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


    飞机上, 嘉妍一直很沉默, 纪琛同她说了几次话, 她都有点儿爱搭不理。


    她本来话就少，逗她好多次, 她才可能说几句, 是以纪琛好一会儿才发觉，她是不想理他。


    于是纪琛抽走了她手边的杂志, 掰过她的脸, 直视她眼睛, “不想理我？”


    嘉妍别过眼, 沉默，只摇头。


    啧，撒谎撒得可真明显。


    “为什么？”


    摇头。


    纪琛自顾自反省, “刚刚上飞机我没拉住你？是我走神了，下回再放你手我回家罚跪。”


    摇头。


    “在我办公室待得太无聊？你要是乐意, 随便在我办公室睡觉都没关系, 反正谁管不到你头上去，谁敢管，我批评他。”这话明显是逗她开心的。


    摇头，也没笑，显然是没猜中，也没被哄开心。


    “还是昨晚我弄疼你了，还不舒服？”嘉妍一向能忍，这方面, 一度纪琛不敢太放纵，怕吓到她，也怕伤到她，奈何她虽然容易害羞，倒是不扭捏，做这事认认真真，俨然一副搞研究的探索精神，害他总是难自控。


    皱眉，加摇头，终于施舍了他俩字，“不是！”怕他再扯出什么离谱的话，更是挨过来捂住了他嘴巴，颇有几分羞恼的意思。


    “那怎么了，你说！是我的错我改就是了。”纪琛低声说着，眉间都是焦躁，抓心挠肺，恨不得钻到她脑子里，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


    纪琛顺便去了B市这边分公司视察，嘉妍一下飞机就被学校的车接走了。


    于是两个人直到晚上进酒店才又见面。


    嘉妍忙了一天，又累又困，却还时不时想着，李明珠的事。


    从前一桩一桩事，都涌现出来，以前没觉得，现在忽然都被勾起来，整个人才像被打翻的醋缸，从头到尾从里到外，哪哪都是酸的。


    反射弧长，直到现在才迟迟觉得难受，也不好意思再跟他提，更不知道怎么表达，于是只好自己生闷气，不去理他。会忍不住想，他和李明珠真的什么也没有吗？就算有什么，她也没立场生气，那时两个人是分手状态，就算他又谈了恋爱，也是正当的。可一想到这样，就忍不住心里冒酸泡，难受极了。


    一开门，纪琛已经在床上，洗完澡了，抱着笔记本在处理工作。


    嘉妍说：“我去洗澡。”


    然后就钻进了浴室里。


    酒店的浴室门没有锁，纪琛挤进来，靠在门边看她，“你倒是让我死得明白点儿，我的小宝贝。”他这个人，没多的，刨根问底的能力一流。


    嘉妍把他推出去，“你别闹！”


    纪琛也不顾她浑身湿淋淋，一拉扯，拥在怀里，困着她，“你说不说？”


    “不说，”嘉妍也来劲，摇头，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眉眼里倒是少了许多冷淡，纪琛叹口气，在她嘴巴上亲了又亲，亲得嘉妍痒得咯咯笑，浑身发软，没力气生闷气，最后才放过她-


    谁知道，走的那天又碰上李明珠，她如今已经半接耀乐的班，大权在握，排场十足，见了纪琛，更是底气硬，嘴上没个把门，把嘉妍当摆设，照旧调戏他。


    “纪二哥哥，咱们两个可真是有缘分啊！”餐桌上，李明珠隔着两人，探身看纪琛，她长一张很气势的眉眼，看人的时候带着三分傲气和不经意的性感撩拨。


    嘉妍在纪琛右手边坐，她本来不想来的，不适应这场合，但纪琛非要她陪他，最后还是过来了。


    就是吃个饭，不是什么正经事，全是生意上的伙伴。


    这会儿看见李明珠，顿时觉得浑身都不舒服起来，纪琛原本在桌子下虚虚地握她手，李明珠话说完，嘉妍顿时手指紧绷，试图抽出去。


    纪琛一愣，脑子里电光火石闪过在公司碰见李明珠的画面。


    明白了。


    他侧头看了一眼嘉妍，她正抿着唇，嘴巴绷得笔直，一副生闷气强撑的样子，不由笑了笑，扭头应李明珠，“别乱叫，我老婆在呢！你想我回去跪搓衣板啊？见你没好事，这缘分我可不想要。”纪琛皮笑肉不笑。


    李明珠讨了个没趣，闭嘴了。


    其他人三三两两出来打圆场，话头转到嘉妍身上，“纪太太做什么工作啊？以前倒是没见过。”


