讯器:“拉起全区警报,全面封闭研究所,向塔申请增员。”


    “研究所已封闭,增员我刚才就尝试申请,但是信号被截断,我派出去的人也失去联系了。”哨兵回复。


    薄敬元总算明白,这不是一两个人的功劳,这是一场有计划的暴乱,是谁呢?


    “会是小赵吗?”谷青安稳地坐在椅子里喝着手里热气腾腾的红茶。


    薄敬元陪笑道:“小赵的为人我了解,他不会和塔作对。”


    “说到底也是个年轻人,塔和乔纾之间,他未必会选择塔。”谷青说。


    薄敬元的笑从脸上消失了,他又想起支撑赵名扬执行孵化任务的仅仅只是他的塔的忠诚度,他有对塔的信念,没有对孵化计划的信念,那忠诚就可能被动摇。


    “特别关注赵名扬,不要让他离开研究所。”他对哨兵队长说。


    ——


    乔纾丢开手里的副手,给陶晴朗使看个眼色,之后他释放出白蟒挡住赵名扬的路,此时白狼逐渐扩大,牢牢笼罩住赵名扬的身体,赵名扬躲避速度骇人,白蟒没能得手。


    陶晴朗满头是汗,乔纾现在也在赵名扬的大脑里,他在干扰赵名扬的判断,因为她注射了乔纾的向导素,所以她挤进去了,她马上找到乔纾的标记点,集中全部精神钻进防御屏障中,高级哨兵的精神力差点把她冲出去,她还要找到乔纾留下来的那根神经。


    乔纾察觉到陶晴朗应该已经进去了,就继续用白蟒纠缠,自己退出了赵名扬的大脑,又连接上荣熠的精神系,他们必须要马上打开这扇门。


    赵名扬开始朝荣熠开枪,荣熠现在全身的力气都用在抵抗门上,稍微卸一点力就前功尽弃,他从白蟒身上一跃而过,距离三人不过十米,这个距离朝一个被夹在门缝里的人开枪必死无疑。


    荣熠额头上,脖子上,手臂上的青筋一起爆出来,他整张脸红的要滴血,突然他感到身体里有一条通道被打开了,有什么东西从那条通道里喷薄而出。


    乔纾低头看着在森林里狂奔向通道的棕熊,森林的土地在它脚下颤抖,他悄声离开,继续去对付赵名扬。


    陶晴朗还没有成功,乔纾用白蟒挡下了赵名扬一颗子弹,他往后退了一步,尽力把自己精神受创的事掩饰下来。


    白蟒被击中后消失一瞬间又再次出现,一尾巴拍上赵名扬的的身体,谁知赵名扬竟然将枪口对准了陶晴朗。


    乔纾掏出陶晴朗带来的手枪,这把枪的威力和赵名扬手里的不能相提并论,但多少可以争取一点时间。


    “马上,马上。”陶晴朗汗如雨下。


    乔纾的子弹瞬间精光,赵名扬的弹夹还充盈,他再次袭向陶晴朗,突然陶晴朗睁开了眼。


    赵名扬的动作一瞬间停滞了,随即又行动起来,他弯下腰,咬着牙对她露出凶狠的目光:“是你?”


    “我控制不住他,只能延缓他的行动。”陶晴朗把嘴唇咬出了血。


    “可以了。”乔纾看向荣熠。


    就当赵名扬用了三秒钟才把枪对准荣熠,此时荣熠大喊了一声,身上浮现出一个无比庞大的虚影,这个虚影并未成像,赵名扬却瞪大了眼睛,这不是刚才那只鬣狗。


    荣熠用尽全身的力气,他把身体里刚才涌出来的力量全数集中在双臂和背部,硬生生把门往两边推开了可容一人通过的距离。


    “你先走。”乔纾抓住陶晴朗把她从荣熠头顶塞出去。


    白蟒缠住动作慢下来的赵名扬,乔纾踩上荣熠的大腿也从上面爬出去,之后荣熠用最快的速度松开手,离开了大门。


    ‘嘭’地一声,门在他们身后闭合,陶晴朗断开连接大口喘气,乔纾收回精神体一刻不停带他们离开这里。


    陶晴朗从裤腰里抽出她的平板:“每个出口都被紧急闭合了。”


    “找个最脆的,打出去。”乔纾说。


    “北区观察室后侧二号门,那扇门年久失修。”


    三人朝观察室跑去,一路上警报不停在响,广播里正在播报有重刑犯入侵研究所,所有哨兵全员出动抓捕重刑犯,荣熠穿着白大褂,躲过几个匆匆忙忙的眼睛,他用手捂住脖子里的感应环,可这样还是太显眼,就在这时手里钻进来一个滑溜溜的东西,小白蛇盘上他的脖子,挡住了感应环。


    观察室越来越近,他们马上就要看到二号大门了,可门前确出现一排哨兵,全副武装将武器对准他们。


    “我们是研究员。”乔纾说。


    “抱歉,任何人不许离开,请你们回去。”哨兵说。


    “所有人,击毙陶晴朗和实验体。”


    身后响起一个声音,他们回过头,赵名扬出现在他们眼前,依旧带着身后的白狼。


    “你怎么出来的?”陶晴朗惊讶道。


    “你懂什么叫最高权限吗?”赵名扬冷言说道。


    乔纾把手从兜里掏出来,看来他也没有那么了解赵名扬,赵名扬都混到这种级别了他竟然不知道。


    “你去解决那群人吧,出不出得去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他对荣熠说。


    “你呢?”荣熠问。


    乔纾走向了赵名扬。


    他不是没想过要和赵名扬正面对战,所以从刚才开始他就刻意收敛着自己的能力,他的身体还没有恢复,不到最后一刻不能用尽全力,现在出去的路近在眼前,他也算是送佛送到西了。


    只要荣熠能安全逃走,他这次走不了问题不大,赵名扬不会杀他,研究所觊觎他的能力也不会杀他,他以后还有机会。


    身后的哨兵开始进攻,荣熠放出鬣狗精准地咬穿一个哨兵的脖子夺来一把枪。他的战斗并不简单,身后的陶晴朗和乔纾正在合力对付赵名扬,他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解决这些哨兵,不然流弹会伤到他们两个。


