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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修真界第一继承人》 第24章 忘忧镇·十(三合一) 若水若善 ,至……
宫殿巍峨, 金碧辉煌。
秘境内的考核一般情况下都是奇遇或遗址,这里显然属于后者。
空旷的宫殿大厅内只有阮年一人,左右设有旋转扶梯直通二楼, 前方鎏金雕刻屏风背后藏有一处天井。
阮年走到天井处,正中心的莲花池混浊不堪,一道微光自上而下照在她的脸侧。
秘境与试炼的关系就如同忘忧镇后山与秘境的关系,他们在物理位置上并无联系,仅仅是通过特殊的法阵联结相通,有点环环相扣的意味。
咕噜噜咕噜噜。
莲花池内的淤泥向外涌动, 仿佛沸腾般,气泡升到表面炸开, 噼里啪啦。
只是这气泡是黑色的。
这里也有黑气!
看来她没找错地方, 秘境里那团还没发育成型的多半是从这跑出去的。
黑气汇聚, 团成一只飞鹰, 目光狠厉,爪牙锋利,双翼舒展,攀上天井边的金刻碧玺摆件,作势俯冲。
黑鹰双翅足有一人长,体积与北冥地下石室所遇不相上下。
但,现在的她却比之前强了不少。
青莲直出,剑光似雪。
阮年横持青莲挡下鹰爪的扑击,剑刃弯曲, 朝里凹陷。
它既伤不到阮年, 损坏她的剑也是不错的,鹰爪上力道再添三分。
却不知青莲本就为软剑,??x?借力打力, 它施加的力道越多,反弹回去的力度也就越大。
手腕往下一撇,原本的力瞬间化开,诡异的剑道左右移动,看不清剑尖到底在何方,唯有奇异的白影落在黑鹰面部。
这一击,直戳它的双目。
黑鹰怒吼,退出数尺,扇起一阵劲风,庞大的身躯盖住天井仅剩的光线。
阮年左手捏诀将冰封之术汇入青莲,踏住莲花池顶的石雕,躲开飓风,飘到黑鹰身旁。
螺旋的剑影照在阮年漆黑的眼眸。
它会扇风,她的剑也会,亦如纯白龙卷风,周遭的空气被高速运转的剑气劈开。
她知道,它躲不掉。
又是一击,刺穿它的喉管。
黑鹰扇走的飓风化为四道小旋风,再度袭来,从上下左右四个方向包夹。
旋风,来得正好。
剑光如虹,照尽足下三千里。
她破出头顶那道旋风,甩开身后三道,赶在它们追上自己之前,先行找到了黑鹰的麻烦。
太快了,快到黑鹰无法辨认。
残影飘到它跟前,看清阮年眼尾的一抹红,才让它反应过来,迅速侧身躲开。
躲开了阮年,没躲开它自己制造的风阵,迎头撞上,若不是黑气凝成,恐怕头部已经血肉模糊。
噗嗤——
剑尖刺破它的心脏,剧烈抖动。
原是刚刚那会功夫,这道影子早已闪到它的背部,只等最后一击。
三招之内,黑鹰败下阵来。
冰系术法对付它们似有奇效,刺入心脏的青莲只需带一点,黑气很快便彻底消失。
方才的旋风对四周造成了不小的影响,阮年收剑驻足凌乱的大厅,叹了口气。
一点小插曲而已,解决后她继续深入二楼调查。
宫殿的构造很是怪奇,占地面积于日月宫相当,二楼却只有两间房,左右各一间。
阮年挑了左边的那间,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全是锅碗瓢盆一类的东西,没有食材,只有这些器具。
锅碗瓢盆旁还放有大大小小的铜罐,按高度依次排开,像极了萝卜开会。
屋内隐隐有股草药的苦涩味道,她蹲下打开其中一个铜罐,里面还残有药渣。
指腹轻捻,化作墨绿色的灰尘。
她并不懂药,但是这渣滓还残留有草药本身的颜色,应当是前不久熬制的。
果然有活人。
忽而想到那头斩于剑下的黑鹰,什么人会与黑气共存?
阮年定了定心神,没再细想,快步推开右侧房门。
这间房的窗口正对天井,哪怕只是几缕日光的照拂,也衬得它宽敞明亮。
房间内摆有棋盘和两个蒲团,棋盘上黑白子互相围攻,难分高下。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任何物品。
不知道三楼有些什么……
三楼更奇怪了,房门似乎就是楼梯门。
也就是说三楼很可能只有一个房间,房间里还将天井绕开,半个回字形。
思忖片刻,她推开了这扇门。
迎接她的不是房间,而是一片望不到边的水田,游鱼嬉戏,蝌蚪成群。
脚踩田坎,松软泥土溢出朴实芳香,让人不禁放松下来。
清风徐来,日丽风和。
这是幻境。
能以灵力构筑出如此逼真的幻境,这人的修为绝对在她之上。
必须想办法找到这里的关键才能出去,或许是一个人,或许是一件物。
远处的木屋吸引了她的注意。
满身功法在他人幻境里作废,她只得顶着烈日徒步走过去。
木屋外围有一层低矮的篱笆,与她的膝盖恰好持平。
抬手敲门无人回应,她思虑再三走进小院,屋门开着,里面没有人。
屋内堆放了些碗筷,一旁的方形茶几摆有一盘棋,与二楼所见棋盘格外相似。
“小友,随意进入他人居所可是不对的。”
背后响起一道声音。
毫无察觉的她心里一惊,立马转身:“抱歉。”
白发老翁身穿麻布褂子,头戴草帽,肩扛锄头。
“小友怎么找到我这里来了?”
他看起来没有生气,神情很是和蔼。
阮年朝他鞠躬拱手,道:“前辈,我不慎……误入其中,这是……您的?”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言尽于此。
眼前之人看起来不像幻境里的,更像构造幻境的主人,想必他能明白她想说什么。
白发老翁放下锄头,倒出两杯清茶,自己囫囵喝完其中一杯,咂嘴:“非也非也,你怎知谁真谁假,若这里才是真呢?”
“那我怎么出去?”阮年问。
“先喝茶。”白发老翁指了指面前剩下的那杯。
阮年走过去抿了一小口,道:“前辈,我……”
“多年没有人进来,见到你这样的后生,我很是欣慰啊。你这……身上并无法器,可是我杏林谷的小辈?”
杏林谷……
阮年摇头,道:“晚辈阮年,来自飘渺宗,只是不将佩剑露于身外。”
白发老翁叹了口气,道:“也是,医修怕是难到此处啊……飘渺宗……也不错,就是太爱打杀,戾气重。”
“不知前辈尊姓大名,还有能否放我出去,我绝不打扰您的清净。”
“道号嘛……就叫我青朱吧。你真当这里是你家,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白发老翁哈哈大笑,“先陪我下完这盘棋罢。”
“青朱前辈,我不懂棋……”
青朱皱眉,道:“这飘渺宗都不教你们棋道吗?你师父是谁?”
教倒也是教,只是她作为现代人实在懒得学。
不过从现在开始她不会放过每一个诋毁钟音名号的机会。
“晚辈师承钟音。”
“怪不得呢,飘渺宗就她不按常理出牌,想当年还来偷我的药,哼哼。她过得怎么样了?”
看来是钟音的旧识。
“她很好,飞升了。”
青朱目光一沉,道:“飞升了?好啊,好啊,飞升好啊……”
怅惘良久,他又道:“一点棋都不通?”
“……会些别的棋。”阮年勉强道。
“什么?说来听听。”
“……五子棋。”
青朱顿时来了兴趣,道:“这五子棋是何下法,闻所未闻。”
说罢,他抹开现有的棋局,示意阮年以此示范给他。
“五子棋,即纵横斜,有一线满同色五子便算胜。黑子先,白子后。”
“我晓得了,就下这个棋!”
青朱捻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中心,白子却久久没有动静,他不禁抬眸问:“怎么不下?”
“陪您下完我就能离开吗?”
“小友,你很煞风景啊。你猜我知不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你只需陪我下棋便好,旁的就不要多问了。”
阮年抿唇,拾起白子落下。
第一局,阮年胜。
第二局,阮年又胜。
第三局,阮年又又胜。
……
第十局。
“唉,怎么又输了?”青朱扒在棋盘反复观察,“这小小五子棋,竟有如此玄妙之处,不行,再来!”
两人已从幻境里的白日下到了傍晚,不知外面时间过去了多久。
阮年瞧着兴致高昂的青朱,既然他这么想赢,她就放放水让他赢得了,说不定他高兴了就让她走了。
奈何五子棋放水实在是太明显,青朱盯住阮年,道:“小友,你不诚实呐。我这里三子都在连线处,你不下这里,是不是看不起我?”
“……手抖了。”
青朱把那颗白子塞回阮年手里,道:“你这性子与我那徒弟倒是像得很,数年未见,不知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您徒弟是?”阮年问。
“下棋下棋,你看我这颗黑子位置与你那颗白子……”青朱岔开话题。
他的话如紧箍咒一般不停在她耳边打转,阮年完全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外面的瘟疫不知怎么样了,到底什么时候能出去。
青朱见她心不在焉,道:“做好眼前事,自有大道来,想当年我也是这么教我那个徒弟,就连她的名字都是我起的,上善若水,易若水、易若善啊……”
“您刚刚说什么?”阮年以为自己听错了。
“做好眼前事啊,好好下棋,你看你又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唉,世风日下。”青朱叹道。
“不是这句话,您是在说易若?”
青朱手指猛地一缩,黑子哐当砸在棋盘上,骨碌碌滚下桌。
*
“易若!易若!”
景佳时将灯具举过头顶一路猛冲。
此时的易若正在检查瘟疫少女的眼鼻,听见远方传来的呼喊声,提前收起镊子。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易若接过灯具开始检查,道:“遇事不要大呼小叫,有损心脉。”
“哦……”
易若拿出小刀精细地刮掉灯具顶部凝结的块状物,再用石杵将其磨成粉状,取了极细微的一点置于指尖轻尝入口。
“诶,你就这样生吃啊?”
“我师父教我的,不然它没有味道,如何能嗅得出来?”
这对易若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
“口感发麻,回味微苦。”
易若绕??x?到屋外晾晒药物的簸箕上,取了一朵晾干的紫蕈,摘了一部分捣成粉末,掺水后混入盛有白粉的碗内。
微量不明气体被释放出来,易若扇了一部分到自己跟前,道:“混合紫蕈后发酸,的确是忘忧菇,你从哪里找到的?”
景佳时道:“就在我们借宿的房间里,除了第一日我喝了碗粥,我们三个皆未进食,如今看竟是煤油出了问题。”
“但……不可能是红玉姑娘故意这么做吧,她不像这样的人,而且她还指望我们将她弟弟带回门派呢。”
易若建议:“与其在这里猜忌,不若直接去问问她,而且这类药物也并非常人能接触到。”
紧接着,她又道:“不用去了。”
景佳时一脸茫然,“啊?”
易若指了指窗外。
“师姐,师姐,我带着红玉姑娘过来了。”纪连城在门外朝她们挥手。
红玉瞧着忧心忡忡,不住地扣自己的指甲,刚进门就道:“纪仙师告诉我说煤油恐有毒物,我实在放心不下,易仙师,怎么说?”
“确有其事。”
“什么?”红玉的脸唰地一下变成煞白,“我没想害你们几位啊,是不是……”
“除了你还有别人接近过煤油吗?”易若问。
“我弟弟……”红玉弱弱道。
纪连城想起前日阮年他们也曾把嫌疑放到这个少年身上,而后又因觉得他不足以构成威胁排除。
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红叶另有身份。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纪连城再三犹豫,还是决定说出来自己的发现,道:“红玉姑娘,你有没有想过……”
“红叶他可能不是人呢?”
红玉僵硬了一下,道:“这不可能,我与他数年……”
是了,就连她都无法说服自己。
作为红叶最亲近的人,她也一直不明白自己的弟弟为何体温总是异于常人,仿佛刚从冰窖里爬出来一样。
见红玉状态不好,景佳时搂住她的肩,问道:“师弟,你这个结论未免……”
“师姐,我没有胡诌。红玉姑娘方才说他不见了,我便使用了寻人符,一点反应都没有。你知道的,这不可能。而后我还用了搜山之术,依旧没有反应。”
“确实离奇,”景佳时忽然反应过来,“你也用了搜山之术?那他现在岂不是和阮年在一块,我就说这小子一直缠着她,绝对有问题!”
红玉反驳道:“不可能,他不会害人,或许……只是他比较亲近阮仙师……”
易若一针见血道:“放心,他就算想害阮年,这世上也没几个人能做到。”
“也对,都怪你纪连城,把我给带跑了。”
景佳时又问:“红玉姑娘,你再好好回忆回忆,真没有别人了吗?我们是第二日才出现幻觉的。”
“第二日……难道是……”红玉自觉自己得出了一个十分荒唐的结论,“镇长那天下午想撵你们走,起初我不知道他来做什么,便接他到堂屋喝了会茶。”
很快,红玉替他辩解道:“不可能是他,镇长只是看起来严肃,其实人很好。我父母都不在家中,他帮了我许多,镇子里就没有哪家人没有受过他的恩惠。”
景佳时拍了拍红玉的背,道:“红玉姑娘,这人啊,立场不一样,态度就不一样。在你们面前他是个好人,可我觉得他对我们恶意十足。放心,我就拿这个证据去和他理论。”
“诶,景仙师,你……”
突如其来的骚动打断了众人的谈话。
“不好了,不好了,陈家有怪物!”
