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前世之歌(五)

作品:《无瑰

    景阳位处仙界最南方,左接魔界,右临人间,北毗邻无妄海,而鬼界就在无妄海深处。


    魔神定下的约战日期前一日,何安被派去妖界,颜绮和虞闲作为主力对付魔神,曲不尽从旁辅助,弥仙山最小的弟子——谢白,他是封印魔神最关键的一环。


    因为上一次神女雪晏封印魔神江淮前,他是在阵中的人,而神女把涅槃之眼给了他。


    雪凰的涅槃之眼,是要作为封印魔神的阵眼。


    所以谢白修苍生道,在魔神没出世前,一直藏在弥仙山上,从未出面。


    江淮在景阳中的莫归城中等他们。


    而他们进入莫归城后,异变先一步发生。


    妖界神智不清的妖族应该在妖界那里出不来,毕竟还有恨囚情和何安的抵挡,而魔界的魔宫之人也不应该出现,颜淳不会出这种纰漏。


    可这些本不该出现的妖魔,全都出现在景阳。


    全都是突兀的,毫无预兆的蹦出来。


    有人传来消息是淮安那边的一个鬼门关开了。


    那是千祈还没死前,联合魔神做的一个鬼门关,当初颜绮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如今她懂了。


    大大小小的鬼门关连通了六界,妖界的妖和魔界的魔都通过那些鬼门关,势如破竹过来。


    一下子,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微妙的平和,补足的人手差距,也瞬间破灭。


    没办法,曲不尽只好脱离出来,站在莫归城的城楼上,孤身面对万千妖魔。


    所有人都对她有信心,毕竟她可是天下第一剑,风止一出,万山无阻。


    她可是自诩“以风证道,唯我一人”曲不尽啊。


    成名之后毁剑融骨,抽骨化剑成了不少妖魔的心结。


    没有妖魔不恐惧她这样一个女子。


    曲咏就站在另一个自己面前,心里不安。


    没人知道,其实曲不尽的道心快要破碎了。


    可是虞闲拍拍她的肩膀,信任的眼神落在身上,曲不尽还是灿然一笑,敲着胸脯说没问题。


    好像她不会败。


    曲咏看着她,那个原本肆意的曲不尽,在万千妖魔兵临城下时,眉眼中的轻狂之气散去,连剑都拿不动。


    曲咏摸着自己胸腔中还在发烫的剑骨道心,紧张盯着曲不尽。


    她看着另一个自己,在守城时,挥去的剑意不再纯粹,眸中倒映出曲不尽半跪城墙上,道心彻底破碎的痛苦。


    曲不尽每一次出剑,都不可避免的回忆起那个死在手上的曲家小公子。


    她手上沾了无辜之人的血啊!


    那些在地面拼杀的修士,有正义的仙门弟子,也有义无反顾的散修,他们流血受伤,却没有一个后退。


    可是她呢?


    曲不尽失魂落魄。


    为何身体如此沉重?为何道心如此不稳?


    哦,她的道心碎了啊。


    风止剑压迫身躯,步步为艰,慢慢的,居然都召不出来了。


    风止剑灵也无法和她同心,他们之间,失去了关联。


    一个天下第一剑客,居然,和她的本命剑失去联系。


    实属荒谬。


    可事实就是如此。


    她在莫归城最高的城墙上,试图去出剑。


    但她的剑意是破碎的,剑气是四散的,像一缕随时消弭于天地的尘烟。


    重,太重了。


    曲不尽悲哀绝望地发现——她再也拿不动风止剑了。


    此剑骄傲,不与他物共侍一主,所以哪怕她使唤不动风止剑,她也无法使用别的剑刃。


    风止乃神兵,集霸道和温和。


    一剑出可平息苍天怒火,也可斩碎佞邪杂祟。


    就是这足以令风云色变的神兵,曲不尽再也无法动用它的分毫力量。


    因为她道心已碎。


    曾几何时,跪剑百年,剑鸣天下。


    如今,风雨凄凄,山川寂寥。


    望着不断逼近的妖魔大军,她却一剑都斩不出。


    她无力,无能地屹立着,一动不动。


    有修士紧张急促地叫她:“剑客,出剑吧。”


    弥仙山的三弟子,天下的第一剑客,意气风发的象征。


    出剑——


    曲不尽困顿地回首,眼中没有焦距,没有光亮。


    她回想起自己的任务就是把这万千妖魔挡在莫归城外。


    城中,颜绮他们和魔神江淮的大战也已经爆发。


    曲咏死死凝视曲不尽,心中无比渴求她能出剑。


    就像还在鬼门关时,一剑劈开桎梏,头也不回的离开。


    可曲咏又无比可悲的知道,要是曲不尽如今能出剑,那她就不会在离开鬼门关前对她说出那样一番话。


    那么绝望的话。


    曲不尽不安,沉默闭眼。


    现在她应该抽骨化剑,像曾经无数次那样,光风霁月,傲视泯然。


    可我出不了剑了。


    曲不尽启唇,一张一合,耳畔是一些修士焦急忙慌的呼唤,前方是妖魔大军不断逼近的恐怖杀气。


    而这个天下第一剑客,正在被自己拖累,沉重,迷惘。


    曲咏看着曲不尽,那样无助,在那些修士发现她的懦弱后毅然失望离去后,更加崩溃。


    她本该是希望的不是吗?