    纪琛没回答，安静的两秒钟，嘉妍反应过来，忙接到：“做些研究工作，平常不怎么出实验室。”


    那人捧场似地“哇”了声，“科学家啊！厉害厉害！”


    嘉妍哪里见过这么热情的拍马屁，学术界崇尚谦虚谨慎，同事同学无论内向外向，对待学术都是内敛不敢夸耀，这会儿忙摆手，“没，算不上。”


    “纪太太真谦虚。”


    李明珠也插了句嘴，“不会没有共同语言吗？纪二这人最没情趣，脾气又坏，纪太太这么温善，话又少，不会觉得在一起很没趣啊？”要她说，纪琛才不适合嘉妍这种小白兔，吃得死死的，若在外面玩，玩出花来，也能瞒得死死的。她这样的才好，势均力敌，互相拉扯。


    嘉妍侧头看了李明珠一眼，对方正好奇地看着她，求知欲很旺盛的样子。她舔了下嘴唇，回答：“会啊，但是还是觉得在一起很好，所以就结婚了。”


    额，李明珠竖了个拇指，闭嘴了。


    纪琛在旁边乐不可支，握着她的手一直□□，最后出来装大尾巴狼，“好了，大家放过我太太吧，她这个人脸皮薄，不太喜欢寒暄。以后说不了不跟我出来了，那我损失可大了。”


    他把李明珠的话又回答了一遍，“李总跟我不熟，不了解，我这人情趣是有的，分人。脾气确实坏，也分人。对老婆，当然跟对外人不一样。”


    李明珠隔着人对他翻白眼-


    出了酒店，公司派人来接送纪琛和嘉妍去机场，两个人坐在后排，中间挡板隔着，纪琛把脑袋搁在嘉妍腿上，可怜巴巴地按着额头，“老婆，我头疼。”


    吃饭难免被敬酒，纪琛多喝了几杯，这会儿眼眶都是红的，不至于醉，但难受是肯定的，嘉妍给他揉着鬓角，埋怨他，“谁让你喝那么多。”


    “我这不是推不掉吗？你也不帮我挡着点儿。”


    嘉妍：“……”


    还恶人先告状。


    她撒开手，不管他了。纪琛捉过来她的左右手，放在自己额头上，放软了声音求她，“老婆，揉一揉，难受！”


    心软是没救了，嘉妍认命给他捏了捏，李明珠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纪琛闭着眼舒服的躺在她腿上，指使她，“帮我接一下。”


    嘉妍从他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登时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难得赌气任性，把手机重重往他胸口一砸，哼了声，把他从腿上推下去，自己往车门处一挪，一副我再理你是狗的样子。


    纪琛睁开眼看了眼手机，然后又看了眼她，不着急接电话，倒是先挨过去看她，笑着，“吃醋啊？”


    嘉妍把脸贴在车窗玻璃上，看着外面车流，不去看他。


    纪琛挤过来，一直挤她，挤得嘉妍气恼，推了他一把，他还很高兴的样子，沉声笑，凑过去亲她耳垂，“好了，你吃这飞醋干什么，我不都跟你说过了，我跟她毛线关系都没有，她有喜欢的人了，是个穷困大学生，怕她老爸不同意，坚决不告诉家里，前一阵子家里有人发现了大概，她拿我当挡箭牌，为此不惜花大价钱帮我，就为了营造一种她在倒追我的假象。这便宜我不能不占啊，况且那时候你跟我闹分手，我总觉得是我能力不足，不够护你彻底，这不也想赶紧再爬起来吗？就接受了。但我可真是为了你守身如玉着呢！不然我至于那么饥渴，头一夜跟你做三……”次。话没说完，嘉妍又捂住他嘴。


    嘉妍皱着眉头，对他话半信半疑，纪琛觉得颇好玩，声音从她指缝里挤出来，“不是吧，你吃个醋能吃这么长时间？从公司到这边，这都两三天了，火气还没消啊！问你还不说，自己憋死自己啊？”


    又羞又恼，嘉妍自己都觉得反应莫名，被他一嘲笑，自尊全无，拿手狠狠压住他嘴巴，“你闭嘴！”


    纪琛露出的眉眼里，全是笑意，没皮没脸地舔她手掌心，嘉妍痒得很，又是笑又是气，趴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大口。


    最后终于气消了，纪琛才接了李明珠电话，开了免提，让她听着，李明珠找他谈项目，指明要和他见面，纪琛直接拒绝了，“不要，我让市场部的人跟你谈。”


