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森是个社恐，在人类世界就因为适应不了群体生活选择休学在家，来到虫族社会后更是变成家里蹲，十个月零二十三天中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他也有一点进步，比如，他交到了一个朋友。


    看见私信里的消息，遭遇入室盗窃的后怕瞬间涌上心头，他动作飞快地编辑了一段文字发送出去。


    做手工の小森：【埃里亚，我遇到入室盗窃了，好可怕QwQ】


    对面的回复立马发送过来。


    N0975：【但现在看来应该处理好了，愿意和我说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么？】


    做手工の小森：【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被盯上的，昨晚我家附近举办活动，附近所有的虫都出去了，那个小偷大概以为我也不在家，居然选择硬抗防盗电网钻进我家花园，闯进了屋子里。】


    想到那只雌虫顶着一身烧焦的皮肤钻进屋里的样子，伊森忍不住抖了抖。


    雌虫的身体素质太可怕了。


    N0975：【所以他是怎么从花园进入屋子里的？伊森，你是不是又忘记关窗户了。】


    做手工の小森：【…】


    做手工の小森：【我只是想透透气，而且我以为电网能拦得住…】


    伊森有种做错事被抓包的心虚感，即便是文字也掩盖不住。


    说起来，他和埃里亚，即ID为【N0975】的网友间的缘分还要从他刚来到这个世界开始。


    那时候的他两眼抓瞎，虽然选定了直播赚钱的路子，却对这个世界的规则一片空白，连着几日直播间都只有小猫三两只路过，粉丝数量一直停留在“0”。


    直到第七天，【N0975】偶然点进了他的直播间。


    对方性格温和细致，看出他对直播规则不了解，不仅手把手教他怎样选择合适的标签和分区，还告诉了他怎样设计直播间外观和开播时段，顺便友情赠送了一个“火箭炮”，让他拿到了直播以来的第一笔收入。


    这是伊森在陌生世界收到的第一份纯粹善意，下意识依赖起了给他提供帮助的【N0975】。


    回过神来，他们就成了朋友。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知道了【N0975】叫埃里亚，今年30岁，曾经是军雌。


    第一次知道埃里亚曾是军雌的时候，伊森惊讶了好久。


    虽然是社恐，但他会上网。由于崇尚武力，军雌在虫族中地位很高，出镜率也非常之高。网上对军雌的评价几乎绕不开“强大的战争机器”、“脾气火爆的疯子”、“脑回路奇怪的直雌”这几种。


    但埃里亚和那些评价一点不沾边。


    温柔体贴，情绪稳定，博闻强识，像是出身高雅家庭的贵族绅士。


    伊森茫然无措的时候，是对方拿出了十足的耐心，一点点帮助他适应了这个社会。


    在他的心里，埃里亚不仅是朋友，还是他的老师，他的兄长，是他在陌生世界能够依赖的存在。


    前不久埃里亚才提醒过他有一伙流窜作案的盗贼到了他生活的片区，要注意防护，结果他转头就忘记了。


    虽然对方从未以长辈或教导者的身份自居，也没说重话，但伊森仍旧感到心虚，像是学生遇到老师时天然的血脉压制。


    N0975：【不要紧张，我并没有批评你的意思。我帮你下单了最新的防盗装置，一次性机器虫服务，无接触安装，很安全。】


    伊森觉得他应该拒绝，字打到一半又默默删除，换成了：【谢谢埃里亚，埃里亚真是太可靠了！】


    从刚认识开始他就不知不觉接受了对方许多馈赠，到现在才拒绝未免过于虚伪。


    而且埃里亚一直很有分寸，过去赠送的礼物都在他能够接受的范围内，这次应该也不会有问题。


    将礼物的事情略过，伊森又聊了一些今天在警察局发生的事情。当然，省去了雄保会的存在。


    虽然和埃里亚关系很好，但他并没有暴露自己的性别。在对方眼里，他大概是个年纪不大的亚雌。


    至于没有暴露性别却暴露了家庭住址——伊森只能说这是个意外。


    刚开始他对直播间的运用还不太熟悉，忘记了关闭定位。幸好那时直播间只有埃里亚一只虫，而对方好心提醒了他，后来也装作没看见，从未探究过他的**。


    直到三个月前，他因为高烧错过了直播，而直播前才和他聊过天的埃里亚发觉不对劲及时联系了附近的□□到他家查看情况，才敲醒了烧迷糊的他，让他撑着一口气联系了医院。


    自那之后，他们关系越来越好，进入了“能互赠礼物的朋友”阶段。


    一边聊天一边回忆埃里亚的好，又想起雄保会即将到来的催婚，伊森忍不住想：如果一定要结婚的话，对象是埃里亚就好了。


    回过神，这段话出现在了聊天界面上。


    做手工の小森：【如果一定要结婚的话，对象是埃里亚就好了。】


    伊森：…


    伊森：(ΩДΩ)！！！


    他在星网上刷到过雌同相关的帖子，底下一大半都是骂声，足以说明大部分虫对雌同的态度。


    救命，他不会被埃里亚当成雌同了吧？！


    他在虫族世界唯一的朋友就要没了吗？！


    伊森想要撤回消息，但那样做太过明显，搞得他在欲盖弥彰似的。


    纠结一阵，他选择忽略那条消息，发了几句无关痛痒的俏皮话和“有事先下线啦”之后迅速关闭光脑。


    扑进床头巨型小熊玩偶身上，将一头金发蹭的乱七八糟后，伊森仍旧没缓过来，心跳得飞快。


    他觉得好羞耻，怎么能说出那种话呢？


    拖过旁边的被子将自己盖住，四周围合让他有了点安全感。


    他蜷缩起来，咬住大拇指指甲，心里的弹幕不停刷屏——


    埃里亚会怎么看？


    应该只是当成孩子气的玩笑话吧？


    万一当真了呢？


    要不要解释一下？


    …


    “结婚么…”


