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试

作品:《月照千山

    虞喑走到三年没回的房门前,盯着门上雕刻的几尾锦鲤细细看了一瞬。


    而后轻轻推门而入。


    看着明亮空旷但又有些凌乱的房间,她长长呼出一口气。


    果然,三年没来,还是老样子啊。


    她环顾四周,又想起自己刚来千绝山的时候。


    那时这间房还不是这样的,当时的房间几乎是大片大片的粉色,粉色的被套,粉色的床帷,粉色的桌布与茶具,甚至连打坐用的蒲团都是粉色的。


    她一进门时看见这场景大脑“嗡”的一声,双手捏紧,嘴唇嗫嚅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老实说,这房间确实很漂亮很温馨。


    但是她进门的第一感觉就是温馨的......有些过头了,简直叫人想咬牙切齿地把帷幕与桌布都扯下来才好。


    躲在上面看她反应的三人见她有些不对,一个接一个从房梁上纵身一跃,跳到她身旁。


    她当时只有十一岁,比已经修行多年的众人个头矮许多。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他们原本以为小师妹会喜欢这个房间的。


    当虞喑还双目有些失神的时候,低垂的眼眸里忽然出现的大片的孔雀绿锦袍。


    她感觉有一双手轻柔地扶住自己微微颤抖的身体,他的声音也是像他的动作一样轻柔的:“师妹?”


    虞喑这才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不对,挣开宁雪无虚虚扶住自己的手,向后退一步,用警惕的目光看着面前三人。


    那锐利的目光,仿佛面前的不是自己的师兄师姐,而是师尊捡到自己前一夜遇见的赤火灵狼。


    虞喑想:那应该是她见过宁雪无最温柔的时候了,他大多时候都是一副吊儿郎当,踢天踹井的样子,但偏偏碰上了那时极度偏激叛逆的自己。


    见她这样宁雪无也不恼,甚至开始反思自己:“这房间哪里有问题?总不能是乌雀神法坑我吧?亏我还请她喝了我珍藏许久的别沽酒。不行,这房间差点把我师妹丑哭了,我得去找她算账。”


    说完就要出门。


    遥夜冷笑道:“不是她的问题,是你的审美有问题差点把师妹丑哭了吧?”


    杪秋啧了一声:“你们俩能不能少说两句?吵死了!”


    说罢学着刚刚宁雪无的动作半蹲在虞喑身前,问道:“师妹,你是不喜欢这个颜色吗?我可以和宁雪无重新布置的哦。”


    虞喑看着自己眼前巧笑嫣然的美人,对她眨眨眼,又缓缓地摇了摇头。


    是的,其实她的本质是个颜控,哪怕是特别偏激的自己见了杪秋这样的大美人也不太能发脾气。


    杪秋小心翼翼地拉过虞喑的手,对两人嗔道:“看见没有?你们俩有空在这吵还不如想想怎么解决问题。”


    宁雪无:“......”


    遥夜:“......”


    说罢低声念了几句咒律,一挥手,许多颜色的布匹展现在虞喑面前。


    “师妹,你喜欢那种颜色呢?如果这里没有我再换一批。”


    宁雪无忽然觉得不是乌雀神法的法子有问题,好像确实是自己还是不够诚心。


    不然怎么他与杪秋二人一齐装饰,师妹却只听她的?


    在杪秋换了几轮之后,虞喑指向一块布料,并说了她们见面说的第一句话:“我要这个颜色。”


    这声音有些喑哑,却令三人一喜。


    杪秋抬头一看,是一块暮山紫的料子,紫的甚至有些发灰。


    她笑着把布匹扔给遥夜:“师弟,接下来的交给你喽。”


    遥夜接过布料,“知道了。”


    说罢又瞪了一旁的宁雪无一眼。


    那一夜虞喑是钻到杪秋的被窝里睡的,难得的一夜好梦。


    第二日回到自己房间时大致就是眼前这副样子了,暮山紫的床帷,桌案上撤去桌布,蒲团也是常见的样式。


    原先的装饰听说被宁雪无一起打包送去折翙天了。


    ***


    虞喑在房间内打了一下午坐,临近亥时的时候睁开眼。


    她起身提起照玉白,轻微掂量一下,是偏重一些的,对她来说刚刚好。


    亥时,虞喑如约来到丹佑台。


    偌大的丹佑台上却只有她一个人。


    宁雪无还没来。


    虞喑低头看着手中的照玉白,在月光下泛出冷色的光辉。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拿剑的时候,她第一次挥剑其实并不是师尊教她的。


