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4月30日,我叛逃了

作品:《请查收你的养兔指南

    一个异化者,甚至还是一个兔类异化者。这对于覃暮来说简直是无妄之灾。


    外面吵闹起来,妇人的叫嚷声,自行车的铃铛声,混合着各种声音在清晨的巷子响起。


    覃暮窝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单人沙发上,把自己缩成一小团。


    沙发是酒吧之前内部装潢时不要的,他费了不小力气才搬回来。


    覃暮在这个小小的出租屋生活了很久,久到他也不记得有多少年了,只记得父母离开后,陈哥带着流落街头的他搬进来就没有再离开这里。


    最开始的时候有陈哥陪着,日子虽然苦,但也不算难熬,可后来陈哥走了,这间房子就剩下了他一个人,上班下班,两点一线。


    覃暮不觉得苦,只是在映照着月色的晚上,或是亮起鱼肚白的清晨,孤身走在肮脏而凌乱的巷子时,会感到一瞬孤独。


    在同龄人聊那个地方好玩的时候,覃暮在打工,在同龄人交流着各类奢侈品名牌的时候,覃暮还在打工。


    一个人摸爬滚打了几年,倒也还算过的不错。


    当然,对他来说只要能吃饱穿暖就算过的不错了。


    屋子里有些暗,覃暮没有开灯。他摸索着打开了即将寿终正寝的电视,这是之前陈哥从二手贩子那淘的,虽然外表磕搀,但好歹能看。


    电视线路有点接触不良,雪花屏和电流的噪音声同时在这间小小的房子里响起。


    覃暮熟练地抬手在电视上方拍了两下,电视白屏一瞬后恢复了正常。


    他之前每天都忙着打工赚钱,就算遇到异化者也没有过多了解,只知道异化者地位很低。如今突然变成了其中一员,总归是要了解一下具体情况的。


    房间的角落响起了了悉悉索索啃木头的声音,那是覃暮为数不多的朋友——一只灰毛老鼠。


    有时它会穿梭在空心地板和墙壁间,发出类似啃木头的声音,覃暮已经忘了第一次听见它的声音是什么时候,也没有去去驱赶它,毕竟就算赶走了它还是会再来,在这间空荡的屋子里制造出一些动静对覃暮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起码提醒他不是只有他一个生命在这里。


    就这样一人一鼠相安无事度过了好几年。


    和往常一样,覃暮淡定的缩到单人沙发里,他的下巴尖尖的,脸色也有些白,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电视了恰好播报着一则有关异化者的新闻,具体内容是异化者自发组织了游行,造成了严重的交通堵塞和混乱。


    时事播报中是一群异化者手中举着各式各样的牌子与横幅在游街示众。看横幅上的内容是‘异化者需要平等的权利与尊严!’几个白色的打字在红幅上显得触目惊心。


    当前社会上分为两类人,一类是普通人,另一类则是出现了各种动物特征的异化者。


    在最开始第一位异化者出现时,曾引起了一次恐慌,那次恐慌持续了一段时间,最终被联盟派出的武装队镇压。


    像是一个导火索,短时间内陆续出现了不少了异化者,他们有的长出蜜蜂的翅膀,或是鹰类的利爪。动物的特征在人的身上体现,让人陷入无尽的恐慌。


    每个人都躲在屋内,心惊胆颤的思索着下一个变成怪物的会不会是自己。


    社会运行陷入瘫痪。


    经过研究院观测,最终确定了这是一种异化,引起异化的原因并不清楚,但异化者们在异化后除了生长出动物的特征或习性以外,他们的思维和意识都和常人相差无几。


    可恐怖的外表和异于常人的作息和习性还是让人们感到恐惧。


    异化者的数量不多,一直维持在总人数三分之一的位置。


    电视里播报员的声音还在继续,他解释到这次游行的具体原因是因为一位异化者在下班路上无故受到袭击,具体原因联盟还在调查中。


    主持人含糊而云淡风轻的结束了这场恶意事件的播报,表情有些不屑的假意说到,“但我们始终坚持着正常人和异化者共同和平共生的理念。”


    角落里啃木头的声音大了一些,隐隐有压过电视声的征兆。但覃暮陷在自己的思考里,没有说话。


    ‘不是这样的’覃暮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所在的区域是老城区,这里住着的大多是没权没势没钱的穷人,其中还混杂着许多异化者。


    和陈哥在一起的时候他就知道,异化者是社会的最底层,他们没有地位,没有发言权,甚至有些连尊严都不曾拥有。


    不同于常人的外貌和特性,大的诡异的力气或是360度无死角的视线范围,让他们成为异类一样的存在。


    人是群体性的,而少数群体是一个很微妙的群体,它们在多数人面前总是更容易站不住脚。


    异化者当下的状态也是这样,他们是这个社会的最底层,如果异化的是河马,水牛之类的动物,他们的力气足够大,还可以找到一些搬运的重活。


    或者是狮子或猎鹰,他们大多回去帮一些雇主干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勾当。多游走在灰色地带。


