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害怕陈善再次触碰到他，在去往食堂的这一路，尤安都将尤恩间隔在他们之间，但是虚情假意的关心与善意从未停下。


    哥哥尤恩倒是格外的安静，一言不发地走着。


    他们三人踏进食堂的那一刻，陈善明显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身上。


    “小善来这边。”尤安招招手。


    电梯缓缓升至顶楼。


    “我们不在楼下吃吗？”陈善疑惑地侧过头询问。


    “唔，楼下的饭菜不好吃，楼上的好一点。”尤安想了想道。


    骗子，陈善心里冷笑，明明是觉得楼下的人不配和你们一同进食。


    平民区与富人区阶级分明。


    而富人区里这些天龙人再分三六九等，很明显尤安与尤恩这对双胞胎金字塔的顶尖。


    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陈善觉得自己受到了冲击，楼下的菜色已经算得是上极好，而楼上，陈善看着眼前将近二十几位厨师，和水池里养殖的各种海鲜。


    食物的香气瞬间席卷了她的鼻腔，她的口腔不自觉地分泌出唾液。


    原来富人区的人是从来不会喝营养剂。


    “小善，你想吃什么，”尤安撑着下巴，“这里一般没有菜单，你只要想你今天想吃什么，厨师都能做。”


    陈善压下心中的那点不平衡心态，安安静静地乖巧地坐在那里，低垂着头，语气不安地忐忑道：“我都可以，你们安排就好了。”


    眼前的少女显然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格外的局促不安，尤安嘴角微扬与尤恩隐晦地对视一眼，点了菜。


    陈善垂着头，比她家镜子都要明亮清晰的大理石地面映照出她此刻真实的想法。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释放善意，平民区很早就教会她了这点，如果有人无缘无故对她好，不是想宰她就是想上/她。


    他们或许不想上/她，不过，估计也不安什么好心。


    难道还真能是穷生奸计，富长良心？


    菜陆陆续续地端了上来，每一道菜陈善都叫不上名字，但毋庸置疑的是，这是陈善自出生以来从没有吃过的东西，毕竟她长这么大靠的廉价的营养剂。


    在平民区最好的食物也不过是廉价的速食，饭团和面包之类的，而就是这样的速食，在物价飞涨之后，陈善基本上再也没有吃过了。


    陈善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小小一碟牛肉。她拿起叉子，插上牛肉，放入口中。


    “哈。”空气中传来一丝轻笑。


    陈善抬头与对面尤恩的目光。


    “不是这样吃的，你应该沾下一旁边的sauce，这样才能显现出他的风味，与厨师的水平。”少年碧绿色的双眸荡漾着看似真诚的建议。


    “哥，她应该没有吃过这些，下次小善应该就会知道了。”


    尤安双手交叠在下巴下，碧绿的双眸追随着餐桌上的少女，小小一只，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食物，久久没有动作。


    他碧绿的双眸荡漾出满意地微笑，从平民区来的下等人，应该从未吃过这样的好东西吧，所以才更应该感激带她吃上这些美食的我们呀。


    “小善再尝尝这个，”尤安将一盘龙虾放到陈善面前，“神户龙虾，这些龙虾都是吃神户牛肉长大的，肉质比起普通龙虾更加紧实。”


    陈善切下一块肉缓缓放进嘴里，抬头对上尤安兴味盎然的眼神，对方像是很想听一听她的评价。


    “很好吃。”陈善放下刀，对上尤安的眼睛。


    尤安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他抓了抓他金色的发丝，有些疑惑，怎么和他们说的反应不太一样。


    以往进入帝都学院的特招生，在接触到这些他们本来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上流生活，应该激动兴奋或是害怕无措，即便刻意地想要保持镇静，但那细微地小动作也会暴露出他们的不安与恐慌。


    尤安垂下的发丝正好掩盖住了他眼中的烦躁，只是第一天，游戏也才刚开始，是他太着急了，特别的反应才会让游戏更有趣。


    陈善将面前的龙虾不紧不慢地一点点吃完。


    味道极其鲜美，可惜食物在陈善这里只有能填饱肚子和不能填饱肚子之分，很明显面前这一份摆盘精致，肉质鲜美的龙虾并不能填饱她的肚子，好吃却无用。


    接下来的时间，三人安静地用餐，陈善偶尔抬眸扫视一眼对面的双胞胎。


    用完餐后，陈善看着双胞胎离开的背影消失在教室后，才缓步走向了卫生间。


    她锁上厕所的门，趴在洗手池上，胃中的油腥与胃酸交融的呕吐物瞬间从喉咙中翻涌而出。


    等将胃里的东西吐的一干二净，她才感觉舒服了许多，用水漱完口后，陈善盯着镜子里面色苍白的自己。


    自嘲地笑道，还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长期喝营养剂的胃是接受不了他们这些富人这种又是油又是盐的食物。


