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淙走到河边，捡起一块石头。


    他摆好姿势，象征性描了几下，甩手就把石子儿投了进去。


    石子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然后迅速窜到水里，响起清脆的一声。


    江淙盯着被石子儿惊动的水面。


    心里闪过无数脏话。


    他插兜站了一会，发现情绪并没有缓解的迹象，还越想越气，于是他扭头走到二面的绿植旁，点了根烟。


    他抽着，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


    晚上七点多。


    成，憋着一肚子气去工作。


    店里等着好几个人，等他换班的孙青看他进来，随便撇了一眼，然后继续给客人做着头发，“这么早就回来了，没打尽兴？”


    江淙无奈的笑了两下，走到理发的座位上一屁股坐下去，“打个蛋啊，遇到一个神经病。”


    孙青特别娴熟的喷了几下水，“咋了？”


    “别提了。”


    “你不说我就告店长你迟到了。”孙青又撇了他一眼，走到橱柜拿了一瓶护发精油。


    “哦，那你告吧。”


    “啧……”


    “行，就是我和朋友搁那儿和一帮在那打的人一块儿打呢，有个傻冒过来抢球。”


    孙青挑了挑眉毛，“你没整他？”


    江淙摇摇头，“我是个有素质的人。”


    “行。”孙青做好头发，解下围布用力甩了几下，“我回去睡了，困了。”


    江淙没说话，接过围布搭在小臂处，目送着孙青走远。


    不知道为啥，今天格外格外的累，累的他胸口发闷，喘不过气。


    他扭头，看着下一位顾客上前，他习惯性的询问顾客想要什么需求。


    “喂。”


    听到熟悉的声音江淙这才回过神，他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这人居然是自己之前那个美术机构的同学，他有点意外的打量着：“叶佳丽？”


    “你为什么突然不学了，”叶佳丽平静的看着他，“我们都以为你只是请假，但是昨天老师说你不读了。”


    江淙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打听。”叶佳丽站起身，“你画的那么好看，很可惜啊…”


    江淙笑笑，“你还剪头发么。”


    “剪。”叶佳丽走到椅子前，一直盯着他，盯完，又一屁股坐在上面，“给我发尾卷一下就行，不用洗。”


    “行。”江淙说干就干。


    但是有一个很诡异的点，叶佳丽全程都死死盯着他，也不说话啥的。


    江淙被她盯的全身都起鸡皮疙瘩，“那个…我要不要在给你剪个层次啥的。


    叶佳丽闭了闭眼，“孙青很出名的。”


    江淙愣了愣，脑子里闪过孙青那副不修边幅懒懒散散的模样，他摇摇头，“我才来这儿不久，我不了解。”


    叶佳丽无所谓的哦了一声，“我有他联系方式，前几天在他发的宣传图里我看到你了，所以来找你了。”


    江淙无言以对。


    毕竟是他一声不吭的就走了，同学们的询问他也当看不到。


    有点难堪啊。


    叶佳丽没说话了，只是静静的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发型，江淙也和个闷葫芦一样，一个劲的忙。


    后面叶佳丽很满意自己的发型，她准备走的时候，转头看了一眼江淙。


    很复杂的眼神。


    “你最近很缺钱吗。”


    “……对。”


    江淙很坦然，这并不丢人，因为确实缺，不然他怎么能待在这儿，倒是一口咬定自己不缺到处找借口，这样显得自己很蠢。


    “那我最近刚好有一点，要不……”


    “别别别，千万别。”江淙忙摆手。


    说白了，诚实归诚实，但是不至于接受别人的施舍。


    “好吧，如果有什么帮助，记得联系我。”叶佳丽识趣的打住话题，她付完钱，急匆匆地走了。


    下班路上，温度急剧下降，呼吸一口空气，感觉嗓子眼儿都要被冻坏。


    江淙把那冷透了的糖醋排骨饭盒夹在腋下，冷的缩成一团，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多穿一条秋裤的。江淙想着，走进了一个小巷口。


    他再次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十一点多。


    这片儿住的太偏了，人相对少，这个点儿街上基本没啥人了，只有一盏暖黄色的灯高高的挂在二面的破墙上。


    冷风一吹，这灯晃晃悠悠的。


    江淙撇了一眼，穿过小巷，展现出两栋新修的筒子楼。


    房东还没有上漆，所以两栋紧紧挨在一块的水泥楼显得格外暗。


    江淙进屋冲到卧室插上了小太阳的插头，然后一屁股躺在床上，快速的打开电热毯。


    太他妈舒坦了！


    太他妈舒服了！


    太他妈享受了！


    江淙裹紧自己，沉迷于这个属于自己世界的时间。


    暖了一会，他悠悠打开饭盒开始啃排骨。


    拿起手机看了一会。


    他顺手打开消息列表，划拉了几下。


    满满的消息，不间断的发过来。


    几乎都是询问他的下落。


    他懒得看，于是对着自己吃了半盒的排骨拍了一张照，顺带发了一条朋友圈：“夜生活。”