    这些哨兵虽不像流放哨兵那么弱,但也没有赵名扬和乔纾那么强,他在演习场里和乔纾拼了那么几次命,这些人的攻击对他来讲已经不算难题。


    他尽自己最大所能让鬣狗跟随他的意识进攻,躲避,鬣狗为他抢来一个盾牌,甚至为他带来一颗手榴弹,手榴弹上还挂着几缕肉。


    荣熠拉开手榴弹的拉环丢入三个哨兵中间,炸弹爆炸,三个人被炸飞,他们身后守着的门也被崩碎了一半。


    他扭断最后一个人的脖子,上前卸掉破碎的门。


    出了这道门,就是他渴望的自由,他回头看了一眼,陶晴朗被打伤在地,乔纾的白大褂已经快红透了。


    他逃走之后乔纾还找得到他吗?或许可以,因为乔纾说过,无论他在哪里都找得到他。


    那如果乔纾死了呢?


    现在的乔纾受了伤,没有精力再对他释放向导素了。


    ——


    赵名扬发现,他想要杀死陶晴朗,就必须先控制住乔纾,陶晴朗就像只蚊子,杀伤力不大,却难打,在他身上钉出一个又一个疙瘩,恶心得很。


    “呸,”陶晴朗吐出一颗牙,“你才是蚊子。”


    她明明是黄蜂。


    很可惜,她的黄蜂最多只能实体化出七只,要是能实体化出百八十只蛰也能把赵名扬给蛰死。


    赵名扬不再理她,他看向乔纾,乔纾护着实验体,护着陶晴朗,却从未想过护着他,不对,曾经也有过,乔纾是个尽职尽责的向导。


    乔纾对他,永远是公事公办,那他现在只能对乔纾也公事公办了。


    白狼将他笼罩,他一把掐住白蟒,今天的乔纾不在最佳状态,这场战斗他没有输的可能,不过他不会杀了乔纾,他只想在乔纾腿上开一枪,让他老实地在地上躺着,等他杀了陶晴朗后就带乔纾回去,解释这一切。


    他第一次决定把枪对准乔纾,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他抬起枪的瞬间,一头巨大的棕熊从天而降,一掌拍在了他的头顶。


    第118章


    荣熠逃走了。


    是的, 他成功了。


    他没有亲眼看到乔纾和陶晴朗离开,他在确定赵名扬被棕熊拍晕之后就跑了。


    他对棕熊的控制远不如鬣狗那么随心所欲,棕熊就好像是催熟的产物一样, 虽然块头大, 但心智还不成熟,它仗着自己庞大的身躯和吨位压在赵名扬身上对着那颗脑袋你拍一我拍一,赵名扬很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个走向, 加之两场战斗过后力气不足,被棕熊拍了两巴掌就晕倒了。


    荣熠想叫它回来,棕熊没玩够又跑去找支援哨兵拍皮球, 荣熠觉得这头熊很像他以前, 只有块头大, 跟个弱智似的。


    难怪是他原厂自带的精神体呢。


    他不再管那头熊, 头也不回地跑走,途中他抢了一个哨兵的衣服,离开研究所一直到了这里。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但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每个人都匆匆忙忙走在路上, 他知道他终于逃离了那些噩梦。


    他不能一直这么穿着塔方的战斗制服站在大马路上,已经有人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了, 他出逃后通缉等级一定会提升,塔会在第一时间追捕他,他得尽快找到一个容身之地。


    “哇哦, 哥哥,你这套衣服哪买的?给个链接呗,这个质感真好,跟真的一样。”一个学生模样一头黄毛的男生和一个同样黄毛的女生停在他面前。


    这两个人穿着一身塑料一样夸张的衣服, 显得他倒是正常许多。


    荣熠往后退了一步,没让男生摸他,他身上还带着血,只是在黑衣服上普通人的肉眼难以发现。


    谁知道这个黄毛男生凑到他身前嗅嗅,对黄毛女生说:“这个血也好真哦!”


    “你们是干什么的?”荣熠看这俩人不打算从他旁边离开。


    “去漫展啊,走呗,咱们一起,”两个人自来熟地一人挎着荣熠的一个胳膊,拉着他就往马路对面走,边走边说,“哥哥,你出的是高级哨兵吧?我见过好多人出,制服的质感都没这么好,你到底哪买的?太真了!需要给联合会注册吗?塔里允许做这么真吗?”


    这两个人一路上嘴一点没停,话里话外想要他衣服,荣熠看到前面越来越多奇装异服的人,他也知道这种叫COSPLAY,只是没关注过。


    他在漫展入口处停下,对那两人说:“这个衣服就一套,你们想要我可以卖给你们。”


    两个黄毛对看一眼,很激动,又怕被宰,警惕地问:“你出多少钱?”


    “我出多少钱?”荣熠没明白,他卖东西为什么还要出钱?


    “是你多少钱出。”黄毛女生补充。


    荣熠想了想:“五百,另外给我找一套衣服,不需要质量太好能穿就行,然后你们帮我化个妆,再给我找个东西挡住这玩意儿。”


    他指指感应环。


    “这个不卖吗?”黄毛男问。


    “不卖,这个贵。”他说。


    黄毛男耸耸肩,马上同意了,反正高级哨兵也不会带感应环。


    荣熠从厕所出来,换了一身姑且算是正常的廉价西装COS服,脖子里一条破破烂烂的围巾,黄毛女给他脸上画了点水彩,像是什么斑纹,头发也抹了色膏捯饬成红棕色。


    他站在镜子前看看,精神小伙,不太能看出是他本人了。


    他走出漫展大厅,现在有五百现金,他来不及吃饭马上坐车离开这里。


    这座城市是离第一研究所最近的城市,他要走远点。


    他坐在大巴车最后一排,手里拿着一张地图,这是他报刊亭买的,老板说现在很少有人买地图了。


    荣熠也没办法,五百买不来手机,他也没途径办匿名电话卡。


    以前他所有的人脉关系都来自施路平,现在断了,他也不可能去找他们。


    大巴车上的电视在播报新闻,中午十二点,午间新闻插播一则新增重点通缉名单,荣熠抬眼看着,主持人口齿清晰地念出他的名字,还有陶晴朗。


    没有乔纾,但是陶晴朗能逃走乔纾就一定能,或许是因为高级向导信息保密,被列为曾经花卷说的内部通缉犯了。


    他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更加紧张,他日后需要面临塔和乔纾两方刁难,该怎么活下去才好?