    在陈善吃下去的第一口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受到了胃里的翻江倒海。


    明明能闻到食物的香气，口腔也感受到它的鲜美，但是吃下去对于她来说却是致命的“毒药”。


    下午的时光过得平波无澜，陈善能感受到周围人对她蠢蠢欲动的恶意与嘲讽，不过不知道碍于什么，没有一个人直接走到她面前讽刺她。


    帝都学院下午四点就结束了全部的课程，学生陆陆续续乘坐私家车离开，帝都学院是有住宿，不过对于这些小姐少爷们而言，学校的住宿环境过于简陋，而对于陈善这样的特招生来说，学校能给她减免学杂费就已经是恩赐，额外的住宿不是陈善所能负担的起的。


    陈善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教室。


    “小善明天见。”尤恩招招手，对着即将踏出教室的陈善道。


    “明天见。”陈善轻柔的嗓音飘荡在空中，就如她本人一般，转瞬就不见了身影。


    “好玩吗，尤安。”尤恩懒懒地转过身，看着站立在桌子前傻傻地维持着打招呼动作的弟弟。


    “唔，”尤安坐下，“和想象的不太一样啊，”尤安神情淡漠全然没有方才的热情与亲切。


    “不是说不感兴趣吗？”尤恩不解道。


    “以往都是A级嘛，他们玩玩也够了，这不是S级嘛，怎么说S级在帝都也不过十几个。”尤恩双手往前一摊。


    “你知道的那些A级十分无趣，错过这个S级也不知道下一个要到什么时候啦。”尤安眼里闪烁着狡黠的恶意，“你不是也跃跃欲试吗，哥哥。”


    帝都学院上层圈子有着心照不宣的规则，每年从特招生中挑选出一个幸运儿参与游戏，看谁能最先让幸运儿精神力奔溃。


    方法不限，是简单直白的的恶意霸凌还是铸造美梦之后在亲手摧毁。


    他们最喜欢看那些从平民区来的垃圾，因为觉醒精神力之后沾沾自喜，狂妄自大地以为和他们站在同一个阶层，自以为被接纳之后，再戳穿真相，他们的奔溃与愤怒。


    尤安双手托住脸颊，天使的脸庞上闪烁着满满的恶意。


    希望小善能撑的久一点，不要让他们失望呀，毕竟可是S级呢。


    陈善坐在星轨上，星轨外的景色快速地闪过，干净整洁的街道逐渐变成破烂不堪的水泥地，高楼大厦变成低矮的平房。


    她下了星轨，平民区与富人区之间筑有一条长长的边境线，陈善取出身份卡，才被把守通关要口的士兵放行。


    “滴，第四平民区，姓名陈善，可通过。”冰冷的机械音响起。


    一线之隔，天差地别。


    陈善看着通关口排起的长队。


    这些都是准备从平民区去往富人区干活的人，而就这样的机会也是每个平民区的人削破脑袋才能得到。


    陈善收回视线，裹紧自己身上的外套从蜂拥的人群中挤过，乱糟糟的街道，难闻的气味，拥挤局促的房屋。


    她突然想起早上尤安的问题，‘那里是什么样子的呢’，就是这样，肮脏凌乱，活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像是下水道的老鼠，生存成了最大的渴望。


    陈善拿出钥匙打开门，她走进卫生间快速冲了个澡，换下身上的衣服。


    一家六口人，陈善得趁着他们还没回来前先进行洗漱，毕竟他们家只有这一个卫生间。


    陈善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卫生间出来时，陈愿正好拎脏兮兮的陈舞进门，手里还拿着一叠缴费通知。


    陈善从她手中接过，水费，电费，房租......