    而是那个全千绝山,啊不,应该是全修真界看起来最不正经的宁雪无教的。


    当时是她刚来千绝山不久,师尊那会被掌门派去浮云端参加清谈会了,说回来再教她的。


    那会子她就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芳蔼与遥夜他们来看过她好几次,但她都没见。


    过了几天她却自己跑出来了,但是千绝山太大了,她又一点灵力都没有,只能自己瞎转悠。


    行至丹佑台时听见一阵宛如昆山玉碎般空灵清脆的箜篌声。


    走近一看,弹奏的人竟然是她的二师兄。


    宁雪无坐于一座朱红色的凉亭里拨弄一架缃叶色的箜篌,那架箜篌不算大,却很别致,上面没什么太多的装饰,只挂有一串胭脂红与孔雀绿的流苏。


    他没回头,但显然也知道她在这。


    二人没说话,一奏一观,就这么默契听他奏完一曲。


    虞喑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宁雪无见她看着自己的那架箜篌,微微向她斜了些,“喜欢这个?”


    虞喑摇摇头:“我不会这个。”


    宁雪无道:“想学么?我教你?”


    虞喑想了想,应了声好。


    宁雪无先她让她坐好,对她讲了些简单的要点,见虞喑还是半懂不懂的,便让她自己上手找找音感。


    “师妹你试试,这个有意思得很,说不定你之后也会选择修音......”


    他话还没说完,虞喑确实勾了一下,但她竟把弦勾断了。


    没错,她把琴弦勾断了。


    宁雪无音律二字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


    虞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暗自搓了搓手,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又看向那根断弦。


    宁雪无心道:“这小妮子最近吃什么了?哪儿这么大力气?把琴弦都勾断了。”


    “我好像不适合学这个。”


    宁雪无一本正经道:“师妹,你不是不适合学这个,你是和乐器犯冲。”


    虞喑垂下眼皮,不知在想什么。


    宁雪无又摆手道:“嘶,没关系,乐器学不了你可以学别的嘛。”


    虞喑抬头看向他,似是期待着他接下来说的话。


    宁雪无看向一边开的正好的杏花,拍手道:“有了,你试试剑怎么样?这个最装,学的人也最多。”


    虞喑想起师尊带她回来时在天上飞的时候用的就是剑,飞过外峰与内峰时也见到许多人在练剑,便点头同意了。


    宁雪无收了‘惊璩’,给了她宗门里人手一把的剑,自己则折了一只杏花枝。


    “先说好啊,今天就教你点基础招式,我不是主修剑道的,会的不算多。”


    但和修剑道的打的不少,有点小心得罢了。


    虞喑有点兴奋,脸上表情缓和不少,甚至罕见地带了几分笑意。


    “好,谢谢师兄。”


    宁雪无笑道:“不错嘛,会喊师兄了,我们去亭子外练吧。”


    这时的宁雪无个子很高,虞喑需要仰头看他。


    他是很喜欢笑的,冷笑,坏笑,带着玩味或嘲讽或讨打的笑,虞喑都见过。


    但这个笑不同,这个笑明媚,绚亮,宛如亭外多情杏花夹着日神的光辉,煞是好看。


    恰有微风拂面,虞喑觉得,那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笑。


    虞喑不由得愣住,宁雪无走了一段距离发现人没跟上他,又折回把人拉到丹佑台的空旷处。


    虞喑学着他拿剑的样子握好手中的剑。


    宁雪无满意笑道:“好好好,我先教你挽个剑花,这个简单,至于基本功就靠你慢慢练吧。”


    老实说,宁雪无是个厉害的修士,但显然不是个好老师。


    他挽剑花动作十分优雅,但一点都不耽误速度快,以至于什么都没学过的虞喑只看见了他挥剑的残影。


    虞喑:“?”