“快跑啊!”
“陈家人发疯了!”
透过窗户,看见一批人从东向西狂奔,肩上扛有各式各样的包袱,嘴里还不停招呼周围的镇民逃命。
景佳时与纪连城对视一眼,将红玉推给易若,道:“你照顾好她,我们去看看情况。”
忘忧镇,陈氏门外。
一位少女与一个中年男子在地上厮打起来,少女想找机会啃咬他,屡被木棍打倒在地。
“鸢儿,我是你爹啊!”中年男子实在不忍亲手伤害自己的女儿。
镇长呆愣地立在门外,全身不住地颤抖,手指深深扣进篱笆里。
突然,他甩开拐杖,猛冲进去,挡在中年男子身前。
“鸢儿,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别去害你爹,你冲我来吧,都怪你许伯伯,是我的错。”
中年男子扯住镇长的手臂,道:“许叔,你这是做什么?你赶紧走吧,这里我来想办法。”
“他这不是疯了,是六十年前的疫病啊,你怎么想办法?你也快走吧。”
少女麻木地往前,拽住镇长的左胳膊,碧绿色的眼睛恶狠狠盯住他。
中年男子拿起木棍再次将少女击退,他把镇长推倒在地,道:“许叔,你在镇子这么多年,我们都知道你这辈子为我们掏心掏肺。疫病我也认了,你走吧,你可是我们镇的主心骨啊。”
少女不知疲倦,也感知不到任何痛楚,她歪七扭八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两人。
看着亲生父女在这里纠缠,镇长的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崩溃,眼泪夺眶而出,他大喊:“是我让她变成这样的!”
中年男子似有所感,扭头道:“许叔,你说什么……”
这个空隙,少女已经到了中年男子身后,露出阴恻恻的笑容。
“小心!”
镇长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向一旁,自己跌倒在地,认命地等待属于自己的审判。
“喂,老头,你的事我们待会再掰扯,现在你先别死了。”景佳时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纪连城迅速掏出一张黄符贴在少女面门。
景佳时接住沉睡过去的少女,道:“你说的,我可都听见了,瘟疫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
一道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黑气悄悄钻入少女鼻尖。
“师姐,小心!”纪连城拉走景佳时,分开她与怀里的少女。
少女怒目圆睁,撕掉额上贴的黄符,表情怪异。
“这什么情况……为什么对她不管用?”景佳时道。
仔细看,才发现现在的少女周身附有一层淡淡的黑气,绝不是凡俗之物。
纪连城拿出黑石笔,道:“她像是被什么东西夺舍了,不能拿寻常的办法对付。”
少女的指甲飞快延长,如猛兽利爪,她直奔景佳时而去,一掌落空,另一掌紧随其后。
景佳时弯腰躲掉,从芥子囊里拿出一张火符,贴在她的衣物上。
谁知前一秒贴住,后一秒符纸便灰飞烟灭了。
景佳时还因此吃了她一拳,捂住肚子哀嚎:“好痛啊,纪连城,这绝对不是人啊!。”
符纸与黑石笔相互配合,笔墨成形,纪连城打下一道破煞符,符文飘出符纸,仿佛如来神掌,从天而降,盖在少女头顶。
然而,仅仅是她一抓一撕,符咒再次破灭。
她飞扑向纪连城,符修体力上逊色许多,纪连城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被迫直视那可怖的绿瞳。
一时间,天地风云变幻,黑云密布,雷声骤起。
原是景佳时方才打出五张空白符纸,笔走龙蛇,遒劲有力,下笔有神。
“五雷阵,成——”
一道惊雷自云端劈下,紫电白光,划破天际,如同天外裂缝。
闪电径直劈在少女身侧,她被雷声吸引,身子停住半晌,纪连城趁机逃到景佳时身旁。
“师姐,有没有克制夺舍的符咒?”
两人都不敢伤害少女的本体,景佳时脑里疯狂回忆自己所学,忽道:“噬魂符!”
噬魂符,金丹符修可用。
她与纪连城初入金丹,从没练习过,灵力不足很可能支撑不了整道符成。
那就——
一人一半。
青竹笔与黑石笔都在飞快书写,为了防止被少女追上,两人还得不停丢极速符换位躲开她的进攻。
此前为以防万一,纪连城批量画出许多睡眠符,他时不时就送一张过去扰乱少女的注意。
写到艰涩之处,没有旁的精力再去躲闪,景佳时索性站在屋顶。
快一点快一点。
就差最后几笔了。
少女认准景佳时,飞扑上来,一爪划破她的宽袖。
“我的道袍!”
来不及惋惜,景佳时退出几步,手臂僵直,根本不敢停下,她朝后面看了一眼屋顶的高度。
少女扭捏地移动着,直至几根飞针插入她的颈部,才愤怒地转向飞针来的方向。
“易若?!你怎么来了?你快走,你打不过……”景佳时惊呼。
“你们两个金丹初期就别担心我这个金丹中期了。”
易若的飞针回收至她指缝,下一次再次精准扎入少女的膝盖,高速发出的飞针在空中好似隐形了一般。
扑通一下,少女跪倒在地,仍然不停挪动着身躯。
易若的法??x?术于她的身体起到暂时的限制作用,拖住大半时间。
纪连城这一边已经完毕,道:“师姐,快!”
青竹笔哐当一下掉落地上,她只得用左手扼住右手手肘的抖动。
景佳时大口喘着粗气,跳下屋檐。
符成了——
乌云没有散开,天地间陷入更深的黑暗,不明黑洞在少女周围打开,只见一道黑气从她身体里提溜出来,黑洞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这个食物。
地上的少女不再动弹,几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景佳时问:“你怎么来了?”
“我见你们许久没回,而且五雷符的动静太大了,想不知道都难。”易若解释道。
纪连城清楚地看见易若的招式,问:“易道友,你的飞针……似乎是攻击性术法?”
易若点头,“医修也可修习攻击性术法,只是花费的精力比其他修士更久,所以比较少见。”
这边景佳时重新给少女贴上睡眠符,走向跪在地面掩面哭泣的中年男子,道:“你把她送到杏林谷那间木屋里,有人接应,我们会想办法治好她的。”
“好好好,谢谢各位仙师。”
他连连磕了好几个响头,背起少女离开。
镇长仍然没有缓过来,坐在地上,满脸迷茫,双目混浊,嘴里念念有词。
“为什么要给我们下毒?”
景佳时没好气地蹲在镇长面前,捏着青竹笔指着他的鼻子。
镇长错愕地抬头,道:“你们都知道了……你们知道了……”
“你这不废话吗,天天做怪梦谁会意识不到 。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我方才听见你说都是你的错,你指的什么?”
易若拉开景佳时,扶起镇长,道:“我时常来这里义诊,许叔他名声一向不坏,可能是有什么隐情。许叔,我正在调制解药,你如果能告诉我你知道的,两个无辜的少女也能快些得到救治。”
“我……是我做了荒唐事,不知从何说起啊。”镇长仰面叹气,“那两个孩子是无辜的,易仙师,一定要救回他们的性命啊。”
“能不能救怎么救,不在我在你。”
“其实……是我,我不待见你们这些修士,所以想了个办法给你赶走。就抽了两个孩子扮成鬼的模样,给你们下了点药。”
“什么?”景佳时觉得这理由也太荒谬了,“你不待见修士,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待见。”
纪连城道:“师姐,我们拥有更长的寿元,惹人注目,倒也合理。”
镇长瞥了一眼纪连城,继续道:“没想到你们到今日还不肯走,但有易仙师在,想必你们……”
“诶,你个老头。”景佳时气不打一处来,“凭什么你就待见她啊?”
“景佳时,你等他说完再骂也不迟,我还等着拿到病因去调配解药。”
景佳时哦了一声,将话茬递给了易若。
“许叔,那他们是不是有接触过什么共同的东西?”
“怕是……血,我们用了些动物的血液涂在他们身上伪装成真的血液。”
“这个我猜到了,那日在旱井旁我就发现不是人的血液,所以是哪种动物?”
镇长回忆道:“应当是狍子,寻了些山林里能见到的活物。说起来,当日的狍子也是主动攻击人,眉间隐约藏有黑气,我们也没管太多。”
易若追问:“狍子尸体还在吗?”
“在的在的,就在我家后院里。”
“对了,六十年前的瘟疫是怎么引起的,又是怎么解决的,许叔你还有印象吗?”
镇长低垂着眼,语气沉重,道:“六十年前,我们也不知是何原因,当时一位白发仙人路过此处,救了我们,具体什么方法我也不知。”
易若的瞳孔微微颤动,手指蜷缩。
“白发仙人?叫什么你知道吗……”
“青朱。这么多年过去,不知他是原地坐化飞升了,还是如何。”镇长惆怅道,“那时候我还是个孩童,哪能想到过去这么多年,疫病再次卷土重来。都怪我,都怪我啊。”
青朱……
易若心里有个大胆的推论,却不知该如何验证,“他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他……走了。”镇长叹气道。
“走了?走了。”易若喃喃。
看她兴致不高,景佳时关心道:“怎么了,要是没走你还想拜师学艺不成?”
易若摇头不语。
纪连城提议道:“我们先去看看那狍子尸体再做打算罢。”
景佳时临走前狠狠睨了一眼镇长。
“还不待见修士……分明是区别对待嘛。”
“易若,到底为什么待见你啊?”
纪连城认真道:“医修风评一向不错,刚才听易道友说经常来此义诊,很正常吧。”
“纪连城!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师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几人的说话声渐渐走远,镇长握住拐杖,死死地瞧着五毒庙的方向。
他……也算守诺了……
六十年……
*
阿嚏——
是谁又在背后偷偷“思念”他?
青朱揉了揉鼻子,拾起掉落的黑子,哼着小曲,假装无事发生继续下棋。
“前辈,您是易若的师父吧。”阮年道。
“怎么会呢?你所说的易若是我杏林谷的后辈吗?想必很出众吧,是不是一表人才呀。真不知道谁有幸成为她的师父,估计也不会差到哪儿去。”青朱自说自话。
阮年:……
“哈哈哈哈。”他尝试用笑声缓解尴尬,撞上阮年一副你觉得我会信吗的表情,瞬间垮下笑容。
“前辈为什么不承认呢?莫非您觉得她……”
青朱再下一颗棋,叹道:“怎会,你可不要乱扣帽子,这点雕虫小技诈不了我。”
“我已经五子连线了,您没看见?”
“哎呀呀,不下了不下了,没意思。”青朱摆摆手,试图挽回自己的颜面。
幻境内的时间已经到了深夜,阮年体感认为外界估计也已经走了一整天的时间。
青朱估摸到她的心思,道:“想走也不是不行,明日天亮了,你随我出门便是。”
“诶,别问做什么,在这里我做主,你只能听我的。”
人老多作怪。
易若的师父竟与她没半点相似之处。
“您为什么会在这里,易若她知道吗?”
“时候未到,结束了,我自会告诉你。命数在此,难解啊……”
青朱打了个哈欠,将阮年赶去侧屋,送了她一句话,“年轻人,多睡觉才有好身体,别整天打打杀杀,跑这跑那的。”
“还有,少去想别人怎么样,多想想你自己啊。”
*
这边的三人总算来到了放置狍子尸体的马棚里。
景佳时刚走进去,就被狍子难闻的尸臭味熏走,捂住口鼻躲到一旁,道:“怎么这么臭啊。”
纪连城皱眉,后退几步。
唯有易若蹲在狍子身边,面不改色地拿出自己的工具包。
这只狍子早被镇长他们开膛破肚,血已放干,死不瞑目,眼珠如同龙眼核般凸起,暗红的腐肉爬满了蚊蝇,流出粘稠的黄色不明液体。
镊子掀开它的表皮,探入深层的肌肤,颜色由暗转亮,蛆虫蠕动在血管周围。
看着与寻常的死状没有太大区别。
记起镇长所说,双目之间有黑气散出,易若决定对它进行开颅。
锋利的刀尖轻松地划开表层的皮肤,本就突出的眼球竟在这时候扑通一声掉下来,只留两个血色圆洞。
滚走的眼珠翻转几圈落到景佳时脚旁,她连忙往后退到即将走出院门才停下。
刀口自头顶到下颌,易若戴上手套剥开蜷曲的表皮,提起长刀劈在正中间的骨缝里,头骨分为零碎的四块。
黑糊糊的粘稠物沾上刀刃。
这原本是它的脑子。
易若微眯起眼,再次在这团融化的肉酱里翻找,神情越发凝重。
她师父在离开门派之前,一直在寻找这种病的治疗方法。
起初以为是某种寄生虫导致,后面怀疑是吃了不知名的毒药,验证出来都不对。
最后也没有找到诊疗方法,她师父也……
不过,她这次得到新的提示,有没有可能是那团黑气导致的类似污染的现象?
