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旭回到教室，将谱子重新塞回书包。


    仰起头，少年对着天花板长吁了一口气。


    他任旧担心自己会通不过考核。


    学校里会音乐的人才那么多，音乐生也不在少数，社团肯定也不缺他一个。


    蓝旭唏嘘，决定听天由命。


    中午，寂静的教室里空无一人，蓝旭整理起杂乱的思绪，去翻桌洞里早上剩的早餐。


    凌书景离开前把自己的饭卡给他了，但蓝旭自然是不会去刷的。


    手指摸索间，蓝旭猛然发现桌洞里好像少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前几天他还衣服被赵司言拒绝后，那件衣服就被他塞在了自己的书桌里。


    而此时，他的手指并没有探视到任何如布料般软绵的东西。


    “不是吧……！”蓝旭慌张低下头，视线来来回回的把那狭小的空间搜索了好几遍，结果也是显而易见，那件衣服就是不见了。


    蓝旭不信邪，又或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焦急的伸手在桌洞里反复翻找，仿佛书桌里有一个任意门，可以把东西给他变出来似的。


    可惜书桌不是许愿池，那件衣服就是消失了。


    “完了……！”这是蓝旭脑子里跳出的第一个念头。


    但是什么人会闲着没事偷自己书桌里的衣服呢？


    “这人不会是个变态吧……”这是蓝旭脑袋里冒出的第二个恐怖猜测。


    那更是完了，赵司言一个这么爱惜自己东西的人，连自己穿过的衣服都会嫌弃，更何况别人呢？要是偷衣服的人真是个变态，拿那件衣服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天啊……！”蓝旭跟本不敢继续往下想。


    他和赵司言的关系现在好不容易有所进展，却发生了这么离奇的怪事。


    蓝旭有时真的很怀疑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导致这辈子老天正在给自己疯狂降下惩罚。


    要不要找凌书景支个招呢……？


    算了算了，凌书景似乎对赵司言意见很大。


    那办法大概是只有一个了：再买一件校服，万一赵司言问起来就把这件新的赔给他。


    “啊……？买校服吗？但是校服批发商上周好像刚来过学校，估计这两个月都不会来了唉……怎么了小旭？你是没有衣服穿吗？没关系的，老师可以想办法帮你……”


    “不用了……！我有衣服穿……谢谢老师。”


    “唉！小旭！这孩子咋跑这么快……？”段情诗看着蓝旭飞快窜出办公室的背影，脸上写满了迷惑。


    蓝旭瘫软的倚靠在墙上，眼神涣散，双手无力垂下。


    这下是真的完了……他怎么这么倒霉啊……！


    “蓝旭……？你在这干嘛？不吃饭吗？”姜海宁刚结束他那无聊的面试，伸个懒腰的功夫就在墙的拐角处撞见了蓝旭。


    蓝旭闻声抬头，黯淡的瞳孔瞬间染上了光，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他感觉自己从来没这么需要姜海宁过。


    姜海宁天天跟赵司言走在一起，肯定比自己要了解赵司言吧?


    “海宁……你能帮我个忙吗……？”


    “当然，你尽管提。”


    “赵司言这家伙这么喜欢蓝旭，要是我和蓝旭搞好关系，赵司言说不定对态度我会好一点呢?”姜海宁就是这么想的，反正蓝旭提要求的应该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蓝旭就把校服丢了的事完完整整的和姜海宁阐述了一遍。


    姜海宁的表情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的猥琐到莫名的感动又到十足的惊愕。


    事情讲完，蓝旭用充满期待的星星眼认真的望着姜海宁。


    “要我说啊，赵司言肯定是不会介意的。”这家伙都这么喜欢你了，你丢他一百件衣服他都不会怪你的，好吗？


    “可是上次我还他衣服的时候，他好像还挺介意的……”


    “妈的赵司言这个傻子到底在作什么死啊！”姜海宁也是对赵司言左右脑互搏的行为感到服气。


    “哎呀你别担心!赵司言他肯定是不会介意的，实在不行下周他生日的时候你再买个什么别的东西赔给他也行啊。”


    “赵司言他……下周生日？”


    “对呀，应该是十六岁生日吧？他上学早，好像比我们年纪要小一点。”


    “等等，你居然不知道吗？”姜海宁眼珠子一转，一脸错愕的看向蓝旭。


    “不太……知道……”