    他没再继续听新闻,继续低头看地图。


    五百,活不了几天,以前生活过的地方都不能去,也不能贸然去打工,他得先把这段非常时期躲过去。


    他突然想到熊炬和嘉冰他们,这些人怎么样了?


    他向窗外看了会儿,又想到一个人。


    春花奶奶。


    她憎恶塔,所以她不会把他交给塔,而且她作为黑市头头,即使组织被剿灭,她肯定还有门路联系到那些叛逃者。


    他现在是货真价实的叛逃,不如就去找那群叛逃者看能不能得到什么帮助。


    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吃饭睡觉,是感应环,这里面有定位,叛逃者说江午成功取掉了感应环,他也得尽快取掉。


    荣熠在大巴车停下时跳了下去,按照地图走了一段距离后上了另一辆大巴,他先去走马巷碰碰运气,那里是春花奶奶的老巢,说不定她在那里还有眼线。


    大巴车晃了四个多小时,终于在太阳落山前把他送到了地方。


    荣熠下车后直接在当初问路的小卖部口打听春花奶奶这个人,走一路问一路,所有人都说没听说过。


    他也不指望路人能告诉他答案,他是想把春花奶奶的眼线引出来。


    晚上八点多,他找了家面馆吃饭,太饿了。


    面刚刚上,面馆的卷帘门突然被拉了下来。


    荣熠顿了一下,继续掰开筷子低头吃面。


    面馆老板吓得从后门跑了,一个半夜带墨镜的人走过来坐在他对面。


    “你在找春花奶奶?”


    荣熠把嘴里的面咽下去点点头:“对。”


    “原因。”


    “我想请她帮点忙。”他说。


    墨镜男打量了一下他廉价的行头,嗤笑一声:“你能出多少钱?”


    荣熠吹吹面:“我没有钱,我会卖情报给她。”


    墨镜男感觉自己被耍了,拽住荣熠的围巾趴上去说:“说来听听,如果有价值,我就送你去见春花奶奶,如果没有,我现在就送你上路。”


    荣熠把围巾抽回来笑笑:“情报怎么能是随便说的,嗯……你可以告诉她,我们在一个多月前见过,就在走马二巷被分尸那一天。”


    墨镜男听到走马二巷微微一惊,转身出去打了个电话,再回来时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用一张笑脸对着荣熠:“车一会儿就到,春花奶奶请贵客去她家里详谈。”


    墨镜男特意咬重了‘贵客’两个字。


    荣熠趁着这个时间吃完了那碗面,看看价目表,数了十二块钱放在碗旁。


    他跟着墨镜男钻进车里一路来到郊外别墅区,车在停在一栋别墅前,门已经打开。


    墨镜男在门外站住了,让他自己进去。


    这间房子一看就是春花奶奶的风格,在门外他就闻到了檀香的味道。


    房子四处摆着佛教器物,就是这个风水他不太懂。


    门被关上,荣熠走进客厅,春花奶奶正在上香。


    “真没想到你又逃出来了。”她把香插进香炉,请荣熠坐下。


    “真没想到您没摆我一道。”荣熠把兜里买来的刀掏出来放在茶几上,他以为春花奶奶会找他报仇。


    春花奶奶抬起手让他打住,好像在说佛祖面前不讲这些。


    “你带来什么情报了?”她不想和荣熠在这里怀旧,直奔主题。


    “我想先提出我的要求,您看能满足我多少,我再酌情给您提供情报。”荣熠说。


    春花奶奶低声笑笑,点头道:“你说。”


    “您应该也关注过一个多星期以前有一批人从演习场里逃出来了吧?”


    “对。”春花奶奶答。


    “那是我的朋友和三个叛逃者,我要那三个人的组织信息,还要和他们取得联系。”


    “这个不难,继续。”春花奶奶说。


    “我要一笔钱,现金,具体数额您可以听完情报之后决定给我多少,还要一把枪,一盒子弹,一个手机和匿名电话卡,最后,我希望您能在我联系到他们前保证我的安全,我不想再被塔抓到,也不想被施路平找到。”他说出全部条件。


    “我记得,你不就是施路平的人?”春花奶奶见荣熠不答,就又说,“看来你二进宫是他造成的,那么你的情报有这一条吗?”


    “没有。”荣熠老实说,他并不打算透露他和乔纾的事,一切和他有关的情报他都不会说。


    春花奶奶觉得有些可惜,但也没过多勉强:“你的要求我都可以满足。”


    荣熠见春花奶奶答应后就开始讲述他在演习场里的见闻,包括异体丧尸和地下空间的孵化基地。


    他讲了半个小时后喝了一口桌上的温水,对春花奶奶说:“有纸笔吗?”


    然后他接过纸笔在上面写下他在地下空间的垃圾站里看到的一些东西名称,乔纾说过,有时候垃圾可以还原现场,所以他在地下刻意记下了见过的标签,虽说他都不知道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但专业的人总会知道。


    “地下空间的实验室我没有进去,这些是他们用完的垃圾,您可以参考看看。”他合上笔把纸推到春花奶奶面前。


    春花奶奶仔细看完,沉默了半晌,站起来面向佛像。


    “这群人比我想象的还要疯狂。”她开口说。


    荣熠猜得没错,春花奶奶对这个计划有所了解。


    “这个计划很早就开始了吗?”他问。


    “很早,早出你们两代人,”她缓缓说道,“你说的那个符号,塔里的人称它为黑子优势,早在几十年前黑塔组织的领头人将白塔组织创始人处以死刑前,他们下了一局棋,黑塔人赢了,那个领头人大放厥词,说他们会一直胜利,直到计划成功。”


    荣熠听得云里雾里,他就知道一个塔,怎么又衍生出黑塔和白塔?