邪祟污染,或许能用他们修士的办法去诊疗。
易若摘掉手套,转身道:“解药我有头绪了,不能用传统的药物治疗,需要加入一些可以改善净化的灵植。”
“太好了,易道友,我们赶紧回去试试。正好明日秘境打开,我与师姐还得去寻阮道友。”
易若朝后望了好几眼,问:“景佳时呢?”
原本靠在木杆上的少女早已不知所踪。
纪连城道:“你剥皮的时候,她说得回去看看那两名少女怎么样了。”
景佳时守在床边,百无聊赖地在指尖??x?转着自己的青竹笔,偶尔还画一张睡眠符重新贴在她们脑门上加固效果。
易若与纪连城傍晚时分披着满身露水回来,怀里抱有好几簇不属于凡界的灵植,两人这是刚从杏林谷回来。
“回来了?怎么样?”景佳时问。
纪连城替易若道:“易道友说有八分把握,这些灵植应当能救下她们。”
易若没有耽搁时间,拿出自己采来的凌光花拔掉花瓣,留下花蕊开始捣药。
“生火。”
景佳时甩出一张火符,配合道:“没问题。”
浅紫的汁液换换浸出,易若再加了几株旁的灵植,待捣得差不多,她掀起石锅的盖子,倒进里面熬煮。
最重要的步骤,是她的灵力。
这一步她不是非常确定,因为凡人大多承受不住这股力量。
可要让这些灵植产生效果,必须使用术法,几番纠结,她还是寻了最温和的灵力灌输方式。
木灵根的碧色灵气萦绕在石锅周围,沁人心脾,闻之心旷神怡。
一刻钟后,易若撕开火符,倒出熬好的汤药,道:“试试看。”
她与景佳时各负责一位,深紫发黑的药汤一点点倒入少女们的口腔,直至整碗全部喝下。
灵植见效速度十分快,几乎是立竿见影,故而易若心里反倒有些紧张。
景佳时看她迟迟没有后续动作,安慰道:“我觉得肯定能成,怎么看有没有效果啊?你不看我来!”
“看她们的眼珠有没有恢复原本的颜色。”
两人默契地同时撑开她们的眼皮。
“成功了!易若!医仙呐!”景佳时兴奋大喊。
易若嘴角溢出笑意,纠正道:“我说过不要叫我医仙……”
“哦……”
“这次除外。”
景佳时左手纪连城右手易若,笑道:“那我和师弟是不是也算半个医仙了?”
“再考察考察。”易若故意道。
“对了,所以这瘟疫到底是怎么来的?”纪连城哪怕跟在易若身后采药,也没明白病因在哪里。
“就是你们捕获的黑气,它有污染脑部的效果,现在应该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至于她们,兴许明日就能醒过来。”
明日……
景佳时一拍脑门,道:“你们不在时,师父把明日秘境开启的方法告诉我了。”
她摊开一张画卷,道:“师父说这是起初秘境存在时的关联阵法,他的意思是,直接把秘境边界打碎,等我们结束再重新修补。”
易若冷不丁问:“我明日能和你们同去吗?”
“和我们同去?这是?”纪连城道。
“我怀疑……我师父在这里。”
面对震惊得说不出话的两人,易若冷静地阐述自己的猜测,“这瘟疫,我在我师父的手札里有见到过,六十年前,刚好也是他离开的时候,并且,我不觉得他会很干脆地一走了之……”
“更加具体的原因我讲不出来,总之我想跟你们一起去看看。”
景佳时倒没什么意见,道:“可以,事后我同师父他们说一声就行,你呢?”
“多一个人多份力量,我也觉得可行。”纪连城道。
“……谢谢。”
景佳时揽过她的肩,道:“谢什么谢啊,这里还得我们多谢你呢。”
忽而她又叹气,“唉,也不知道阮年怎么样了……”
*
幻境内星夜沉寂,灯灭月落。
“哎,好天气啊——”
青朱伸懒腰刚打开门,对着他的就是阮年的脸,他往后一缩,道:“小友,你这样很吓人的。”
“您不是要带我出门吗?”
青朱若有其事,道:“对啊。”
阮年眼神看向外面的水田,等着他的后续,道:“早些出发,早些回来。”
“就在院子里啊,这里难道不算出门吗?”青朱一屁股坐在晒有草药的板凳上。
……
也行。
出门出门,出屋门也是出。
“那我们……”
电光火石间,青朱弹出一颗小石子堪堪擦过阮年的左耳。
呼——
还没等她反应,第二颗石子冲着她的眼睛而来,她侧身躲开,背部传来剧烈的酸痛,是注意到的第三颗石子击打造成。
只是一击,力道也不大,可她怎么都提不起自己的左臂,酸痛如辐射状传导到她的四肢。
“青朱前辈,你……”
青朱挑眉,道:“不过是与你玩玩。”
借他分神的这会功夫,阮年强行运转丹田功法,抽出青莲剑,脚踏疾风,剑气疾驰,刺向端坐在木凳上的青朱。
不料,青朱双指直接控住青莲剑刃,笑:“你这是何意啊,小友?”
“晚辈不过也是与您玩玩。”阮年不惧他的质问,以牙还牙道。
青朱松开双指,哈哈大笑道:“有几分成大事的模样,方才你是否有感觉到浑身无力啊?”
“第三颗石子袭来时,确有所感。”
“这就是我们医修所传四字箴言,望闻问切。你既来了我这里,是缘分也是天命,我自然得让你带走些什么,才不枉我在这世间走一遭。你可愿学?”
阮年不解,“学医修的功法?这就是您留我在这里的目的?”
“你这话就不对,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所有道法本是一家,各门派功法实乃相通。”青朱叹道,“学东西还不好吗?就你现在这点实力,如何能成器,莫辜负了你这么好的天资。”
“当然了,学不学得会是另一码事。”
“我不学。”阮年无情拒绝。
“你……”
“大不了我就在这里陪您。”
“怎么和钟音一个臭脾气?”
阮年掌握主动权,道:“您既不愿意告诉我目的,那总该告诉我外面一楼的东西是怎么回事吧?”——
作者有话说:准备了50个红包,真的非常感谢大家的陪伴呀~
第25章 忘忧镇·十一(二合一) 世事难全,雪……
画卷散发的金光撕开虚空, 闪烁在榕树周围,波动的透明状气体在三人面前流淌着,细碎的灵力在秘境与现实之间来回摇摆。
与阮年不同, 拥有七星门秘境阵法的他们径直传到了秘境内的试炼入口。
也就是那口洞穴。
里面有两人在交谈。
“还是不愿?”
“……自然,凭什么就得是我?”
伴随他们的靠近,谈话声戛然而止。
“谁在外面?”红叶敏锐感知到附近有人。
“是我们,红叶,你怎么在这里?阮年呢?还有他……”景佳时一连串问出好几个问题。
红叶答得很精简,“偶然来到这里, 姐姐她下去了,至于他……”
易若作为医修, 比其他人更入世些, 她一眼就认出了颜熙, 道:“颜宫主, 你……”
“巧合。”
景佳时睁大眼睛,道:“宫主?就是那个坐拥万万灵石的那个宫主?”
纪连城扯了一下她的衣袖,暗示现在这不是要紧事。
“哦,对,阮年下去了,我们赶紧进去瞧瞧。”
“能不能带上我们?”
红叶知道自己一个人肯定他们不会同意,但是想必现在的情况颜熙也喜闻乐见。
景佳时他们知晓红叶不同寻常,不好直接戳破,打量了一番, 问:“你去做什么?”
“他要去, 总不能我一个人待外面。”
倒是甩得一手好锅。
颜熙在一旁抱臂不语,扇柄被他转来转去,眸光明暗交替。
不过, 去去也无妨。
易若见颜熙没有反驳,道:“那就一起去吧,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
阮年的问题让青朱一时难以给个准确的答复,他眼神躲闪。
怎么小小年纪就如此狡猾,青朱暗想。
“罢了,迟早你也得知道。黑气我研究多年,只知其对凡人与动物都有害,会造成类似疫病的情况。它一时半会对付不了我,可惜我也对付不了他。”
“可您已入化神。”
“唉,我这就是个分身,伤不了他,至于真身嘛……估计会给你添些麻烦,所以我才说一定得学啊。”
阮年问:“忘忧镇六十年前治好疫病的莫非就是前辈您?他们供奉的人也是您?”
“可以这么说,但供奉一事,我多年没出秘境,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青朱又道,“塑像怎么样,与我几分像啊?”
“没有塑像。”
“……”
青朱尴尬地清清嗓子,道:“你也问完了,现在呢,我就教你如何望闻问切,第一步乃望,这望字呢,其实就是观察。你们剑修也如此,观察对面的弱点,观察对面的强项。”
“来,做个示范。”
阮年没有动,问:“用剑?”
“当然不是了,你看,我这里混有一筐昨日晒干的草药,你去把它们按照??x?形状不同分拣出来。”青朱指了指簸箕里的各种干花干草。
……
呵呵,完全沦落成免费劳动力。
怎么会有人到了幻境还在打工?
“这个望啊,别看它听起来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很难。就像我呢,第一眼便判断你的气血不畅,拥堵在丹田,想来是刚突破不久。所以,只要对准你背部的穴位,一击,足以影响到你的全身经脉。”
青朱的行为虽然不合常理,还带些疯疯癫癫,但讲话的确有几分道理。
阮年一边听他絮絮叨叨,一边加快手里的动作,只想赶紧下班。
青朱端起茶杯,温热的茶水在青朱唇齿间过了一遭,清新爽口。
“哎,说到闻了,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路数,这多于他们的性格相关,外化于形,内化于心。就像你,我就知道你没看上去那么听话,是个刺头,提前防了你一招。”
青朱顿了顿,“至于问,你得主动出击,不能什么信息都是对面告知你。好比我前面的两颗石子,皆是在试探你是否真的丹田拥堵,最后你的闪避动作告诉我,此事不假。”
“这里面有部分有毒性,还有部分没有毒性,你再去挑选挑选。最好确认毒性的办法就是吃,吃少一点,不会毒死人的。”
阮年半信半疑地抠下一点点不知名的树皮放进嘴里,训练有素的表情管理使得她没有当着青朱的面吐出来。
什么东西这么难吃。
默默放到有毒的那一类。
“不错不错,最后便是切。这一步,是最关键的一步,于我而言,第三颗石子发出也不代表我百分百确定我的判断,仍需要留一手。假如失败,那它便承担了切的使命。”
青朱继续道:“剩下里面,磨成粉能散发出芳香的,便是我最后需要的,去吧。”
接过石杵石钵的阮年,感觉自己现在好像又从神农氏变成了捣药的玉兔。
石钵里的草药浮浮沉沉,小院的风铃叮当作响,撇开其他的不谈,也算是优哉游哉的田园生活。
“怎么样,可有所悟?”
阮年将药粉倒出递给他,回道:“有一些。”
“使剑给我看看。”
寒光乍现,迅如疾风,气势如虹,扫落片片绿叶,簌簌作响。
第一颗石子。
阮年沉腕下压,改为格挡,剑身竖立,破开攻击。
第二颗石子。
抽剑回撤,剑刃上挑,弯曲的软剑反将石子弹了回去,可惜被青朱躲掉。
第三颗石子。
叮——
正好撞上剑柄,阮年借势下劈,骤然前刺。
一缕银发散入风中。
“承认了,前辈。”
青朱唇角微扬,道:“后生可畏,悟性尚可。”
“我这香囊的配料也由你做好了啊,还得谢谢你。”
“……现在我能走了?”
“当然,说到做到。”
阮年想起来之前的问题,道:“是时候告诉我,您为什么在这里了吧。”
“唉,首先,我修炼不当误入歧途,乃门派大忌,离开门派路过忘忧镇时,发现了此秘境。其次,有人告诉我,这里是我的归宿。最后,我在这里等你。”
“等我?”
“我的真身早就不能算存活于世了,你记得替我亲手做个了断。方才我教你的,你记好了,好好用。”青朱仿佛在说自己的遗言。
“这黑气,绝非凡物,我本想以我之身困住它,却反倒为之所用,秘境内灵气皆被我真身所取,仍是无法。只得用神识分身构造出这片幻境,等有缘人结束这一切。”
“小友,莫要对那个我手软,他早已不是我了。”
青朱让她学功法居然是因为要让她去亲手杀了他?
“前辈您说的有人是谁?谁告诉你的?可能还有别的方法呢?”
信息量鱼贯而入,阮年不想放过任何一句别有深意的话。
青朱摇头,眼神坚定,“非也,这是我的命数,势必如此。至于那个人是谁,你之后会知道的,不必急于一时。”
幻境里事物的颜色在肉眼可见在褪色,支离破碎地交杂在一起,就连青朱的背影都变得模糊难认。
青朱在赶她走。
为什么不告诉她全部的事实?