    “不知道也没关系啦，反正实在不行你就按我说的做呗，不一定非要买校服嘛。”姜海宁对这两口子算是一个比一个没招，一个比一个服气，一个天天躲躲藏藏遮遮掩掩，一个天天除了作死还是作死。他真的很想用认真脸告诉蓝旭：你送赵司言一袋垃圾他都会珍藏在家里供着的！


    “下周的话，具体是几号啊……？”


    “十一月七号。我算算啊……应该是下周五。”


    “谢谢你。”


    “不用不用，这有啥好谢的，你吃午饭了吗？”


    “没呢……”


    “哎哟正好，我也饿着呢，一起去吃呗。”姜海宁热情的发出了邀请。


    “我饭卡没钱了……还是不了……”蓝旭无奈的挠了挠头，他明明周末就告诉妈妈自己饭卡里没钱了的，奈何他妈不知道什么原因现在都没给他充。


    “不吃午饭怎么行？我请你呗。”


    “可是……”


    “哎呦这有啥大不了的，你下次在请回我不就行了？”姜海宁心里不由得感叹蓝旭的单纯，不过聊了短短几分钟，他就已经能精准预判蓝旭下一秒要说些什么了。


    怪不得赵司言这么喜欢他，要是有个和蓝旭一样性格的女生他也喜欢啊！


    蓝旭保持着一定距离跟在姜海宁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食堂。


    蓝旭也没敢点什么贵菜，只是问阿姨简单要了两个素菜配米饭，还端了碗学校免费的涮锅水。


    放下餐盘时，姜海宁看着他眉头一皱。


    “你吃这点……真的够吗？”


    “够的，我平常吃的也不多。”蓝旭尴尬的对姜海宁笑了笑。


    “还是多吃点吧，下午还有那么多课呢，不吃的话不得累坏了？”姜海宁端着盘子坐到了蓝旭旁边，舀了几勺自己盘子里的糖醋里脊盖到了蓝旭的饭上。食堂人多，环境嘈杂，蓝旭说话声音又小，姜海宁不离近点还真听不见蓝旭在说什么。


    “谢谢……”蓝旭低下头，默不作声的往嘴里塞饭。


    “二位中午好啊。”长桌猛然间遭受了什么东西的剧烈撞击，弱弱的颤抖了一下。


    赵司言咬牙切齿的把两碗糖水摔在了桌上，满当的椰奶可怜的从碗边溢出。


    “赵司言？好巧啊！你吃过饭了吗？”姜海宁放下手中的筷子，着急忙慌的吞下嘴里的东西。


    “吃了。”


    完了，是赵司言的标准冰山声线。


    蓝旭心里默默叫苦，赵司言此刻来找麻烦的原因一定只有一个。


    他发现自己的衣服被弄丢了!


    不过他是怎么发现的？没道理啊？


    蓝旭一口食物被突如其来的紧张感堵在了嗓子眼，脖颈的肌肉群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把这口饭压下去。


    “你们刚才聊什么呢？看着挺开心啊。”赵司言跨进两人对面的椅子坐下，撑着脑袋紧盯着蓝旭和姜海宁。


    蓝旭紧张的连饭都吃不下去，赵司言却悠闲得仿佛在看两个吃播。


    “也没聊什么，随便讲两句而已。”姜海宁倒是很泰然自若。


    “你们音乐社的人感情到挺好啊,一会儿不见就这么熟了?”赵司言的语速很慢，一字一顿。


    “哪有哪有，碰巧遇上了而已。”姜海宁表面笑嘻嘻，其实内心早已把赵司言摁在地上掐死了一万次了。他的招新名单还没公布呢！这家伙就明目张胆把录取信息透露给蓝旭了！能不能给他这当社长的一点儿面子啊！


    “食堂的饭多难吃啊，不来点糖水吗？这可是我刚刚出去打包回来的。”赵司言视线锁定着蓝旭，手指默默把东西往前推了推。


    “谢谢，还是不……”


    “哥哥不吃也没人吃了，那我也只好倒掉喽。”赵司言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语气却轻佻得像是在犯贱。


    “哪里没人！他不吃我……吃……”


    赵司言杀过去一记眼刀，立马把姜海宁给噤声了。


    “别浪费啊……！我吃……”出于对一口未动的食物要被倒进垃圾桶的可怜，蓝旭赶忙接过那一碗糖水，一勺一勺的送进嘴里。


    椰奶的香气在舌尖化开，甜丝丝的，香醇浓稠，驱赶走了饭菜残留在嘴里的油腻。


    赵司言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揭开另一份糖水的盖子，端庄的享用起来。


    “我的呢？”