    风止剑融在她的身体里,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妖魔大军易如反掌地将城门破开。


    那一刻,曲不尽的绝望达到巅峰,她嘶吼出声,长啸声撕心裂肺。


    她不顾一切抽出骨头,化作风止剑,疯子般挥剑甩剑。


    无论她如何做,她的剑都像一阵淡淡的风,毫无杀伤力。


    不该是这样的。


    最后,她跪在城门前,泣不成声,喉咙干哑,哽咽。


    满腔热血就此冰凉。


    “废物,你出剑啊。”


    她抽出骨头的位置血流不止,在她跪着的地方,形成一个血泊。


    悲哀凄切。


    城中原本稳定的局势于妖魔破城时粉碎。


    曲不尽看不见了,她扶着粗糙的墙门,听到后方阵阵惊雷,听见阵法落地又被粉碎,听见凤凰凄厉的尖叫,听到有人痛苦的悲怆……


    妖魔攻城,源源不断涌入,修士死伤无数,而她这个守城的人,失去所有力量,和凡人无异,除了落泪,没有用处。


    曲咏想去抱她,可是只是穿过她颤抖,不堪的躯体,落了个空。


    “是我不好。”


    曲咏望着她,像望着一块不愈的疤,忘了呼吸,忘了思考,眼泪流下。


    周围不知何时只剩下了妖魔肆虐声。


    恍然间,曲不尽听见,有人叫她。


    “师妹。”


    那个人如此道。


    曲不尽迟钝抬头,看见了一袭白衣的僧人。


    封尘,封不悟。


    “不要怕,出剑吧。”


    他柔和看着自己的三师妹,道。


    “我出不了剑啊!”


    曲不尽泪水早就浸透衣裳,她见着自己的师兄,瞬间委屈,百感交集,扑过去抱住封尘。


    下一秒她就发现封尘身体轻的不像话,再仔细一看,封尘只是一个接近消散的魂魄。


    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封尘不是入魔了么?虞闲难道杀了他吗?


    封尘轻声道:“魔神被封印了,师妹,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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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剑吧。”


    如今只剩这些由鬼门关出来的妖魔要解决。


    而后他又轻声诉说了魔神如何诱导她道心破碎,又是如何被封印的。


    他知道自己的三师妹道心碎裂的痛,在以身祭魔神,把他打入封印阵后,留下一点魂魄,过来看看曲不尽。


    曲不尽抬头望封尘,听着那些足以让人无望的话语,缓缓流下两行血泪。


    封尘消散前,像是回到多年前弥仙山的时候,二师兄淡淡宠溺地看向他们每个人,始终不变。


    “一切威胁都结束了,放心出剑吧,师妹。”


    从此消散,再也不见。


    曲咏眼泪如决堤溃败,难以停滞。


    她还沉溺在二师兄的离开难以回神时,曲不尽却迟缓地抓住掉在血泊里的骨头。


    “我还有剑骨,我还能出剑。”


    我还能赎罪。


    为多年前的小公子,也为了弥仙山的同门。


    风止剑再一次在她手上化形,并不稳定,但被她坚决按住。


    步子依然似注铅般沉重,曲不尽没有再后退。


    她站起来,垂眸,目光落在奔进莫归城中的妖魔,奇形怪状,张牙舞爪。


    她的眼早被鲜血模糊,风止在叫嚣,在抗拒。


    她不管。


    矗立在城池上的红衣女子,徐徐举起手中金色剑刃。


    曲咏惊恐瞪大眸子,向前跃去,“不要,相思妒,不要。”


    可惜她是魂体,她只是重过了一遍前世的存档,那些已经发生的,任她如何不愿,都无法阻止。


    曲不尽在燃烧自己的剑骨,同时,她的道心在这种诡异的时刻重铸。


    却,是为了破碎。


    风止剑飞上天空。


    金光四射,仿若一轮永不下坠的太阳。


    曲咏看着那个骄傲的自己,满脸血泪,在光中粉碎。


    “我以此剑祭山河,护此地百年无虞。”


    剑骨道心祭出,风止剑的剑意远比之前,它是那般强大寂寥,让山河失色,让万物失声。


    也让那遥远鬼门关化作尘土。


    也扬了莫归城中妖魔的躯壳。


    这一剑过后,曲不尽融为风止剑的一部分,她的灵魂永远困于剑中,再难平息。


    长剑自天而下,竖插进莫归城前的土地里,像安静的守城者,威严不可侵犯。


    这一年,莫归城风止,没有妖魔敢再靠近。


    但妖魔带来的腐朽一时不能恢复,城中困住的魔神还影响外界。


    不知过了多久,莫归城前的巨剑朽败生锈,而这把巨剑的剑柄,奇迹地开满了迎春花。


    诡谲漂亮。


    风止剑不知岿然不动了多久,只是有人经过莫归城,都不约而同谈论起,这把剑的主人,是天下第一剑客。


    这一年,风来。


    笑问谁家女儿郎,心气还敢比天高。


    荡剑挂城春风在,道碎城亡两相疑。


    曲咏愣愣看着,像一个溺水之人,像一场慢性死亡。


    和前世的隔阂如一扇密不透风的门,如眼前斜插尘土中,渐渐腐败的风止剑。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相思妒会说——


    “再也没有一把剑比得上她当年的剑了。”


    天下第一剑客,如何甘心铸就一把普通的剑?


    更何况,风止剑骄傲,不和它物共侍一主。


    相思妒,到底嫉妒什么呢?


    曲咏明白了,这个陪伴自己多年,改变自己命运轨迹的另一个自己,在嫉妒她。


    嫉妒曲咏如今接近完美的一切。


    剔透的剑骨,安好的道心……还有


    曾经年少的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