    李明珠“哈”了声，“至于吗你？”


    “至于，避嫌。”


    “对你老婆这么上心啊？”


    “当然。”


    李明珠还想利用一下他做做眼面活，这回被堵得死死的，骂了句该死的妻管严就挂了电话-


    下了飞机，接机的人就看见纪琛脖子上一排细密的牙印差点没绷住。


    他也没打算遮一遮，就那么大摇大摆打算去公司去，脸皮城墙一样厚。


    倒是嘉妍紧张羞窘得跟什么似的，最后强硬地拉他去没人的地方，给他拿粉底遮了遮。


    他就低着头看她翻弄，嘴角噙着笑意，不忘调戏她，“我老婆怎么这么好看，怎么都看不够。”


    嘉妍被他酸得胳膊上起鸡皮疙瘩，没好气看了他一眼，一副气到无奈的妥协样子，“你也好看。”


    纪琛顺杆爬，俯身凑近她，“那你多看两眼，仔细看看你老公。”


    “……”


    “你还可以亲一亲，摸一摸，随便你，我都行。”他笑得明朗。


    嘉妍咬了咬牙，最后还是没发作，叹口气，掐了掐他的脸，“好了，别闹，你赶紧去开会吧！”


    “遵命，老婆！”


    他人走了，另派人送她回家，嘉妍看着他一离开她瞬间正经的背影，顿时觉得好笑，轻轻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家有二哈欢乐多～


    ☆、结局上


    嘉妍怀孕的那天, 纪琛正在准备董事会, 一帮子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 净等着挑他毛病。


    纪言也是同样，两个人办公室相遇, 均是一张死人脸。


    这几日都没顾得上嘉妍。


    嘉妍也知道他忙, 察觉到不对劲，自己先买了试纸, 又不大确信, 去了一趟医院。


    那天是十月里的第一天, 国庆长假的头一日, 街上车堵得水泄不通，她让纪琛的司机送她过去，结果堵在西环路, 前后左右都是车，谁也动不了, 好多人弃车而走, 嘉妍张望了一下，无计可施，只能硬等。


    回身坐在后排座椅上看手机，刷新闻和消息。


    朋友圈里一半在计划国庆行程，一半在庆贺今年的科研成果。


    原本嘉妍是没有国庆假期的，刚刚结束一个大项目，2期临床试验非常成功，用不了多久, 应该就可以投产了。


    她已经连续半年没怎么休，趁机放了个大假。


    这会儿又想，估计得提前跟所里打个报告休产假，之前有提过，应当不麻烦。


    夏冰回来了，刚回来就碰上苏明尧，两个人斗得你死我活，互不相让，不知道是冤家路窄，还是缘分深厚。


    陈小宁今年毕业了，在一家药企工作，被家里安排了无数相亲，但一个一个告吹。据八卦人士分析，主要是名校毕业，但年纪尚轻，太优秀的看不上她这种小毛孩，一般的男孩子也不敢靠近她，而势均力敌的太少。


    据说上上个月，被一个小毛孩追求，年纪比她还小，长得帅，会哄人，她们这种理科出身又医学沾边的苦哈哈女学生，一个个都木得很，哪里招架得住，陈小宁被他迷得五迷三道，声称就算是被骗也扎进去不管了。


    两个人最近正腻歪。


    朋友圈里，陈小宁在感慨她小男友跳舞的腰让她这个女生都羡慕嫉妒恨。


    夏冰在吐槽苏明尧真是个不要脸的。


    秦凯换女朋友如换衣服，最近却在求着大美人复合，奈何向来他心狠手辣辣手摧花，大美人比他还绝情，他最近的暴躁程度，比纪琛巅峰时期不遑多让。


    就连莫里斯，都交了女朋友，前东家的女儿，他对她有着本能的保护欲，那个女孩子特别爱捉弄他，霸道得很。嘉妍跟陈小宁讲过，陈小宁说：“哇，忠犬和刁蛮小公主。”


    刁蛮倒不至于，就是挺能折腾的。


    ……


    分分合合吵吵闹闹，这样真切的活着，是嘉妍从前不敢奢望的。


    再回首，发现很多记忆都淡了，人们对苦难有着本能的抗拒，就连记忆都会拼命弱化它，嘉妍都快忘了，自己曾经的家是什么模样，妈妈打她的时候止不住的发抖、奶奶用难听刻薄而粗俗的字眼辱骂她时的难堪，都渐渐的变得模糊了，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