    “塔是只有一个塔,但塔中的势力并不单一,其中最大的两个势力便被称为黑塔与白塔,白塔是因黑塔而生,被黑塔所亡,”春花奶奶回忆起几十年前,“在塔里,身处高层的哨兵和向导之间的内斗从来没有停止过,一部分人组成激进派,认为塔的决定权应该集中于一方手中,而不该双方争执不休严重拉低事务效率,另一部分为保守派,认为塔应该继续保持现在的决策模式。


    这种现象持续了十几年,出了一场意外,那时候哨兵和向导的人数还没有倾斜,有一批向导在执行任务时强行控制哨兵反叛,将所有队友屠杀,之后又控制那些哨兵自杀,此事一出塔里两个派别彻底站在对立面,激进派成为黑塔组织,他们的成员多数是哨兵,他们认为下放给向导的精神控制权限太多,必须要改变这一现状,他们就开始研究哨兵的自我防御能力,他们会在哨兵觉醒入学时给他们注射下疫苗,促进他们生成防御屏障,避免精神系被向导完全控制,而白塔组织的绝大部分成员为向导,这次事故因向导所起,所以他们认同了这种做法,收回了向导的绝对控制权。


    可是这只是一个引子,随着哨兵的自我防御能力愈发完善,黑塔成员愈发猖狂,高层换血,剥夺高级向导的战斗权利,放纵低级向导无法无天,整个向导系统乌烟瘴气,这时有消息传出白塔组织的创始人在进行一项高危研究课题,是直接针对哨兵的精神控制,甚至有人说他们已经可以随意破坏哨兵的整个精神系,这个消息在全世界传开了,白塔组织的创始人在民意下被处死,几年之后本以为事情已经平息,世界各地一夜之间冒出各种邪/教组织,开始大规模屠杀向导,从此以后哨向人数开始倾斜,一直到今天。”


    荣熠听完之后撑着额头梳理半天,春花奶奶就在窗前站着,等他把逻辑捋顺。


    “您是不是想说,其实这两次决定性的事件很可能是黑塔组织自导自演,为的就是把白塔组织赶尽杀绝,”荣熠慢慢说着,边说边想,“而孵化基地做的事就是他们当初谣传白塔创始人做的事,甚至要更没有人性,他们不仅毁坏哨兵的精神系,还把他们变成生化武器。”


    春花奶奶侧过脸看了他一眼:“你比上次见面时聪明了许多。”


    “您过奖了,”荣熠继续说自己没想明白的问题,“既然是哨兵向导之间的矛盾,可我在地下发现很多科研人员实则是向导,而和塔作对的人又有很多是哨兵,这是为什么?还有,孵化基地的实验体也全都是哨兵,这又是为什么?”


    “事情演变这么多年,已经不能当做单纯的哨兵和向导之间的权势争夺战了,黑塔组织不会建立一个完全没有向导的世界,他们还需要向导的能力,自然就有向导加入他们,而反抗塔的人可不止当初出逃的白塔组织成员,有数不尽的叛逃组织,流放组织想要塔出血,他们带着不同的目的汇聚在一起,或者各干个的,就成了今天这种局面,至于孵化基地的实验体都是些低级的流放哨兵和重刑犯,流放哨兵只是开胃小菜,自然可以当做牺牲品,而重刑犯本身就是理想的人肉武器,若能随他们控制岂不是两全其美。”


    荣熠点点头:“那我就明白了。”


    春花奶奶转身面对着荣熠:“你的情报很有用,我会给你一笔钱,足够你生活。”


    荣熠看出来她还有话要说,就示意她直讲。


    “你的精神系如何了,壁垒打开了吗?”她轻轻点了点额头。


    荣熠有些意外,这次对谈和平得诡异。


    “我还以为您会直接钻进我脑子里看看。”他说。


    “你看,这就是黑塔的功劳,他们纵容低级的向导,让世人以为向导都是这么没礼貌的人。”春花奶奶又坐回来说。


    其实荣熠心里想,可不止低级向导,那些高级的更没礼貌。


    “你不用提防我,我是一个生意人,我看得出现在的你已经和一个月前的你不同了,你今天独自一人过来,没有任何畏惧,证明你的能力足以在一个高级向导手下自保,我不会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百八的事,”她眼角的皱纹微微弯起一个弧度,看着荣熠说,“我也不会向任何一个组织透露你的事。”


    “这样最好,谢谢。”荣熠说。


    “但是我要提醒你一句,上次见面后我调查过你的信息,只能说你在很久以前,在你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被拉入了两股势力的计划之中,想要彻底逃离几乎是不可能的,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荣熠听完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波澜,很快就接受了,这几个月经历的事让他也没有那么意外。


    首先他自身是有精神图景和精神体的,森林和熊,怎么会被完全封禁变成白板哨兵了,这是人为的,也就是说至少从十岁开始他就被拉进去了。


    其次他是目前唯一成功的实验体,就乔纾那个实验,要彻底逃脱肯定不容易。


    “我会有准备的,”他站起来问,“您什么时候安排我和他们联系,还有我最近要藏在哪里?”


    “你就住在这里,三天之内我帮你找到他们。”春花奶奶起身上楼给他安排房间。


    荣熠跟在后面提醒一句:“我的感应环里有定位。”


    春花奶□□也没回:“这东西在我这儿不管用。”


    “那就好。”荣熠说。


    春花奶奶给他打开一间房,告诉他等下会让墨镜男去给他买些生活用品和衣服,荣熠道谢过后又叫住她:“您这儿有肉吗?”


