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作品:《爱情如三月的花》 黄姨站在客厅中央,双手叉腰,一副“今天不答应就别想好过”的架势。张雨夕坐在沙发上,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她刚才明
明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可这位远房亲戚的固执程度,简直超乎想象。
“丫头,你可不能忘本啊!”黄姨开始了她的“忆苦思甜”,“你爷爷奶奶那辈,家里成分不好,三天两头被批斗、游街,绑
在山顶上暴晒。那时候谁都不敢跟你们家来往,生怕沾上霉运。只有我们家,从牙缝里省出口粮,偷偷塞给你们家。这份情,
你们可不能忘!”
张雨夕听得头大。这些陈年旧事她听父母提过,也一直感激黄姨家的帮助。可是……感激就要以身相许?这是什么封建余孽的
逻辑?
“黄姨,您家的恩情我爸妈一直记着,我们也想报答。但是报答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
“现在不就是最好的报答方式吗?”黄姨打断她,声音提高了八度,“你嫁到我们家,咱们就是一家人,还分什么你我?这才
是真正的报恩!”
这时,一直坐在角落玩手机的黄小军突然爆发出傻笑:“哈哈!赢了赢了!五杀!”他手舞足蹈,手机差点甩出去,口水顺着
嘴角流下来都没察觉。
张雨夕看着这一幕,感觉后背发凉。嫁给这样的人?每天对着一个连基本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的“巨婴”?光是想想,她就觉
得呼吸困难。
“黄姨,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她试图讲道理,“我和小军表哥连共同语言都没有,这样硬凑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什么共同语言?过日子要什么共同语言?”黄姨不以为然,“你看看我跟你姨夫,结婚前话都没说过几句,现在不也过了大
半辈子?感情都是处出来的!”
张雨夕觉得跟这位阿姨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她看了看墙上的钟,心里默默计算着王甜甜什么时候回来——这种场面,她一个
人真的应付不来。
“再说了,”黄姨话锋一转,开始炫耀家底,“我们家有田有山,随便种点都吃不完。你姨夫在工地上干活,这些年攒了不少
钱,都是给小军娶媳妇准备的。你嫁过来,这些钱都归你管!”
张雨夕简直要气笑了。有田有山?她老家也有啊,按照这个逻辑,她家也是“土财主”了?再说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有
人觉得“有几亩地”就能吸引城里姑娘下嫁?
“黄姨,这不是钱的问题。”她耐着性子解释,“两个人在一起,精神层面的契合更重要。我和小军表哥……”
“精神什么精神!”黄姨彻底不耐烦了,“你就直说吧,是不是嫌弃我们家小军?”
张雨夕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能说什么?说“是的我就是嫌弃你儿子又傻又呆”?这话太伤人了,她说不出口。
就在僵持不下时,门突然开了。王甜甜站在门口,双手抱胸,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已经在门外听了半天了。
“阿姨,”王甜甜走进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我觉得您搞错了一件事。”
黄姨转过头,上下打量这个突然闯入的漂亮女孩:“你谁啊?我跟我家丫头说话,关你什么事?”
“我是谁不重要,”王甜甜走到张雨夕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重要的是,您儿子配不上我们家雨夕。这不是钱不钱的
问题,是人的问题。”
“你什么意思?”黄姨的脸沉了下来。
“我的意思是,”王甜甜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您儿子连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整天就知道打游戏、流口水。您
想让雨夕嫁给他?这不是报恩,这是报仇——对雨夕下半生的报复。”
“你!”黄姨气得浑身发抖,“你怎么说话呢!我家小军哪里不好了?”
“哪里好?”王甜甜笑了,笑容里满是讽刺,“阿姨,我说话直,您别介意。就您儿子这样,别说娶媳妇了,能照顾好自己就
不错了。您想给他找对象?建议您先带他去看看医生,把脑子治好了再说。”
这话说得太重了,张雨夕都听不下去了,轻轻拉了拉王甜甜的衣袖。但王甜甜没停,她看着黄姨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继续说:
“还有,您别拿什么陈年旧事来道德绑架。当年您家帮过雨夕家,这份恩情我们认。但是恩情不是这么还的。您要是真为雨夕
好,就不该把她往火坑里推。”
黄姨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指着王甜甜,手指都在发抖:“你、你……”
“我怎么?”王甜甜挑眉,“我说的是实话。阿姨,我劝您带着您儿子赶紧走吧。再不走,我就报警说你们私闯民宅、骚扰恐
吓。到时候警察来了,可就没我这么好说话了。”
一听到“报警”,黄姨明显慌了。她狠狠地瞪了王甜甜一眼,又看了看张雨夕,最终一把拉起还在打游戏的黄小军:“走!我
们走!这种忘恩负义的人家,不来也罢!”