    如果算来，是纪琛让她重新活了一次。


    尽管他一直愧疚，如果当初没有阻止赵诗音，或许赵诗音从嘉妍亲生父亲那里得到了钱后，后来就金盆洗手翻身上岸了，或许嘉妍会被亲生父亲接走，或许还会得到一笔不小的遗产，免去年幼时候在原生家庭里遭受的一切。


    但嘉妍还是很感谢他。


    这世上的事，谁说得准呢！


    出发点就不是好的，很难有好的结果，很多恶不是一天铸造成的，或许她的妈妈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贪婪是没有止尽的，人一旦想不劳而获，就很难再回头是岸了，只会泥足深陷越陷越深，然后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赵诗音其实也很可怜，但那可怜不值得同情。


    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取决于自己。


    或许她一直责怪纪琛，那深重的怨念，其实是自己没办法放过她自己……


    嘉妍兀自唏嘘的时候，又看见一条新闻，林江大桥随机杀人案的那位状元的母亲，嘉妍中学的老师，今天早上因为抑郁症自杀了。


    她多年来被抑郁和悲痛折磨，走不出失去独女的阴影，最终选择自杀结束生命。


    嘉妍的心咯噔了一下，好像一片阴云顿时罩在胸口，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了。


    没来由的愧疚笼罩她，她狠狠咬了下下唇。


    一瞬间苦笑出来。为自己刚刚充满幸福的感叹而感觉到浓重的自责。


    越幸福，越觉得这幸福充满罪恶感。


    无论过去多少年，还是同样的心情-


    车子终于可以动了，司机载着嘉妍前往医院，挂号、检查、取单，医生声音温柔地恭喜她，叮嘱她早孕期间的注意事项。


    嘉妍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晴天变暴雨，忽然之间电闪雷鸣倾盆大雨。


    世事无常，大概如此。


    媒体真是不辞辛劳兢兢业业，只这几个小时的功夫，关于林江大桥随机杀人案的后续，各大新闻版块已经被屠版了。


    那位谢姓的老师的丈夫和亲戚以及同事都被他们采访了遍。社交软件被人晒出来，那些痛苦的过往被琐碎的文字片面记录下来，又暴露在人们的视野当中供人咀嚼。


    由此引发的抑郁症热潮也被掀上来，乌泱泱的匿名人士在网络平台大抒己见，一个个化身正义斗士，同情心和同理心肆意泼洒，愤怒有如实质。


    不知谁提了句：【要我说，陈勇志该下地狱，枪毙都不足以泄民愤，大家没意见吧？】


    然后是诅咒她妻儿老母的不堪入目的话。


    有人弱弱说：【其实他这样做，家里人也是受害者吧？】


    然后又有人科普嘉妍母亲年少时候做过的事，最后得出陈家没一个好人都是咎由自取可怜了那些无辜路人的结论。


    陈勇志的女儿又被拿出来说，有知情人士爆料，说陈勇志的女儿在陈勇志妻子母亲死后没多久就被一个富少带回了家，两个人一直牵扯不清，最近两年还结了婚……云云。


    【哇，养成/□□啊！有钱人真会玩。】


    【啧啧啧，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闺女也不简单。】


    【这世上还有没天理了？恶心透顶。】


    各种阴谋论齐上阵，加上匿名人士手里不少照片视频还有乱七八糟的真材实“料”，一瞬间嘉妍变成众矢之的。


    没有人能原谅陈勇志，包括关于他的一切。


    他的女儿没有罪，但她必须饱含愧疚、困苦地过一生，否则就是对那些不幸罹难的无辜路人的不敬。


    是对网络平台上，那些充满“正义”之士的不敬-


    纪琛被忙碌捆得透不过来气，秘书不管不顾急匆匆冲进会议室的时候，他差点当场发飙。


    秘书忙拿过来平板，把新闻消息甄选出来的几则给纪琛看。


    他大致扫了一眼，差不多已猜到全貌，豁然起身，沉声道：“联系人了吗？”


    秘书大气不敢出，“联系不上太太，刚刚莫司机打电话来，说太太半路不见人了，电话打不通。”


    “时间，地点，什么状况，说清楚。”纪琛的声音冷得像冰。


    “大概中午十二点，医院门口，下暴雨，司机去车上拿伞，回来人就不见了。听说有记者在附近，但没闹出什么动静，已经找人去调监控了，还在协调。”


    “医院？”


