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太学堂

作品:《华堂弈(女尊)

    召姜晏入皇都的圣令其实写得非常动人,说的是皇帝感念自己的妹妹在北州苦寒之地受累,把妹妹的幺女召入皇都,当亲生女儿培养,聊表愧意。


    只是场面话与深意,大家懂的都懂。


    场面话嘛,姐妹情深,感人肺腑。


    深意就是,姜晏明面上还得做好姜煜的孝顺女儿。该读书读书,该玩乐玩乐,不该动的事物不能动,不该死的时候不能死,该死的时候也别客气。


    在皇都的皇家女子在幼时都会在宫里的太学堂念书,老师一般是朝中德高望重的大学士,上课一般在午时之前结束,下学后,皇太女大多时候由皇帝钦点的太傅继续授课,其他皇子可以自行安排,要么自己去寻太学堂其他老师学自己感兴趣的课,要么大家一起谈论当今天下大事亦或风花雪月。


    盛安三年,姜晏刚来皇都没几天,便有嬷嬷来传圣意,让姜晏赶紧入学去。


    于是隔日,姜晏便由东晴护送着去了太学堂,当日,便因迟到被老师罚站于学堂门外。姜晏明明清楚的记得,昨日嬷嬷明明说的是辰时七刻开始讲学,她与东晴在特地在辰时六刻到学堂,哪知到了学堂,老师早已开课。而后姜晏才知道,讲学是辰时五刻开始。


    上课的孩子中,除了皇帝的三个女儿,还有皇都中各个郡王的七个女儿,或许是与家中引导有关,她们早就知晓如何站队。七个女孩中,嘉郡王及隆郡王的三个女儿站姜丰、禄郡王的两个女儿站姜承、恭郡王及淳郡王的女儿站姜臻。


    瑞王姜承是不苟言笑的性子,因本人痴迷于武学,故而她和她的两个跟班在课堂上很是安静,不会挑事,但因其生父是能与皇后一族分庭抗礼的皇贵君,所以也没人敢找她的麻烦。


    姜臻是个开朗性子,彼时因着姜承明显不想在皇位上下功夫,朝堂之上,与皇后一族对立的家族,反而更看好处事圆融的姜臻。而姜臻本人父族亦是五大家族之一的谢家,因此,姜臻本人在这学堂上亦是没人敢置喙,至少那几个郡王之女不敢。


    皇太女姜丰本人在外人面前一般端的是光风霁月的架子,因此下三滥的事尽数落到三个郡王之女的头上。


    姜晏第一天上课迟到就是隆郡王之女姜凝的杰作。此后的日子,或是课桌上写满粗鄙之语,或是一见到姜晏就开始窃窃私语,种种排挤数落,都是家常便饭。


    起初姜晏是能忍则忍,忍不住便回去哭,伴着泪水睡着后醒来,第二天肿着双眼再去太学堂,也没人会同情丝毫,只会愈加嘲笑。


    一日,姜晏因课业未完,被老师惩罚在学堂中完成课业,写不完不许下课。本就心中悲闷的她愣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眼看着就过了午时,她的课业还有颇多,肚子也开始叫了起来。


    堂中老师不在,她也不敢离开,因为姜丰的人还在外面玩乐。


    人如果向外求助无门,脑子会自己拐弯儿,倒回来怪自己不争气。姜晏锤了锤自己的肚子,暗骂怎么这么不扛饿。


    突然,一块糕点递到她面前,姜晏抬头,精致且带着淡笑的面容映入眼帘,她记得这个男孩,是跟在姜丰身后的伴读,平日里除了帮姜丰记事,极少说话。


    “快吃吧,吃了好好写。”男孩冲她笑笑,而后想到了什么,摇着头道,“你不用担心,没毒的,我刚自己还吃了一块。”


    这是姜晏来皇都后,命运第一次朝她昏暗的道路里点亮了一丝烛火,虽然很微弱。


    男孩把糕点放在她课桌上,焦急道:“先走了,我待不了太久的。”说罢便跑开了。


    可惜烛火只亮到那日午后,姜晏将课业完成,外面姜丰的人也离去,她才自己提着书箱走出,快到学堂外时,听到了东晴的道歉声。


    姜晏慌忙跑出太学堂,只看到东晴单膝跪在姜凝等人面前,不断表达歉意。


    开口的是嘉郡王的次女姜瓷,她厉声冲东晴吼道:“到底是乡下来的玩意儿,敢撞到本世子,这是母亲刚下令给本世子做的衣服,如今脏了!”


    东晴只得跪下:“属下万死。”


    嘉郡王的长女姜岑冷笑道:“万死是吧?那就赐你个鹤顶红呗。”


    东晴是大姐姜荣送给她的侍从,若不是要跟着姜晏,她今年会以北州预备营中成绩最好的新锐士兵之身份入北州前锋军。若是她此刻出剑,能瞬间秒杀掉眼前这三个武艺稀松的纨绔。


    这便是主子忍让的结果,铁骨铮铮的女子因为自己这个窝囊主子只能跪地求饶。


    姜晏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念头。


    于是姜晏握紧了拳头,跑到东晴与三人之间,将东晴护在身后:“哪里脏了,我分明看着干净得很?”