    很好，很巧妙的告诉所有人自己还活着的消息。


    发完他放下手机，专心啃排骨。


    静下来后，思绪一瞬间和宇宙大爆炸一样，怎么也停不下来，所有乱七八糟的事儿都涌了上来。


    回忆里很多碎片细节，还有一些想法，和走马观花一样的，快速闪过，就像一种莫名的东西，咻的一声，从左耳进，然后特别迅速的从右耳出来的感觉。


    最后，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心情，又止于他的姥爷。


    这是姥爷走的第四十八天。


    江淙又看了一眼时间。


    十二点整。


    是四十九天了。


    江淙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口米饭。


    一个人居然活成这样。


    没想象中那么糟糕。


    早上九点多的时候，孙青突然约他吃饭。


    他迷迷糊糊起来，搁床上发了半个小时的呆，然后慢悠悠的在被窝里换好衣服，又慢悠悠的穿好鞋袜。


    大概是叶佳丽的事儿。


    江淙想着挠挠头，推门走出去了。


    昨天的事儿又慢慢浮现出来。


    “孙青很有名。”


    这事儿越想越想不明白，想到孙青一脸气血不足一脸肾虚胡子拉碴满口***的模样，他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人吧，应该就是技术好。


    他走过红绿灯，看到了孙青正靠在饭店门口抽烟，和他一块儿站着的还有一个人。


    那人正好被挡住了，江淙看不清是谁。


    孙青见他过来，随手掐灭烟，上前招呼着他，“这么快啊，来吧，菜快上好了。”


    江淙随便应了两声，跟着他进去了。


    后面还有个人也跟着进来了，江淙用余光撇了一眼。


    不认识。


    孙青拍着这个陌生人的肩膀，“江淙，这人是我堂弟，赵骏，刚搬到这个区的。”


    江淙礼貌的向他致意。


    赵骏应该和他一边大，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戴个眼镜，还没长开，有一股还没褪干净的孩子气。


    “这位是你江哥，大你两岁。”


    赵骏忙起身，客客气气的鞠躬，“江哥好。”


    “你好你好。”


    江淙有些难堪的起身回应。


    孙青开了一瓶酒，“你俩能喝不。”


    江淙点头，把酒杯递了过去。


    赵骏听话的摇头，“哥我不能喝，我下午还得去补习班呢。”


    孙青笑着看着这孩子摇头，边把酒给江淙倒满，“哎呦哎呦，差点给忘了，学业为重。那咱两来点。”


    江淙点头。


    “今天让你出来，有个事儿想跟你商量商量。”孙青把酒递给江淙。


    江淙夹了两口菜，看着他，“什么事你说。”


    孙青调整了一下坐姿，他边组织语言变看着江淙，“那什么，赵骏这小子家里有家茶楼，新开的，就在这儿区，他们正好要雇个前台，要不你先去试两天？”


    江淙边嚼菜边想，他看了一眼赵骏，再看看孙青，确定两人没啥坏心眼儿后才开口，“怎么算？”


    “试用期底薪两千八，”孙青说，“一个月。”


    “没唬我？”江淙挑眉看着两个人。


    “江哥，我哥说你人能信任，所以才跑过来邀请你去，这样吧，你要不先去看看环境？”赵骏和孙青对视一眼。


    “肯定没那么简单对吗。”江淙看着孙青。


    “……”


    “就是……赵骏他哥可能也在…哎呀总之不影响你，你去看了再说怎么样。”


    江淙看着孙青忙于掩饰的慌乱，心里毫无波澜，去是肯定要去的，其实有钱赚的话去殡仪馆跟尸体睡他都无所谓。


    管他什么坑，有钱拿就行


    江淙一口气喝完酒，“成！”


    茶楼位于商业街最繁华地段，而且占地面积挺大的，江淙走到大厅，看得出来装修也是用了心的。


    第一印象很不错。


    赵骏在前面带路，边带路边介绍。


    他们走着，拐到楼梯间。


    踏着楼梯一步一步上去，引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绿植天花板。


    江淙看这环境怎么看也看不出到底埋了什么深水炸弹。


    最后在路过前台的时候，他看到一个人，长腿交叠大敕敕的翘在桌上，两只手断了一样耷拉在一边，脸上被书盖着……睡着了。


    怎么看怎么嚣张。


    “这位是……”


    江淙实在没忍住，问了一下走在前面的赵骏。


    赵骏回头瞄了一眼，又转头继续走，“他是我哥，不用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