    “早孕，去医院确认，怕您忙，没提前跟您说。”秘书看了一眼大老板，被对方阴沉的脸色吓得大气不敢出。


    纪琛一拳砸在墙上，“操”了声，大步往外走。


    剩余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副总主持会议，各自忙去。


    纪琛打了好几通电话，一瞬间脑海里幻想出无数的可能。


    她那么胆小，人也怯懦，从前就因为赵诗音有意无意地骚扰，就害怕拖累他，觉得和他在一起有负累。


    那次分开，后来和好的时候，谁也没再说过这个问题，因为觉得无解。


    她能鼓起勇气重新接受他，他就觉得很满足了，她踏出一步，剩下的他可以慢慢弥补，之士如今这境况，她不知又会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就怕，她躲起来，不见他，然后来一句，“纪琛，我们离婚吧！”


    他一边开车，把速度飙到临界值，几欲超速，一边咬后槽牙，暗暗想：陈嘉妍，你再敢说分手，我就打断你的腿。


    又怕她受伤害，那些自诩无冕之王的无良媒体们，有时烦人透顶，一窝蜂涌上去的时候，像一群没有头脑的苍蝇，嘉妍哪里招架得住，况且现在又有身孕。


    身孕……


    他暗暗骂自己，最近瞎特么忙什么，连她怀孕了都不知道。


    纪琛赶到医院附近的时候，听说北街那边出了车祸，一个孕妇，被两辆车夹击，流了好多血。


    他一瞬间脸色苍白，心脏像是被人揉烂了，顾不得思考，理智不复存在，扒开人群往那边去。


    不是，不是嘉妍……


    他松口气，额头都是汗。


    然后接到电话，说监控调出来了，太太确实被记者堵了，然后她往后门的方向去了，手机在逃跑的过程中掉了，她没顾得上捡。


    他狠狠喘了口气，“查，去查！”


    站在街口，有些迷茫地抬眼看了下天空，雨还下着，没那么大了，他衣服淋湿了，助理从后面追上来，把伞罩在他头上，不太敢说话，只轻声叫了句，“纪总……”


    他抿了下唇，自嘲笑了笑，“我没事，我就想知道，她在哪儿。”


    如果害怕，他去保护她。


    如果躲他，他就去找她。


    而现在他什么都不知道，满心惶恐、担忧。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两章～


    推荐一下隔壁的校园言情预收，《小季风》


    全校停电。


    黑暗里都是欢呼和起哄声。


    片刻后——


    坐在后排的季峋睁着惺忪的眼，似乎在回味一件耐人寻味的事。


    然后整个七班的同学听见大佬清冽的声线：“谁他妈亲了我一下？”


    全校大欢呼中，七班诡异地安静下来。


    然后与季峋相熟的人一个两个起哄，“快，站出来，是谁毁了我们峋哥的清白？”


    ——


    下下本写，有兴趣可以收一个。下本写《昭昭》，一个妖怪文～


    ☆、结局下


    嘉妍不想面对媒体, 也不是觉得心虚, 不喜欢那种被人围堵的茫然无措感。


    如果纪琛在就好了。


    她特别想见他, 这一刻。然后不由笑了，觉得自己好像变得勇敢了, 那些小心翼翼怯懦不知所措, 也不是不见了，而是她能面对了。


    遇见这样的事, 第一反应, 不再是离开纪琛远远的, 让他免受波及。


    没想到记者会那么快找上她, 年少时候的记忆蜂拥而至，许多打着正义名义行暴力之事的人，把家里弄得很可怕, 门上被泼的红油漆，还有自行车被扎爆的轮胎……都是她曾经的噩梦。


    那时候, 连母亲都不能给她依靠, 甚至会恶狠狠地骂她，“跟你爸一样，都是没用的东西。”


    恐惧，战栗，无处躲身……


    没有一处安全的地方，神经高度精神的情况下，她夜里总是很难入睡，不断地做噩梦, 走在路上，总觉得无数个目光追着她，无数辱骂和唾弃也围绕她。


    可怜那时还小，并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如何消解恐惧。也庆幸那时还小，本能的害怕，却其实并不能体会现实的残酷。


    现在，她有纪琛，纪琛如果在，一定会抱住她，会安慰她：这不是你的错。


    或许没有错，或许有错，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可能会有更深刻的认知，并不着急下一时结论。至少在法律意义上，这件事情与她无关。