    “没你的份儿。”赵司言向上翻了个白眼。


    姜海宁悻悻的坐下，似乎在生赵司言的闷气。


    “海宁，你吃我的吧，我也吃不了这么多。”蓝旭看姜海宁心情不是很好，想都没想就直接舀了一勺糖水往姜海宁的嘴里送，神他妈还是在赵司言眼皮子底下！


    面对蓝旭怼在眼前的勺子，姜海宁只得张嘴，他心虚的瞟向赵司言，对上赵司言锋利的眼神时，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值正在锐减。


    “嫂嫂！你这是要帮我还是害我啊！”


    “我有点饱，你吃吧。”一碗糖水从对面被推到了姜海宁眼前。


    姜海宁吓得不敢动口。


    “刚才不是还问我要的吗？怎么不吃啊？”


    姜海宁低下头，窝囊的把糖水塞进肚里。


    “哎呀，哥哥。你勺子上好像有脏东西，我帮你去换一个吧。”


    不等蓝旭回应，赵司言就没收了他的勺子，自顾自的去餐具供应处拿了个新的来。


    蓝旭觉得氛围很怪，又不知道怪在哪。


    赵司言一座冰山输出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而原本活泼话多的姜海宁却像吃了哑药一样。


    炫完那一碗断魂汤，姜海宁火速逃离了这座炼狱。


    “哥哥，吃饱了吗？”


    蓝旭点点头。


    “那我们走吧。”


    回教室的路上，蓝旭垂着头紧张的跟在赵司言身后，满脑子都是把赵司言衣服丢了的事。


    “哥哥，学校池塘新养了几只大锦鲤，可肥了，我们去看看？”


    赵司言一开口，蓝旭还以为他要问起衣服的事了，吓得手指都抽搐了几下，谁曾想这家伙是在说肥嘟嘟的大锦鲤。


    “好啊，我早上剩了点早餐，正好拿去喂鱼了。”


    学校确实趁暑假好好把校园翻新了一遍，不光鱼塘扩建了，水面上还搭了个石桥，看起来颇具雅兴。


    蓝旭走上石桥，把手里被压得干瘪的面包片撕成小块，均匀的撒在水面上。


    池塘里的锦鲤晃着尾巴搅起一圈圈水波，敞开大嘴将从天而降的食物一点儿不落的吞入腹中。


    蓝旭被这群肥鱼逗笑了。


    “怎么样，可爱吗？”赵司言缓缓踏步上桥，紧紧跟在蓝旭身后。


    “挺圆润的。你喂吗？”蓝旭撕下一大片面包递给赵司言。


    “谢谢哥哥。”赵司言笑着接过面包片，大片大片的往水里施舍。


    不一会儿，石桥上的两人就被鱼群包围了。


    “司言，其实我很好奇，你是从什么时候认出我是蓝九日的？”


    抢食结束的鱼群懒洋洋的游散，水面重新归于平静。


    “开学那天。我在班级名单上看到了你的名字。”


    赵司言双手撑着石桥的围栏，陷入了往日种种。


    “你的名字，我记了很久。”


    很久，大概有十年那么久。


    “但我还不能确定那是否真的是你，毕竟这太巧合了。万一是撞名了呢？”


    “所以老师在班里组织自我介绍的时候，我听得格外认真。”


    “你没怎么变，你说话很小声，你说你叫蓝旭，蓝天的蓝，旭日东升的旭。”


    “你说你喜欢弹钢琴，希望能和同学们好好相处。”


    “九日哥哥，那怎么可能不是你？”


    温柔的样貌不变，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更有了棱角，温婉的语气也不过是染上了点羞涩。


    蓝旭的一切，都在时间的变化中更深的烙进赵司言心里，不刻骨，但铭心。


    “所以……”


    “所以那天下雨，我去抱了你。”


    “你当时孤零零的站着，见到我时看起来很吃惊。”


    “是……因为小时候忘记问你的名字，没有认出你……”蓝旭支支吾吾道。


    “哥哥，这都没关系。”


    “我只记得那天的你和我在同一把伞下，笑得很开心。”


    “你笑起来很好看，很可爱，很难忘。”


    “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