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破鬼门关(一)

作品:《无瑰

    颜绮对相思妒的怀疑愈发加深,但是没能查出什么线索,就先被虞闲的事砸了个头昏。


    神翎无法对恢复神智的容旎产生作用后,容旖带人回妖界。


    淮安这一处地界彻底解放,她们于此困囿一月有余,距离曲咏同小人离开半月,颜绮和相思妒脱离幻境,周围关于煞美人的一切灰飞烟灭。


    煞美人被封印的地方处于无妄海边缘,透着浓浓邪气,容旖容旎一离开,草木瓦解,山河倾泻,日光浮金,照在贫瘠的大地上。


    颜绮沉默许久,相思妒也不说话。


    直到天边飞来几个黑点,混杂的灵力威压迫近。


    相思妒捻着手指间的一朵梅花碎瓣,缓缓道:“颜无瑰,你是相信我的。”


    不是疑问,是陈述。


    颜绮一言不发,闻言才慢悠悠看过来,眸光中还是端详居多。


    天边几个黑点变大,最后落到她面前。


    相思妒呼出一口气,她不知哪儿来的底气,一下握住颜绮的手,一股熟悉的力量在两人间流淌。


    相思妒看着颜绮的眸微微睁大,随即一副了然的样子。


    “无瑰,后会有期。”


    那日来了不少仙族,上三仙门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


    他们很迫切寻找颜绮一般,颜绮的气息一出现在淮安就带人马不停蹄赶过来。


    彼时颜绮颦眉讥笑,颇为不解地看着大大小小跪拜她的人:“我是魔族,你们一众仙拜我一个魔?”


    简直荒唐。


    没想到这几个来的仙族不但不觉得丢人,还对着颜绮直接控诉起来。


    ——控诉虞闲的罪状。


    虐杀三上仙门十五位长老,屠了三流九教中的两教,重重罪行,数不胜数。


    仙族中修为最高的向往之被打得昏迷半月,至今未醒。


    仙门中早有人闹去弥仙山靖世仙君那,可是弥仙山弟子尽数出山,靖世仙君以虞闲入魔,他早就不理世事拒绝看管虞闲。


    一时间,弥仙山名声大噪——自然是往坏处噪。


    哪怕靖世仙君被骂得狗血淋头,他依旧稳坐高台,看着跪了一地的仙门弟子无情拂袖,静坐闭眸。


    仙人登高台,不问人间苦。


    之后便是曲咏和何安回来,他们身上都还有伤,却是第一时间去找虞闲。


    虞闲早就行恶结束,不知去向。


    不久后,青山寺的惠和僧人指出,弥仙山二弟子封尘六根不净,入魔发狂,伤了不少僧人。


    重重压力叠加,弥仙山成为众矢之的。


    温曦急忙回山坐镇,曲咏何安去寻消失的虞闲,至今未果。


    而那些想到来找颜绮的人,认准的是她的一层神女身份。


    就算是颜淳的女儿,魔教的少主又如何。


    要知道,当年可是凤凰神女以身殉道,阻止魔神的再度出世。


    雪晏是最后一个神族,她留下的孩子也是唯一拥有神血脉的人。


    而且,浮屠一梦后,颜绮的修为直线升到渡劫中期,还免去雷劫。


    虽然弥仙山弟子也有不少渡劫期,但弥仙山的信誉在他们心中早就大降,饶是曲咏何安下了军令状会找到虞闲任由仙门处置,他们也是不信的。


    仙门中沉疴已久,之前颜绮以神翎之力肃清一部分,还是不敌人心贪婪。


    他们怀疑自己,怀疑弥仙山,也怀疑剑平天下的曲咏,悬壶济世的温曦,怀疑来怀疑去,最后居然把希望寄托在曾经的死对头,魔教的颜绮身上。


    可悲又可笑。


    当自诩仙风道骨的各色仙门长老弟子求她除魔时,颜绮低睨他们,心里如此想。


    颜绮屹立原地,双手抱臂,并不作答。


    仙门中辈分高一点的眼见颜绮沉默不答,厉声道:


    “颜绮,你母亲是神界最后的神,百年前为救苍生而死,你身为她的孩子,还不同我们一起捍卫仙门尊严,除魔卫道吗?”