    记者涌过来的时候，她几乎下意识就逃了，被追赶的时候，手机掉了她都没发觉，或者说发觉了都没顾得上反应，跑出去很远才惊觉，但并不想回去捡。


    骨子里还是恐惧，但理智还在，不至于无措。


    大概是因为，她长大了，知道如何消解恐惧，知道这是一场无法抹除的悲剧，悲剧中人都需要用一生来抹平伤痕。


    大概是因为，如今会有一个人会在她脆弱转身的时候，张开怀抱等着她。


    爱、宽容、仁慈，是这个世界上最奇妙的魔法。


    她躲在医院附近一家商场的应急走廊里很久，久到觉得不会有人苦哈哈守株待兔才走了出去，问了个路人借了手机，给司机打电话。


    可以联系的人很多，能够得到的理解和支持也变得多了，遇见这种事，就有了应对的勇气和底气-


    纪琛双目红睁，脑海里闪过千百种的事故和状况，不安在心底一层一层涟漪一样扩散，最后电话响起来。


    “纪总，太太联系了司机，说在朝安商厦这边，老莫过去接了。”


    等了太久，以至于听到消息的时候，他竟有些没反应过来，目光微微挪动，重复了一句，“太太联系了司机？”


    “对，说是手机掉了，借了部手机。”


    如果不是手机掉了，纪琛恐怕这会儿已经定到她位了。


    他提在胸口的一口气，蓦地松散下来，声音有些哑，“我去……我去接她。”


    他就站在路边，盲目寻找了一通，有些颓废地把车停在路边，靠在车头抽烟，一根连一根。


    戒烟很久了，功亏一篑。


    助理帮他打开车门，纪琛钻进去，启动，油门踩下，车子离弦一样窜了出去。


    助理吓了一跳-


    嘉妍被淋湿了，十月份清城已经有些冷了，她有些怕感冒，记得医生有说，要注意身体，尽量避免生病，吃药对宝宝不好。


    她有些焦急，但她这样的性格，焦急也不过是略略皱眉，站在原地无意识地踱着小步，时不时看向出口，也不知道老莫能不能找到这里。


    只好站的更显眼一些。


    雨停了有一会儿了，空气里都是湿气，雨水蓄积在地面，深深浅浅的坑。


    等了大约不到十分钟，嘉妍听见一声跑车的轰鸣声，只抬头的片刻，一辆红色的车漂移似地甩在她面前。


    纪琛的车，不常开，看这架势就知道是他自己开的车，嘉妍皱了皱眉，车门开的时候，忍不住埋怨了句，“开这么快，很不安全啊！”


    纪琛开门的手一顿，看向她的时候，眉眼深沉得很。


    好似这一眼隔着千世万世。


    那口悬着的气，彻底松了，浑身上下的骨头都仿佛软下来，几乎站不住。


    她在声音还在响，“衣服湿了，后车厢是不是有衣服？上次买的好像还在里面没拿出来。”他几辆车换着开，嘉妍也记不大清了。一边说一边往后面去，指使他，“打开我看一下……”


    片刻后，纪琛大步过来拥住了她，勒得太紧，把她没说完的话都憋回了胸口，只挤出声音问他，“干……嘛啊？”然后在他身上狠狠嗅了一下，好浓的烟味，“不是戒烟了吗？怎么又抽烟。”


    纪琛松开她，又抱紧，反复两三次，然后才略略松开，敲她脑壳，“乱跑什么，我找你好久。”


    都快找疯了。


    嘉妍不明所以，先推开他，“别抱，衣服都是湿的，待会儿把你衣服弄脏了。”说到这里，她也有些委屈，“好多记者，直接冲过来的，我有点儿害怕，就跑了。手机也掉了。”


    纪琛低头看着她，瞧见她眼神里几分撒娇的意味，那颗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来，又变得柔软，低头亲了亲她额头，“没事，别担心。”你还在就好，其他的事我们一起面对。


    “嗯。”嘉妍敏感地觉察到了他的情绪，猜到他在想什么，紧紧抱了抱他。


    我不会走的，我们是一家人啊！-


    后备箱里放着两套衣服，都是夏天时候买的，这时候穿有些凉，嘉妍坐在后座上换了，纪琛把自己外套脱下来给她，“穿上。”


