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刚刚说完，他就有点后悔，因为似乎不应该在段靖然面前提起关于父亲的话题。


    但是段靖然本人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


    他们仨回到游戏室的时候，朱韬正好也过来了，问孩子们想吃点什么。


    王雨菲最先发言：“要不就火锅吧，叔叔，我们来的时候看到有人在吃火锅，冬天吃火锅最好了，暖暖和和的！”


    其他人也纷纷赞同。


    朱韬笑呵呵地问了他们别的要求，然后就准备下去单独为这桌特殊的客人备菜。


    临走前把朱颜也叫了出去。


    “怎么了，爸爸？”还没走多远，朱颜就忍不住问道。


    “害得你脸上破相那小子也在里头吧，是不是那个瘦瘦高高的那个？”朱韬说话的语气还是很温和的。


    “什么叫害我破相啊，又不是他把我的脸抓伤的。”朱颜有点不高兴地撅起嘴巴，“而且他现在爸爸都没有了，你怎么还这样说人家？”


    “是是是，”朱韬最怕自己的小棉袄生气，赶忙哄着，“爸爸刚刚表述得不恰当。那我换个说法，你那个同学，他家里条件怎么样？”


    “爸！”朱颜急得快跺脚了，“你问这个做什么呀？你再这样我可和我妈说了啊！”


    朱韬怕她真的恼了，只能摆了摆手：“哎呀，就是提前了解一下嘛。好了好了，爸爸不问了，你先回去和同学们玩吧。爸爸去厨房那边了。”


    朱颜回去的路上倒是把朱韬的问题想了一遍。段靖然的爸爸原来是大学教授，听班上同学说他生前在外面自己开了两家公司，好像是做工程类的。而他的妈妈似乎是在医院上班。


    不过这些她从没听段靖然自己提起过。


    朱颜进门的时候，何与歌这才发现她的头发短了一截。“你什么时候剪的头发啊？”


    梅雪知和王雨菲噗嗤笑出来。


    “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何与歌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王雨菲搂住梅雪知的胳膊：“我们是笑，女生剪了头发，男生通常都看不出来，女生却可以在第一时间发现！”


    段靖然也是这时候才意识到朱颜的头发变短了。


    他本来想说：“你还真剪了啊？”但又觉得这样说显得有点暧昧了，其他人说不定又要开他俩的玩笑。


    刚刚朱颜被家长叫出去的时候，段靖然都担心是不是要叮嘱她一些关于青春期交往要注意分寸的话，因而他只是多看了一眼朱颜那一头黑亮的头发，并没有吭声。


    反倒是朱颜，向着他这边看了过来。


    段靖然突然有点心虚，拿起那罐可乐一下子喝了好大一口。就连朱颜从他身后经过回自己位置的那短短几秒钟，他都觉得有种异样的感觉。


    他好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而香味的来源，或许是女生的沐浴露，也可能是她的洗发水或者洗衣液。


    总之，段靖然的神思有点飘忽起来。


    这一天大家玩得相当愉快。


    临别的时候，王雨菲拉住朱颜：“以后我们几个都要这样一直要好下去啊，很多人都说，朋友最终都会渐行渐远的，我真不想变成那样子！”


    陈兴兴在一旁搭话：“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大家先把当下的日子过好，不要为没有发生的事情焦虑。”


    “虽然听起来有点像大人在讲道理，但是说得也确实有道理！”何与歌拍了拍他的肩头。


    陈兴兴个子还是没怎么长，他又生得纤弱白净，跟他们站在一块儿活脱脱一副初中生的模样。


    “哈哈哈，”陈兴兴笑起来，眉眼弯弯，“这些确实是大人讲的，是我90多岁的太奶奶告诉我的。老人家说这是她毕生经历总结出来的经验。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别看她一把年纪了，智能手机玩得很溜，平时还会上网打游戏，有时候输了还要喷两句脏话。”