到底在瞒着她些什么。
“命数?为什么是我……”
回应她的只有低低的叹气声。
“前辈,您不叫青朱是不是,能告诉我您的真正道号吗?”阮年抓紧时间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哈哈哈,够聪明,吾乃杏林谷前首席长老清殊,小友,不枉我……”
清殊回过头来,笑容定格在幻境消失的那一秒钟,没说完的回音缭绕在空旷的房间,深深浅浅地撞击墙壁。
这里是真正的三楼,什么都没有……
青朱知道很多。
他似乎很笃定她会来这里。
他似乎也很早就发现了黑气的异常。
阮年心里涌起怅然若失的情绪,看向腰间的青莲,她良久地沉默。
一个没有效用的预言不值得信任。
待她见到真的清殊,肯定会为他寻别的办法。
眼前还有通往四楼的楼梯在等着她,楼梯口很是昏暗,格局似乎又恢复成二楼相类似的左右两个房间。
勉强能看清楼上的墙壁上有一个字,字体不大,正好对准三楼。
定睛一看,那是个逃字。
整个四楼墙壁密密麻麻布满了字迹,都是清殊所写,一会潦草狂放,一会工整清晰,像两个人写出来的,内容也相互矛盾。
这点印证了幻境里清殊与她所讲的话。
四层没有太多有价值的线索。
五楼,才是她最终要去的地方。
楼下传来乒乒乓乓的动静,紧接着是景佳时的声音。
“阮年,阮年,你在这呢。”
“你们怎么来了?”
纪连城三言两语道完几人所有的见闻。
“你见到我师父了吗?”易若问。
阮年点头,“他留了神识,算是见到了。他说他的真身被不知名的黑气占领,让我……除掉他……”
无人回话。
易若知晓其他人的焦点都定在自己身上,故作轻松道:“无事,你们……”
阮年劝慰道:“既然大家都在,我们看看能不能想别的办法。”
“可以试试噬魂符,我们在秘境外就借助符咒抽走了附身的黑气。”景佳时提议道。
颜熙与红叶仿佛两个局外人站在楼道转角处,并没有参与几人的讨论。
“你没告诉他们?”红叶问。
没得到回应,他抬眸道:“居然会有一天连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这边的四人已经粗略讨论好了方法。
“我想办法拖住他,你们再趁其不备抽走黑气。易若,你与他们一同在这里守着,可能会有黑气逃出来。”
“你……想进去看看他吗?”
易若抿唇,恢复冷静,“他……可能不希望我来,也不希望我看见。再说外面不能没人守着,我师父他就拜托你们了。”
五楼楼顶刻有封印,应是清殊自己所制,可惜已生出蛛丝一样细密的裂缝,楼下与忘忧镇内的黑气便是由此逃出来的。
丝丝缕缕的烟雾渗出,仿佛在引诱他们进入。
*
暗室内密不透风,昏暗无比。
佝偻苍老的身影背对着他们,饶是与幻境内精神十足的清殊天壤之别,阮年也认出这就是他的真身。
那人一动不动,迟迟没有动静。
景佳时试探开口:“清殊前辈?”
被叫到名字的人,木讷地转头,行动僵硬。他深吸一口气,无神的眼里升腾起痴迷的神情。
封印破了。
迅疾如闪电,自他手中劈出一道气浪,直直飞向三人。
砰!
撞在阮年的剑气之中,两相遭遇,能量翻涌,强风吹拂。
黑气逸散他的全身,一言不发。
清殊如今已完全失去自己的意识。
下一招掌法再度袭来,五指的力量猛打出去,化神初期的威压让三人喘不过气来。
尤其是修为最低的纪连城,鼻血滴滴答答落到地面,强撑着站立。
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阮年撩开眉前的碎发,持剑而立,道:“前辈,对不住了。”
下一刻,她犹如离弦之箭,冲到清殊身前,手腕一抖,剑尖倏然刺出,如寒星一点,疾射向前。
随即手腕翻转,剑刃划出一道半弧,由左至右横削而出,带起一阵锐风。
清殊侧身躲过第一式,手掌径直对上青莲剑刃,另一掌朝她后方打出重拳。
幸得阮年在幻境里,也是这样遭清殊偷袭,小腿一蹬,在空中翻身一圈落在清殊身后。
纵是那一拳没有打到她,化神对元婴的压制也足够让阮年倍感压力。
比起幻境里躲石子??x?,现在的清殊每一招都是为了一击毙命,招招狠厉。
阮年为另外两人拖延住时间。
景佳时不顾自身灵力损耗,飞身落在离两人最远之处,强行催动北斗七杀阵。
北斗七杀阵,以杀止杀。
七张符纸飘在高空高速旋转,暗室彻如白日。
符文精密繁复,光纹明灭,梵音咏唱阵阵。
她食指相互贴牢,紧咬嘴唇。
七杀阵成——
阵内传来嗡嗡作响的金石交鸣,引得清殊撇开身后的阮年,预备破开头顶的禁制。
阮年脚步前踏,身体顺势前倾,剑身借势横扫,肘部迅速回拉,剑尖自下而上猛地撩起,拦住清殊的动作。
另一边的纪连城鼻血还没止住,最重要的噬魂符还在他手里,额头浸出豆大的汗珠。
他双手着力,颤抖着划完最后一笔,大喊:“成了!”
黑洞于清殊背后逐渐形成,气流回旋。
清殊抓住阮年分神的空挡,一击落在她的腰部,只是偏了半分力道,仅仅伤及她的右肘。
右手的烧灼感让她只得将青莲剑换至另一只手。
她背住右手,旋身止住对方攻势,连续三次疾刺,剑尖颤动,银光掠过眼前,如银蛇乱舞。
刺啦——
清殊的衣袍被划出一道口子,暗红的血液缓慢淌出。
他突然像失去着力点一样,重重跪倒在地,抱头哀嚎。黑气被噬魂符所吞噬,正在从他的身体里抽离。
清殊已经没有力气再与三人纠缠。
直至最后一丝黑气消失,他垂着头,暗室内恢复原有的平静,威压也随之消失。
纪连城的鼻血总算止住了,但手腕的痛感还没有结束。
景佳时靠住墙壁滑下,席地而坐,道:“我们这是成功了?”
阮年一步步走向清殊,俯身蹲下,道:“前辈?”
轰——
眼前人猛地抬头,噬魂符破,七杀阵灭。
符纸恍若秋季落叶,慢悠悠着地。
自他而始,灵气爆炸的威力直接将景佳时与纪连城两人震出暗室。
景佳时感觉自己的肋骨快碎了,背部狠狠磕在楼梯上,讲不出来话,血自喉咙不断涌入口腔。
纪连城更是直接晕过去,昏迷不醒。
室外的易若扶住景佳时,慌忙问:“怎么回事,里面怎么样了?”
“咳……”景佳时根本发不了声,一味摇头。
“阮……阮……年……”
“阮年还在里面?她怎么样?”易若追问。
景佳时攥住易若的胳膊,大口的鲜血拦住她的唇舌,醒目的红落满道袍前的衣襟。
易若赶紧倒出几粒丹药喂她吃下,转头又给纪连城诊脉。
爆炸来临时,阮年跪在地上用剑划出很长一道痕迹,勉强没被拍飞。
她捂住自己的胸口,重新站起身,鼻腔里流出温热的液体,用手抹开一把全是鲜红。
还以为这是纪连城的专属呢,没想到她也开始流鼻血了。
脑海里回忆起清殊所教的功法。
第一步,望。
清殊没有法器,主要依靠拳法与掌法与她周旋,很可能腿脚不利。
狠厉的劲风扑向阮年,她没有立马闪身,而是闭目感受灵力流动,借青莲剑引走大半力量,腰部向下一旋,直奔对方的下盘。
清殊小腿中了一剑,收回掌法,后退数步才堪堪稳住重心。
第二步,闻。
方才她已试过不少剑招,对面宁愿受伤也没有刻意避开,似乎根本就不在乎。
弱点,究竟在哪儿?
阮年握剑的手向下挪移两寸,摩挲剑柄,转向清殊头顶。
砰——
一掌打中她的左腹,另一掌击中她的左臂。
青莲剑掉落在地。
这一击,将阮年拍出,重重砸向墙壁。
鼻血流得更狠了。
四肢的筋骨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重击,至多再来两次。
对,两次。
她再次握剑站起来,滑出数丈,剑尖朝向清殊背部。
灵力再度与剑气碰撞,互不相让
寒冰自她脚下开始延伸,封住暗室出入口。
坚冰渗出暗室,易若全然不知里面情况,内心焦急如焚。
阮年这是要做什么?
景佳时难得缓过来一口气,攥住易若的胳膊,道:“她……会不会有事……”
元婴与化神,一阶之差,天壤之别。
红叶咬唇,眉眼间难掩忧虑。
颜熙顺势问:“你现在考虑得如何了?”
“趁人之危,算盘打得不错。”
“方才那句话,我也想对你说,你到底在想什么?”
红叶坦白道:“她与灵界的气息不一样,我也不知为何,或许同样不属于这里,才有种熟悉感,冥冥之中我觉得跟着她会有旁的际遇。”
片刻,他又没好气地道:“是我需要这个答案吗?是你需要吧。”
“所以你考虑得怎么样了?”颜熙仍旧端着笑意,内藏的语气却不容红叶推诿。
红叶深深回望一眼,道:“红玉待我不薄,知恩图报的道理你应当清楚。”
“是。”
“便宜你了,可惜偏偏遇上她。”
颜熙知道他不再反对,摊开手掌。
眼前人陡然消失,他的掌心浮现出一枚金字——
精。
另一边,阮年前两式熬过清殊大半攻击,勉强还留有余力继续剩下两式。
顺利的话只需要一式半。
第三步,问。
轮到她了。
剑气骤然消失,清殊的灵力往前劈去,暗室的墙壁凿开一个大洞,石块碎裂滚落。
阮年早已绕到他的身后,刺出第一剑。
这剑对准清殊的脖颈,寒气比剑更快到,这让他得以快速回击。
然而背后早已没有人。
阮年很快又出现在他的头顶,刺出第二剑。
清殊手掌重叠,抵挡住锋利的剑刃。
青莲剑身弯曲出拉弓般的弧度,阮年还是不肯放手。
玉石俱焚的态度,使得清殊放出更多的灵力,轰鸣作响。
阮年嘴角一弯,余光瞥准地上那张噬魂符,全然不理清殊,后撤到左侧捡起噬魂符。
“功法相通。”她喃喃道。
冰蓝色的灵气灌输进噬魂符,果不其然,符文流转。
黑洞再次张开,清殊没有半分畏惧,缓步走到阮年面前。
阮年的灵力还在不断被噬魂符吸收,一切的希望都寄于这道符咒。
既然能救普通人,那么就能救清殊。
她将外界一切抛之脑后,心里所系只有这道符纸。
喷涌的灵力裹挟在黑雾里,如猛虎出山,躁狂地冲向阮年,一头撞在她的腰部。
青色人影顿时被吞没,空气里弥漫着血液的铁锈味,地上全是不知道从哪里流出来的血。
好像是她的。
痛到极致就不觉得痛了。
阮年不死心地还想再试最后一次,她艰难地拿起噬魂符,没有躲避清殊的攻击。
全部的赌注都压在手中的符纸上。
蓦然,一道亮光掠过她的眼前,映出阮年苍白的脸色。
玄翎扇片替她挡下这一击后回到自己主人的手里。
“你怎么进来了?”
颜熙破开冰封走到她身边,道:“我不来,你想干什么,用噬魂符对付他吗?”
“什么意思?”
暗室内盈满不明的灵力,寒冷彻骨,是颜熙身上散发出来的。
“噬魂符没有用。”
玄翎左右夹击清殊,他砍出的每道横波皆限制对方的功法,一时竟显得游刃有余。
“为什么?”
噬魂符,没有用……
阮年垂眸看着地上的符纸,想到清殊告诉他的话,要她杀了他。
可她不愿这样,为什么非得是她。
颜熙退后几步,手中玉扇边缘隐约可见干涸的暗红血块。
他的状态显然落了下乘,几招下去,衣角染尘,唇边溢出一丝血迹,衬得他本就白皙的肤色更加惨淡。
纵是如此,他还不忘回答阮年的问题,“且不说其本身便无效,这道符的绘制者只有金丹修为,如何对化神起作用?”
冰墙里的动静实在是太大,外面清醒的两人不由得提起心来。
易若敛眸,内心纠结。
颜熙进去之前告诉她,清殊很难再恢复清醒,阮年在里面一直耽搁,估计就是在想办法救下清殊。
而她已经通过颜熙之口知晓了此事无解,景佳时与纪连城尚且重伤至此,何谈阮年?