    “我不沾荤腥。”春花奶奶说。


    荣熠觉得这人有点太割裂了,她卖人肉,又不沾荤腥。


    “你需要就让他一起买回来。”春花奶奶说完转身下楼。


    荣熠跟下去,墨镜男还在门口没有走,他过去说:“帮我买两块鸡胸肉,两块牛肉,两块猪肉,要生的,带血最好。”


    “这儿可不让开火,你要生的干什么?”墨镜男问。


    “我个人癖好,”他掏出来一百块钱塞给墨镜男,“请你喝茶。”


    墨镜男拿着那一百块钱小费,奇奇怪怪地看他一眼,把钱塞兜里走了。


    过了半个小时荣熠抱着几套衣服和一兜带血的肉钻进房间,他把鬣狗放出来,让它坐好。


    鬣狗闻到血味儿坐在地上急得直哼哼,他丢过去一块鸡胸肉,鬣狗张嘴咬住没几秒就吃得干干净净。他又把其他几块肉都喂给它吃,鬣狗不挑食,只要新鲜带血的生肉它都爱吃。


    这可比在演习场的时候好养很多。


    “吃饱了今天晚上就精神点,好好站岗。”他掀开床单让鬣狗钻进床底下。


    他打算学乔纾把精神体放出来守夜,熊他可不敢放,他怕那家伙拆家,垃圾狗听话,敏锐度也强。


    他洗过澡躺在床上,度过了这些天难得安稳的一夜——


    第119章


    今天外面在下雨, 从前一段时间开始就入了冬,整天阴雨绵绵,偶尔放晴。


    荣熠在这里已经两天了, 春花奶奶说得没错, 他在这里很安全,除了一早春花奶奶会诵经之外他几乎听不到其他声音。


    他在演习场的最后一天也是在下雨,他还记得他在床上睁开眼看到湿漉漉的乔纾, 不管不顾地把人抱进了怀里,那时候他的体温几乎都能把乔纾烤干。


    他闭上眼在额头上锤了几拳,告诉自己:“别想别想别想。”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一点也不想见乔纾, 可这两天总是会梦到, 白天脑子里动不动就会浮现出那张脸, 他还会不自觉地吸鼻子,寻找向导素的味道。


    春花奶奶是个高级向导,但她从不释放向导素, 不过就算她放了他也不敢吸。


    突然他的后脑勺被打了一巴掌,他眼睛里闪过一片雪花, 后脑差点给打烂,他捂住后脑勺扭头看着身后的棕熊:“大哥, 你不要打我,你把我打死了咱俩都玩儿完。”


    这两天他趁春花奶奶不在时会把棕熊放出来,他在想办法控制它让它听话, 操纵这头熊比鬣狗要费神得多,每次放出来十几分钟他就会觉得累。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他发现这家伙喜欢听人叫它大哥,于是荣熠干脆就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熊大哥’, 它很满意,起码想拍荣熠脑袋的次数少了。


    荣熠又把棕熊收回来,这次命令棕熊卧在地上不出声坚持了半个小时,有进步。


    他看看时间,春花奶奶要回来了。


    十分钟后,一辆加长林肯停在别墅前,昨天还是辆大G,他都不敢想这个黑市头头多有钱。


    他打开房门下去,春花奶奶上了柱香后指指桌上的电脑:“资料在里面,八点整会有人视频联络你。”


    “这么快。”荣熠赶忙坐下打开电脑。


    文档里有几份个人资料,花卷的真名竟然就叫花卷,技术类哨兵,A+,另外还有那两个女生的资料,后面是他们的组织——‘荒野玫瑰’。


    这个组织成立于十三年前,现存成员67人,他们也和走马黑市做过一些情报交易,其中有一条便是第五次末世演习的。


    “这条情报是什么意思?”荣熠问。


    “演习开始前两年我就收到了一条消息,第五次末世演习的演习场里会出现一位高级向导,据说他可以帮助哨兵的精神系越级,于是我把这条情报高价卖给一些组织,所以你才会在演习场里见到那么多叛逃者。”春花奶奶说。


    “原来是这样,那你这条情报是从哪里得来的?”荣熠觉得放出情报的人很可能就是乔纾背后的操纵者,不然谁会这么准确预料到两年后的事。


    “消息来源于一个流浪汉,他是我的一个暗线,我只收到了他的遗书,连尸体都没找到。”


    那就又没线索了。


    很快到了八点,电脑里跳出一个视频申请,一分一秒都不差,荣熠点下接通,视频对面是个卷毛。


    “花卷?”竟然是熟人。


    “嘿嘿,是我,没想到你也逃出来了,怎么出来的?”花卷问。


    “说来话长,”但是荣熠并不打算长话短说,直接略过这一趴,“和你一起出去那些人呢?”


    “他们被通缉之后加入了我们,不过那个光头大哥死掉了,他的伞包出了问题。”


    荣熠在心中叹了口气。


    “你呢?有什么打算?你现在可是红色通缉榜上的人,多少人想取你人头呢,”花卷坏笑一声,“别便宜别人,要来投靠我们吗?”


    “说投靠还太早,”荣熠暂时没有这个打算,问到他最关心的事,“你们能取下这个感应环是吗?”


    “是。”花卷毫不迟疑。


    “我想让你们帮我取掉。”荣熠说。


    “可以,但是你得来我们总部,而且非常贵,毕竟独门绝技仅此一家。”


    “多少钱?”


    花卷伸出一根手指:“一百个W。”


    荣熠吸了口冷气,他没有,春花奶奶给他那笔钱远远不够。


    “哦,刚才我们老大说,如果你诚心来,价钱好商量,谈得来不要你钱也行,”花卷看了眼手机,又看向屏幕,“你觉得呢,你愿意来我就给你路线,你按照这个路线走,只要多加小心不会有问题。”


    荣熠沉思了一阵,感应环必须要取掉,这东西可以后台控制注射,他的感应环迟迟没有注射或许是乔纾在背后操作过,但是现在乔纾也离开了研究所,他不能赌这个侥幸,还是得摘掉。


    “可以,我过去。”他回复。


    “好嘞。”


