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早戏，祝由不到六点就起来了，收拾收拾到达片场的时候刚好七点。


    一路进去，比片场的晨光更先落在他身上的是各种目光。


    怀疑、厌恶、生气、惊讶，什么都有。


    陈凯跟着祝由身后，被连带着审视。后背越来越弯，就差那根拐杖直接打包去隔壁组演农民伯伯了。


    走在前面的祝由则一脸无所谓。


    他昨晚让陈凯将黑料放了出去，根本不需要公关组操作，‘林隋然’这三个字自带的热度一下子让黑料冲向热搜榜榜一。


    前天他当面讥讽林隋然不要被挖出什么黑料的时候，在场很多人都听到了。现在怀疑他，很正常。


    更何况，本来就是他做的。


    灭火器只有在着火的时候才会有用。


    与其等别人挖出来，再添油加醋放出去，倒不如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看了会儿剧本，陈凯把前几天拍摄的推广照片和文案发给他，祝由直接复制粘贴，也不检查，点击发送。


    [宝宝大胆飞，小柚子永随行。]


    [小柚子大军到！！！！立夏快乐啊，宝宝，妈妈爱你么么哒]


    [哇塞，我跟宝宝有同款诶。宝宝，你还会不会出新歌啊，妈妈最近都没歌听了]


    [呜呜呜呜哥哥，你最近在干什么啊？我们被过期糖欺负的好惨……呜呜呜跪求哥哥接大导演的戏]


    [由由进组了吗？别在家抠脚了，我们也要拿奖，戛纳、柏林、奥斯卡，他一个睡粉的劣迹演员都行，我们也不差！]


    [啊啊啊啊哥哥，我被国外理想的大学录取了，你可以给我说声恭喜吗？]


    [宝宝不要听他们，我们有自己的节奏，慢慢来。]


    不到一分钟，下面的评论、转发过万，点赞过百万。


    他喝了口水，左右看看，确认陈凯和丁雯的位置后，点开评论框。


    自带的‘友善评论，文明发言’底文仿佛是专门为他设置的。


    不过，他没打算遵守。


    [演员祝由：老黄瓜刷绿漆，别来恶心我]


    [演员祝由：被欺负了骂回去，找我干什么？我爱接谁的戏，想接谁的戏，还不用着你们插手]


    [演员祝由：别在外面饿死了]


    连续回复了十几条，最后手机被火急火燎冲过来的陈凯一把抽走。


    “……”


    陈凯居高临下，面如锅底，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祝由就给他闯祸。


    祝由一点儿不怕，甚至还给他翻了个白眼。


    一看就是惯犯。


    “林隋然那边把表还回去了，衣服则是支付了全额费用。kiton那边问要不要收？收的话他们就直接给我们的账户。”陈凯努力压制情绪。


    没了手机，祝由手插外套兜里，右腿搭左腿：“收，为什么不收？真当我钱多得跟地里花生一样啊。”


    “真TM是一群势利眼，得奖的时候各个跟哈巴狗一样舔上来。现在呢，理都不理人，还要解除合作。”


    “也不知道眼睛和心都是长来干什么的，听风就是风，听雨就是雨，没一点儿主见。”


    “一群王八蛋，什么叫违反公序良俗导致品牌形象受损？玛德，说得好像我们不用付赔偿金，只退代言费，就该对此感恩戴德似的。”


    李到看着刚签下来的几个品牌发来的解约邮件，骂骂咧咧得在休息室里乱转。


    “到手的代言费刚给kiton那边打过去，不仅一分没捞着，现在还要倒贴。”


    对于李到的情绪，林隋然多少能理解。


    娱乐圈僧多肉少，一个新人的加入，那就意味着有些人分到的蛋糕就会减少，或者被资本踢出局。为此，不管各方之间以往有多少纠葛，每到这种时候，都会一致对外。


    发泄完情绪，李到接了个电话。


    “查到了，那几个带节奏放黑料的大V是音华娱乐的。”


    音华娱乐的老板是侯佳音，虽然是四年前才成立，但发展速度极快。短短几年就从一开始的艺人经纪，拓展出音乐制作、影视投资、综艺策划三大核心业务。今年还签下了两位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归国韩团成员。


    祝由也是这个公司的。


    “前脚帮你撕奖，后面就买热搜，侯佳音她图什么？她要是怕你抢夺资源，那直接不给你撕奖不就好了？”


    李到冷静下来分析，想了下，脸色难看。


    “会不会是祝由？那天他说的话你也听到了。”


    虽说这部戏是他推荐林隋然来演的，但指不定背后打的什么鬼主意。


    林隋然目光从化妆镜里的人落到台面上震动的手机，有一条信息进来。


    看完，林隋然沉默了好久，才回答他。


    “他是男一，戏毁了对他没好处。”