这么久过去,易若不敢想她伤成什么样了,或许只是吊着一口气为了那个起先的计划苦苦支撑。
易若深呼吸,一咬牙,传讯道:“阮年,你就如我师父的愿吧,这样活着对他来说也没有意义。”
“他一辈子救治那么多人,不是为了这样苟活的,他神识分出就是不愿意接受现状。你……我求求你送他走吧……你不要再试了,阮年……”
说到后面易若实在难以开口,她只觉自己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
六十年,她找了她师父六十年。
罢了,这样也好??x?。
易若闭上眼,眼角流下一滴晶莹的泪珠,过往的事情如烟飘散。
六十年前,清殊离开杏林谷的前一天,告诉她世上之事多难全,左不过空留遗憾。
原来……
说的是今天。
她说不要再试了。
阮年单手撑地,听见易若的声音,久久没能做出回应。
砰——
颜熙的术法与清殊的重拳遭遇,他连连后退数步,嘴唇发紫,看起来已如强弩之末。
根本就没有时间让她再犹豫。
阮年狠心揉皱噬魂符,起身站定。
第四步,切。
趁他们对峙之际,她脚步交错,身体侧闪,同时软剑斜削而出,角度刁钻。
剑影自清殊颈间擦过,翻转剑尖,舞出一圈凌冽寒光,银瓶乍破,如同鬼魅般落到他的心脏处。
剑花一挽,银光缭绕间,没入胸腔。
清殊砰然倒地,黑气连带他的身体一点点化作萤火消失。
周遭的一切陷入诡异的宁静。
萤火照亮阮年的脸与剑,看不出任何情绪。
良久,她的眼里才恢复光彩,再抬眸,不知何时易若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
易若眼眶微红,嘴唇一张一翕,不断在说着什么,听不清楚。
看口型,好像在叫她的名字。
阮年。
阮年,血,血……
血?
阮年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触目惊心的红,这是鼻血还是……
不对,她好像眼睛和嘴都在流血。
景佳时也赶来蹲在她面前,满脸焦急,一直在对她讲话,仍然没有一个字能进她的耳。
再眨眼,除了黑暗,什么都不剩了——
作者有话说:原计划6k没忍住小小爆更了一点点
第26章 忘忧镇·十二(终) 这样应该就不会弄……
意识混沌, 眼皮如有千斤重,鼻尖萦绕淡淡的苦味,还有人进进出出的脚步声。
……
秘境, 清殊……
她似乎晕过去了。
现在……
阮年倏尔醒来,温和的晨曦轻轻吻住她的眼眸。
“你醒了?”易若迎上来,顺势检查她的脉搏,“还算恢复得好。”
“我……”阮年喉咙干涩,艰难吐字,“这是第几天?后面呢?”
她的目光落在整间房屋内, 除了守在床边的易若,只有撑头坐在对面笑吟吟看着她的颜熙。
“你才晕过去一日, 没有很久, 景佳时他们去检查秘境了, 颜宫主也没有什么大碍。”易若答道。
“让她喝口水罢。”
茶水缓缓淌进杯底, 易若闻言从颜熙手里接过茶杯。
阮年只抿了一口润喉,道:“抱歉,你师父他……我没能……”
“别这么说,我应当谢谢你才对,完成了他最后的心愿。虽没能和他见上一面,但知道了他最后的消息也好。”易若释然的语气里仍藏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心绪。
阮年没有再讲什么,抬起掌心,搭在易若的手背上以示安慰。
易若极少露出笑容,此刻她眉眼弯弯, 道:“你的确是个心思极其细腻的人, 只是不善表露,这点倒是与我很像。”
“若不是你,不知我们几人还能不能活着出来, 我并没有讲违心话,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可能是刚苏醒脑子还不太利索的缘故,阮年现在才开始仔细回顾易若前面说的话。
哪里不对。
好像少了一个人……
“对了,红叶呢?他怎么样了?”
易若皱眉,问:“红叶是谁?”
阮年心里咯噔一下,道:“和你一起待在暗室外的少年,红玉的弟弟。”
“红玉我知道她,昨夜也来看望你了,可我没听她说有什么弟弟啊,而且当日不是只有我们几人吗?”
“功法耗损严重后的确容易出现记忆紊乱的病症。”易若喃喃,“过几日便好了。”
不可能。
她不可能记错。
易若也不可能骗她。
阮年对上颜熙的目光,他背光而坐,事不关己般饶有趣味地回以一笑。
“师姐,这药快糊了!”门外的小医修喊道。
“我马上来。”易若走前嘱咐道,“你好好休息,有需要再叫我。”
易若离开,房间内只剩阮年与颜熙两人。
“到底怎么回事?”阮年直入主题。
颜熙问:“你指哪件?”
“很多。我在五毒庙看见的黑影就是你吧。红叶去哪儿了,为什么他们不记得他。还有你既没有灵根,哪儿来的灵力?暗室内的黑气……你又怎么笃定噬魂符不起作用?”
这场景似曾相识,数天前,在冥海海边,她也这么问过一遭。
颜熙垂眸,叹:“你想知道?”
“如果你有附加条件的话,不想。”
“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还欠有近三十万的债务,期限皆不出半年。”颜熙没由来地道。
“怎么?”
“你可愿与我再合作一段时间,我替你把所有债务一笔勾销。不止如此,你方才问的,我都告诉你。”
……
以为她是这么唯利是图的人吗?
还真是。
这offer她不会再错过第二次。
“……可。”
颜熙得到满意的答案,徐徐道来:“我本生于神界,自然无灵根。”
神界……
“遭人暗算至此,神有七魂,我丢失了其中四魂。它们或附身于人、物,或自成为人。红叶属于后者,然上界的事物,你们下界本应毫无察觉,你倒是记得清楚。”
明明是极为平静的语气,里面道出的信息量却让阮年的内心久久不能平息。
“你真的来自神界?”
“是。”
“你找的根本不是信物,是你的神魂……”
一切都说得通了,怪不得冥海那股力量能让人起死回生,怪不得红叶的表现那么奇怪。
“为何就我能看见?”
“这问题不该问我。”
看起来本人也不知道其中缘由。
阮年消化了一会,问:“你仇家很厉害?他又为什么暗算你……”
“他想独占神界话事权,我与他打了一架,没打过。”颜熙对输赢这事似乎看得很淡,全然没有额外的愤懑之情。
当然,在阮年眼里,他打不过属实正常,此人消耗一点灵力就虚弱不堪,平时都靠法器输出。
“我师父飞升后会与他遇见吗?”
毕竟钟音的性格一直不能算太好,总是到处生事,不服就干。
“不知,待我回神界,可替你看看。”颜熙补充道,“另外,你指的黑气,其实是邪灵,邪灵附身于人尚且得以祛除,附身于修真者,只会攫取他们的灵力,噬魂符只对凡人有效。”
“邪灵原本不存在你们世界,想来是随我一同从神界掉下来了,伤我的也是邪灵。不过我的记忆因为神魂缺失,也少了部分。”
“邪灵……你现在还差两道神魂?”
“嗯,仍余英、气二魄,出现时,我会有所感应。”
颜熙称得上知无不言,将她所问的问题全部回答完毕。
“我还有个问题。”
“问。”
“颜熙……是你的真名吗?”
颜熙没想到会是关于他的问题,他顿了顿,呼吸停滞一瞬。清风撩起他耳边的发丝,系带飘扬,银铃摇曳。
一滴无根之水悄无声息落入心间。
“羲言。”
“嗯?”
“本名羲言,你……在灵界还是可唤我颜熙。”
“好,那……”
“阮年!阮年!你醒啦?!”
景佳时大大咧咧地跑进屋,瞥见坐在一侧的颜熙难得脸上没有笑意,声音逐渐变小,问:“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方才似乎听见你们正在说话?”
“说完了。”阮年道。
颜熙一言不发,低头喝茶。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好吗?”景佳时关心地在她身上胡乱揉搓。
阮年拿开她的手,道:“我没事了。”
“秘境你们探查得如何?”
纪连城跟在景佳时身后进来,道:“灵植没有异常,就是灵兽,三阶灵兽全部死了!”
“死了……”
“是啊,很奇怪对吧,整个秘境,我们找遍了,找不出一只三阶灵兽,灵智尚未开化的一二阶倒是见了许多。”景佳时道。
“可能是邪灵导致的?”
景佳时追问:“邪灵是什么?”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的阮年努力圆回来。
“……黑气。”
“你还给这东西起了个名字?”景佳时很快就给自己忽悠进去,“瞧着还真挺邪门的,这名字起得够专业。”
纪连城肯定道:“阮道友说得有道理,很有可能就是邪灵。”
景佳时叹气,“所以这秘境算是毁了,不能用了,我已经传信给师父了。他们说今年的内门遴选换种方式进行考核。”
“什么方式?”
景佳时道??x?:“修行大会,我还是头次听说,他说是你们飘渺宗陆掌门提出来的。”
陆三思能有什么好点子?
估计不是表面听起来那么简单。
“你们回来了?”
易若忙完那边的活,发现屋内站满了人。
她例行询问景佳时两人秘境之行的情况后,道:“对了,有人想见见你们,我把他带来了。”
“谁啊……”景佳时好奇探头。
熟悉的身影从易若身后走出,正是先前对他们没有一点好脸的镇长。
“许叔他,有话对你们说。”
镇长拄拐走到几人面前,深深鞠了一躬,道:“多谢你们,救下镇上的百姓,之前的事情是我的错。”
阮年还不知道景佳时他们做的事情,一脸茫然。
纪连城虚扶一把,道:“您这是……”
“易仙师都告诉我了……清殊道长他已仙逝?”
“嗯。”景佳时问,“你认得?”
“其实六十年前,镇里突发疫病,就是清殊道长解决的,之后他就定居在后山,但他告诉我们不能将他的行踪透露出去。”
“我们为铭记他的所作所为修建了五毒庙,并且自前任镇长开始,就定下规矩,以五毒庙为界,以后山凶险为由,任何人都不可以再往前。”
阮年道:“你们不欢迎修士,就是害怕惊扰到他?”
“是……”镇长神情落寞,“我们忘忧镇没有他,早就不复存在了。他是我们全镇的恩人,我们理当如此。”
“旁的修士我们与其置气几句也就走了,唯有你们几位与众不同,故而才略施拙计,想以鬼神之说撵走你们。几位仙师心有不满,怪罪于我便是,都是我的错,我在这里……”
说着,镇长撇开拐杖,正欲跪下。
景佳时将他的胳膊扯住,道:“不用了,你们也伤不到我们,何必呢?”
“不论怎么说,错了就是错了,我在此向众位道歉。”
纪连城看向景佳时:“师姐……”
“罢了,换我,我也进退两难。阮年,你怎么看?”
“就这样吧。”
镇长感激道:“我们还备了些筵席,给几位仙师接风。”
“筵席?”景佳时两眼放光,“走走走,早说啊,许叔是吧,既往不咎啊,在哪儿啊?”
“就在镇口。”
景佳时搀起镇长就往外走,回头道:“走吧,你们别愣着啊!”
易若叹了口气,跟在她身后,道:“你慢点,许叔他膝盖有旧伤。”
“我知道了,大不了我背着他老人家走嘛!”
纪连城拿起屋内的拐杖冲出去,道:“师姐,师姐,你别把许叔东西给漏了。”
“你不去?”阮年看向一旁恍若透明人的颜熙问道。
“不了,宫里还有要事待我处理。”
他起身走至阮年身旁,停留片刻,只说了一句话,“你记得我们的约定就好。”
“等等。”阮年叫住他,“东西还在你那里吧。”
“什么东西?”
“那块玉。”
颜熙了然,两指一变,缘结玉出现在他手心,道:“你说的这个?”
“嗯,你别弄丢了。”
阮年本想让他还回来,一想后面还得当他的护卫,暂且随他拿走便是,反正是她师父留给她的古怪物件,没什么用。
“自然。”
纪连城折返回来,道:“阮道友,颜宫主,就差你们了。”
“我这就来。”
“颜宫主不去吗?”
“他有别的事。”
……
待两人走远,颜熙琢磨起手中的玉石,质地温润细腻,雕刻花样栩栩如生,顺手挂在自己腰间。
这样应该就不会弄丢了。
(第一卷完)——
作者有话说:今天浅浅掉落一个加更[狗头叼玫瑰]
第27章 三师姐(二更) 恭喜你,即将成为下一……
流水席大摆长龙, 在座的无不欢声笑语。
阮年也终于见到了自己那夜遇见的躺在棺材里的少女陈鸢。
“谢谢阮仙师救命之恩。”
她端起茶杯,一口喝掉,目光留在阮年脸上迟迟没有挪开。
“何事?”阮年问。
陈鸢不好意思地低头, 小声问:“之前可有吓到您?我……”
“无妨,邪物已除,承诺已过,你们从今往后也不必再想这些法子折腾自己了,想来你应该也很害怕。”
陈鸢眸光一沉,心里一酸, 不知该回些什么,握住茶杯的手指渐渐收紧。
“阮仙师……”
再看, 那仙人却已经走到人群那头, 人流隔开两人, 她痴痴望着, 千言万语只汇作清浅的尾音。
“谢谢。”
*
“阮年,吃这个吗?这个好吃……”景佳时端起一盘炒菜扫进阮年的碗里。
阮年看着堆成小山的菜,果断夹起来就送去易若那边,道:“你也吃。”
易若啪地放下碗筷,看了一眼景佳时,道:“你怎么不照顾一下你的师弟,当师姐的,不要厚此薄彼。”
“啊,对。”景佳时立马转向右侧的纪连城, “师弟, 你也快些补补身体。”
“师姐,普通食补于我们好似并无作用。”
“啧,不能这么说, 肯定是你吃得还不够多啊!你瞧我,这不就金丹中期,比你高出半分。”景佳时开始洗脑。
“是吗?”纪连城虽不太相信,但还是夹了一筷子吃了起来。
“当然,正值壮年你……”
这边的两人旁若无人般开始闲聊。
“你何时走?”易若问。
阮年思索片刻,道:“晚些时候便回,内门遴选改换形式,我得早些走。”
易若颔首,道:“我还得在这里再待几日,疫病的事情耽搁了义诊的进度。以后需要我的地方,随时传信至杏林谷。”
“你们在说什么啊?为什么不带我!”景佳时这才反应回来自己刚刚被易若给诓走了。
“阮年今日便回飘渺宗,你们呢?”易若道。
景佳时啊了一声,栓住阮年的胳膊,道:“这么快就走了,相见恨晚啊。”
“宗门要求,还有,你的菜快凉了。”
“诶。”景佳时一边吃一边道,“我们嘛,估摸着明日再走吧,我师父说修行大会全权由飘渺宗举办,我们七星门就只提供弟子过去比试。好可惜,不然还能去飘渺宗找你玩呢。”
全权由飘渺宗?