    “听起来就很酷，我以后老了，应该也是一个很酷的老太太。”王雨菲单手叉腰。


    “以后我们老了，还要约着一起喝奶茶看帅哥呢。”梅雪知也笑盈盈说着。


    周围经过的大人们听着这群孩子叽叽喳喳聊着未来，纷纷露出会心一笑。


    少年们对将来的事总是充满了好奇与希冀。


    真好。


    ——


    一晃又到了新学期，隆冬过去，暖春登场。


    经过一个冬天的蛰伏，世间万物都在迸发新的生机。


    今天也是一个阳光和煦的日子。


    离晚自习开始还有半个小时时间。


    鹿小森拿着英语课本和一瓶运动饮料上了天台，准备在这里背背课文。


    没想到白色的帆布鞋才刚刚踩上楼顶陈旧的地砖，她就听到了附近传来一阵隐隐的啜泣声。


    “我去，不会是有人想不开，准备从这里跳下去吧？”她暗暗想着，循着声音蹑手蹑脚走了过去。


    她已经尽量放轻步子了，没想到还没走近，对方还是发现了她的存在。


    居然是段靖然！


    鹿小森看清那人样貌的瞬间便愣在了当场。


    男生穿着宽大的校服，蹲在一个角落里，此刻眼睛和鼻尖都是红彤彤的。


    怎么说呢，就像网上那些粉丝形容她们哥哥的哭戏那样，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以前鹿小森还当人家是夸大其词，觉得尴尬到抠脚趾，可这一刻，她才知道破碎感这个形容有多么的贴切！


    “那个，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偷偷哭啊？”鹿小森问得小心翼翼，“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段靖然见到她，先是有短暂的惊讶和不知所措，而后很快便隐藏了自己的情绪，他缓缓站了起来。“我没事，谢谢。”


    他的声音还带着一点点鼻音。


    “喏，这个给你喝，哭过之后需要补充一点水分。”鹿小森把自己那瓶饮料递了出去，“拿着吧，不要拒绝，一瓶水而已。”


    段靖然犹豫片刻后，还是接了过去，再次说了声谢谢，但是依旧没有拧开瓶盖。


    “你来这里读英语？”他看到了鹿小森手上的课本。


    “是啊，”鹿小森微微一笑，“我最喜欢的学科就是英语，不出意外的话，我以后想做一个英语老师，或者去当个翻译什么的。”


    “那挺好的。”段靖然干巴巴地说着。


    “你，是不是在因为你爸爸的事情伤心？”鹿小森轻声问他。


    段靖然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想到他，心里一下子就特别难过。好像在这一刻，我才真切感受到他已经不在了这个事实。人还真是奇怪，明明之前我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


    这种事，鹿小森没办法感同身受，只能绞尽脑汁安慰他：“你想开些，逝者已矣，我们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往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别太伤心了。如果以后你需要倾诉的话，随时可以找我啊。反正，咱们现在在同一个班里。”


    段靖然只是冲她笑了笑，没有表态。


    鹿小森也并不介意，她说：“其实我也知道，大家肯定都觉得我跟着你转学过来，就是一个十足的恋爱脑。不过别人怎么说，我现在并不是那么地在意，毕竟，我爸妈就是这样教我的，多关注自己的感受，少在乎外人的嘴脸。”


    段靖然依旧没有说话，但一双眼睛却始终注视着她，显然在认真倾听。


    鹿小森似是受到了鼓励一般，继续往下说着：“我爸爸年轻的时候，有一回去水库里游泳，差一点就没命了。经历了这个事之后，他对很多事都看开了。说人生不过匆匆几十年，每一年又跟弹指一瞬似的，所以不用顾及那么多，开开心心就好了。更何况，这世上多的是没办法寿终正寝的人。他和我妈对我也比较纵容，只要不是涉及原则性问题，一般都会满足我的要求，比如这次的转学。”


    “这在很多家长眼里，已经算是原则性问题了。”段靖然终于接了话，声音还有一点暗哑。


    “那是因为每个人的人生经历不同，想法当然就不一样了。”鹿小森将英语课本卷了卷，认真看向面前秀挺的少年，“其实我知道，你肯定更希望和朱颜倾诉自己的心事，而不是我。”


    “但我还是想再次跟你表明我的心意，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一直没有改变过。我之所以努力学习，也是想和你在一个班而已。或许，这样说很蠢吧，因为在这个社会公认的法则里，大家都更认同努力学习是为了自己，但你确实给了我很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