    她靠在后座睡着了，短暂的浅眠，还做了梦，但梦里闻到他身上惯常用的男香的味道，顿时就安心下来了。


    没有回家，他们到现在还住在嘉妍买的那套小房子里面，许多人都知道，保密性也不强，安保更是不行，难保不会处事。


    纪琛把人先带去了公司，叮嘱助理订餐给她吃。


    他要走，嘉妍抱他，难得显得有些黏人。


    纪琛虽然很受用，还是处理正事要紧，哄了她一会儿，叫她在办公室附间的休息室里休息一会儿，没给她新的手机，叮嘱助理，不要放陌生人进来，也不要乱接电话。


    走了。


    嘉妍一直穿着纪琛的外套，坐在办公室里有些心神不宁，纪琛大概也料到她不会安心，又电话里叮嘱助理多照看着些。


    于是隔一会儿就有人来一趟，之前一直有听说，老板的太太比老板小好几岁，长得也好看，又说老板娘很早的时候就被老板带回家了，各种各样的版本，听起来离奇得很，真真假假分不清。


    前几次嘉妍来，都只是小部分人见了正面，这回老板不在，老板娘一个人，纪琛不让陌生人凑过来，倒是叮嘱助理多看着，于是其他部门也趁机来凑热闹，胆子大的高管直接敲门进办公室，装作拿文件送文件或者其他工作，趁机看一眼嘉妍，嘉妍没有去休息室，就在他办公室坐着翻杂志，偶尔想一下，网上那些新闻怎么样了-


    纪琛叫了几家媒体的记者，打点好已经是下午，网上新闻起得快，散得也快，针对嘉妍的，已经撤差不多了，矛头也转到别的地方去。


    倒是没有澄清什么，无论如何，那位谢老师都是受害者，这时候任何的声明和辩解，都是对死者的不尊重和伤害。


    而且也让他们不要去打扰谢老师一家。


    晚饭的时候，纪琛才来接嘉妍，她待得无聊，沙发上睡着了，从电梯出来，秘书就迎过来，汇报：“太太一下午什么也没做，就翻了会儿杂志，吃了些点心。”


    还有，打碎了一个挺贵的古董，但是她不太敢说，不知道老板会是什么反应。


    没想到刚进门，嘉妍醒过来就揉了下眼睛直接认错，“纪琛，我不小心打碎你架子上的东西，抽书的时候不小心把它扫下来了。”


    纪琛脱了外套扔在沙发上，闻言有些紧张看了她一眼，“你没事吧？”


    嘉妍摇头，“没，你给它还单独放了个架子，是不是挺贵重啊？”


    “是挺贵重，”纪琛看她没事就放下心来，笑了笑，故意逗她，“不过没你重要，你可是我的心肝小宝贝，何况现在还有个心肝小小宝贝。”


    嘉妍张了张嘴巴，有些恼他在外人面前也不收敛，“我赔你好了。”


    “你这是打我脸？”


    嘉妍反驳他，“你这是大男人主义。”


    “行，”纪琛点点头，“七千万，你打我账上。”


    嘉妍震惊了一瞬，最后认了怂，“好吧！我赔不起。”感慨道：“你们资本家真是太奢侈了。我们每次做项目捉襟见肘，也不见你们这么大方地砸钱。”


    “资本家都是喝血的，再说，这可不能赖我头上，我冤不冤。”纪琛挠她下巴，“走吧，带你去吃饭？”说完看了她一眼，“忘了给你带衣服了。”


    嘉妍摇摇头，“回家再说吧！”


    还穿着纪琛的外套，跟着他出去的时候，正是下班高峰，一路上都是目光，大家礼貌同他招呼，也不用辨认，对着嘉妍叫“太太”。


    嘉妍点头示意，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场合。


    纪琛握住她的手，倒很受用。


    嘉妍忽然想起有回出去，也是这样，他握着她手，逢人便说：“我太太。”


    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吃饭的时候，纪琛跟她聊，“这件事我处理，你不要管了好不好？都有小宝宝了，保持心情愉悦，其他的交给我。处理这种事，我比你在行，而且我也不想你再管这些乌七八糟的事。”


    嘉妍想起网上那些言论，心里一阵不是滋味，然后闷声“嗯”了声，“不过我想去悼念一下谢老师。”


    “好。”纪琛打点了媒体，叫人无论如何不要去拍。葬礼那天，嘉妍穿了黑色的衣服，去吊唁的大多是学校的老师，周训老师也在，看见她，点头示意，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嘉妍带了花，吊唁完很久都觉得心里堵得很，没想到谢老师的丈夫还过来见了她一面。


    刚刚吊唁的时候，谢老师的丈夫就站在灵前答谢，嘉妍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他。


    这会儿他走过来，同嘉妍颔首，嘉妍忙垂首致意，“秦老师。”


    秦老师长着一张很威严的脸，眉目凛冽，这会儿却显得有些疲惫和哀伤，“其实你不用特意跑一趟。我们两家，不再有交集才是最好。”


    “对不起，”嘉妍轻声说了句，“我不该来打扰您。”