阮年眼皮一跳,飘渺宗现在可就她一个干活的人。
也就是说,陆三思背着她又策划了一堆莫名其妙的流程。
“你怎么了,瞧着脸色不是很好?”景佳时问道。
易若出声询问:“可是受的伤还没有彻底恢复?”
“……”
“我知道了!你肯定也很舍不得我们吧,没关系啦,后面随时可以串门。”
“……”
纪连城突兀的声音响起来,“师姐,你瞧这是什么?”
一只纸鹤从天际飞来。
“这好像阮年上次传信用的。”景佳时还伸出手戳了戳,可惜附在其上的法力将她的手指弹了回来。
纸鹤落在阮年手背,仅她可闻的声音传来——
小年啊,还债还得怎么样了?我正在神界谋求生存之道呢,你先替我还着。实在囊中羞涩的话,可以问问临阙宫宫主招不招护卫,他很有钱,这样还起来比较快。另外,内门遴选应该快开始了,你定要尽起一峰之主的责任啊。
……果然还是没有一句话关心她的。
并且依旧单向通讯。
“怎么脸色更差了?”易若问。
阮年摇头,道:“我没事。”
但某些人可就不一定了。
*
上清殿偏殿,穿堂风过,陆三思接连打了五个喷嚏,他走出书案正欲关上殿门。
一双手抵住门。
“小师妹,你回来了啊。”陆三思看清来人立马嘘寒问暖,“唉,秘境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一走数日,我实在想念啊!累不累啊,辛不辛苦啊?”
“修行大会?”阮年开门见山地问。
陆三思拍拍自己的胸脯,道:“正是你师兄我提的,如何呢?这个名字够霸气吧。”
阮年懒得看他,道:“谁负责?”
“当然是我们飘渺宗的招牌——小师妹你。正是缺人之际嘛,而且秘境废除后不能算完成内门遴选,这契书自然还生效,正好余下三日,正正好就是修行大会的日程。”
……
哪有这么多正好,肯定都是他提前算好的。
本想剩下日期还多,可以给颜熙捎话让他垫付,三日的时间,怕是来不及。
阮年没有讲话,气压格外低沉。
陆三思却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还在输出自己的计划,“这修行大会呢,其实就是比武,不过我加入了新式的玩法,采取循环比拼,胜场最多者获得冠军,依次排序。”
“能??x?想出这点子,你师兄是否也可称一句天才,小师妹?”陆三思疯狂眨眼。
“这很重要吗?”
“唉,你这样的天才是不会明白这两个字对我来说有多难得的。”陆三思叹道。
……
“小师妹为何不发一言?莫不是觉得师兄我将你推出去太过残忍?”
……
对上阮年漆黑如墨的眼眸,陆三思拍了拍她的肩,道:“不用担心,这次我给你找了个帮手,你看,你三师姐这不就回来了!”
阮年回头,上清殿外阶梯上两弟子押着一个人影往这边走,清风送来一串骂人的话语,鸟语花香。
“陆三思,我*,你有病吧。”
“咳咳,你三师姐性格一向直爽,不用介意,你们这还算第一次见面吧。”
三师姐,昙华。
阮年只记得她并不耍剑,而是舞刀。
飘渺宗内,刀法出众的独她一人。
说话间,昙华已经被押送到两人面前,她脸侧留出两撇齐肩短发,身后长发编成长辫,看着便十分不好惹。
“我算卦算到一半,你派两个筑基都没有的弟子押我回?笃定我不会对自己弱的人下手,尽用些阴险计策。”
两位弟子告辞离开后,她突然抽出大刀,掠过阮年,径直朝陆三思脸上挥舞。
刀气狠厉,步法稳健。
“三师妹,你冷静一点。”陆三思连退数步,拔出自己佩剑挡下第一刀。
刀剑争鸣,灵力四溢。
昙华膝盖半弯,腰部带动手臂旋转,再挥出一刀,没砍中陆三思,却惊险擦过他身后的名贵字画。
陆三思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闪到开阔的地界,道:“别在这里打!”
“陆三思,你休跑!”
两人一前一后飞出上清殿,阮年目送他们离开,还贴心替陆三思的宝贝们关上殿门。
有人替她收拾陆三思,喜闻乐见。
然而一柱香后,陆三思提着昙华的衣领将她拎进偏殿,拍掉下摆的灰尘,道:“非要逼你师兄出手,何必呢?”
昙华恹恹道:“废话那么多,赶紧说吧,要我干什么。”
陆三思叹:“你这不是让小师妹看笑话吗?”
“小师妹?”
昙华一激灵,掰开陆三思的手指,扑腾起身。
“师姐。”阮年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先打个招呼。
昙华剜了一眼陆三思,在见到阮年那刻,瞳孔放大,道:“小师妹竟……出峰了?!”
阮年茫然地看着无奈摊手的陆三思。
这边的昙华已然上手抱住阮年,道:“小师妹,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就找我,我肯定替你出头。”
“阮年已入元婴,修为在你我之上,应该是轮不到你吧……”陆三思说了句大实话。
“你为何讲话总是这么难听?”昙华白了眼陆三思,不再看他,“你整日深居简出,多出来玩玩呀,我带你去中州逛逛。”
陆三思咳嗽几声,道:“修行大会,初级赛就由三师妹你负责,而后的赛程就由小师妹负责,最终评选由你们两人一起决定,这安排可还行?”
“行。”阮年没资格反对。
“不……”昙华见阮年没意见,改口,“行吧。”
“正好,第一场比赛快开始了,昙华你快去吧。”
昙华有气无力道:“哦。”
她的一只脚迈出大门,忽又转身放出狠话,“陆三思,再有下次,我就是修炼到死,我也要把掌门之位给你废了。我说了多少次,不要在我创作的时候把我拎回来。”
创作?
阮年不是很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陆三思耐心等昙华离开视野,解释道:“小师妹,你师姐呢,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写书。”
“写书?”
“是啊,你自己看吧。”
陆三思丢给她一本画有奇葩涂鸦的书册,标题几个大字:霸道师兄你轻点爱。???
修真界的文化造诣这么快就赶超到她穿越之前的水平了吗?
阮年在里面翻来翻去,发现书中主角竟与陆三思同名,其中不乏一些土到家的霸道总裁描写。
“她就喜欢将身边的人写进去,尤其喜欢无中生道侣。没灵感的时候,就去出云楼算姻缘卦,算出来的卦象会被写进书里做剧情。”
“……”
“可你之前和我说,你要替她寻觅良缘才不得闲负责遴选事宜。”
“小师妹真是好记性啊,哈哈。”
“但这不是你最应该关心的,因为……很不幸地告诉你,你摊上事了。”
陆三思难得露出严肃的神色,似乎还有点同情。
“……什么事?”
感觉不太妙。
“你师姐在把我写进去的时候,也讲了与见到你类似的话。”
“恭喜你,即将成为她下一本书的主人公。”
“……还有救吗?”阮年问。
陆三思沉重地拍了一下阮年的肩,道:“自求多福吧,趁这段时间与她多接触接触,兴许还能让她给你的书名起得正常一点。”
“……我先走了。”
“去找你三师姐吗?”陆三思问。
回答他的只有阮年御剑留下的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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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修行大会(上) 你既喜欢,我就陪玩一……
修行大会拢共三日。
第一日, 初级赛。七星门与飘渺宗的弟子随机抽取对手,打下擂台则为胜。这一阶段主要任务就是积累胜场。
第二日,位次赛。初级赛结束后, 胜场最多的前八名弟子,两两对阵,决出最终胜者。
第三日,拜师礼。七星门弟子第二日比完便可打道回府,飘渺宗弟子按名次顺序由高到低选择自己想拜入的师长,目前仅有昙华一人收徒。
由于初级赛为循环赛, 并且参与人数众多,算是苦差, 这也是昙华起先不打算同意的原因。
负责记录输赢的仍是乌岑, 自程令雪闭关后, 许多杂事都由乌岑代为管理, 如今的他比起之前多了几分稳重。
“昙师叔,你来了。”
昙华无聊得狂打哈欠,一屁股坐在看台的太师椅上,道:“可以开始了。”
乌岑一声令下,飘渺宗的五个比武台同时开赛。
“怎么都是符修与剑修打,没意思。”昙华吐槽了一句,话锋突转,“你觉得你们小师叔人怎么样?”
乌岑不明所以,但认真回答:“天资卓绝, 剑术超群……”
“还有呢?”
“还有……小师叔。”
“嗯?还有小师叔?小师叔是什么形容词, 我怎么没……”昙华扭头就看见阮年的脸,吓了一跳。
“师姐。”
昙华招呼她坐下,问:“师妹怎么来了, 今日貌似不是你当值。”
“哦,碰巧看了本书,觉得有意思,想与你讨论讨论。”
“书?那你算找对人了,我在中州游玩时,可是博览群书。”昙华来了兴趣。
阮年拿出陆三思递给她的同人志,问:“师姐,这本书你可以读过?”
“不止读过,这还是我写的呢。”昙华哈哈大笑,“师妹你真有眼光,怎么样,是不是够精彩?”
“精彩倒是精彩,但……”
“但?”
“但主角名字为何与掌门师兄同名?”
昙华不解,问:“这样不好吗,就地取材,省得我费尽心思取名。”
“纵是情节跌宕起伏,但每每念起真有这么个人,并且与主角完全不一样,我便有些不适。”
“你瞧此处,陆三思一把揽过蝶梦的腰肢,抚摸她耳畔的发丝……”念到这里,阮年实在是读不出口,只是指着那行字——
梦儿,你别想跑,你跑到哪里我便杀到哪里,我要让整个灵界都为你陪葬。
阮年装出遗憾的模样,叹:“三师姐这么出众的文采,可惜了。”
昙华摸着下巴深思熟虑,道:“有几分道理,陆三思那家伙根本就不配被我写进书里。”
两人对视一眼,答案呼之欲出。
“所以……”
“所以,师姐下次还是莫要再用现成的人名了。”
“所以,我得找个完美无缺的人当我书里的主角。”
好吧,脑电波没对上。
“世界上哪有完美无缺的人?”
“怎么没有?”
“谁?”
“小师妹你呀,早该想起来把你写进去,比陆三思好多了,我这本书没大卖,都怪他。”
“……”
阮年循循善诱,昙华恍若无闻。
最终阮年放弃了。
随她去吧,脑子和手长在昙华身上,她还能把她手给剁了不成?
虐杀同门这种事她做不出。
前任掌门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飘渺宗这一辈,除了她就没有??x?正常人呢?
“小师妹,你不多待会吗?”昙华拉住起身离开的阮年。
阮年正欲回答之际,擂台上却传来一声巨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现在正是初级赛的第二轮,最中心的那座擂台浓烟四起,如一座孤岛,在广场众多比武台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什么动静?”昙华从未见过比武比出这等效果的。
乌岑翻开记名册,道:“这比武台上的是我们宗门的外门弟子洛九天与方非。”
“洛九天?洛家那小子啊……可惜了。”
“……我的衣袖。”
昙华这才注意到自己还未松手,道:“别急着走嘛,这场或许很好看,你不若留下来先瞧瞧。”
“师姐你认识这俩人。”
“算是吧,洛九天,修真世家洛家这一代的独子,天资聪颖。方非,虽灵根差些,但毕竟是外门资历最老的弟子。这两人单个挑出去都不错,你觉得谁会赢?”
昙华继续娓娓道来,“方非我对她有些印象,本以为这次头名非她莫属,想不到杀出一个洛九天,可惜可惜。”
“师姐你觉得洛九天会赢?”阮年问。
“是啊,修行不比写书,写不出还能去算算卦接着写,修行得看资质,小师妹,想必没人比你更能明白天分的重要性吧。”
昙华这话不假,一针见血。
然,烟雾散去,远远瞥见擂台上的女子身上似有什么饰品在反光,一闪一闪。
“我倒觉得方非会胜。”
“为何?”
