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转哀凉的琴音不知何时起，环绕这名为碧蓝教的高塔。


    其中蕴含的感情实在深刻，令人听了不由得身心震撼。


    大长老自然也听见了。


    他瞬间表情变得极其不自然，好像那不是优美的琴音，而是什么洪水猛兽。


    他一愣神，没躲开颜绮使出全力抽过来的长鞭，牙齿被打掉一颗，血吐了一块地。


    不止是他，二长老听此，脸上表情亦是大骇，连连后退数十步。


    “靖世？他为什么会在这？”二长老惊恐大喊。


    大长老面色不虞。


    虞闲师承靖世，某些行为上和靖世像也在情理之中。


    颜绮能听出来，虞闲这是在弹奏安魂曲。


    可大长老可不知道那是虞闲。


    他只以为自己的秘密被发现，也不和颜绮打了，要是命没了，要神骨一念有何用？


    “快！回去！”大长老怒喝。


    众人齐齐退到暗门边，但没一人敢进去。


    靖世到底为什么会在这？下人怎么没来通报？还直接找到碧蓝教最深处？


    种种疑虑在大长老心里酝酿。


    颜绮不会让他们去打扰虞闲。


    净杀化蛇先进行攻击，随后她借石墙上一块突出的地方借力弹飞。


    砯崖剑赫然现身，亮剑一撩，那冷冽冰透的气息又是让那几人一惊。


    “砯崖！是雪凰的砯崖！它为何会出现在这个魔头身上？”


    他们之中有人大喊，言辞中充满对雪凰的惧怕。


    “急什么？砯崖在雪凰手上是神器，现在对的不过是一个金丹期的小鬼。”大长老站着不动，镇静道：“你，上去拦住她。”


    被大长老指派到的弟子哆嗦了下，腿一软差点跪了，他拒绝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前者不容反抗扔出去。


    砯崖的寒气使万物万事都结霜，它是无往不利的剑，它本身就足够强大，而不是在谁手中它才强大。


    那个弟子被扔过来的一霎，冻结为冰雕在成齑粉，不过一秒的事。


    安魂曲戚戚的调调缠绕，冤魂的求救和绝望诡异地在他们身上上演。


    前有雪凰，后有靖世。


    大长老还未感受过如此崩溃的时候。


    “有点不对。”


    二长老盯着颜绮半晌，道。


    他的大脑高速运转，在颜绮的剑劈下来前，又牺牲了两个弟子去阻拦那无往不利的剑意。


    在如此紧张的时刻，他灵光一闪，喝道：“通魂阵！那本书上写的最后一个阵法！”


    也就是说，现在对他们出招的人，既不是靖世，也不是雪凰。


    而是来自未来的，这片记忆里没有的人。


    二长老一解释，大长老即刻想通其中奥妙，他顿时有一种被人戏耍的恼怒。


    既然不是大名鼎鼎的那两位莅临，那有什么好可怕的？


    大长老自信上前，猛地出手。


    轰轰轰！


    数道精妙的阵法恍然在大长老面前展开。


    他的灵力一层层穿过去，最后到颜绮面前的只有一点轻微的，挠痒痒似的灵力。


    “哈哈哈哈哈，诸位是来博我一笑的吗？”颜绮仗着有人护着，肆无忌惮的撩剑挑剑。


    就算没有那恐怖的灵力，她所散发出来的剑意亦不可小觑。


    安魂曲不知何时停歇，大长老一直小心翼翼藏着的暗室在顷刻间摧毁。


    有阵法，也有不尽剑意。


    这一刻，大长老才意识到，就是通魂阵对他们有压制，修为差距在大，打不过还是打不过。


    那小魔头，定是和神女雪凰有着万分亲密的关系，不然不会有砯崖。


    神女大人曾经用这柄剑，打出了六界的阴影。


    而那个男的，估计是靖世的徒弟，那琴音中的灵力波动，简直一模一样。


    大长老衡量局势，刚才被颜绮吓到，用了三条命拖延时间，这里的秘密藏得深，知道的没几个。


    眼下只剩唯一一个弟子，还有他和二长老。


    大长老不动声色用余光瞧了眼二长老，恰好和对方眼中的诡计撞到一起。


    他们不是什么好人，都想用对方的命换自己一条出路。


    “哎呀，都没注意到我呢。”曲咏懒散的声线从后面已经毁坏的暗室里传出。


    春风扫落花的温暖陡然逼近，两位长老都从中感受到无名的阴冷。


    “刷”的一声，他们不约而同拽住最后一名小弟子的身体，挡在身后，抗下曲咏这不眨眼的一击。


    “哎呀，没中。”