    越说到后面,那人的声音就越高涨,他一说完身后就传来不绝于耳的附和声,凭着这些支持,他高高扬起脖子,好像要是颜绮不同意,就是她的不是一般。


    “杀了虞闲,只要杀了他立威,日后你便是我们承认的神女,仙魔两界,任你出入。”


    云和一百二十一年,春。


    距离虞闲失踪已经三个月。


    颜绮走遍六界,神骨一念的感应断开,那人又用阵法藏起自己,三个月,颜绮甚至找不到他的蛛丝马迹。


    为了找他,颜绮再次去妖界,问容旎是否能通过幻境找到如今的虞闲在何方。


    她到妖界时,比原本的混乱无序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重忆昔过来迎接的她。


    他一个仙门弟子倒是在恨囚情身边当狗当上瘾了。


    满脸喜色,眼里藏星辰。


    后来颜绮才知道,是容旖无意间说漏嘴,恨囚情给他绑的是同心咒,不是锁命咒。


    知道这件事后,重忆昔绕着妖界跑了三圈,到处胡说八道,被恨囚情嫌弃丢人,扔来接待进入妖界的客人。


    重忆昔带人一路到了九角梅鹿的领地。


    因为少主回归,九角梅鹿一族近日喜气洋洋,树上挂了不少灯笼。


    一听说颜绮找容旎有事,容旖立马就拉着自家姐姐兴冲冲跑出来,高兴得鹿角都忘记收回去。


    现在的容旎只能急得容旖,大部分也只会听容旖的话,乍一看还以为容旖才是那个大的。


    容旎懵懵懂懂被拉到人前,害羞直往容旖后面躲。


    “不怕,”容旖按颜绮的要求把想要的意思传达给容旎。


    片刻后,容旖蹙眉,握着容旎的手对颜绮摇头,“姐姐她是无意间吸收了魔神的一点碎魂,如今碎魂不在,她也没有那种连通幻境和现实的能力。”


    颜绮不觉气馁,早有预料般叹口气,不打算多做停留,正欲离开,容旖又道:“不过。”


    无边萧萧落木下,颜绮抬眸,紫色光晕亮堂些许。


    许是容旎咿咿呀呀的话难以理解,容旖翻译出来的话也断断续续,被她琢磨后才连成一句话。


    “姐姐说,殿下您要找的人,就在魔界。”


    容旖说得很是心虚,毕竟要真在魔界,颜绮本身就在魔界中,怎么会找不到虞闲呢?


    颜绮一愣,电光火石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面色凝重转身离去。


    她御剑而飞,容旖在地面仰望她,叫道:“要是虞闲真沦为魔道,殿下您要如何?”


    生而为魔和仙人堕魔是不一样的。


    颜绮没有停顿,桀骜冷笑,她不受规训,自由得如飞鸟。


    “与我同堕魔道,我便给他一个名分。”


    身在魔界,她却找不到。


    不知为何,她心里莫名相信,就算虞闲入魔,也不会与魔宫为伍。


    魔界一分为二,一半魔宫,一半魔教。


    虞闲在魔教认识的人不多,可以说没有,谁能主动帮他遮掩视线?


    答案不言而喻。


    一路匆匆回到魔教,正巧在青色纱帘后撞见偷摘莲子吃的颜淳。


    颜绮忽然回来,颜淳很是意外,他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一下把手中莲子塞兜里,尴尬地:“乖女,你怎么回来了?找人还顺利吗?”


    颜绮开门见山:“他在哪儿?”