“直觉。”
阮年道:“资质固然重要,这是与生俱来,无可改变的。但,总有人想逆天而行,不试试怎知不行?”
昙华托腮,笑道:“师妹这话有意思,难道你我就没有承这上天的恩泽吗?”
“有,但你我也经历了旁人所不知的艰辛,更有旁人所没有的责任。我只是想看看她会如何做。”
“有理。”昙华收起笑容,下一秒,“师妹能有这般真知灼见,我必定一年内出书,让你红遍灵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
呼——
中央比武台刮起一阵旋风,烟雾散去大半,其余四个纷纷结束,只留这一场正在白热化阶段的比赛。
其实,阮年那句直觉并不是她的全部答案。
因为她认出了方非是前段时间门内选拔时,碰巧被她撞上那场的胜者。
无他,实在是珍珠耳饰太过显眼。
仔细看,又不太像是饰品,更像某种嵌在她耳骨里的颗粒。
比武台上,洛九天一剑击散所有烟雾,再一剑劈出一道汹涌的剑气直奔方非。
方非躲闪不及,直接吃了他一剑所有的威力,将剑死死插入擂台防止自己掉落。
台下的弟子们里三层外三层包裹住擂台,一边喊着洛九天的名字,另一边喊着方非的名字,谁也不让谁,此起彼伏。
就在洛九天准备再劈最后一剑,彻底挑落对面时,方非缓缓站了起来。
她速度极快,绕至洛九天身后,借由比武台的风势,顺风而刺。
洛九天回身以剑相抵,屏退数尺。
两人的剑法天差地别。
洛九天惯使蛮力劈砍,只要被他抓住一次机会,便是重伤。
方非更喜欢利用敏捷的身法寻找合适的时机,偏向于借力打力,抓住弱点给出致命一击。
这两种风格说不出谁好谁坏,在阮年眼里,算是互为克星。
数招过去,比武台上仍然僵持不下,比赛越发焦灼。
方非的手臂与大腿拢共受了洛九天两次剑气,换寻常筑基修士,一击足以让对面认输。
当然,洛九天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创口,全是方非找机会偷袭的。俗话说,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些伤口固然不深,但也没有让他舒服到哪儿去。
“你吃了我两剑,不认输?”洛九天没见过这么能拖的对手。
方非喘着粗气,道:“两剑而已,你急什么?”
说罢,她再次提剑没入风烟里,身姿矫健。
洛九天被她绕得心烦,双手持剑,对准有风的方向就是一剑,既然不能质量取胜,他也学她增加数量。
砰!
盲打,中了!
三击,方非该现身了。
“你在等什么?”
是方非的声音!
但出现在他背后。
方非忍着疼痛,借由风力,踹了一脚洛九天的后背,顺风而袭。
这一记,洛九天始料未及,整个人失去平衡,剑气不受控制地飞出比武台,朝围观的外门弟子们奔去。
人群里传来骚动,剑气的侵袭速度非常之快,离最近的人不足三尺。
他与方非皆停下手中动作,齐齐冲下擂台拦截。
当——
剑气撞上剑刃,霎时消失。
出手之人正是阮年。
昙华姗姗来迟,道:“没事吧,可有人受伤?”
“无事。”
“幸好你反应快。”
昙华看得一清二楚,若阮年没有及时赶到,洛九天与方非两人也完全赶不上,险些比武比出事故。
在场的弟子皆大为震撼,他们方才见到了小师叔出剑。传闻里的小师叔,居然出手了!
演武场顿时炸了锅。
“小师叔回来了?”
“你看清了吗,刚刚发生了什么,我就一眨眼,什么都没看见啊。”
“别挡着我啊,让开。”
“下次见到得到多少年以后了?”
“谁知道呢,且看且珍惜。”
“……”
洛九天赶来道歉:“两位师叔,是我没注意好分寸。”
方非在他之后道:“我也有问题,比武而已,没必要……”
“错,是比武台太小了,下次让陆三思造个大的,他那么多名贵字画,卖几副也够了。”昙华道。
阮年没有说话,即表示赞同。
乌岑拿着记分册和毛笔,挤出人群,道:“你们同时下擂台,此局不计入胜场也不计入败场。”
昙华看热闹不嫌事大,“再接着比一场呗,这场算意外。”
“师父他没说有这种规矩啊……”乌岑为难道。
“师姐,你看他俩是还能比的样子吗?”阮年道。
一个走路全靠硬撑,另一个衣服都快被刺成破烂了。
“能……”
“能。”
两人异口同声,说出口后皆低头沉默不语。
“唉,”昙华收起原本的心思,“你们好好休息准备下一场吧,小师叔都说不能了,能什么能。”
解决完毕,昙华与阮年前后离开。
“师妹,明日你怎么看?他俩之间总得有个头名。”昙华追问。
阮年心下一动,道:“师姐,你愿与我赌一场吗?”
“说来听听。”
“我赌方非胜,你赌洛九天,我赢了,你就终生不允许拿我的名字写书,你赢了,以后随你写。”
“听起来我比较亏。”
昙华心里清楚,不打这个赌,阮年也拿她没办法,但她很想与面前这个初次见面的师妹玩一玩。
“师妹你既喜欢,我就陪你玩一场。”
第29章 修行大会(下) 陆三思真有病,真的……
位次赛余下的八名选手, 其中三名来自七星门,剩下五名则是飘渺宗的弟子,比赛对手随机抽签。
阮年一早便赶到演武场监督, 在确认抽签结果真实无误后,示意开始。
演武场观赛弟子比昨日多了一倍不止,部分弟子并不是为了观看比赛,而是听说昨日小师叔出手,这才提起兴致只为见见飘渺宗目前的剑道第一人。
“小师妹,开始了?”昙华伸着懒腰慢悠悠走到阮年身边坐下。
“嗯。”
昙华努努嘴:“可惜, 第一轮没对上,得多在这里晒会太阳了, 真想把太阳给砍下来。”
“……”
这对吗?
“师姐, 先看比赛吧。”
两刻钟后。
“一擂台, 洛九天胜。”
“二擂台, ……”
“……”
“四擂台,方非胜。”
乌岑依次宣布比赛结果,公布第二轮对阵对手。
遗憾的是,第二轮方非与洛九天依旧没有对上。
“若是他们在与其他人的对阵中,有人比对方先倒下,这也能当作输赢对吗?”昙华道。
阮年颔首,道:“自然。”
洛九天这轮的对手是飘渺宗内他的外门师兄,至于方非,运气不好直接抽到了七星门最大的黑马。
两边的局势完全不同。
洛九天的对手难免因太过熟悉而对他心生畏惧, 出剑畏手畏脚, 甚至最基础的刺剑都使不出来。
“师兄,集中精力。”
隔壁的紧张气氛传到了洛九天的耳朵里,他不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赢下比赛。
二擂台的符修火力全开, 第一道焚火符便将擂台以火墙隔绝,紧接着第二道汜水符将火势浇灭的同时,制造出大量的雾气。
火水相遇,温度不降反升,方非已是大汗淋漓,衣襟湿透。
水雾朦胧??x?,正是符修出手的时机,方非张开双腿,等待对手的到来。
忽而,极其微弱的气流自右边传来,她手腕收紧,剑身水平挥动,一记横扫。
金刚符把铁剑原封不动弹了回来,震得方非手臂发麻。她迅速调整策略,改扫为点,尽己所长,利用点剑蜻蜓点水般的特点突防。
昙华磕起瓜子,道:“方非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
“运气不好。”
阮年不以为意,因为她的运气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她隐隐觉得,钟音把她带回来教导,完全是为了寻觅一位负资产继承人。
金锣鸣响。
“一擂台,洛九天胜。”
“二擂台,方非胜。”
出人意料的是洛九天与方非几乎同时结束了比赛。
两人就这么在最后关头撞在了一起。
剑拔弩张的氛围蔓延起来,围观弟子自觉分为两派为他们摇旗呐喊。
修行大会的头名次名在实际奖励上无甚差距,可这两人代表了两种修行的态度,支持他们的人无非也是为在天赋论与努力论里争个高低。
旗帜飘扬,赌局开始。
他们昨日已经交过一次手,对互相的套路熟悉程度都更上一层楼。
故而,滑稽的场面就这么上演了。
方非一改自己以巧取胜的计谋,剑剑都得与洛九天拼个胜负才算结束。
洛九天担忧自己又被她借力,走上了以量取胜的道路,力度远远赶不上之前的剑法。
这你来我往的局面没过多久就不复存在了,洛九天不喜欢与人纠缠不休地比试,原地弯腰弓步,大力横扫对方小腿,再利用横扫的旋转,向上撩击。
方非没有上当,轻轻一点,落到侧面,快速上步刺击颈部,虽被挡下卸力,但第二击紧随其后,剑尖下沉,刺向胸部。
长剑一横,洛九天向外拨开点刺,趁对面中门大开,顺势进步,直线刺出。
两道截然不同的剑气在空中纠缠,灵力波动引得乌岑身旁的金锣不停振动。
方非率先打破僵局,抬手斩出一道气势如龙的剑招,不给洛九天反应机会,绕去身后再补一剑。
“打得好!方非!方非!方非!”
台下支持方非的弟子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呐喊起来。
洛九天敛眸,捂住左肩的伤口,将剑换至右手。内心的胜负欲如开闸泄洪般奔腾而出,每一剑都不给对面留任何余地,纵是被方非偷袭,他也不管不顾,一股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劲。
“洛九天!洛九天!”
原本沉寂的右侧弟子,一下子就躁动起来。
比赛越发胶着,昨日相比今日,不过是开胃小菜而已。
“嚯,这俩人筑基打出了金丹的效果啊,好苗子。”昙华咂嘴评道。
阮年提议:“师姐欣赏的话,可以收他们做亲传,今年你不是正好有两个名额吗?”
“是这样没错,不过你掌门师兄一直不太要脸,说不定会与我抢,或是……你二师兄醒了竞争就大了。”
昙华计上心头,“入夜我再去给你二师兄补一刀。”
……
“四师兄呢?”
昙华不在意地摆手,道:“你以为他欠的谁的钱?”
“我与出云楼楼主义结金兰多年,他偏生在人家的地盘上赌。我说回不来,就是回不来。”
阮年心里默默给素未谋面的四师兄点了根蜡烛,不知他还得刷多少年盘子。
视线回到擂台,方非咳出一口血,丝毫不露怯,步法剑法如缠绵温润的春雨般细腻连贯。
在方非应接不暇的袭击下,洛九天的体力肉眼可见地渐渐流逝,剑气时盛时衰,全靠意志支撑自己防御与进攻。
距开赛,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疲态尽显,剑招却依旧凌厉。
每一次都看得众人提心吊胆,仿佛这一击就是最后一击,然而不论是洛九天还是方非,永远都能从地上爬起来继续打,没完没了。
一个时辰后。
呐喊声几近于无,全程静默得只闻场上两人的剑鸣与喘息声。
离得最近的弟子退后几步,脸上尽是害怕的表情,只因他似乎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就是不知道来自于谁。
昙华打了个哈欠,道:“我是没想到,能打这么久……”
话说至一半,爆炸声响起,全场氛围再次被点燃。
原是方非注入灵力进铁剑,五灵根极容易因调和不当导致灵力爆炸,她故意使出这招来击退对手,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方师姐这么狠……”
“还能这么玩五灵根?”
台下议论声沸沸扬扬。
爆炸余烟散去,想象中的场景并没有来临,洛九天单膝跪地,仍然留在擂台上。
“这都没打下去?强啊!”
“不愧是洛九天。”
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对准方非所在的方向,使出全部力气撞过去。
白光刺眼,风声萧条。
气浪平息后,擂台上空空如也。
“什么情况?人呢?”
“消失了?”
“是我看错了吗?”
“所以到底谁赢了,谁输了。”
砰——
从天上掉下来两个人,方非掉在擂台左侧,洛九天掉在右侧,都紧闭双眼,像陷入昏迷一般。
普通的弟子不知道具体情况,但看台上的阮年与昙华看得一清二楚。
方才洛九天拼尽全力的最后一搏被精疲力竭的方非卸走一半的力道,剩下一半剑气直冲入天,将两人都带到了擂台上的高空。
乌岑鸣锣,宣布:“洛九天对方非,平。”
想不到今日又平了。
“师妹,这怎么算,看来老天爷与他们既没有向着你,也没有向着我。”昙华叹道。
阮年没有损失什么,也没有得到什么。
她语气平静道:“师姐喜欢玩,有机会咱们再来。”
“不,我不喜欢赌。”昙华笑嘻嘻道,“我喜欢写点闲情逸致的杂书,这就回去为你整个传记,保管比陆三思那本还火,你要哪个名字?”
“我的天才师妹还是清冷剑修独宠我,你觉得哪个好?”
“……”
阮年一脚踏上看台围栏,飞入人群。
“师妹,要不你自己起一个也行啊!”