    手握风止剑的曲咏撩着长发，在烟尘中走出。


    在她身后，暗室别说剩个废墟，就连墙体化作的齑粉都被风卷走。


    碧蓝教的高塔瞬间破了个大洞。


    自从相思妒离开后，曲咏的剑意就在随着她沉重的心一点点进步。


    恐怖强大，和他们身前那对牵手的壁人带来的威压一般无二。


    不知为何，一般人知道颜绮他们修为被压，是记忆外来者，可以轻易杀死，都会不顾一切对付他们。


    可是大长老却在心头升起惶恐。


    就好像他们面前的是一座高山，他难以触碰。


    要知道，颜绮在金丹时就可以力压他们一群化神。


    那只能证明，她在记忆外的修为已经比化神高，甚至是渡劫。


    如今，曲咏缓缓走入他们视野，脸上挂笑，却是冷漠如同看死人。


    大长老的目光移动到她手上。


    一愣，随即是瞳孔地震的惊骇。


    那是风止剑，天下第一神器。


    也是那位传奇的佩剑。


    它应该在弥仙山旁的无名雪山上，而不是这样轻易的，被人握在手上，尤其是此人还是一名女子。


    曲咏留意对方在盯着她的剑看，好心往前一递，把风止的威貌展示得淋漓尽致。


    “我还能出无数道剑意，你还有多少命能抵挡？”曲咏又狂又傲。


    大长老沉默。


    对方已经没有反抗之力。


    颜绮修为还是金丹，但是神骨一念可不受修为影响。


    她想直接了解对面，虞闲却把她拦住。


    “怎么了？”颜绮感受到气氛中一丝诡异，问。


    曲咏也只是摩挲剑身，没有再次出手的想法。


    “杀死他们的人，很快就会出现的。”虞闲。


    颜绮闻言，捻了捻指尖，神骨一念回收，抱臂道：“哼，算他们走运，我们走。”


    他们在碧蓝教耽误太多时间了。


    他们是外来者的身份已经暴露，日后对付他们的人只会更多。


    离开前，虞闲轻描淡写睨大长老一眼，笑道：“或许，你们也不想这个被暴露出去吧？”


    他晃了晃手中的人皮书，语气中没有威胁，但就是给人一种不容质疑的力量。


    大长老没说话，算是默认。


    暗室中的人皮灵魂全部离开，安魂曲会送他们去仇人身边。


    鬼知道神魔大战后，曲家和逍遥门为了维系门中威望，到底利用碧蓝教抓了多少人，又剥夺了多少人的天赋。


    想必虞闲放出那些人皮的灵魂不久，就会有人遭殃。


    比起费力针对颜绮几个，还不如去安抚那些被冤魂找上的弟子。


    “你们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一离开是非之地，颜绮忙不连跌的问。


    虞闲和曲咏便简单解释了一下他们在暗室里看到的。


    说罢，虞闲变出七张人皮。


    它们被摆在最显眼的地方，定是碧蓝教的人无法对此进行毁坏或刻字。


    冤魂压不住，就会带来反噬。


    “这会是谁的皮？”颜绮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但还不敢妄下定论。


    七张人皮散发黑气，深藏在其中的灵魂痛苦无助，要是放出神识仔细听，就能听到人皮中发出来的，撕心裂肺的惨叫。


    “安魂曲没用。”虞闲道。


    要是有用，早在虞闲在暗室中弹奏时，这些人皮就被摧毁。


    “埋了吧，立个衣冠冢。”曲咏神情怜悯。


    三人便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把七张人皮埋葬。


    他们不知这几人的归属，本不打算刻字，最后颜绮站在原地思索良久，呼出一口气，刻下他们的姓氏。


    ——江。


    恰好这个时候虞闲和曲咏联系上温曦，意外的是，她居然在弥仙山。


    而且，还和小魔神江淮在一起。


    温曦解释道，她不是以靖世弟子的身份，而是以许依后人的身份。


    许依，那个在神魔大战中丧生的靖世好友。


    从她口中，颜绮还得知，江淮是没有记忆的，对温曦也恭恭敬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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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仪教养一样不落。


