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和表情僵硬，有凝固感。】


    【因为发生的事情出乎了预料。】


    【以往在这种对话的时候，李明路都会认同她？】


    李明路没有回答，王穗就一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像是在较劲，非要等到一个答案不可一样。


    南祝仁见此迅速插了进去，再一次转移走王穗的注意力。


    “按照你的说法，你的朋友对你的生活很好奇，甚至有些羡慕——而你对此也很满意。”


    王穗的注意力果然很快就被抽离。


    而接下来，南祝仁问出了关键的问题。


    “你对于你和李先生从前的生活是怎么看待的呢？”


    ……


    表面上，南祝仁希望进行一个“朋友认知的生活”和“王穗自己认知的生活”进行对比。


    实际上，南祝仁是要李明路进行一次，“老婆认知的生活”和“我自己渴望的生活”的对比。


    南祝仁盯着王穗的表情。


    经过刚刚的交流，他已经建立了属于王穗的表情基准线。


    由于和王穗没有建立足够牢固的咨询关系，他认为王穗在之后的叙述中可能会有修饰、乃至于谎言。


    然而，并没有，王穗好像是觉得没有什么掩饰的必要，一五一十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


    “我不太满意我们之前的生活。”


    王穗直言道。


    李明路之前也表达了这个想法。


    以上这句话，是王穗对于过去认知中，唯一一个和李明路相同的点。


    唯一一个。


    南祝仁很丝滑地追问：“为什么不满意？”


    “因为……”王穗抿了抿嘴，“路子太不关心家庭了。”


    从南祝仁的视角，可以看到李明路一下子双手握拳，但身体却软了下来。


    “你说李先生不关心家庭？”


    “对。”


    王穗看了李明路一眼：“为了他，我们装修房子的时候特地把最大的一个房间做成他的画室，但谁知道他之后就整天整天把自己待在画室里面，一门不出二门不迈。”


    “孩子上学、上补习班都是我在接送，作业也都是我在辅导，他反而只有晚上孩子们也空下来的时候才会出来，跟个孩子一样和儿子女儿一起玩。还老是浪费钱买玩具啊漫画啊什么的，那些东西多浪费时间啊。”


    “你说说，以他这样瞎忙活，应该一天能画好多吧？但是南老师你猜怎么样，我有的时候进去收拾他的画室，一看——嚯，一幅画根本就没动几笔！”


    王穗的话里满是抱怨。


    这还没结束。


    “一整天都待在家里，工作也不怎么做，有的时候我做家务的时候故意发出声音，我知道他能听到，但他从来也没说出来帮我一把。”


    “南老师你知道吗，这些我以前都没跟朋友啊医生啊什么的说过，就是想着给他留些面子。我以前只说他的好，这回我跟你可是什么都说了。”


    【下巴又抬起来了。】


    【骄傲？】


    南祝仁深吸一口气。不，是“渴望认同”。


    他已经明白了李明路对于王穗的最大意义。


    在李明路患病之前，李明路的工作生活，能够让朋友们对于王穗给予认同。


    而在李明路患上抑郁症之后，王穗又利用“照顾患病老公”的举动，获取朋友们的认同。


    但后者显然没前者这么持久，这么有效，所以王穗能够获得的认同越来越少。


    她需要更多的情绪价值。


    所以，她现在想要通过老公患病前的另一个角度的工作生活，来从自己这里获得认同。


    ……


    南祝仁自然是不可能在这方面配合王穗的。


    他看了一眼李明路，发现这个男人已经全身都开始发抖。


    南祝仁转头回向王穗：“对于这些想法，你以前跟李先生交流过吗？”


    王穗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啊，生活里我都有什么说什么的，一家人哪有什么事情是要藏着掖着的？”


    “不过我说了很多次，他都不改，我也就懒得说了。到后来他得病了，我就更不好说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王穗叹了一口气。


    “当初在学校里面的时候，因为一些事情……这个我不好和南老师你说，总之当时我就一直是照顾他的。他只用学习，而我为了照顾他，一学期都经常挂科的，也没多的时间陪朋友。”


    “没想到毕业之后，情况只好了一段时间，又变回以前那个样子了，还是我一直照顾他。”


    王穗摸了摸李明路的背，好像在安抚一个小孩子一样。


    “我想啊，可能学艺术的人就是敏感一些吧，然后发生在路子身上的事情也确实是太多了。”


    “一路走到现在，也只有我能照顾他了。我有的时候真的希望他能够坚强一点，不要再被那些事情烦心了……”


    南祝仁心里咯噔一下。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此时只剩下短短两分钟的时间了。


    但是此时，李明路的身体突然在紧张一阵之后，重新又松了下来。


    同时，身体开始用力地蜷了起来。


    【退行……严重的退行。】


    【极强的防御。】


    【不妙。】


    南祝仁有种预感，今天的咨询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了。


    此刻的李明路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主动地在妻子面前再去表达自己思想的样子。


    哪怕妻子已经把和自己完全不同的认知矛盾，暴露在眼前。


    哪怕在之前已经经过了南祝仁的支持，有了去表述的决心。


    但此刻，他只因为妻子最后寥寥的几句话，又重新把自己的动力指向了自己。


    ……


    南祝仁长叹一口气。


    虽然很遗憾，但这才是咨询中的常态。


    不是每一次咨询都能够起到效果。


    有的时候哪怕前面百般铺垫，但最后就是差了一口气，导致前功尽弃。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心理疾病——尤其是抑郁症——都要经年累月的干预治疗。


    但南祝仁还是想要最后尝试一下，他对王穗道：“那李先生有跟你细说过自己的感受吗？比如他在抑郁发作的时候，觉得最困扰自己的地方？”


    “这倒没有，他刚刚跟南老师你说了吗？”


    南祝仁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只是把期待的目光转向李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