    宁雪无似是意识到自己速度太快了,又刻意压慢了速度,但对于虞喑来说还是很快。


    好在虞喑天赋卓绝,一炷香的时间便已能熟练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


    宁雪无笑道:“可以啊师妹,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练剑的好苗子。”


    她不记得自己后面说了什么,反正那天最后好像是被遥夜叫走了。


    再后面的事就更记不清了。


    虞喑看着天边的明月,平均的将月光洒在每一寸大地上,毫无偏私。


    她耳力很好,听见远处外峰弟子刚结束夜间的修行回住所的声音,你一句我一句的,很热闹,显得洒在千绝山的月光不似别处的凄清。


    这时,身后响起一个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师妹。”


    虞喑回头,面无表情道:“你来迟了。”


    宁雪无手里举着一坛酒:“中舟隰找我喝酒,我好不容易把他喝趴下才来的,还顺了一坛他们洗鹤台的酒,味道好得很,你喝么?”


    虞喑重复道:“你来迟了。”


    “所以你喝不喝?”


    “我喝。”


    人总不能因为师兄比试来迟了就连好酒都不喝了吧?


    宁雪无笑道:“行,那喝两杯再打?”


    虞喑有些犹豫:“你前面喝了不少吧?”


    宁雪无眉毛微挑,晃了晃那坛酒,转身走向那座朱红色的亭子,拖长声音道:“怎么?怕我喝多了没你的份?”


    他既这么说,虞喑也知道不会碍到后面的比试,便不再坚持,跟着他走进亭子。


    宁雪无倒了一杯酒,先推给她,再给自己倒了一杯。


    虞喑举起琼觞,看着里面的酒浆,却并不饮下:“师兄。”


    “嗯?”


    “青云大会......是不是有很多很厉害的仙君啊。”


    宁雪无看出虞喑这是紧张了,放下酒杯道:“确实。”


    “但你别紧张啊,甭管师尊跟你说些什么,你就当没听见,你才第一次参加,名次没那么重要。”


    虞喑并不接话,他继续道:“青云大会前还有一次千乌宴,是给大家互相试探的。”


    宁雪无对她眨眨眼:“今天喝酒的时候师兄我替你打探到了,中舟隰不参加这次的千乌宴及其青云大会。”


    虞喑:“......”


    “他还说了,妙光前一阵破了通幽境,参加不了了,但妙音十七司与洗鹤台交好,中舟隰破例把她拉来当评委长老了,余下能与你争的嘛......”


    宁雪无算了算:“不算杪秋与遥夜的话,就三个吧。天璇法门的泊垠,神见灵雨以及乌雀神法。”


    “我不是担心这个。”


    “嗯?”


    虞喑酝酿一番,又叹口气:“算了,你今晚还比不比?不比我回去睡觉了。”


    宁雪无见她不想说也不勉强,起身道:“比啊,怎么不比,正好让我试试这柄照玉白。”


    二人起身行至当年虞喑学剑的那块地方。


    虞喑拔出照玉白,于月下挽了个剑花。


    宁雪无也召出惊璩。


    他主修音律与阵法,比起修符箓和剑道的虞喑在比试时要吃亏些。


    这种情况一般是修音律的一方先出手,宁雪无也毫不客气,率先勾指一挑。


    虞喑挥剑一斩,破开他的攻势。


    “不错嘛师妹。”


    虞喑不接话,宁雪无也不在意,继续勾弦,又是清泠泠的一声。


    虞喑想回去睡觉,懒得跟他你一下我一下的试探,只想速战速决,于是提剑划破那声弦音后朝宁雪无拨弦的手而去。


    宁雪无看穿她的意图,勾唇一笑,微微摇头后三指齐下:“别心急啊师妹。”


    虞喑还是不答,照玉白在她手上挥的猎猎生风,宛若九天寒月。


    宁雪无也渐渐没工夫讲话了,丹佑台上只能听见箜篌柔和的声音以及挥剑声。


    最终以照玉白脱手,落地清脆“哐当”一声结束了这场比试。


    虞喑面无表情地拱手道:“师兄厉害。”


    宁雪无笑着摆摆手:“一般一般啦。”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清楚师妹刚破离人境,就能与自己打成这样可见天赋之高,日后定然不俗。


    虞喑对他行了一个礼,而后转身离去。


    更完辣[加油][加油][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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