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景象和那一日的分别，一模一样。


    在一片恼人的绿意中，虞闲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颜绮心里难过汹涌，喉头一酸。


    她想起来，鸳鸯两面是可以复刻出自己内心最想见的人的。


    颜绮无知无觉，她握着重剑的手在微微颤抖。


    再一次面对虞闲，她居然还是无法平静。


    最想见的人，虞闲？


    “呵，”颜绮冷嗤，紫眸中的寒意几乎溢出，“你也配？”


    她提剑，狠辣地，无情地将虞闲的幻象劈碎。


    何安说得对，使用神骨一念，另一个人无论隔的多远，都能感受到。


    她确实不想让虞闲知道，要一刀两断的可不是她。


    明明前一晚上还柔情蜜意为她造梦，第二天就不告而别，还扬言要修无情道，岂有此理！


    一剑消灭幻境，颜绮不在多看一眼，踏着荒草过去，鸳鸯两面的镜像彻底被颜绮破开，一眨眼，来到第九层。


    何安没有出现在她身边。


    颜绮蹙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往前走了一步，却猛地被另一个人给拽回来。


    颜绮趄趔一下，耳畔响起一个女子清甜的声音。


    “小满，你要去哪里啊？神女大人还等着我们去伺候呢。”


    她一回头，便见一身素白的九尾银狐女，一只手拉她，另一只手上端着盘子。


    颜绮立马环顾四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周围已经变了个样。


    深山峭壁凿刻成宫殿模样，挂满珠宝明玉，宫殿前种几颗树，遮天蔽日，来来往往不少婢女侍卫，个个行色匆匆，忙着去做什么。


    颜绮不动声色望着拉住自己的狐女：“我们要去哪儿？”


    狐女莫名其妙看了她好几眼，一只尾巴卷住一个玉盘塞到她手上，没好气道：“我们要去给神女送茶啊！神魔大战就要开始了，神女特意来我们妖界和妖王商讨对敌事宜呢！”


    颜绮闻言不由得一懵，她眨巴两下眼，迟钝地反应过来：“神女？在妖界？”


    狐女兴冲冲地拽着她往前走，笑道：“对啊，听说鬼主也来了，现在就在前厅议事呢！我们被选做伺候神女的婢女，可有幸一睹几位大人的风采呢！”


    颜绮双手端盘，落后一步跟在狐女后面，不忘观察周围地形。


    神魔大战的时期，那个时候的妖王应该是……九尾银狐族的银霜。


    妖王宫殿并不复杂，或许也是这一届妖王不追求繁文缛节，整个宫殿看上去都是偏素色。


    穿过几条回廊，绕过几个山头，颜绮可算跟着狐女到了前厅。


    狐女拉着她行礼，正要跪下时，一道柔和的微风扶起她的膝盖，颜绮低着头微微抬眸，先是见到一片蓝白相交的衣角，站直了身体，眼神探看前面的人，便将一脸柔和之色的神女收入眼中。


    衣袍蓝白缀银羽，浅色外纱绣凤凰，此刻一双紫眸，悲悯众生地投下来。


    颜绮失神一瞬。


    雪晏双手扶她，微微一笑，转身同鬼主妖王交谈。


    狐女拉她到一边规规矩矩站着。


    几人聊的很简单，大概说明如何封印魔神，有魔神余孽入侵如何抵抗。


    此刻的凤凰神女还未同魔族二少主颜淳结百年之好，身上缺少一点母性的慈爱，但颜绮就是忍不住目光追随她。


    雪晏道：“我预言到了，这次浩劫不是结束，未来还有两次魔神出世。”


    鬼主千鸣擦拭长戟，冷哼一声：“魔神不自愿去死，就会不断复活，到时候世间无神，谁能拦他？”


    银霜居于妖王首位，满脸担忧：“神女大人，可有什么想法么？”


    雪晏道：“下一次的浩劫，我只能以命做结，但魔神难灭，我只求，诸位能同我为后人留下锚点。”


    千鸣一手抵在心上，忠诚道：“鬼界任神女大人调遣。”


    银霜沉思片刻，也道：“我愿同我后人一起，誓死追随。”


    不知道是不是颜绮的错觉，她似乎看到有一刻，雪晏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看向她。


    后来发生的事就如走马观花，颜绮困在幻境，困于妖界，见证千年前，神魔大战的浩劫。


    神界神明集体赴死，神界陨落，靖世雪晏几人拼尽全力封印魔神，鬼主千鸣重伤，银霜昏迷，灵力半失，温曦先祖许依牺牲……


    耗费了不知道多少力量，才封印魔神，让他在封印阵中一点点消磨灵魂。


    颜绮看完这一切，却无能为力，她在神魔大战中只待了一日，而后一阵斗转星移的眩晕中，她又回到妖王宫殿。


    她还是“小满”。


    但是妖王宫殿已经不一样了，死了太多修为强大的妖，原本的宫殿毁于一旦，剩下的妖也奄奄一息。


    小满被安排照顾昏迷的银霜。


    在这里，颜绮发现自己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她的视角跟随小满的行为。


    颜绮内心疑惑又烦躁，同时还想着何安的下落。


    第九层的妖兽究竟是什么？


    她有一个猜测，但现在她困于小满身上，根本无法证实。


    小满的日常很简单，不过就是为昏迷的银霜擦拭身体，喂药。


    这样过去了两百年，说是两百年，对于颜绮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两百年后的某一日，一个仙界修士跌跌撞撞来到这里。