她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又折回来提起那个尼龙袋——里面是她带给张雨夕的土特产。“给你们吃,还不如喂狗!”
王甜甜不甘示弱,对着已经关上的门大声说:“那您拿回去喂您儿子吧!慢走不送!”
门“砰”地一声关上,世界终于清净了。
张雨夕瘫坐在沙发上,感觉像是打了一场仗,浑身虚脱。她看着王甜甜,苦笑道:“你说话也太狠了……”
“不狠她能走吗?”王甜甜在她身边坐下,递给她一杯水,“对付这种人,就得把话说绝。你跟她讲道理,她能听进去一个字
算我输。”
张雨夕喝了几口水,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她想起黄小军傻笑的样子,又想起黄姨理直气壮的语气,突然觉得特别悲哀——不是
为自己,而是为那个被宠坏了的“表哥”。
“你说,如果我真嫁给他,生活会是什么样?”她轻声问,像是自言自语。
王甜甜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每天早上叫他起床,帮他穿衣服,喂他吃饭,然后看着他打一天游戏。晚上帮他洗澡,哄他
睡觉。半夜他要是饿了,你还得起来给他煮宵夜。哦对了,他可能会把屎拉在裤子里,你得给他洗。”
张雨夕被她描述的画面恶心到了:“别说了!太可怕了!”
“所以啊,”王甜甜拍拍她的肩,“该狠心的时候就得狠心。亲情不是绑架的理由,恩情也不是交易的筹码。你的人生是你自
己的,不是用来还债的。”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张雨夕点点头。她想起刚才黄姨说的那些话,心里那点愧疚感渐渐消散了。是的,她感激黄姨家当年的帮
助,也会找机会报答。但是用自己的一辈子来报恩?对不起,她做不到。
张雨夕的问题刚解决,王甜甜的麻烦就来了。
门铃再次响起时,两个女孩对视一眼,都有点紧张——该不会黄姨又杀回来了吧?
王甜甜去开门,看到门外的人时,脸色立刻变了。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门外站着一对中年夫妇,正是王甜甜的父母。母亲看起来憔悴了许多,眼角的皱纹深得像是刀刻出来的。父亲则板着脸,眉头
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们没有进门的意思,就站在门口,像是在进行一场严肃的外交谈判。
“甜甜,家里出事了。”父亲开门见山,声音干涩,“我们需要十万块钱。”
王甜甜的心一沉。又是钱。这些年,父母找她要钱的次数多到她都数不清了。弟弟上学要钱,弟弟买衣服要钱,弟弟惹事要
钱……她就像个自动提款机,随时准备为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买单。
“十万?”王甜甜的声音冷了下来,“这次又是什么事?弟弟把天捅破了?”
“你怎么说话的!”父亲呵斥道,“他是你弟弟!”
“我知道他是我弟弟,”王甜甜笑了,笑容里满是苦涩,“所以呢?我就活该一次次为他擦屁股?”
母亲的眼眶红了,她拉住王甜甜的手,声音带着哭腔:“甜甜,这次不一样……你弟弟把人打伤了,伤得很重。对方说要十万
赔偿,不然就要告他,让他坐牢……他就这么个弟弟,王家的独苗啊……”
又是这套说辞。王甜甜闭上眼睛,感觉太阳穴跳得厉害。独苗,独苗,就因为是男孩,是“独苗”,所以他做什么都可以被原
谅?而她,因为是女孩,就活该为这个“独苗”付出一切?
“他怎么又打架?”王甜甜睁开眼睛,看着父母,“你们到底管不管他?他都二十岁了,不是两岁!再这么下去,他早晚要闯
出更大的祸!”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父亲不耐烦地打断她,“对方催得紧,今天必须拿到钱。你先想办法把钱给我们,其他的以后再
说。”
以后再说?王甜甜太了解这个“以后再说”了。每次都是这样,拿到钱,事情解决,然后弟弟继续无法无天,直到下一次惹
祸,再来找她要钱。就像一个无底洞,永远填不满。
“我没钱。”她说,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父母都愣住了。他们大概没想到,一向有求必应的女儿会说出这三个字。
“你说什么?”父亲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
“我说,我没钱。”王甜甜重复了一遍,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我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弟弟惹的祸,让他自己承担后果。
二十岁的人了,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
“你!”父亲气得浑身发抖,“你还是不是人?他是你亲弟弟!你就忍心看着他去坐牢?”
“我忍心?”王甜甜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爸,妈,你们有没有想过我?这些年我给了家里多少钱?我为了多赚钱,放弃
了多少东西?你们知道吗?你们只知道弟弟是你们的儿子,那我呢?我就不是你们的女儿吗?”
