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喧闹的小吃街，喧嚣声逐渐被抛在身后。空气中那股混杂的烟火气，也慢慢被河水特有的湿润与清凉所取代。


    她们来到了护城河边。


    眼前的景象，让墨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宽阔的河面上，不再是漆黑一片的死水，而是流淌着一条璀璨的「星河」。成千上万盏造型各异的河灯，载着微弱却温暖的烛光，顺着水流缓缓漂向下游。它们在水面上随波逐流，与倒映在水中的天上星辰交相辉映，彷佛天与地在这一刻颠倒，银河落入了凡间。


    岸边的柳树下，许多凡人正蹲在在那里，虔诚地将手中的河灯放入水中，口中念念有词。


    「哇……好美。」墨霖惊叹道，眼睛里倒映着万千灯火。


    她拉着墨御珩来到一处相对人少的柳树下，献宝似的从储物戒里取出两盏尚未组装好的荷花河灯——这是刚才在买兔子灯时顺手买的。


    「师尊，我们也来放灯许愿吧！」墨霖兴致勃勃地开始动手组装。


    墨御珩提着那盏与她气质格格不入的白兔花灯，静静地站在河边，看着河面上的点点流光。


    「许愿？」她淡淡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对凡俗迷信的不以为然，「此举有何意义？」


    墨霖手上的动作不停，抬起头，用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师尊，语气里带着一丝孩童特有的浪漫与认真：


    「师尊，这不一样的。」


    她将组装好的荷花灯捧在手心，指着那小小的蜡烛芯说道：「书上说，这河灯里的光，是我们心里的光。这条河通向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许连通着天上的神明，也许连通着未来的命运。」


    「我们把心里最想实现的愿望写在灯上，点亮它，让水流把它带走。就像是把我们的期盼寄托给了天地。虽然不一定真的有神仙听到，但这份心意本身，就是一种很美好的力量呀。」


    墨霖说得头头是道，但其实也是以前看电视剧学来的，她试图用这种凡人浪漫学来说服这位不解风情的仙尊。


    墨御珩听着这番充满孩子气却又莫名有些道理的言论，凤眸中闪过一丝微光。


    寄托给天地？


    她修道两千年，从来只信手中的剑，只信自己的力量。她逆天而行，渡劫飞升，从未向任何神明祈求过什么。


    「好了！」墨霖组装好两盏灯，递给墨御珩一盏，又塞给她一支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小毛笔，「师尊，给！快写愿望！」


    墨御珩接过那盏轻飘飘的纸灯和毛笔，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墨霖已经迫不及待地趴在岸边的石头上，用小身子挡住自己的灯，神神秘秘地说道：「师尊不许偷看哦！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说完，她便埋着头，握着笔，一笔一划、无比虔诚地在灯纸上写了起来。


    墨御珩看着她那副认真又防备的小模样，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空白的荷花灯。


    愿望？


    她乃当世剑尊，修为通天，贵为一宗之主。这世上的天材地宝、神兵利器，她若想要，皆唾手可得。她没有的，也从不需要。


    在她看来，所谓愿望，不过是无力改变现实的弱者，对虚无缥缈的未来寄予的一丝希冀罢了。


    她提着笔，迟迟没有落下。


    直到一阵微风吹过，拂动了墨霖颈边的碎发。墨御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徒弟那张在烛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却又依然稚嫩脆弱的侧脸上。


    她想到了这孩子身上那道狰狞的雷击伤疤；想到了她**凡胎，还要每日辛苦淬体；想到了她虽有极品灵根，但修仙之路漫长且充满凶险……


    墨御珩那颗坚若磐石的道心，突然轻轻颤动了一下。


    原来，她并非无所不能。


    至少，关于这个孩子的未来，关于她在这残酷修真界中的安危，她竟也会生出一丝无法完全掌控的担忧。


    若这凡俗的仪式真能寄托一份心意……


    墨御珩的眼神逐渐变得柔和而深邃。


    她终于动了。


    纤长如玉的手指握着毛笔，在摇曳的烛光下，在洁白的灯纸上，落下了一行云流水、锋芒内敛的字迹。


    ……


    「师尊，我写好啦！」墨霖开心地举起自己的灯，小心翼翼地护着不让师尊看到字迹。


    墨御珩也收起笔，神色淡然：「嗯。」


    两人在岸边蹲下，用灵力点燃了灯芯。


    温暖的烛光亮起，照亮了彼此的脸庞。


    「一、二、三，放！」


    随着墨霖一声令下，两盏承载着心意的荷花灯，被轻轻推入了微凉的河水中。


    它们在水面上打了个转，然后稳稳地顺着水流，缓缓向河中心漂去，汇入了那条璀璨的星河之中，渐行渐远。


    墨御珩和墨霖站在岸边，目送着那两盏灯火，直到它们再也分辨不出。


    她们谁也没有看到。


    在河流的转弯处，或许是水流的牵引，或许是冥冥中的注定。


    那两盏原本有些距离的荷花灯，竟然慢慢地靠在了一起，在水波中轻轻碰撞，相依相伴地漂向远方。


    左边那盏灯上，笔锋凌厉、字迹娟秀，透着一股清冷的出尘之意，写着：


    「愿墨霖安好。」


    右边那盏灯上，笔迹稚嫩、有些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写得极其认真用力，写着：


    「愿师尊安好。」


    在这喧嚣的凡尘之夜，在这条流淌着无数**与祈求的星河中。


    这两个身份悬殊、性格迥异的师徒，在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候，许下了对彼此最朴实、也最深沉的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