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没得治了
作品:《请掰弯这个直男》 看到林湘兰的病历,池玉琮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攥紧,慌乱地蹦着,找不到节律。
“遗传”“高危患者”。
池玉琮手指抵着眉心,他端坐着身体紧绷。他打开抽屉,想要摸支烟,却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才想起自己已经戒烟了。
池玉琮心下不耐,躁意疯狂上涌。他将领带松开,随后划着手机拨打了一通电话。
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通。
“喂,什么事儿啊?还能让您给我打电话。”酒吧音响太躁了,远在 M 国及时行乐的易慎下意识提着嗓子,声音大得响彻本就寂静的办公室。
对面背景声很是嘈杂,各色的声音吵得池玉琮有些不耐,但还是按捺住性子,声音冰冷:“问你个事。”
*
林湘兰听见推门声,抬头一看发现是自家儿子,想着护工还没来,立马说道:“哎,潜潜我跟你商量个事呗。”。
林却深把早饭递给林母,自己也拿了一个馒头啃起来:“别想了,护工这事儿没商量。”
林却深拍着胸口,咳了两声,馒头被外边的风吹凉了,噎得慌。
“我忙啊,要是像上次那样,我没赶回来怎么办?”
他说的是林湘兰进重症的那次,林却深急匆匆地从会所赶回来,刚到抢救室门口,一张病危就下来了。
赵瑞明不放心也跟着过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林却深哭。哭得出不了声,一米八的个子在抢救室门外缩成一团,嘴里振振有词地渴望上天保佑。
就这样固执地把希望寄托,别无他法。
他会隐藏悲伤与害怕不让别人知道,却又不能独自消化它,于是就在林湘兰第二次进抢救室时悉数爆发。
那是赵瑞明第一次了解到林却深家里的情况,以前开玩笑说小气。一天就吃一顿饭,比他还能省,掉钱眼里似的。
林却深也不解释,就冲他笑,说:“就小气,拿我怎样。”
人一旦生了重病,医院账单就如流水,虽说家中有些存款但也花得七七八八。
而林家本就没什么亲戚,林却深就是想借钱也没地借去。
只能出去打工,起先是在一个私房饭店里当服务员,后来就去了会所。先前那里老板人特好,知道林却深家里有困难,请假也不难为他,不扣钱就不说了,还借了他两万。
可惜老板店不开了,回老家带孙女去了。钱就一直这么欠着,林却深还不上,他们也不催。
半年来,他见到了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好的有,坏的有,真诚的有,虚伪的也有。
人就像一个三棱镜,太阳会朝他们投射光,而不同的颜色,偏折的程度也不同。
他们不是单一的,不是两面的,而是复杂的。
林却深在病房里见到太多生离死别,他见到人们的虔诚,见到生命的坚韧。
从那以后,他或许会在黑夜中哭泣,却不会再自弃。
自强不息啊。
赵瑞明一直觉得他直脑筋、小孩子脾气,对谁都乐呵呵的,但有时又透露出不属于同龄人的气息。
一会儿小孩,一会儿大人的,很矛盾。
因为他忘记了,林却深今年十八岁,还正是读书的年纪。
笃笃笃。
一个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的阿姨推门而入。
“林却森,是刺一个啊。”周阿姨说话带着特有的口音,听起来很亲切。
“我是。”林却深站起身应着。
见护工都来了,林湘兰此时更是不好再说什么,笑着跟人打招呼。
周阿姨看着林湘兰,笑得喜庆:“可别动作,快好好躺着。”
她来之前,大致了解林湘兰的情况,知道人不能有大动作,不能情绪激动,最好就在床上静养着。
林却深给周阿姨大致讲了一下注意事项,之后就被林湘兰的主治医生叫走。
“小林,现在方便吗?”一个气质能把白大褂穿成风衣的男人,站在病房外。
叶静喧刚查完房,额前发丝凌乱几分,却丝毫不失风度。
“有的。”林却深朝林湘兰示意自己出去一趟。他小步跟在叶静喧的身后,进入办公室,心中忐忑着,生怕听到不好的。
叶静喧注意到男生的情绪,转身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小林你先听我说。”叶静喧声音没什么起伏,平淡地说道。
听到他的声音,林却深将快要陷进掌心的指甲松下些许,看向叶静喧。
“首先,你母亲病情恶化得太快,频繁的 ICD 电击导致心肌损伤。”
“绝对地治疗抵抗性恶性心律失常。”易慎在电话中说道。
他看着池玉琮发过来的病历,原本玩世不恭的态度也正经起来。
“还能治吗?”池玉琮问道。
“这已经属于特高危长 QT 人群了,除却心脏移植这样的终极治疗手段,没有再能延续生命的方案了。”
“而且现在病人的整体指标,都不像是能接受这种手术的状态。”
“所以?”尽管已经知道答案,池玉琮还是问道。
“没得治了,家属最好也去检查一下,遗传嘛。”
池玉琮被他那边纵情歌舞的声音吵得烦,易慎最后又说了他不爱听的话,这下更没什么好话。
“不会说话就闭嘴。”男人眉宇之间尽是阴翳。
听着对面愠怒的声音,易慎缩了缩脖子,拒绝一旁递来的香槟:“概率事件,不一定的,你别太激动。”
他讪讪地笑了两声,紧接着池玉琮就听到地面说信号不好,挂了。
砰的一声,池玉琮将手机扔在桌面上,垂坐在沙发椅上,心中的情绪无法平复。
“就是这样……别太伤心。”叶静喧也是不会安慰人的主,紧巴巴地说了两句,就出去查房了,给林却深留下独自思考的空间。
门被轻声关上。
“唉……”林却深叹完气后没来由的嘴唇颤抖着。
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啊!①
怎么能不伤心?又怎么能不痛苦?