这话说得太重了,客厅里的空气都凝固了。张雨夕站在一旁,看着王甜甜颤抖的肩膀,心里难受得厉害。她想说点什么,却不
知道该说什么。
母亲哭了,哭得很伤心:“甜甜,妈知道你不容易……可是这次真的不一样……你就帮帮你弟弟,最后一次,妈求你了……”
又是“最后一次”。王甜甜数不清听过多少次“最后一次”了。每一次都是最后一次,然后下一次又会有新的“最后一次”。
她看着母亲哭红的眼睛,看着父亲紧锁的眉头,突然觉得很累。那种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累。这些年,她像一只被拴着线的风
筝,线的那头是家人无休止的索取。她飞不高,也飞不远,只能在空中徒劳地挣扎。
“甜甜,”张雨夕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说,“要不……你先想想办法?毕竟是你弟弟……”
王甜甜转过头,看着闺蜜担心的眼神,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崩塌了。是啊,毕竟是弟弟。毕竟是那个小时候跟在她屁股后面,奶
声奶气叫“姐姐”的弟弟。
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疲惫的妥协。
“等着,我去拿卡。”
父亲的表情立刻缓和了,他甚至挤出了一个笑容:“这就对了嘛,一家人,就该互相帮助。”
王甜甜没接话,转身进了房间。她打开抽屉,拿出那张卡——那张高总给她的,可以刷出六位数金额的卡。她握着卡,手指用
力到泛白。
这张卡,是她用尊严换来的。每一次刷卡,她都觉得像是在出卖自己的一部分。而现在,她要用这些钱,去填补那个无底洞。
她走出房间,父母已经等不及了,催促她快点。三个人匆匆下了楼,去最近的银行取了十万现金。王甜甜看着父亲数钱时专注
的表情,看着母亲松了口气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很荒谬。
他们甚至没有问她一句“这些钱是哪里来的”,没有问她“你最近过得好不好”,更没有说一句“谢谢你”。拿到钱,他们的
任务就完成了,至于女儿的死活,不重要。
“那我们先走了,”父亲把钱塞进随身带的布袋里,“那边还等着呢。”
“嗯。”王甜甜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父母转身离开,没有回头。王甜甜站在银行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突然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盖。
张雨夕追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王甜甜蹲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像个迷路的孩子,肩膀一抽一抽的,却没有发出声
音。
她走过去,轻轻抱住王甜甜。
“哭出来吧,”张雨夕说,“哭出来会好受点。”
王甜甜终于哭出了声。她哭得很大声,哭得很狼狈,像是要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怨恨、所有的不甘都哭出来。
路过的行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但她们不在乎。在这个冷漠的城市里,至少她们还有彼此,可以在对方最脆弱的时候,给一个拥
抱。
不知哭了多久,王甜甜终于平静下来。她抬起头,眼睛红肿,声音沙哑:“雨夕,有时候我真的想……想掐死我弟弟。这样大
家都解脱了。”
“别胡说,”张雨夕握紧她的手,“他是你弟弟,你再恨他,也是你弟弟。”
“是啊,他是我弟弟。”王甜甜苦笑,“就因为是弟弟,所以我永远摆脱不了他。就像孙悟空,再怎么翻跟头,也翻不出如来
的手掌心。”
张雨夕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她想起自己的家庭,虽然父母也重男轻女,但至少没有到这种程度。她无法想象,如果自己处在
王甜甜的位置,会怎么样。
两个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看着车来车往。天色渐渐暗下来,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像一场盛大的演出。
“雨夕,”王甜甜突然开口,“你说,亲情到底是什么?”
张雨夕想了想,轻声说:“亲情应该是港湾,是退路,是无论你走得多远,都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回去。而不应该是枷锁,是牢
笼,是让你想逃却逃不掉的噩梦。”
王甜甜沉默了很久。然后她说:“我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些人,重新开始。”
“你想好了?”
“没有,”王甜甜摇头,“但我知道,如果我不改变,就会一直这样下去。像个提款机,像个救火队员,永远在为他们收拾烂
摊子。”
张雨夕握住她的手:“如果你决定离开,我支持你。但是甜甜,你要想清楚,离开不是逃避。你要找到自己的路,而不是从一
个牢笼逃到另一个牢笼。”
王甜甜点点头。她看着远方,眼神有些迷茫,但深处却有一丝坚定。
天色完全黑了。两个女孩起身,慢慢往家走。路灯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个互相依偎的战士。
生活还在继续,麻烦不会停止。但至少在这一刻,她们知道,她们不是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