    颜淳薅了一池清荷的花瓣,不明所以“啊”一声,挠脑袋:“乖女,你说什么呢?我真不知道虞闲在哪。”


    没得到想要的回答,颜绮直愣愣站着,沉默睨着颜淳。


    周围路过原本想打招呼的教徒看情况不对,默默绕开父女俩。


    “颜淳,”颜绮直呼他大名,语调冻得掉冰渣,她一字一顿,“你撒谎的样子很蠢。”


    颜淳张开的嘴又闭上,垂下肩,不说话了。


    “他在哪儿?”


    颜绮又重复一遍。


    “诶,乖女不哭,爹带你找他。”颜绮可能都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带上微不可察的哭腔。


    颜淳急了,把和虞闲的约定扔在脑后,屁颠屁颠就去找人。


    颜绮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魔界见到离开三月之久的爱人,找了那么久,结果那人就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他一直藏在自己的房间里。


    颜绮被颜淳带回的时候,甚至有点蒙圈,直到逐春剑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一下怼到她面前,嗡鸣不停,似在控诉。


    颜淳咳了一声:“他在里面,别说是我带你来的。”说完,溜之大吉。


    颜绮深吸一口气,这还是第一次她进自己房间,如此疲累产生想后退的想法。


    红色朱漆大门前,颜绮一下一下摩挲逐春剑,安抚好它不再震动后,颜绮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看见那人时,他浑身颤动,眼尾发红,眼中也仅剩癫狂和零星清醒。


    灰色和白色鲛纱层叠,皆被血染成暗色,这一块干涸,那一块湿润。


    他的血不会流干吗?


    精致的发冠松松垮垮搭在长发上,昔日温润如玉,陌上公子,如今却只能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窝在她的榻上,抱着含有她气味的枕头,苦苦挣扎。


    颜绮猜的没错,虞闲就算入魔也不会跑去魔宫,在幻境中她向现实投来的一眼,足以叫他产生一种名为“恐惧”的东西。


    在意志混乱时杀掉众多仙门后,他逃一般回到这里,在颜淳的帮助下藏在颜绮房间内,靠着她的一点味道,抵挡一轮又一轮的混沌和侵蚀。


    他没有留意到颜绮的到来,维持住自己的清醒不要去杀人已经是强弩之末。


    床榻上的纱帘被掀起,颜绮走进,敛眸看他。


    虞闲全身都冒着虚汗,洁白的脚踝遭铁链束缚,明明自己都狼狈不堪,却还是尽力在清醒的情况下保证颜绮房间的整洁,未损一物。


    “行芸……”颜绮不忍闭上眼,呼吸放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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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情冷静,但出口的,颤抖的声线早将她出卖。


    承受极大痛苦的虞闲乍然听见爱人的声音,哆嗦起来,下一秒就把自己埋进怀中的软枕中,蜷得更厉害,哪怕是轻微的动作也让他脚腕的铁链哗啦作响。


    “虞行芸。”颜绮长吁一口气,郑重而漠然地唤他。


    虞闲剧烈战栗,呜咽着什么,他好像没听到颜绮的呼唤,逃避地在软枕中汲取爱人曾经留下的气息。


    颜绮不信他没听见,罕见的,她沉默顷刻,再次喊他。


    她站在属于自己的房间里,默默想着,如果虞闲还不理她,那她就走,再也不会理她了。


    虞闲没回应她,他缩成一团,背对颜绮,似乎在闷声低语。


    颜绮不知道虞闲到底承受着何等痛苦,才会令他一个本是高山明月般的人物,沦落为如此模样。


    诺大房间内就他们二人,颜绮的屋子本就一个类似密室的存在,为的就是不让他人打扰。


    颜绮不说话,虞闲的声音就落地可闻,不复往昔温柔。


    颜绮眼睫下垂,思索片刻,软下心来凑近去听,可算听清他到底在呢喃什么。


    登时,颜绮怔住,身体有一刻的不自然,她指尖发痒,顺着血管针扎似疼到心里。


    她僵硬的,听见爱人的渴求:


    “别看我,求你,不要看我。”


    眼泪湿濡一片衣裳,如此堕落,如此不堪,虞闲妄图止声,把自己藏起来,遮住自己这么丢人的一面。


    可换来的只是铁链攥红脚腕,床榻四角的铃铛叮叮当当昭示其难堪。


    颜绮哽咽,吐出的每一口气都沉重起来,她强逼自己冷静,不要伤心:“虞闲。”


    那人窝在床上,看不见脸。


    “虞行芸,抬起头,看着我。”


    虞闲仍是不听,不停重复。


    “阿瑰,别看我。”


    他下一刻就要被击垮,像再也拦截不住滔天洪水的堤坝,无助,崩溃。


    “虞闲!”


    颜绮扯住他脚腕的铁链,大声吼他,见虞闲顿住,好不容易软下语气,难掩语句的冰冷。


    “你若再不看我,我就走,离开这里,以后,随便你自生自灭。”


    反正仙界已经对她发出邀请了不是吗?


    虞闲那么聪明,或许能猜到吧。


    闻言,虞闲似是害怕,抖得不成样子,最后还是一点点转过来,爬到颜绮面前,艰难抬头。


    用一张泪流满面的脸,抬头,目光追随颜绮。


    少女一身紫纱,眉目若星,此时用一对沉默无情的眼俯视他,淡然的好像,真的不打算要他了。


    虞闲不明白这些乱七八糟感情的来源,它们来势汹汹,而他,只是惊涛骇浪中的浮萍,被冲垮,被淹没,是他的宿命。


    师父命他修无情道那一日,喂他喝下一碗黑血,那碗黑血他并不知道有什么作用,直到他无情道碎,有什么一直在他心底蛰伏的东西冒出来。


    那是不属于他的感情,热烈又阴鸷,无形中影响他,埋怨,苦恨,这两种感情在面对师父时达到最盛。


    于是他发狂伤了师父,在迷茫中一路跑,杀了很多人,也伤了很多人。


    他突然被人人喊打,他不在乎,只是在处决一部分人的时候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虞闲。”


    很轻的两个字,从飘渺的天边传来,久旱逢甘露般,他清明一瞬,随即,跌跌撞撞跑到魔界。


    那是个女子的声音,但又好像不止于此。


    呆在魔界的第二天,小指上,手腕上的神骨一念发颤,他沉淀的记忆慢慢复苏。


    太丢人了,他怎么能让颜绮看到自己这样?


    于是切断神骨一念的联系,求师嫂藏起自己,试图躲起来慢慢消化身体里那可怕的“黑血”。


    没有结果,或者说,变成这样就是他的结果。


    “随便你自生自灭。”


    和这句话一起下来的是虞闲难止的眼泪。


    他卑微的,哆哆嗦嗦的,伸出结满血痂的拽住颜绮缩扯住的铁链,似是怕自己的脏污了颜绮。


    隔着铁链在触碰颜绮。


    他跪坐着,强硬自己不要闭眼,去看好久不见的爱人。


    他记得自己是有前科的人,他在无妄海后为修无情道,已经和她决裂过一次。


    虞闲不敢赌,颜绮还信他。


    张了张干裂的唇,依旧一言不发。


    颜绮垂眸,视线落在他身上,火一般烫。


    她看着虞闲失控,祈求,如一个坠落深渊的人向神明祈愿,他也跪着去抓他的神女,求她,不要离开。


    颜绮几乎要掩饰不住眼底的冷漠,她低头,紫眸对上虞闲的,她顿了顿,松开铁链转而捧起他的脸。


    都消瘦了。


    一字一顿:“虞闲,还想和我在一起吗?”


    “那便从地狱里爬出来,出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