    昏暗的房间里，雌虫看着聊天界面里的词语，不置可否的笑笑。


    说出这句话的虫或许只是开玩笑，又或许夹杂着那么一点真心，但等对方见到他之后，所有的旖旎心思都会消失。


    拉开窗帘，月光透过缝隙，洒落在遮盖住他膝盖的毯子上。


    指尖伸出尖锐的指甲，刺破薄薄的毯子，没几秒，那张酒红色的毯子颜色变得更加深沉。


    “笃笃。”


    敲门声打断了雌虫的行为，他收起指甲，将毯子整理一番，应了一声：“请进。”


    走进来的是一只身材健壮的雌虫，大概是肌肉过于发达，军装穿在他身上像是要被撑爆似的。


    他恭敬地行了个军礼，笔直站定。


    “不用这么正式，帕特里克，我已经不是你的长官了，放轻松点。”雌虫微笑着，语气带着几分亲切：“好久不见，婚假休得还好么？”


    话锋一转，他带上一丝揶揄：“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太过贴身的衣服，现在怎么换风格了？”


    帕特里克脸一热，嗫嚅道：“我的雄主说这样比较好看。”


    雌虫笑意更深，目光带着几分欣慰：“看来你过得不错。”


    “一切都要感谢您。”帕特里克赶忙道：“感谢您给我的机会，也感谢您给我介绍了现在的雄主。”


    他语气真诚，满眼都是认真。


    看着一直对他关怀器重的前上司，他单膝下跪，郑重道：“无论如何，您永远是帕特里克追随的军团长。”


    雌虫眼底划过一抹暗光，很快又带上亲切的笑容，似是无奈：“都说了不用这么正式。”


    在他温和的态度下，帕特里克也放松下来，坐在沙发上同他聊了起来。


    “李维斯那杂种不知哪来的胆子，居然敢吞下那么大一笔物资。本来只要能补上，凭他的军功不至于受重罚，但谁知道居然有高阶雄虫混在那批物资的押送队伍里呢？那蠢货居然在搜刮物资的时候害得两位混在其中的A级阁下受伤！”帕特里克声调高扬，带着几分幸灾乐祸：“那家伙肯定完了，别说升职，命都快保不住了！”


    他看向安静倾听的前上司，忍不住愤愤道：“真是活该，忘恩负义的虫屎就该是这样的结果。当初明明是军团长您一手提拔了他，可他…”


    “好了，帕特里克。”雌虫摆了摆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


    “可…”帕特里克顿了顿，长叹口气：“军团长，您就是太过宽容才会让李维斯那家伙得意这么久。不过不用您出手，虫神都看不过眼他的行为，现世报来的真快！”


    又聊了一会儿，他起身告辞。


    临走前，想起雌虫亲切的态度，他放下曾经与上峰的距离感，诚恳道：“军团长，请您一定要爱惜身体。”


    房门关上，脚步声渐渐消失。


    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帕特里克走得安安静静。


    伴随他的离开，原本带着温和笑意的雌虫面色变得冰冷。


    他翻出薄毯上已经凝固的血迹，轻嗤一声：“被闻到了么。”


    两年前，帕特里克还因为别扭的战斗方式被他告诫，两年后，类似的话居然由对方告诉他。


    这算什么？


    是觉得现在的他废物到需要这种提醒吗？


    雌虫握紧拳头，手掌被指甲戳出血淋淋的洞，血水顺着掌心一滴滴向外渗落。


    “埃里亚·雷蒙德，冷静。”


    深呼吸，他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手上的伤口迅速恢复。


    “6秒，现在居然需要这么久么？”


    看着完好无损的手掌，埃里亚眉目冷冽，眼底染上阴霾。


    曾经的他是S级军雌，这点伤口瞬间就能复原。但因为两年前的重伤，不仅等级下跌为A级，自愈速度也减缓许多，到现在双腿都没法长时间行走，需要借助轮椅。


    民众称他为英雄，军队歌颂他的功劳，议会给予他荣誉，然后呢？


    在看不见的地方，那些赞美他的家伙用恶劣又凉薄的语气说：“埃里亚·雷蒙德，过去的他确实很优秀，可惜现在成了个废物。”


    被他一手提拔的下属有些离开了他，剩下的也总是用怀念的语气提起过去的他。


    甚至连他想搭把手将摔倒的小虫崽抱起来时，对方都会连连摆手，暗带同情地说：“我自己可以的，您别勉强。”


    昔日的英雄竟成了连孩子都看不起的废物。


    “哈。”


    埃里亚冷笑一声。


    没了刻意做出的亲切笑容，黑色短发和紫色眼瞳的搭配让他显得冷硬，散发出阴暗的气场。


    轮椅转动间，他的余光扫到桌子上的针织玩偶。


    头和身子都圆滚滚的，只有黑白两种配色，据送给他的虫说，这是一种叫做“滚滚”的生物。


    埃里亚想到了他的网友，那个名为伊森的笨蛋。


    居然会觉得他这种废物可靠，认为同他结婚是极好的事情，可不是笨蛋么？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嘲讽，手却伸向摆在桌上的玩偶。


    握得很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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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