    没过几秒,他收到一封邮件,点开之后是非常详细的路线,包括座哪趟车哪个航班都写得清清楚楚。


    “私人飞机,走的黑线,只要注意上飞机别睡觉就行,等你最后一程下车之后打这个电话,我派人去接你。”花卷提醒道。


    荣熠挂断通话仔细研究了一下路线,这个路程要将近三天,目的地非常远,他调出地图,发现那里是一片沙漠。


    “流放之地。”


    荣熠知道这个名词,流放之地是三片区域的统称,那里聚集着很多无法融入社会的流放哨兵和一些半黑半白的普通人,那里有一套自己的生存体系,塔和联合会对这里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他们有一条默认的规定,所有进入流放之地的哨兵,在那三个区域里如何生存塔不过问,一旦离开,被塔发现,自动被列为通缉犯,可直接击毙。


    现在看来除了流放哨兵还有大批量的叛逃者在那里形成了组织,可谓是妖孽横行。


    事不宜迟,今晚就出发,早取下感应环早省心。


    他收拾好背包,接过春花奶奶答应给他的枪和子弹,他还花钱和春花奶奶买了一盒小型炸药,临走前又看上了商品栏里的一把砍刀,热武器和冷兵器都得有才保险,他的虎头匕首没能从乔纾手里抢回来,这把砍刀也不错,小臂那么长,刀身上印着一小截火焰纹,这两样东西又让他出了大几万。


    他把刀也装进巨大的登山背包里,反正一路走黑线不怕检查,临走前春花奶奶送他一个屏蔽器,贴在感应环上可以暂时屏蔽感应环的定位信号。


    “塔对感应环的更新很快,只要在塔的信号范围内就可以自动更新,一旦定位系统升级这个屏蔽器就会失效。”春花奶奶说。


    “我知道了。”


    荣熠拜别春花奶奶后墨镜男把他送到第一程的地点,他上车开始了前往流放之地的旅途。


    ——


    一间居民房里,乔纾换好药走出来,对陶晴朗说:“今天有人来敲门。”


    “没关系,这是我们的一个安全屋,每隔三天会有一个哨兵上门来核查情况,他知道你在里面就不会进来。”陶晴朗放下从外面买来的饭。


    逃出来时乔纾受伤严重,而且现在塔和研究所都在通缉乔纾,他们这些天只能待在安全屋养伤,陶晴朗已经联系其他人给乔纾伪造身份,今天也刚刚完成。


    “你现在能定位到荣熠的位置吗?”他把一份青菜粥推给乔纾。


    乔纾用勺子把粥送进嘴里,慢慢咽下去,摇摇头。


    “那怎么办?你不是可以远距离定位吗?”陶晴朗问。


    “太远了。”乔纾一觉睡醒就发现荣熠现在已经跑出他可定位的范围,不过他也不担心,哨兵一旦和向导结合对向导素的渴望就会远远超出从前,向导素对哨兵而言就像是安全毒/品,虽然能增强身体机能提升精神能力,但上起瘾也不得了,如果按量来算的话荣熠已经病入膏肓,所以他们分开的时间越长,荣熠就越需要他的向导素,他不急。


    “对了,”他抬起头问陶晴朗,“那几个人的信息查的怎么样了?”


    “嗯,有点眉目了,”陶晴朗放下筷子,点开平板,“你说的江午我没有查到,不过这个花卷和陆兰芝,他们隶属荒野玫瑰,是流放之地的一个组织,而且据说这个组织可以解开感应环,价格很高,还要签免责声明,目前有十六个人去尝试过,其中四人死亡。”


    “他们这项业务是三个月前才开始有的吧?”乔纾问。


    “对,你怎么知道?”他们这条业务线藏得十分隐蔽,她查还废了一番功夫。


    “猜的,”乔纾用勺子搅着烫舌头的粥,说,“三个月前演习的最后一天晚上,我看到江午释放精神体后被注射,却成功活了下来,然后她被一个叫童生的哨兵带走了,童生和花卷是一个组织的,我想他们解感应环的关键就是江午,她的毒素可以吞噬感应环的注射剂,他们很可能是先给受体在皮下注射江午的毒素,之后触发感应环注射,只要受体能撑过毒素就算成功,撑不过去就只能死。”


    “哦,”陶晴朗点点头,“你让我查这个是怀疑荣熠会找他们?”


    “不是怀疑,他一定会去,熊炬他们都加入了荒野玫瑰,那几个人是荣熠为数不多的朋友,而且他非常迫切要解开感应环,因为那里面有塔的定位,他离开一定是去找他们了,现在的问题就是我们不知道他的路线,也不知道荒野玫瑰的根据地在哪里。”他说。


    “对,不然我们就可以连江午一起抢过来,”陶晴朗说,如果得到了江午那他们组织的流放哨兵也有望取掉感应环了,她越想越觉得这个人重要,“我得上报给老师,让她想办法去抢人,你有计划怎么抓荣熠吗?”


    乔纾觉得陶晴朗现在可比他暴力多了,他摇摇头:“先别动江午,你把她抓过来也是强迫她为你们服务,这段时间我最大的失误就是强迫。”


    陶晴朗给自己挤出了个双下巴,这个乔纾睡了几天竟然想这么开。


    “荣熠迟早会来找我,如果他战斗,那他对向导素的需求就更迫切,可以先放他去荒野玫瑰和那些人会和,对于一起从演习场里逃出来的人,抱团性总会更强,说不定到时候荣熠可以把他们一起带出来,”他伸出胳膊拿过陶晴朗的平板调出地图,“你们现在要做的是找到荒野玫瑰的根据地监视起来,流放之地一共有三个,从这里出发向每个流放之地的路程很均等,他不能坐公共交通,一定是走黑线,基本都要三到四天,你叫人密切观察这几天流放之地的人口流入,应该就能找到他,等他进入荒野玫瑰后,让他先和那些人培养几天感情,你们再派人去制造动乱,强迫荣熠战斗,然后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出现给他提供向导素,只要他离不开我,他就得离开那个组织,顺道带出那批人。”