*
“小师叔……”乌岑礼貌问好,“小师叔怎么来了?”
在场的围观弟子心里激动得很,却不敢上前,甚至连议论声都没有。
“他俩尽快送去诊治吧,伤得不轻。”
她观看了全程,这两人和不要命了一样,加上筑基的修为,估计没有七天十天的好不全。
乌岑闻言派了几名外门弟子将他们送走。
“对了,程令雪怎么样?”
“师兄他再有一段时间就能出关,到时候应当有金丹修为了。”乌岑回道。
“小师叔,你前段时间去南州了?”
“你从哪里听说的?”
“哦,是南州千灵城的城主送了面锦旗来。”???
乌岑认真道:“说是感谢你为南州除去了祸患,就昨夜送到我师父殿里的。”
“……也不必这么大张旗鼓。”
“我师父也这么说,说你为人低调,肯定入不了你的眼,就交给他保管。他将锦旗挂在了书案前,一抬头就能看见。”
陆三思真有病。
真的。
“你转告你师父,内门遴选已结束,让他凡事三思而后行。”
来自阮年最后的忠告。
于是乎,傍晚的太清峰突然就拥有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陆三思亲自带着一批外门弟子登门拜访。
“师妹啊师妹,是我以己度人了。做好事怎能不留名,你看,我这就带着大家向你学习。这锦旗,还是得亲手交到你手上才好。”
陆三思嬉皮笑脸地双手呈上。
“师妹,这修行大会还有一日,没结束呢,别急呀。明日记得来观礼,来给我们飘渺宗撑撑场面。”
陆三思掐指一算,没给阮年回答的机会,道:“现在你三师姐应该去找你二师兄了,我得赶过去看看,师妹留步,不必相送。”
她什么时候说自己要送他了?
阮年叹气,从芥子囊里取出那本债主名册,划掉了颜熙与前任掌门的欠款,整页纸还余有二分之一尚未偿还。
“路漫漫其修远兮……”
守山小弟子抱着柴火路过书房,偶然听见,暗自想道:“小师叔不止武学造诣高,文采也了不得。”
放下柴火后,他拿出一个小本子《如何成为内门弟子》,咬了咬笔头,记:
第八条,修行之余还需陶冶情操,文武双全,堪当大任——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一则:
某年某月某日,一本??x?名为《我的天才师妹》的小说正式在灵界出版,一经发行,便遭到众人哄抢。
于是——
昙华(沾沾自喜):如何呢?我的才华无处安放,果然是陆三思你的问题,换个主角直接大卖啊!
陆三思(火上浇油):既然如此,不若再出一本第二部,想必更受欢迎。
昙华:有理,但小师妹似乎瞧着不太开心。
陆三思(os:不开心才对吧):唉,定然是觉得出版册数不够多才如此,你不若去找那临阙宫宫主,他想必对这些赚钱的门道颇感兴趣。
*
颜·某最大财主·熙(笑):清冷剑修独宠……我?名字起得倒好。
昙华(捉摸不定):所以,颜宫主意下如何?
颜·某狐狸·熙:尚可,这本就留给我了。
*
某年某月某日,续作《清冷剑修独宠我》公开发布,再次成为灵界出版界的神话。
阮·天才师妹·清冷剑修·主人公·年:呵呵,没事,她将一举以扫清不正之风的名义端掉整个出版团伙。
但是……
怎么没人告诉她,这个出版窝点在临阙宫啊?
第30章 拜师礼 喜提两位好大徒
飘渺宗上清殿
殿外人头攒动, 翘首以盼,大部分都是尚在外门的弟子前来凑热闹围观。
“昨日谁是头名呀?”
“没分出个胜负呢,方师姐与那洛九天打得两败俱伤。”
“好了, 别说了,他们就在前面站着呢。”
“咱们小声点不就好了……”
乌岑从上清殿内走出,展开卷轴,道:“肃静。”
修行大会的优胜选手已然板上钉钉,乌岑念出遴选名单,共有十位表现优异的外门弟子进入内门, 其中斩获第一的弟子有机会成为几位峰主师叔们的亲传弟子。
昨日的景象,众人都有所耳闻。
于是, 陆三思破例让方非与洛九天一齐作为修行大会第一名进入上清殿拜师。
当然, 若没有人中意他们, 这师也就拜不成了。
上清殿正殿内, 陆三思坐首座,一左一右为阮年与昙华,剩下的空位则是留给未到场的两名峰主。
昙华手里拿着苍木枝摆弄,道:“陆三思,今日你就别和我抢了。”
“放心,我没有收徒的想法,但我得为两位师弟考虑考虑。”
“他俩……一个回不来一个醒不来的,起先就说好今年是我的专场。”昙华笑道。
陆三思意味深长道:“师妹,你就不怕他们不选你们?”
“岂会?我难道不能算得上一表人才吗?是吧, 小师妹。”昙华说着还对阮年挑眉。
突然被点名的阮年:“……”
乌岑领着两人走进殿门, 朗声道:“师父,师叔,内门弟子方非、洛九天到。”
方非瞧着身形单薄, 脸侧垂下一条小辫,眼神韧如蒲草,朝座上三人行礼。
与她并肩同行的洛九天眉骨深邃,傲然挺立,亦躬身作拜,与阮年他们一一打过招呼。
陆三思敛起平日的散漫,正襟危坐道:“两位皆为本次内门遴选最终优胜者,若收到我们的苍木枝,即成为该峰主的亲传弟子。没有收到也不必自哀,拜师一事关键在缘。”
“是,弟子谨记。”两人应道。
昙华迫不及待地走下阶梯,笑道:“你们的比试我看在眼里,可愿拜入我门下?”
苍木枝由她一分为二,分别递到两人手里。
……久久得到没有答复。
方非眼神闪烁,咬唇道:“三师叔,抱歉,我……”
“怎么,不愿拜我为师?”
方非此刻却又不出声了,只是将苍木枝还了回去。
“你呢?”昙华转头问洛九天。
谁知洛九天也一样客气地拒绝了她,道:“三师叔刀法卓绝,奈何弟子修剑,见谅。”
“呵。”昙华从未被如此拒绝过。
殿内氛围一下将至冰点,阮年看不见昙华的表情,心里隐约有些担忧。
“哈哈哈很好。”
昙华忽然出声,“原来收徒被拒绝是这种感受……”
说着,她扬长而去,话语里没有分毫不悦之意。
陆三思见怪不怪,对阮年说道:“这是有灵感了,你师姐一向如此。”
昙华写书居然还是个体验派。
“那我也先告辞了。”阮年道。
“等等,师妹,你就不好奇他们为什么拒绝你师姐吗?”陆三思堆起笑容,模样莫名多了几分奸诈。
“……不想。”
座上的两人说话声音传不到方非与洛九天耳里,方非只当是他们在商量要事,等了一会发现还没有结束,道:“掌门,小师叔,拜师礼……就到这里吗?”
阮年示意陆三思向二人解释,昙华走后,无人收徒,自然是散了。
“这个……”
洛九天抢先一步道:“弟子洛九天,愿拜小师叔为师。”
方非睨了一眼洛九天,立马跟在他身后道:“弟子方非,也愿投身太清峰。”
……她只是来撑场面的啊。
何况按照灵界的年龄,方非与洛九天与她一般大。
阮年无情驳回:“我并无收徒打算,你们另择他人罢。”
“弟子修炼多年,只为拜入小师叔门下,若您不喜,我自愿放弃亲传。”方非道。
洛九天不甘示弱道:“弟子拜入飘渺宗皆因小师叔,亦如是。”
陆三思不紧不慢地打圆场,道:“师妹,前段时间我就劝你,收点徒弟给你太清峰添添烟火气。”
“我不常在宗内,恐误人子弟。”
这话是阮年对陆三思说的,回答的却是站在台阶下的两人。
“只要能拜入太清峰,无悔苦行。”
“弟子绝不会为太清峰蒙羞。”
看着两人坚定的眼神,阮年觉得有些头大,她压根就不懂为师之道。
就拿这个修行之法来说,她的灵根特殊,功法很多是她自己摸索出来的,并不适合其他人。
陆三思表情也没有很轻松,他起初以为他们或许是对老二老四有想法才拒绝昙华,还想带小师妹听会八卦,完全忘了这俩人可能起初就是奔着她来的。
方非与洛九天在新一代弟子里实力出众,除开资历,各方面皆不逊色于程令雪。真让他们永远待在内门也不是个办法。
“师妹,我有个主意。不若就让他们挂名你门下,由乌岑带着一同修行。”
阮年难得肯定一次陆三思的主意,但谁知道这不是他挖的坑?
“师兄,你……”
陆三思看出阮年还在犹豫,道:“我这次真没骗你,总不能让他俩就这么跪着,再说了……”
“我师父的在天之灵还看着呢,总不能耽误咱们门派发扬光大,以后拿出去怎么说?”
阮年没顾得上他的话,袖中的芥子囊传来阵阵响动,一道仅她可见的传讯符徐徐展开。
这道符是冥海之后和光赠予她的。
上面写有一行字。
危,速至迦南舍
很快,传讯符燃起诡异的灵火,什么都不剩。
“师妹?”陆三思伸手在阮年面前一挥,问,“你觉得呢?这法子可行吗?”
“师兄,迦南舍你知道是何处吗?”
“迦南舍?没听过,迦南寺我倒是知道,西州的门派,里面都是些阵修。”
迦南寺……
和光给她的传讯符无论如何不可能是一次性用品,方才符纸的消失以及第一个危字,定然是她遇到了什么险境。
“师兄,传送符赠我几张。”
陆三思完全没搞清楚状况,但还是照做,问:“你问这个做甚?”
“有事。”
“所以你觉得我说的怎么样?”眼见阮年要走,陆三思扣住她的手臂追问。
“随你。”
阮年压根没听他前面讲的话,挣开他的手腕,掠过上清殿飞入云端。
得了她的回答,陆三思心里踏实下来,虽然他知道阮年多半没有走心。
“咳咳,你们小师叔说,可以收徒,但你们应当知晓她平日里四处奔忙,实在是没有……”
方非道:“苍生为重,弟子明白。”
洛九天附和:“弟子知轻重,绝不惹事生非。”
“行,”陆三思变出两支苍木枝,“拜师礼由我代她发放,从今以后,不可自视甚高,应尊师重道……”
待传枝、领示、上香几步结束,方非走出上清殿,垂眸看着手中枝条。
她终于做到了。
苦苦修炼百年,只为这一刻。
“师姐,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洛九天停下脚步,朝她伸出手。
方非抬眼,轻轻回握,道:“你也是。”
*
另一头的阮年全然不知自己喜提两个同龄人徒弟。
此刻的她正在荒漠里为传送符苦恼。
寂寥无人的黄沙看不到边际,山丘起伏,热气升腾,没有任何别的景色,更没有人。
阮年暗骂自己上次千灵城的教训没吃够,还敢找陆三思要传送符。
果然,又给她投放到不知名地点了。
传送符上的地图显示迦南寺离她还有百里,这误差比前一??x?批传送符还离谱。
她眯眼瞥了眼头顶炽热的烈阳,掏出一把普通的青铜剑踩在脚下,风驰电掣地赶向迦南寺。
迦南寺的地理位置十分特殊,这也与西州的自然环境相关。西州鲜有植被,只剩满眼的沙漠,不适宜普通人生存,唯一一块绿地建有碧落城。
对修士而言,西州的环境其实并没有太大影响,空旷无人的环境反倒能让阵修有场地进行训练。
迦南寺应运而生。
建筑瑰丽,高塔林立,中心的白色穹顶使得整座寺庙犹如一颗镶嵌在大漠中的明珠。
阮年自高空落地,卷起大把沙土。
黑木红瓦,雕梁画栋。
迦南寺大门紧闭,两尊石狮蹲守寺前,双目怒睁,森严庄重。
阮年迈步走上石阶,手握门环轻扣门钉。
笃笃笃——
木门撇开一道缝,探出小沙弥的脑袋,道:“施主,今日休香,不待客,请回吧。”
“我不是香客。”阮年单手止住小沙弥关门的动作。
小沙弥意识到眼前人并非普通人,仔细打量后,连忙道:“阿弥陀佛,来人可是飘渺宗阮仙师?”
“是,和光可在此处?那位碧落城少主。”
“碧落少主……”小沙弥重复了几遍,“容我通传一番。”
半晌,他拉开门环,道:“请进,随我来。”
寺内场地宽阔,前部分为普通人祭拜之地,后面乃至更多的空间才是他们阵修的活动场所。
建筑风格与东州差异颇为不同,皆以圆顶为主,难以寻到方正边沿,绕过几尊佛像,才算是真正抵达了寺庙的核心区域——
白石塔林。
塔林内,曲径通幽,虫鸟相鸣。
红瓦亭台伫立其间,亭中坐有两人对弈。一人身披袈裟,手持佛珠,从容不迫,另一人瞧着面熟得很,姿态雍容,乌发玉面。
另一人不是颜熙还能是谁?
然而,她四处张望,却独独没有窥见那抹红色身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