    李到想说那可不见得，万一他就是后悔当初推荐你进组，现在想把你踢了呢？


    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总觉得，祝由在林隋然这里跟其他人有些不同。


    “我这里有其他人的黑料，要不要放出去转移下大众的注意力？”李到顿了顿又说，


    “互联网都是没有记忆的，那些□□的歌手、出轨的演员到后面还不是都复出了，还有那么多的人喜欢？更何况，你又真没有睡粉。”


    “实在不行，我去求老爷子。参军入伍、舌战群儒是为国争光，那让世界看到我们中国演员的魅力怎么就不是为国争光了？如果当年不是他拿走证据逼你——”


    “诶，你去哪儿？”


    林隋然拿起口罩和帽子戴上，往外走：“见个人。”


    王成文比约定的时间到的早。


    看到林隋然，起身，邀请他入座。


    “我下午还有戏”林隋然落座，言简意赅，并拒绝了服务员的点单。


    王成文也没说什么，虚伪笑笑，直入主题，将手里的视频拿给他看。


    “这份视频有且只有我有，如果你想要，我们可以商量。”


    看完，林隋然将手机还回去，问：“条件”


    回去的路上，《午夜的证人》群里陈律之艾特了他们三个主演，让他们下午1点到酒店的会议室碰面。


    林隋然提前半个小时到达会议室，但没想到的是，竟然有人比他更早到。


    祝由抬眸看了眼进来的人，继续玩手机。


    李到心里认准了这件事是祝由做的，就算不是，也跟他肯定脱不了关系。因此，面对陈凯的打招呼，直接冷脸。


    没过一会儿，陈律之沉脸带着工作人员进来。


    就这么一个早上的功夫，舆论迅速发酵。除了‘睡粉’的黑料爆出来，还爆出了个‘林隋然旅馆轰趴’的事情，后面还有两个鲜艳的‘爆’字。


    旅馆，就是那个美好来旅馆。


    爆照的是内娱著名狗仔王大锤，不仅爆的料真实，连拍摄技术和清晰度也都吊打其他狗仔。


    不论男女，只要出现在他的镜头里，就算背景再怎么糟糕，他总能给你拍出氛围感。因此，又被各家粉丝戏称为内娱掌管氛围感的神。


    照片祝由也看了，他和林隋然一前一后，身形错开，只拍到他的后背。而林隋然则是被拍到了摘下口罩和他打招呼的那个瞬间。


    加之入镜的环境古旧残破、红绿配色，愣是被原大锤拍出了小镇文学的意味。


    底下的评论不堪入目，祝由看了几条就退出去了。


    又没拍到他的脸，还不至于闲着没事自爆。


    “哎”


    陈律之扣了扣后颈，他前脚还在为林隋然拿了国际影帝他们这个戏得道飞升沾沾自喜。后脚，现实就抡着锤子，把他狠狠砸进了地狱。


    “睡粉” 那档子事，他早在背调时就知道了，也预想过电影上映后可能爆雷。但他始终相信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尤其跟林隋然打过几次交道后，更觉得那事儿里藏着猫腻。


    为求稳妥，他早让宣传组备好了应对方案，却没料到风波来得这么快，一炸就炸得惊天动地。


    成也得奖，败也得奖。


    至于后面那个轰趴，他也难辞其咎。


    他当时真就随便找了个旅馆，怎么会知道下面的地下室竟然还有个轰趴馆？还在他们离开几天后被警察查出聚众乱淫！


    杜施月是最后到达会议室的，新做的大红指甲在白衬衫衬托下格外扎眼，一看就是没把眼下的麻烦放在心上。


    陈律之的手又抬了起来，这次直接抓了抓头发，把原本整齐的发型揉得乱糟糟。


    这一屋子人，没一个能让他省心的。


    “别扣了，有事说事，空气里全是你的头皮屑。”会议室里一股味道，杜施月食指掩鼻。


    陈律之看了眼公关组的组长，公关组长说：


    “我们这边初步拟定的方案是这样。首先，针对轰趴的事情，导演这边提供了您三位那天碰面的合照，加上与警察搜查美好来旅馆间隔了一周，明显是有人故意捆绑炒作。我们会立刻起诉造谣源头，同时把合照公开发布。”


    但这么一来，《午夜的剧组》再也藏不住，保密项目的外壳算是彻底碎了。


    “至于另一件事”


    公关组长的视线转向坐在末尾的林隋然：“林老师，您这边有解决方向了吗？”


    能有什么解决办法？当年的所有证据都被林老爷子拿走了，除非林隋然回去好好当个外交官，证据估计才会被放出来。


    但这些，李到不能说。


    公关组长知道了，继续：“那我们这边有两种方案。第一个是，利用其他热点事件转移舆论，我们这边也收集不少。等事件降温后，通过作品输出、公益背书等一些方式逐步修复林老师在公众面前的形象。”