    姜瓷怒道:“脏东西碰过的能不脏吗?”


    姜晏不知哪来的勇气,她抬手给了姜瓷一巴掌:“放肆,敢说我的手下是脏东西?请诸位注意一下身份,我乃陛下亲口认的皇子,纵是如今拿笔在你衣服身上划几笔,你也万不能说一个脏字!”


    “你……你……我要告诉太女殿下!”姜瓷捂着生疼的脸,“姜晏咱们走着瞧!”


    姜晏抓住了她的衣领,又扇了一巴掌:“走着瞧是吧?再多嘴打得你这辈子都说不出话来。”


    姜凝和姜岑也加入进来,准备按住姜晏,姜晏愤怒地盯着她们,示意东晴不要出手,自己则举起方才放于脚边的书箱,朝她们砸了过去。


    姜岑的头当即被砸出了血,姜晏又拿书箱在姜凝头上砸出一声闷响,三人惊异却又害怕地连连后退,一边喊着“走着瞧”一边跑开。


    姜晏与东晴一高一矮走在回宫的路上,夕阳把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东晴看着自家小世子,温声说道:“今日,多谢小世子为属下解围。”


    “方才,我突然想起母亲有一次带我巡查北州大营,她跟士兵们说了一句话。”姜晏感慨道,“她说敌强我弱时,必定不能后退,要抓住自己身边能利用的一切,去争一个绝处逢生。——东晴,我们不能再退了,我必须站起来,不然你们只能跟着我窝囊。”


    东晴欣慰地笑道:“嗯!属下竭力配合。”


    那日回寝宫,东棋担心地念叨了一晚上,姜晏只好悉数听着,待到唠叨完毕,姜晏缓缓说道:“前阵子让你们秘密整理的宫中势力分布,做得如何了?”


    东棋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从袖中拿了出来:“小世子是有什么安排?”


    姜晏看着这块密密麻麻写着字的绸缎:“今天得罪了那帮人,定要想办法预防一下的。——咦?”


    “怎么了怎么了?”东棋凑过来。


    “说起来,咱们这寝宫,可未曾好好参观过。”姜晏没有回答东棋,只说道,“明日无课,咱们好好瞧瞧这寝宫。”


    “有什么好瞧的,就一冷宫,有好些地方大白天都昏沉沉的。”东棋嫌弃道,“就您睡那屋算是最敞亮的。”


    “东棋要是怕,我和你换罢。”姜晏打趣道。


    “有啥好怕的,横竖也不是我做的孽。”东棋说道。


    她发现今天的世子,比往日里要开朗许多,有了几丝她在北州时的影子。


    第二日,姜晏带着东晴东棋畅游自己的冷宫,冷宫原名朱粹宫,据说是曾经一位宠君顾子瑶的寝宫,一听到姓氏,姜晏便皱了眉:“顾家的人能被冷落到哪儿去?”


    “这说来就怪了,顾子瑶可是顾家嫡系,和当今皇贵君还是兄弟,据说当年他可是得陛下盛宠,入宫不到两年便已是贵君,按理说,只要别对陛下不忠,怎么都冷不了。”


    东棋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当年顾子瑶的房间。


    三人入到屋内,各类物件积灰已久,却也能看出其中精贵,东棋没忍住咳嗽了好几声,姜晏路过陈设架,抬起其中一个花瓶,却俨然见到另一边站着一个人,用亮晶晶的眸子冲姜晏笑。


    姜晏叹了一口气:“东舒,你怎么在这里,东义呢?”


    东舒和东义是双胞胎姐妹,年仅十一,还是喜欢到处乱窜的年纪,姜晏也不知道为什么母亲让自己必须留下她们俩,但二人轻功极佳,还非常擅长易容术,想来母亲有母亲的道理,所以皇帝让她只能留五人时,东舒和东义都被姜晏留了下来。


    “晏小世子,为什么你总能分出我与东义?”东舒晃到姜晏身边与自家主子贴贴。


    “一下子就感觉到了。”姜晏挣开东舒,笑道,“乖,以后叫殿下。”


    “为何?”东舒歪头。


    “就当是,入乡随俗嘛,昨日我想了想,皇帝幺女这个身份,也可以用一用的。”姜晏摸了摸东舒的头,“记得跟东义说。”


    “好!”东舒笑道,而后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盒子,“殿下姐姐,这是刚才找到的东西,给你!”


    盒子里是一个银簪,镶金点玉,做工精细,想来是顾子瑶的旧物,姜晏拿在手中,打算对着阳光好好瞧瞧,然对准阳光那一刻,姜晏瞳孔骤然一缩,急切道:“东晴,你来看。”


    东晴迅速跑到姜晏身边,二人看后面色凝重地对视一眼,而后看向东舒:“这是在哪里发现的?”


    “柴房最外面那根梁柱上,藏得很隐秘,在那根梁柱中间被抠了一个格子放着,还用树皮给盖了回去。”东舒笑着回答,“这是什么好东西吗?”


    东棋也走了过来,询问发现了什么。


    姜晏把簪子递给东棋:“这簪子应该有半根都是血迹,看着像是拿来……”


    东晴沉声道:“它杀过人或是牲畜,刺入体内,就会沾染这么多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