    小满嫌他受伤可怜，便带他回了宫殿，和银霜一起好好照顾着。


    小满接触那修士身体的一瞬间，颜绮透过小满的眼睛看到了满眼慌乱的眸，棕色瞳孔清澈迷茫，那一刻，颜绮明了。


    这不就是何安么！


    可算找到了，还不算太倒霉，好歹他们汇合了。


    幻境中，他们二人都无法直接交流，只能眼睁睁看着彼此的附身人物的行为动作。


    而且，颜绮无奈扶额，她感觉何安这个神经大条根本不知道小满是她！


    两人受控了两日，也就是那一日，银霜醒了。


    坏消息是，她失忆了。


    小满兴高采烈去族中通报这个好消息，一只脚才跨出门槛，忽然整个人不动了。


    颜绮神识一刺疼，附在小满身上的灵魂回首，便见那个仙界修士一脸阴险地刺了小满一刀。


    小满晕了过去。


    颜绮一脸凝重看着何安所附身的修士催眠了小满，把她做成傀儡，控制她继续照顾银霜，但是没把银霜苏醒的消息发出去。


    后来的事，对于颜绮来说就有点恶心了。


    颜绮一边恶心，一边还能想象到何安在那个修士身体里臭骂崩溃的样子。


    修士玷污了银霜。


    银霜失去了记忆，懵懵懂懂，就这样被人夺去清白之身都不知道。


    颜绮看着她从温柔的，被妖族追捧的王，变成迷茫的，被妖族遗弃的狐。


    九尾银狐一族，有一条血脉是天生的炉鼎，不巧，银霜就是这条血脉。


    银霜在神魔大战后受了重伤，灵力亏损只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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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半，而这一半，也在无知无觉的时候被歹人夺走。


    修士拿了银霜的灵力后，连夜逃离，失去控制的小满晕倒在宫殿中，引来了妖族不少人查看。


    这下，妖族剩下的那些妖兽，都看到他们前任妖王，柔柔和和，一脸无知的做在床上，灵力尽失，还被不知名的外族，搞大了肚子。


    银霜被逐出妖族，不得进入妖王宫殿。


    她一个失去灵力的九尾银狐，一个人跌跌撞撞躲进了深山，诞下一女。


    颜绮本以为故事到这里就是结束，可是并没有。


    之前玷污银霜的修士再一次回来，有一次控制小满找到了银霜。


    或许是她天然的，对危险的感知，她把自己的孩子藏了起来。


    修士改头换面，成了一方大能，他直白地对银霜表露想法——他要一个孩子。


    一年之后，修士又一次来，带走了银霜还在襁褓中的次子，还发现了银霜一直藏着的女儿，他认为大女儿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好控制，一番思索后，给她下了锁命咒，锁在他的小女儿上。


    这样，任他大女儿天赋再高，也只是给他小女儿做嫁衣。


    银霜失魂落魄了五年，她一直没有恢复记忆，直到血莲认主，她大女儿九尾银狐血脉觉醒，引来了一批妖族觊觎。


    一片慌乱中，银霜受到重击，恢复记忆。


    她想明白了一切。


    她没有了灵力，可是九尾银狐的血脉和与生俱来的的高傲还融在她骨子里。


    她将自己的女儿送离，以命为代价，落下锁妖九塔。


    而她剩下的一丝灵魂，坐镇顶端，只为分辨善恶。


    多可笑啊，银霜一生为妖界贡献，可一场神魔大战下来，剩下的奸诈小人，只想拉她下位。


    这荒唐错乱的一生看完，颜绮重新回到妖王宫殿，王座之上，银霜一身素衣，靠在王座上，手背支颌，阖着眸。


    她发现自己可以动了，身边多了个人，俨然是何安，只不过他还是一副修士样，颜绮合理猜测，自己应该还是小满的样子。


    此刻何安扶着一个柱子，弓着身子狂吐不止。


    颜绮只是一边观看修士的玷污，何安可是在修士身体里实实在在第一视角经历了一遍，这对他的精神和灵魂都是极大的创伤。


    “呕——”


    何安干呕半晌，这才头晕目眩回过神来。


    一扭头见到小满样的颜绮，擦了擦嘴，凑近几步，试探问：“颜绮？”


    颜绮一脸嫌弃，他一靠近，她便后退。


    她捂着鼻子道：“滚滚滚，离我远点。”


    何安此刻尴尬的手脚不知往哪儿放，挠挠脑袋，嘟哝：“他娘的，第九层是精神攻击啊，我现在整个人都不好了。”


    颜绮闭了闭眼，“够了，想起就真恶心。”


    何安反胃，用手揉了揉，目光一瞥，见到王座之上的银霜，吓了一大跳。


    妖王宫殿和神魔大战前时一般无二，石壁上虽缀满银珠，九枝灯整整齐齐摆了两路。


    颜绮歇了片刻，问：“你知道这个修士是谁吗？”


    何安回神：“啥？”


    颜绮干脆变出一枚铜镜怼到何安面前，何安便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端详半晌，觉得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是谁。


    片刻，何安摇了摇头。


    他们二人还在交流，王座之上的银霜开始发声。


    她没有开口也没有睁眼，但她的声音就这样无端出现在宫殿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