    不明白后来怎么会成为那样一个毁天灭地的魔头。


    现在就差谢白不知所向，颜绮和温曦越好今晚山下见面。


    弥仙山和现世一样，并没有因为江淮的记忆有任何改变。


    寸草不生，鸟兽不近。


    很奇怪，他们几个一聚齐，眼前的景象就在扭曲，斗转星移间，时间快速流动，像被按下加速键。


    江淮百年来上山下山，尊师重道，好几次雪凰和养蛊人来弥仙山聚会时，还教导了他不少东西。


    他也是在那个时候学会了蛊术。


    不可否认，江淮在阵法上很有天赋，对蛊术的了解也远超常人。


    颜绮甚至能看见那位稳坐高台的靖世仙君脸上，露出温柔似水的笑容。


    仙人对这位唯一的弟子百般疼爱，传道授业，一一亲为。


    颜绮旁眼人都能看出，靖世对江淮绝无亏待，那么他们最后是如何反目呢？


    真相在快要揭开时慢下来，颜绮几人周围的景象缓缓回归正常。


    那是一个阴天，江淮失魂落魄回到弥仙山。


    曾经那个一回到山脚就蹦蹦跳跳的活泼弟子，在这一天却格外沉默，面上覆了阴霾。


    靖世没有注意到弟子的异常。


    他淡泊名利，误以为小弟子是因为参加宗门大比输了而闷闷不乐。


    他揉了揉小弟子的脑袋：“有些事便是如此，强求不来。”


    靖世本意是安慰心爱的弟子，可不知这句话戳到江淮那根神经，后者如受惊的兔子，“嗖”得后退好几步。


    江淮的脸苍白苍白，这是第一次，他看靖世的脸没有了敬重，只剩下不安和茫然。


    靖世不太在意，“去吧。”


    江淮沉默离开，回到自己的小屋。


    夜深时，他悄悄溜了出去。


    靖世对弟子向来宽容，在顶峰看到他跑出去也没管，只是轻轻笑了笑。


    虞闲对靖世很是了解，知道自己是无法在金丹的情况下，在他眼中瞒天过海。


    干脆什么都不藏，神骨一念直白的露出来，全心全意连到另一个人身上。


    高山上的仙人吃惊一霎，很快回神，他的阵法造诣是至臻，什么都明白。


    他转过身去，默许虞闲他们接下来的所有行动。


    温曦带他们溜进江淮的小木屋。


    因为她之前在这里待过，江淮对她敬重，便给了她随意出入他设下阵法的权限。


    小木屋和现世里的一般破陋，内里很整洁，所有东西摆放整齐，能看出其主人的爱护。


    除了一点。


    颜绮指尖亮起星火，点燃桌案上的油灯。


    案牍之上，纸张混乱，笔墨横飞，像是有人在极度痛苦的情况下把这一切搅得一团糟。


    有一本古籍被翻开，上面有一道金色纹路熠熠生辉。


    虞闲自觉拿起，打量片刻，道：“琉璃心，淮安江家一脉独有，三百年只出一个。”


    金色的纹路勾勒出琉璃心的模样，晶莹剔透，如星辰。


    “江家一脉独有？”颜绮面色难看，像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


    “今天江淮是不是去参加宗门大比了？”她又道。


    曲咏也在这一刻意识到不妙。


    宗门大比是所有仙门的盛会，那不就是说，也有逍遥门和曲家的人。


    根据他们推测，那七张无法用任何办法摧毁压制的人皮，很可能就是江家一脉，不然它不会在江淮的记忆中如此清晰，甚至能在本身不在的情况下，把有关那一部分的记忆无端勾勒。


    江淮如此失魂落魄，定是在宗门大比上对上了拥有琉璃心的对手。


    那么，他一定就会猜出，自己家破人亡不是因为神魔大战，而是因为仙门贪婪。


    “我们去找他。”虞闲定了定心，道。


    他们即刻动身，时不我待。


    靖世在上头看着这群小家伙动来动去，又从自己爱徒的小木屋里跑出来，感到奇怪，又有点困惑。


    千渺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他们要经过通魂阵回来看看。


    沉思许久，那不染尘埃的仙人决定亲自去瞧瞧。


    于是他进了小弟子的屋子。


    颜绮他们的第一反应是去逍遥门，可是他们赶到时，江淮已经从里面出来了。


    ——提着大长老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