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沈遇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声音不是很大，但足以让和他面对面的褚金泽听清。


    沈遇的脸霎时红到了耳朵根，救命啊，就知道跟他见面准没好事！


    对面的男人轻笑了一声，抬起手似乎想揉揉他的脑袋，在空中停滞了两秒，最后却又放下。


    “沈老师赏脸一起吃个饭？”


    沈遇双手不自觉攥紧衣角，内心无比紧张，嘴上却是很硬气：“不了，我们很熟么褚老师？”


    “哦，不熟么？”褚金泽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思考了两秒钟决定不再废话。


    他一把薅住沈遇的后脖颈，“但是你的车屁股，刮到了我的胳膊。正好，我们谈谈医药费的事。”


    沈遇踉踉跄跄地被他拖着走，挣扎的过程中不小心牵动了胳膊上的伤处，疼得龇牙咧嘴。


    “我说不了、不了，你是听不懂人话么，你放——”


    男人扭头冷冷地剜了沈遇一眼，沈遇被吓得立时噤了声，动作也停了下来。


    算了。


    这人惯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且吃软不吃硬，沈遇清楚拒绝是没用的。


    直到沈遇乖乖地坐上了他的车，才反应过来现在这个情况。


    要和前任共进晚餐了么？沈遇忍不住苦笑，这算什么？


    当初虽然是沈遇单方面分手、拉黑，但这五年，褚金泽从没联系过他哪怕一次，他不信褚金泽搞不到他在国外的联系方式。


    可现在这样又算什么？因为同在娱乐圈，所以想回到最开始好哥哥好弟弟的相处模式么？因为在同一个剧组，他善心大发想要照顾照顾自己？


    就不能体面一点，保持距离么？


    褚金泽在想什么，沈遇不知道，从来都不知道。


    可沈遇不想要他的照顾，也不需要他的照顾。


    *


    褚金泽领着沈遇，去了当地很有名的一家餐厅，包间环境很好，私密性也比较强。


    沈遇如同提线木偶一般乖乖坐下。褚金泽也没问沈遇想吃什么，快速点了餐。


    褚金泽脱下大衣挂起来，问沈遇：“热不热，外套脱了吧？”


    沈遇犹豫了两秒，随后面无表情地脱了外套，动作缓慢又不自然。


    褚金泽看在眼里，眼底又暗了几分。他不动声色地打量起沈遇，脸还是那张脸，却没有了从前的精气神，整个人显得憔悴又悲观。


    哪怕过了五年，在褚金泽眼里，小朋友依然是小朋友，脸上藏不住事。噘着小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胳膊好点了么？”褚金泽问。


    沈遇微微一怔，刚想问他怎么知道，转念一想不由苦笑。毕竟那位李医生也是他的好友，和他提一嘴自己的事也是理所应当。


    沈遇望着眼前的男人，突然感觉这五年的心酸苦楚什么也不是，他好像云淡风轻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让沈遇怀疑，曾经的甜蜜时光好像只是一场梦，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一场梦。


    沈遇惊觉，他越是别扭矫情，越是逃避，只会证明他还在乎，倒不如正常相处。


    也是时候放下一切了。


    沉默良久他释然笑道：“好一些了。”


    沈遇如释重负的笑容使褚金泽眉头蹙起，半晌他缓缓开口：“我看看。”


    沈遇随意撩起袖子给他看了一眼，“这有什么好看的，包着呢你也看不着。”


    褚金泽点点头，“洗澡的时候注意一点。”


    “知道了，你比我爸管得还宽。”沈遇腹诽：搁我这献什么殷勤，早干嘛去了？


    这句话给褚金泽噎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不明白这孩子怎么一下子从锯了嘴的葫芦，变成伶牙俐齿小钢炮。


    一顿饭下来，两人都有些食之无味。说是要谈医药费的事，但褚金泽不提，沈遇也不会问。鬼知道他是不是瞎编的。


    一问一答聊了不少，他们都默契地不提从前。


    吃完饭，褚金泽载着沈遇回了酒店，车上熟悉的属于褚金泽的独有淡香，让沈遇渐渐放松了身心。


    临分别前，褚金泽提出加一下微信。沈遇略微犹豫，而后乖乖掏出手机加上了。


    “遇到什么问题直接找我。”褚金泽柔声道。


    沈遇展颜微笑：“好，谢谢金泽哥。”


    用最平淡的语气喊出最陌生的称呼，沈遇是懂得怎么扎褚金泽的心的。


    男人脸一下子沉下来，抿了抿唇，转头就走了。


    当晚沈遇躺在床上挺尸两个钟头，最后默默爬起床，吃了几粒安眠药才勉强睡下。


    后面一阵子，沈遇没再见过褚金泽。


    开机之前有一大堆的准备工作，试了好几个妆，导演始终不太满意，觉得太帅了些。


    沈遇头发不长也没有刘海，加上他本身发质偏硬，就整个立在头上，气质属于比较现代的潮酷。


    身材也好，活脱脱的衣服架子，什么土了吧唧的衣服，穿他身上都感觉挺时尚的，这让导演和造型师都犯了难。


    最后还是决定戴上假发试试，弄个有刘海的学生头，再换上普通的卫衣，才终于稍显稚嫩柔和一些。


    最终定了三套造型，一套警校制服，一套简单卫衣牛仔裤，还有一套赌场荷官的造型。


    除了警校时期保留沈遇原本的发型，其余戏份通通戴假发。当然正式开拍的时候，会先拍完警校戏份，后期直接接长，再烫得服帖一些，会更真实。


    沈遇不像主演有那么好的待遇，给准备单独的化妆间，配角们都共用一个大化妆间。


    沈遇化妆的时候全程就听宋纯在一旁感叹：“你这皮肤也太好了吧沈遇，怎么做到的，一点毛孔都没有！”