    陶晴朗听完鼓了鼓掌,阴还是你阴。


    第120章


    荣熠在第二天夜里第三次换乘, 他上了一架私人飞机,坐在最后面靠窗的位置,他把背包放在地上用两腿夹着, 压下帽檐观察一遍机舱里的人。


    飞机上的人基本上都和他一样, 用口罩和帽子挡着脸,有一两个人还带着墨镜,没有一张脸是完整露在外面的, 飞机上只有一个乘务员,提醒起飞后就不再说话,机舱内也没有灯光, 像个乌鸦一样在夜空中前进。


    荣熠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 却也不敢真的睡着, 这里人多眼杂, 他不能把鬣狗放出来,只能自己给自己守夜。


    飞机飞行一段时间后离开了城市上空,荣熠从窗外看下去, 现在飞机在一片连绵山脉上,这片地区似乎最近下雪, 山脊被白雪覆盖。


    他用衣服把自己裹了裹,继续闭上眼。


    飞机里没有开空调, 有些冷,连塑料袋的声音都是脆的,荣熠听到有人在走动, 声音在他这一列座位的前排,和他隔着十几米远的距离,向那里移动的人目标明确,没有要打扰他的意思。


    他没睁眼, 不打算管,这架飞机上的人多多少少都带着案底,没有简单的角色。


    话虽如此他还是听着前排的人在讲话,似乎是最前排的男人偷了那些人的东西,今天刚好撞上被人寻仇了。没过多久他就听到刀子捅进身体里的声音,前排的男人低声哀嚎,马上被人捂住了嘴。


    飞机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起身看看怎么回事,乘务员也权当不知道,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荣熠感觉到座椅明显震动,那个被捅的人正朝他这里爬,寻仇的人也一起追过来,那人从座椅上掉在荣熠旁边,一把拉着他的胳膊求他:“帮帮我,求你帮帮我,他们要杀我。”


    荣熠低头瞥他一眼,这是个没多大的小孩儿,看起来跟熊炬年纪相仿,肚子上被捅了一刀,疼得满脸是汗。


    寻仇的人一齐挤过来,那个小孩儿吓得缩在他身旁,荣熠皱起眉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你偷什么了?”


    “偷码子,”那人颤抖着说,“就偷了一个码子,他们就要杀我。”


    “哼,”寻仇者冷笑一声,“你难道不知道那个码子值多少钱?”


    荣熠当然不知道,他又不赌。


    “这不是钱的问题,那个码子是特殊签发的,一人只有一个,这小子偷走码子被塔抓了,码子落到塔的手里,赌场被迫搬家,这个损失可大了去了。”一人说。


    那确实损失惨重,不过比起这个他更关心这小子被塔抓了怎么又出现在这儿的,难不成也是叛逃?


    “我我只是盗窃,判了半年就出来了,”小孩儿泪水涟涟,“我真的不知道那个码子那么重要,我只是看它好看,就”


    荣熠挠挠头,这确实不关他的事,飞机上也开始有人看他,看他到底管不管这档子闲事。


    “这样吧,你们在天上杀人也不是事儿,飞机还有四个小时落地,到时候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成吗?”荣熠对那几个人说。


    “兄弟,你最好别乱管闲事。”一人阴森说道。


    “我没管啊,”荣熠抬起胳膊给他们看上面抱着的两只手,“他现在这么缠着我,我不想在身上一直挂着个死尸。”


    一直沉默不语的乘务员终于走过来,对他们说:“几位先生,有仇也等落地报,不要影响航班飞行。”


    那几人彼此看了一眼,就在荣熠旁边那一排坐下,收起手里的刀。


    荣熠抽出胳膊,刚想闭眼,那小孩儿又开始哀叫。荣熠斜眼看看小孩儿腹部的血迹,刀口应该不浅,他从脚下的背包里掏出来一瓶止血药粉和一卷绷带递过去,然后又扔过去一包医用针线,让他把伤口缝起来。


    四个小时后飞机落地,荣熠弯腰拿行李,那小孩儿抖得更厉害了,他站起来的时候悄悄往小孩儿手里塞了个闪光弹,然后背上行李就走了。


    他最多也就只能帮这么多,他不想在路上就结识一帮仇家,能不能活只能靠那小孩儿自己。


    荣熠走出没多远,就感觉到身后猛地一亮,那个小孩儿本身脖子里挂着一个护目镜,闪光弹伤害不到他。


    当四周再次暗下来时荣熠已经离开了停机坪,他听身后那些寻仇的似乎跟丢了,他没有多余的闲心去管他们,得尽快赶往下一个换乘点。


    停机坪在郊外,十分荒凉,四处没有车经过,荣熠只能沿着路用跑的,一段距离后他听到身后有突突突突的声音,一扭头看到后面有辆机动三轮朝他开过来。


    “恩人!是我!”那个小孩儿在他面前停下,“你走这条路是要坐大巴不?我带你一段啊!”


    “你这车偷的?”荣熠打量了一下这车,上面还有新鲜牛粪,一看就是农家的。


    “我我这伤走不动路,”小孩儿尴尬搓搓手,“你上来吧,最后一次,让我报答报答你,等到炎阳沙洲我就不偷了,到时候就有人罩我了。”


    “你要去炎阳沙洲?”那就是他这次要去的流放之地。


    “是啊,在城里实在混不下去,没文化没本事就只会偷,我也不想再蹲号子了,我去流放之地投奔我大哥,”小孩儿拍拍旁边的车座,“来吧,这还老长一段路呢。”


    荣熠想了想跳上车,路还很长,他是得省点体力。


    “你怎么称呼?”荣熠坐在后面问。


    “周潜,潜水的潜,恩人你呢?”