    陈善一张张翻过，已经拖欠三个月了，单子上勒令他们在这月底之前交清，不然就断水断电。


    陈愿从陈善手中拿回缴费单放进口袋，“这几天我发了工资，我就去交清。”


    “他为什么不去交。”陈善脸色铁青，“他没有钱吗？”


    “还是钱都拿去喝酒了。”


    “小善。”陈愿语气轻柔，“爸，可能是忘了或者是没有钱了。”


    “那他喝酒的钱是哪里来的，”陈善语气冰冷带着生气，“他就不能出去工作赚钱吗！”说完陈善自己也沉默了。


    不能，显而易见。


    “算了，把陈舞给我，我给她洗洗。”陈善毫不客气地一把拎过陈舞，把她丢进卫生间。


    卫生间里，陈善毫不手软地给陈舞搓掉背上的泥土。


    “三姐，你能不能轻点。”如果是大姐，陈舞还敢撒撒娇，但是三姐，陈舞知道她这个外表柔弱清丽的三姐，是个心硬的像石头一样的家伙。


    “那下次就不要和别人打架，不但输了还弄得一身泥。”陈善用力地擦了一下陈舞后背那一块淤青的地方，疼地陈舞哇哇叫。


    洗好了陈舞，陈善将睡裙给她一套，然后拎了出来。


    平民区的夜晚是昏暗的，因为供电少，电压不稳，狭小的房子里只柳留着客厅的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陈善坐在餐桌上拿着光脑查询资料，她手中这台破旧的光脑还是那人从旧市淘了一台坏的，弄了些零件修好了送给她的，不然依照他们家的财务状况根本买不起一台光脑，在富人区随处可见的东西，却是平民区里的奢侈品。


    她输入帝都学院，跳出来的都是些常见的赞美报道，帝都学院为帝国输送培养了多少人才，诸如此类。


    陈善漫不经心地往下划拉，‘帝都学院特招生因触犯法规，勒令退学通知’，她的手一顿，点了进去。


    帝都学院作为帝国最高学府，每年都会招收富人区中觉醒了精神力的孩子入学，通常只有觉醒了B级及以上的人才有资格进入到帝都学院，A级是绝对可以入学，而对于大多数只是觉醒了B级的孩子，帝都学院有自己的考核标准，通关的孩子，也可以顺利入学。


    除此之外，帝都学院每年还会有额外的名额，从平民区选出3-5个觉醒了A级及以上精神力的孩子，给予入学资格。学杂费全免，且如果成绩优异还可以获得巨额的奖学金。


    这样的孩子也就像陈善这样的，靠着觉醒了高级精神力从而成为帝都学院学生的人，也就被称为特招生。


    陈善不是唯一一个特招生，她只不过是帝都学院这些年招的特招生中觉醒的精神力最高的而已。


    陈善不断翻看这这篇报道，报道是一年前的了，越看她心中的违和感越是强烈。


    报道中写到z某因为在一次精神力实操课中，精神力暴走，伤害了其他的同学，且之后z某精神失常，无法掌控自己的精神力，校方不得已才将他退学。


    很奇怪，陈善将报道中的照片放大，应该是当时的监控拍下的，z某双眼猩红很明显情绪失控，确实做出了伤害人的行为。


    但陈善看着散落在不远处模糊地难以看清的人们，零零散散，不远不近。


    一个失控的人的周围怎么可能还会有将近快十几个人包围着，不怕他做出过激行为吗，下意识的第一反应不应该是逃跑吗？


    他们看起来更像是特意围在这里看戏一样。


    陈善的手指输入了几个关键词，‘帝都学院’、‘特招生’，除了刚才的那篇报道外，陈善发现了还有三个特招生因为几乎相近的理由退了学。


    即便是从帝都学院顺利毕业的特招生，他们的生活也貌似并没有因觉醒精神力而跨越阶级。他们获得了进入富人区的入场劵，但最后还是活成了富人区的最底层。


    陈善将光脑丢在桌子上，手肘抵住额头，仰起头盯着发灰的天花板上忽明忽灭的灯晕。


    她的瞳孔很黑，眼仁很大，就这样盯着灯看不说话。


    在一旁的陈舞和陈司见到这一目，心里发毛，陈司小声问：“谁惹到她了吗？”三姐看着温温柔柔毫无攻击力的样子，但陈司知道惹到陈善绝对不会好过。


    “我没有。”陈舞摇摇头。


    陈司想到什么忽然开窍一般，“肯定是学校，学校。”对着陈舞的耳朵急切道。


    显然这个年纪的陈舞并不能理解，“能去帝都学院上学，不是件开心的事情吗？”


    陈司不和这个脑子里只有王子和公主的妹妹多说。


    他心里已经有了定论，他这个不可一世的三姐，从不吃亏的三姐，应该是在学校里受欺负了，或许更糟糕是被霸凌了。


    怎么说他也算半个成年人了，他对于世界也有了模糊的认识，活在上层的人是看不起他们这些活在下层的人的。


    就像他也瞧不上那些没有精神力的人，那些人是社会的渣子，毫无作用，等他和三姐一样觉醒了精神力他也就能离开平民区，进入到上流社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