    “天呐，我真是嫉妒了。”


    “我受不了了，一颗痘都没有，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绝了绝了！”


    沈遇：“……”


    “比我还白，我能跟你炒cp么沈遇？”


    “……”思路清奇，沈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不太合适吧，你炒cp也不该和我炒啊，咱俩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你得跟你‘正牌男友’炒，顶流的热度不蹭白不蹭。”


    宋纯冷哼，一脸不屑，“我可不想和那谁炒cp。”


    她凑近沈遇，在他耳边悄声说：“我们公司我最烦的就是他！他每拍一部戏就逮着人家男二炒cp，我要是跟他炒，我不是上赶子找骂么！”


    “再说了，圈里谁不知道他的性取向，我厌gay！”


    “……”沈遇一阵心虚，赶紧岔开话题：“我倒是无所谓，主要是咱俩也不怎么同框啊。”


    “你看，你是我哥的心腹，你完全可以暗恋我这个大小姐嘛。你到时候就演出一种默默关注我、对我爱而不得的感觉。”宋纯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沈遇白眼快翻天上去了，“纯姐，你别给我加戏了行么？还嫌我不够惨啊？”


    “哈哈哈，实惨！整个剧本找不到比你更惨的了哈哈哈。不过我有预感，你这角色必爆！”


    闻言沈遇脸上露出讶异的表情，这还没开拍呢，说爆不爆这个事还有些为时过早。不过他还是谦虚地点点头：“那就借你吉言了。”


    宋纯的妆容简单的多，单纯善良的富家千金，妆造一扮上，就差不多有九成贴角色了。


    作为比较重要的女性配角，她的服装数量是沈遇的好几倍，基本上每场戏都得换套衣服。


    可宋纯这边定妆照都拍完了，沈遇还在化妆。


    宋纯一看见沈遇的妆，差点没认出来。


    “天呐！”她眼泪都快下来了。


    这试的是杨窅被严刑拷打之后的妆。


    满脸的血迹，五官肿胀全部堆在一起，完全看不出原本的形状了。从左边眼角豁开一条暴露的伤口，一直延伸到右边脸颊。


    虽然是贴的假皮，但看上去无比真实，让宋纯感叹化妆师技术的同时，不免共情起杨窅这个角色的悲惨。


    眼皮肿胀耷拉下来，导致沈遇的视线受阻，他虽然看不清，却听出了宋纯语中的哽咽。


    “傻姑娘，哭什么？这还不是最惨的好吧，还有更惨的呢。”沈遇不是直男却有直男癌，不安慰就算了，还继续刺激她。


    果然宋纯嚎得更大声了，然后沈遇笑得更开心了。


    这次进组沈遇又有了一些新奇的体验，比方说全身倒模。


    因为剧情需要，最后杨窅的尸体状态比较惨烈，所以需要一个模型来代替演员躺在解剖台上。


    微凉的藻酸盐倒在沈遇头顶，他莫名有些心慌，等一层又一层的材料将他整个脑袋糊住的时候，心慌到达了顶点。


    不能说话也不能有表情，笼罩在黑暗里，除了鼻孔还能呼吸，什么都做不了。好在工作人员在他身边聊着天，他才有种还活着的感觉。


    整个过程要持续六个多小时，快到一半进程时，沈遇已经没有时间概念了，他只知道自己坐了很久。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围变得很安静，安静到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


    沈遇又开始慌张起来，在极度黑暗的情况下，他会忍不住乱想，这要是窒息没人发现可就太惨了。


    沈遇心跳如雷，呼吸也变得不平稳，双手不自觉摸索起来，直到有一只温热的手掌将他的手握住，他才平静下来。


    沈遇抓住那只手不敢再松开，还好他没有幽闭恐惧症，不然哪能受得了这差事。


    又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沈遇都开始犯困了，那只手掌才轻轻拍了拍他。


    “松开吧，结束了。”


    沈遇耳朵被糊住了，声音听不真切，只听到结束两个字，他这才松开手。


    天呐，总算结束了。沈遇感觉自己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膀胱也快承受不住了。


    等脱完模他终于松了一口气，重见光明的感觉真好。头带尾他整整坐了八个小时，脸都捂的雪白。


    沈遇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头部的做完了，接下来还得做身上的。不过好在身体倒模可以躺着，说不定还能睡会儿。


    “刚刚快给我吓死了，一点声音听不见，还好有个人握着我的手，才有点安全感。”


    “对了，刚刚谁在我旁边来着？”他问特效化妆师。


    对方回道：“不知道，翔子吧。”


    沈遇赶着去上洗手间，路上他挠头想了想，翔子手那么大么？


    算了，管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