    荣熠想他们既然目的地一样,那路线多半也一样,还有将近一天的路程,这个周潜肯定要跟着他,他得编个名字。


    “我姓熊。”他说。


    周潜把油门开到最大,这个三轮车的速度还挺快,荣熠坐在后面掏出手机,联系到春花奶奶,让她帮忙查一下周潜这个人,年龄大概十七八,有偷盗前科,前段时间刚放出来,春花奶奶还收他二百块钱,几分钟之后他就收到了回复,信息都对得上,周潜一句谎话没说,连名字都是真的,他放下点心。


    到了换乘点后周潜得知荣熠也要去炎阳沙洲,就非要跟他结伴,荣熠就告诉他:“结伴可以,你要是敢把手伸到我包里”


    “那不敢的熊大哥,”周潜忙打断,“你是恩人,我不敢的。”


    他们坐上大巴,荣熠没让周潜坐他旁边,让他往后面坐,周潜就老实坐在后面扒着座椅从椅子缝里问他:“熊大哥,你去投奔谁啊?找好下家了吗?要不你跟我走,我大哥一定给你个高高的职位。”


    “找好了。”荣熠闭着眼,撂下这三个字就没再理他。


    一天过去,一直到黄昏,荣熠在最后一趟大巴车上远远看到一个路牌,那路牌破烂不堪,红色油漆花了,字也只剩下一半,不过还是能看出那四个大字——‘炎阳沙洲’。


    “再往前就进沙漠了,都在这儿下车!”司机在前面大声喊。


    荣熠背包下车,路边有个站牌,周潜跟在他身后,嘴唇惨白,不停发抖。


    “你快点叫你大哥来接你吧。”他扭头说。


    “叫了,叫了。”周潜的牙直打哆嗦,那个刀口太深,虽然止住血了但是这一路受这么些罪他也撑到极限了。


    荣熠不再管他,掏出手机给花卷打电话。


    “你就在站牌等着,他们半小时前就出发了,再过一会儿就能到。”花卷说。


    周潜坐在地上背靠着站牌,荣熠看着下车的人陆续被其他车接走了,这些车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整车都加装了保险杠,从车顶到车底,钢筋把车包得严严实实。


    又过了半小时,他看到一辆夸张的车,不仅四周包裹保险杠,那些保险杠上甚至还有突出的尖刺。


    这辆夸张的车里还有个夸张的人,熊炬大老远就把脑袋伸出来了,冲着他边挥手边喊。


    车在他面前停下,司机是不认识的人,熊炬和杜丽丽两个人都来了,熊炬推开车门跳下来就扑到荣熠身上抱着荣熠大喊:“哥!我就知道你命硬!咋折腾都不会死!”


    荣熠吸吸鼻子,不知道为什么,从熊炬跳到他身上开始他就感觉到一股带有冲击力的味道,那个味道不是气味,很像向导素,而一同下来走到他身边的杜丽丽却没有。


    他拍拍熊炬的背让他下来,看到熊炬脖子已经空了,杜丽丽的脖子也空了,他惊喜道:“你们都成功了?”


    “对啊,我们是江午亲自操刀,她说了不收你钱,你别担心。”熊炬拍着他肩膀。


    杜丽丽在旁边急不可待地问:“你到底是怎么跑出来的?还上了红色通缉榜!你干什么了?怎么这么大本事?”


    “我也没干什么,就是不小心把他们一个高级指挥拍晕了,从他手底下跑了,他们就这么记恨我,”荣熠把能省的全都给省了,对他们说,“快走吧,别在这儿久留了。”


    杜丽丽点点头转身上车,熊炬伸着脖子往他身后看:“乔纷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他说完看到荣熠脸色一黑,马上捂上嘴,又难过地小声说:“他死了吗?”


    荣熠对熊炬笑笑:“你就当他死了吧。”


    “不是,什么叫当他死了?到底怎么回事?”熊炬不依不饶。


    “我们分开了。”荣熠说。


    “什么叫分开了?”


    “就是分手了,”杜丽丽在熊炬头上拍了一巴掌,“别逼逼了,快点上车走,一会儿天黑了。”


    熊炬揉着脑袋,还是很难过,嘟囔着说:“怎么分手了啊,他那么爱你,你掉河里他还想自己下河去捞你,你把他自己丢在演习场了吗?他还活着吗?怎么会这样”


    荣熠不想在熊炬面前说乔纾的坏话,因为真话不能说,谎话他又编不出来,他坐上车,说了句:“他还活着,和平分手,他好得很。”


    “好吧。”熊炬瘪瘪嘴。


    荣熠看到窗外缩在站牌旁的周潜对他摆摆手,他就也挥手告别,司机刚发动车,突然对荣熠说:“那人你认识?是不是死了?”


    荣熠抬头一看,周潜倒在了地上。


    “这人谁啊?”熊炬凑到他身边幽幽地问,“你是不是水性杨花?你劈腿了!”


    荣熠把他的脸推开:“我昨天刚认识他,他说要来找他大哥,你们来的路上有见过别的车吗?”


    “没有啊,出来的必经之路只有我们这一辆车了,而且天快黑了,没人会再出来接人了,这里晚上很危险。”杜丽丽说。


    荣熠有些无奈,把周潜扔这儿等死?如果不认识他就这么干了,关键是现在已经认识了。


    “他被人捅伤了,在这儿一晚上肯定死了,”荣熠问前面司机,“能把他带走吗?”


    “带是无所谓,但是不能进我们总部,你可以把他扔诊所。”司机说。


    “行。”


    荣熠下车把周潜扛上车放在车后座上。


    车开始进入沙漠,这里的气候不是冬天,荣熠身上穿的衣服太厚,没一会儿他就脱得只剩件半截袖。司机给他讲,炎阳沙洲的夜晚是有规矩的,晚上组织之间争斗默认是搏命,胜利的组织需要在夜晚把尸体处理干净,那么治安会就不会管,所以一到夜晚这里就格外危险,有些人会出来浑水摸鱼杀害路上的人,这里的车都会增加保险杠。


    “一般情况我们都避免晚上出门,你看那辆车,”司机指指斜后方一直跟着的越野,“这种车就是拦路要钱的,你不给他们就上来往死里撞,现在这群人出工是越来越早了,这太阳还没下去就开始了。”


    司机说完扔下去一个装着钱的袋子,那辆越野果然减速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


    越野车停下了,车上的人掏出定位显示器,确定定位器已经贴在了车轮上。


    “那个哨兵已经进来了,定位我现在上传,不过他们进入根据地很可能会扫描车身,到时候我会将定位仪报废,你们注意跟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