    原因在于异化者们会随着异化而拥有动物的特征和力量。


    但总体来说,异化者的地位很低,非常低。


    随着科技的飞速发展,物价也变得高的出奇,像覃暮这样住在老城区的人们,不管是普通人还是异化者,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也只能得以糊口。


    他和陈哥,一个普通人一个异化者,当年不知道受了多少排挤。才终于有了这一方小小天地。


    只可惜,覃暮心里变得空落落的,只可惜陈哥早已经走了。


    有光透过狭小的窗户照进来,空气中是无数跳动的细小尘埃。他仰头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像是短暂的逃离了如今正面对的困境与痛苦。


    “吱吱吱!”墙角的声音变得变本加厉,大有一副把房子啃塌的架势。


    覃暮终于皱了眉,“小灰,别啃了,要是房子塌了,咱俩都得睡大街。”


    面对他的训斥,某位罪魁祸首还是保持着一副无动于衷的态度。


    既然怀柔政策不行,覃暮打算武力镇压。


    还没等他抬腿朝声音源头走去,“咚!”的一声巨响传来,覃暮这会真有点慌了,要是小灰真把房子咬塌了,他可就真没地方住了。


    走到声源处,映入眼帘的事一个看起来有些有些时间的木盒。盒子是很普通的那种款式,挂着一把小锁。


    覃暮把盒子拿起来走到沙发边坐下,刚刚的罪魁祸首已经不知道跑去了那里,屋内再次回归宁静。


    覃暮找不到钥匙,索性直接把锁给撬开,盒子里是一本牛皮笔记本,看起来价格不菲。


    他翻开第一页,在扉页的下角用钢笔写着个潦草的名字——陈铭。


    ——是陈哥的名字。


    覃暮拿着笔记本的手收紧,在他的记忆里陈哥从没有写日记的习惯,总是穿着白色的背心和灰色长裤,忙忙碌碌赚着明天的吃食,总是灰头土脸的。


    他翻过扉页。笔记本的第一页是一行类似记录的奇怪的文字——3月18日,河马体异化者,身体状态良好,正式投入实验。


    他皱起了眉头。‘为什么陈哥会有这样的笔记本?’


    他往后翻了页。


    ——3月23日,当前实验顺利进行,我们已经从实验体只提取了个体细胞,希望找出异化的具体原因。


    ——3月30日,异化者数量逐渐增多,研究也遇到了问题,老师告诉我们要尽快找到问题所在,避免异化加剧。


    老师是这方面的专家,他告诉我一定可以找到让异化者转变回来的方式,再不济也要找到让他们融入社会可以正常生活的方式。


    ‘异化?实验?’覃暮的脑子里冒出了无数问号,陈哥在遇到他之前到底是干什么的?


    他又往下翻去。


    时间跳转到四月。


    ——4月12日,联盟施压了,异化者的问题必须快速解决,听联盟的意思是打算直接解决异化者。可是异化者除了动物特征外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日记的笔记凌乱,看的出写的人无法抑制的愤怒。


    ——4月20日,联盟又发通知了,老师好像有些动摇了,我该怎么办?老师明明是在乎异化者的,可是我问他异化者真的是异类吗?他却沉默了。这是为什么?!


    ——4月21日,我找到了异化者细胞弱点!按着该结论研究药剂,或许可以遏制或杀死异化细胞,可风险太大了,异化细胞死亡后,它所寄宿的宿主也必然会死亡。


    得出结论时,实验室只有我一个人,我最开始想过把这件事告诉老师,可是,老师真的不会把这件事告诉联盟吗?


    这篇笔记中有很多涂抹,字迹也异常凌乱,笔记的主人像是陷入了两难之境。


    覃暮仔细想了想,自从陈哥走后,他一直忙着活下去,没功夫观察什么时事新闻,连刚刚打开的电视都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正式‘上班’。


    他很慢很慢地眨了下眼,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他有些紧张。


    ——4月23日,我听到了联盟和老师的谈话,联盟决定研究所现阶段的研究方向转变,改为杀死异化细胞,异化者被判定为异类,研究所只要有收获,就立马执行,消灭所有异化者。


    我听见老师沉默了一会,然后同意了。


    房间里除了正在播放的广告声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在覃暮的记忆中,从他记事以来从来没有听过联盟要消灭异化者的传言,一直以来,联盟对外宣称的都是异化者和正常人共同生活,和平共生。


    覃暮翻到了下一页。


    卫生间的水龙头不知何时汇聚了一滴水珠,悬挂着,摇摇欲坠。


    终于,‘啪’的一声,它落在了水池中。


    ——4月30日,我叛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