    “还有一个就是……可能需要林老师发一封手写道歉信，这——”


    “道歉？道什么歉？”祝由抬眼打断，语气不善，“他又没干那事，凭什么道歉？”


    “你们公关组的脑袋都是清一色的丝瓜瓤吗？全是窟窿眼，没一点管用的？”


    一旁的杜施月微妙又恍然地看了他一眼。


    公关组长讪讪，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当然当然，这个方案我们就是提一嘴，最不推荐的！林老师是什么人，咱们心里都清楚，是吧？哈哈……”


    陈律之指尖点了点桌面：“就第一个吧，照片让宣传组一起放出——”


    “我退组”林隋然突然说，抬眼，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违约金我会按合同照付。”


    满屋子的人瞬间安静下来，齐刷刷朝他看去。


    这是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想过的一个解决办法。


    “说得轻巧，你退组，又重新找个人来拍，我们的时间不是时间？”


    祝由边呛他边把视频导入微博，最后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继续。


    “自己惹了事拍拍屁股走人，把烂摊子丢给我们，当我们是你的拾荒者啊。”


    “多大的人了，一点儿担当都没有。”


    林隋然古怪地看了眼他：“……”


    众人面面相觑，场面一下子冷下来。


    预计时间差不多了，祝由握拳在嘴边咳嗽了声。


    “啊”接收到信号的陈凯捧着手机大叫，表情浮夸做作，“有娱乐号发澄清视频了。”


    众人纷纷朝他看过去，一下子被这么多人注视，陈凯硬着头皮指了指手机，说得更清楚些：“是当初颁奖典礼后台的澄清视频”


    陈律之：“在哪儿？我怎么没看到？”


    祝由：“……多刷新一下”


    陈律之：“刷新了啊，还是没有啊？到底什么视频，你们谁——噢，有了有了。”


    杜施月瞥了眼祝由面前倒扣的手机，看他。


    祝由回瞪了她一眼。


    这个视频来得太及时，一下子解了燃眉之急。会议草草结束，陈律之将他们都轰出去，和公关组商量怎么趁热打铁消除舆论同时又为自己的电影造势。


    回到房间，林隋然坐在沙发上又重新看了遍那个澄清视频。


    跟他在王成文那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王成文不是说只有他有吗？”李到纳闷。


    林隋然将王成文借视频要挟他出演他下一部戏的事情告诉了他。


    他当时听了直接火冒三丈。总所周知，王成文的戏都是用脚拍的，完全是想用林隋然给他抬轿。


    不过，林隋然并没有答应。


    林隋然同样纳闷，如果其他人还有，王成文就不会信誓旦旦地来找他。


    “这个视频最先是谁放出来的？”林隋然问。


    李到摸了摸下巴：“这可能有点难，现在各大娱乐号都传遍了，源头早混了，得花点时间。”


    林隋然沉默片刻：“你问问粉丝，他们应该知道比我们多。”


    李到一拍大腿，恍然：“对哦，我问问你那几个死忠粉。”


    十分钟后，


    “问到了，是一个你的爹粉发的，叫林隋然的老父亲已上线。诶，我怎么搜不到这个号？”


    “你呢？”他转头问林隋然。


    林隋然将搜索页面跳出来的‘暂无此用户’的字样拿给他看。


    李到狐疑，又去问刚刚给他提供消息的大粉，确认是有这个号后，切换自己的小号去搜。


    “我用小号搜到了” 李到把手机凑到林隋然眼前，语气里满是诧异，“这人的号把我们俩都屏蔽了。”


    林隋然点进去，关注时间是在一年前，发的微博大都与他有关。最新一条是他认领那套kiton的定制服装，不过被嘲得很厉害。


    点开评论，热评第一是一张图，配字：给新来的隋心糖补一张被老爸删除的自爆照。


    “怎么样？你知道是谁了？”李到见林隋然眉头皱紧，凑过去看。


    手机屏幕上是一张电饭锅的照片，连牌子都看不出来。


    “这电饭锅有什么问题吗？”


    林隋然看了会儿，将手机还给他，没说话。


    李到以为他也不知道，继续去问大粉。


    林隋然目光放空了几秒，重新拿起手机，找到王成文最新的作品——《春又来冬又去》。


    又翻到演员表。


    排在第一个的名字赫然映入眼帘：


    祝由饰谢天


    祝由：退组？我好不容易把你弄进来，你敢给我退？！！！


    林隋然：他为了我，演了王成文的戏？为什么？？？


    作者：因为他是你爹啊[比心][猫头][烟花][垂耳兔头][猫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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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