林却深呼出一口气,静静地望向窗外。有点想哭,怎么回事?
有没有人能告诉他,该怎么办?
不想分别,可是时间告诉你终将离别。
可是怎么解、如何解?林却深不知道,头发被他抓得乱糟糟的,王羲之没告诉他啊!
一通响了许久的电话把林却深召回现实,把他腿都震麻了。
他解锁手机,发现是“缺心眼”的语音通话,不知为何,他好像突然间又没有那么痛苦了。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来电话了。那个无厘头把他拐上车并说要和他交朋友的人。
“怎么不回消息?”
“哎”?林却深打开手机翻了翻聊天记录,才发现一共有六条未读消息,全是男人发来的。
“刚才医生找,静音了。”
“你怎么了?”池玉琮听见林却深说话鼻音很重。
“没事,你什么时候来呀?”林却深想转移话题,奈何男人并不想放过他。
池玉琮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但林却深总觉得他离自己越来越近:“不开心的话可以跟我说,你觉得呢?”
说完这句话,医院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
池玉琮褪去西服,身着一袭灰色大衣,头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不像是来医院的,倒像是刚从秀场走出来的男模。
林却深转过头,看到男人快要顶到门框的个子,瞳孔紧缩。
他嘴巴微张,上挑的丹凤眼被人撑圆,发出一声震惊的感叹:“我靠,你变戏法的啊!”
“嗯?”池玉琮走到林却深面前,仔细端详着,随后弯下腰,伸出手轻轻擦拭这人哭湿了的眼角。
两个人挨得太近,呼吸都交缠在一起。林却深觉得这样子奇怪,就用湿漉漉的眼睛盯着池玉琮看。
池玉琮被他看得垂下眼帘,一小片阴影洒在眼睛下方。他捻着手指,将水痕抹开,直起身来。
“哭了。”他肯定着,丝毫不顾林却深羞恼的样子。
“还说没事。”池玉琮从小就怕林却深的泪水。如今看人伤心,心中自是不快,连带着周身的气压都下降了。
林却深被人戳破觉得有些掉面子,语气不是很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说了没事就是没事,你烦不烦?”但是他错估两人之间的距离,差点撞上池玉琮的下巴。
男人却没有躲,还是站得笔挺没有往后退一步。
“你有事没?”林却深慌乱地看着他,想上手确认,又不太敢,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这时林却深的上方响起声音:“没关系,出去吗?”
说话时甚至还带着浅浅的微笑,完全没有因为林却深的冒犯而感到不适。
这让林却深愧疚起来,生硬地朝他道歉,只是声音有些小,不仔细听还听不出来:“对不起。”
池玉琮听清了,有些吃惊,但还是恶趣味地问:“你刚刚说什么?不好意思,我没怎么听清。”说完又是一个得体的微笑。
林却深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张了张嘴,把头转向一边,这下提高了声音:“刚刚对不起。”
又补充道:“我说话语气不好,抱歉,但我不是故意的。不应该那样的,你别往心里去,我也不想的,刚刚没控制住,心情确实有点不好,但也不应该那样和你说话,你生气了吗?我平时不这样的,可以……原谅我吗?”
林却深没敢看他,边说边往外走,但男人就跟在他后面,不到半步的距离。
忽然林却深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抓住,直到被人强硬地转过身去,才反应过来。
“别哭了。”池玉琮低下头,慌忙地用帕纸擦着林却深的眼泪,可是越擦越多根本止不住。
纸巾很快被林却深的泪水浸湿:“艹,我忍不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