    “还是谢谢你心意，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去年学校邀请你回来做演讲，你拒绝了，但是没多久学校收到一大笔匿名捐款，我那时候正好管这个，就顺着查了一下，大概能猜到是你。也猜到你不愿意回来学校，是因为我们。”嘉妍上学那时候，在学校里受到很多不公平的对待，大部分是因为他们一家，作为学校老师，老师们自然更偏向他们家，他知道，但是也没说过什么，甚至心里暗暗觉得，陈勇志的女儿就该遭受这些，说什么和她无关，但凭什么无辜惨死的女儿的父母还在遭受煎熬，杀人犯的女儿就无忧无虑？同是家属，凭什么？


    但是后来想想，也很不应该，那时候，嘉妍只是个孩子。他们怨恨陈勇志相关的一切，悲痛在前，这是本能，无可厚非，但是作为一个教育者，被狭隘和伤痛蒙蔽双眼，任由本能流淌发泄成为伤害她的利器，无疑是失败的。


    对于妻子，他时常有埋怨，但因为失去女儿，他能理解妻子的悲痛，所以没有办法去责怪她，只是那种情绪即便没有宣之于口，也很难不从其他行为和动作里透露出来，这些年，压抑的气氛一直蔓延在家里，妻子最后抑郁自杀，他也负有一定的责任，并不完全是那件事的结果。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来，“这件事跟你无关，你也有资格好好活着。但是你也要原谅我们家里人，没办法面对你。”


    嘉妍再次垂首，“我理解。谢谢您。”


    她也并不是要原谅，这样就很好-


    回去的时候，嘉妍一直哭，纪琛还以为她在葬礼上受委屈了，眉头蹙得紧紧的，车子停靠在路边，侧身过来问她，“怎么了？”


    嘉妍揽住他的脖子埋首蹭了蹭，“没事，就是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她不需要谁来原谅，只是很多时候，没办法完全摒弃掉别人的看法和批评。


    明明什么也没做，明明自己也伤痕累累，到最后，却仿佛开心一点都有一种罪恶感。


    纪琛拍了拍她的背，“还有我。”


    无论如何，你还有我，我会一直在-


    嘉妍和纪琛又搬回了别墅，纪琛原本卖掉了，纪言收到了自己手里，现在又送给了他们，当作迟到的结婚礼物。


    嘉妍进门的时候，忽然又想起自己被纪琛捡到那天，自己浑身湿淋淋地踏进这个院子，佣人迎过来，纪琛随意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


    她那时其实心如死灰，所以连陌生人都敢跟着走，心想：最糟糕不过是死罢了。


    但慢慢的发现，其实从那一刻开始，自己又重新活了一次。


    人生的际遇，有时真的也很奇妙。


    纪琛在前面走，嘉妍忽然从身后抱住了他，两个人站在客厅里，光从四面铺展过来，浸透到生命里，或许还会延伸到往后的岁月。


    嘉妍说：“纪琛，我很爱你。”


    或许我没有说过，但从前每一句，我们之间的对话，我都自动加了后缀。


    你好，我爱你。


    对不起，我爱你。


    你好烦啊，可是我爱你。


    ……


    我爱你，纪琛。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以为还有两章，结果不到，就合在一起发吧！抱歉最近更新尿性一言难尽。


    好吧我是个短小狗，每次开文我都说自己要写个三五十万，结果呵呵哒


    番外写点儿小甜饼～更新时间不定，可以标了完结再来看～


    感恩陪伴～


    下一本《昭昭》


    热情小可爱×清冷老妖怪


    人类存在的世界没有地狱，只有一座叫破生的城。也没有城主，只有一尊似神似妖的兽，他掌管着这座城的秩序，但因为非人的身份无法离开这里。他有青色的面，尖尖的獠牙，短而圆的耳朵，一双看生看死的两只眼。破生的人都叫他大人。他不知何时存在，但在大家意识到他之前，他就已经伫立在那里了。他时常坐在高高的城门之上，凝望归来的众生，目送他们向死向生地活着或者死去，没有怜悯，也不必欢喜，眼神是亘古不变的冷寂。他此生只笑过一次，但那是很多万年前的事啦！……”


    昭昭第一次见乔琰哥哥的时候，他不过十一岁，一双眼寂寂如远山寒雪，亘古不化。


    那时候昭昭就觉得，她好像认识他千万年了。


    她喜欢他。


    ——


    幻言，妖怪文，不喜欢看这类的，可以等下下本校园文《小季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