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赏花宴

作品:《我家夫君是头牌

    西侧雅阁的灯烛才点上,窗户便传来极轻的叩击声。


    云砚没有回头,仍旧坐在琴案前,指尖虚按着琴弦。


    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将那双本就深邃的眼眸衬得更加难以捉摸。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窗外翻进来,落地时连一丝灰尘都没有扬起。


    来人一身黑衣,身形精悍,脸上蒙着布巾,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


    “公子。”黑衣人的声音压得极低。


    “说。”云砚依旧没有转身。


    “属下已探明,刘尚书这次赏花宴,给那人递了帖子。”黑衣人单膝跪地,语速很快,“那人应了。”


    云砚按在琴弦上的手指微微一紧,琴弦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嗡鸣。


    “他倒是有闲情逸致。”云砚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听不出情绪,“另一位呢?”


    “说是称病,只派了长史送礼。”黑衣人顿了顿。


    云砚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知道了。”他松开琴弦,终于转过身来,“赏花宴那日,你带人守在刘府外。不必靠近,只需留意进出之人即可。”


    黑衣人点头,身形一晃,又如来时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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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辰时初刻。


    折柳堂门前停着一辆朱轮华盖马车,四角悬着金铃,车帘用的是上好的云锦,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


    拉车的两匹白马毛色纯正,神态温顺,一看便是宫中的御马。


    明昭公主这次给足了排面。


    沈清辞走出折柳堂时,门口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见她出来,议论声顿时大了起来。


    “这便是折柳堂的新东家?好年轻!”


    “听说前几日长公主亲自上门,她都没让步呢。”


    “可不是,硬是护着云砚公子不见客。今日倒是要随公主去赏花宴了,这脸面可大了……”


    沈清辞只当没听见。


    她今日穿的是竹青色绣折枝梅纹的襦裙,外罩月白半臂,腰间系着浅碧丝绦,发间只簪了一支珍珠步摇,素雅却不失贵气。


    周嬷嬷站在她身后,担心地嘱咐:“今日赏花宴,小姐务必多加小心。”


    沈清辞转过身,对周嬷嬷笑了笑:“嬷嬷放心,我会谨慎行事的。”


    正说着,郑账房的声音传来:“东家,云砚公子到了。”


    沈清辞看向门口。


    云砚今日穿的是一身雨过天青色广袖长衫,衣料是暗纹云锦,在光线下隐隐有流光浮动。


    墨发用银冠束起,比平日多了几分端肃,偏生眼角那抹慵懒笑意还在,将这端肃化作了别样的风流。


    人群的议论声更大了。


    “这便是云砚公子?难怪长公主念念不忘……”


    “啧啧,这气度,哪像乐师,倒像哪家的贵公子。”


    “你看他和沈家小姐站一起,真是赏心悦目啊!”


    云砚先一步走到马车前,然后很自然地伸出手:“东家,请。”


    沈清辞微怔,随即搭上他的手。


    掌心对掌心。


    云砚的手掌温热,指腹有薄茧,是常年抚琴留下的痕迹。


    “多谢。”她轻声说,借力登上马车。


    云砚随后上车,在她对面坐下。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视线和议论声。


    马车缓缓启动,金铃叮当作响。


    车内空间宽敞,铺着厚厚的锦垫,中间摆着一张紫檀小几,上面已备好了茶水果点。


    沈清辞掀起侧帘一角,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


    “东家很紧张吗?”云砚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沈清辞放下帘子,转头看他:“公子何出此言?”


    “东家的手,”云砚目光落在她交叠在膝上的双手,“握得有些紧。”


    沈清辞低头一看,果然,自己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攥着裙摆。


    她松开手,笑了笑:“确实有些。”


    这是沈清辞穿越后第一次参加赏花宴,况且今日去的都是贵人,难免会有点紧张。


    云砚提起茶壶,给她斟了一杯茶,“前几日面对公主十分从容,今日不过是赏花宴,东家定能应付自如。”


    茶香袅袅升起,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沈清辞接过茶盏,指尖感受到瓷器的温润:“公子呢?可准备好了?”


    云砚端起自己那盏茶,轻轻吹了吹:“琴已备好,曲已练熟。至于其他——”


    “见机行事便是。”


    这话说得含糊,沈清辞却听出了弦外之音。


    “公子可是担心什么?”她试探着问。


    云砚沉吟片刻,道:“赏花宴这种场合,人多眼杂。”


    “东家需记得,无论见到何人、听到何事,多看少说。若有人问起折柳堂的事,照实说便是,但莫要深谈。”


    沈清辞点点头,将这些记在心里。


    马车穿过繁华的街道,渐渐驶入城东区。


    这里的宅院一座比一座气派,朱门高墙,石狮威严。又行了一刻钟,马车终于在一座府邸前停下。


    刘尚书府到了。


    府门前已经停了不少马车,衣着光鲜的仆从们忙着引客。


    见是长公主的车驾,立刻有管事模样的人迎上来,躬身行礼。


    “公主殿下已在园中,吩咐小人候着二位。”管事笑容满面,“请随小人来。”


    沈清辞先下了车。她站稳后,很自然地转身,朝车内伸出手。


    礼尚往来。


    云砚看着她伸出的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作笑意。


    依旧掌心对掌心。


    他搭上她的手,利落地下了车。


    两人的手一触即分,却还是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


    “那位便是折柳堂的云砚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沈家小姐也来了?”


    “你们看他们方才……倒像是一对璧人。”


    窃窃私语声随风飘来,云砚恍若未闻,只对沈清辞轻声道:“东家先请。”


    沈清辞也不推辞,迈步跟上管事。


    云砚落后半步,与她一同进了府门。


    刘尚书府占地极广,穿过影壁、绕过回廊,眼前豁然开朗。


    园中假山叠石,曲水流觞,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正值暮春,园中花卉开得正好,海棠、牡丹、芍药争奇斗艳,花香混着脂粉香,弥漫在空气里。


    园中已经来了不少人。贵女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赏花。公子们则在另一侧的水榭中,饮酒吟诗。


    见沈清辞和云砚进来,不少目光都投了过来。


    明昭公主正在一丛牡丹前与人说话,闻声转头,眼睛立刻亮了。


    “云砚!”她快步走过来,全然不顾周围人的目光。


    云砚在她走近前,极自然地往沈清辞身后退了半步。


    这个动作微小,却足以拉开距离。


    萧明玥脚步一顿,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见过公主殿下。”沈清辞适时福身行礼,挡住了萧明玥的视线。


    “免礼。”萧明玥勉强收回目光,看向沈清辞,“你来了便好。待会儿云砚献艺,你需在一旁照应着。”


    “好。”


    正说着,一位衣着华贵、面容和善的夫人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她约莫四十来岁,发间簪着赤金点翠步摇,腕上戴着一对翡翠镯子,通身气度雍容。


    “你便是折柳堂的东家,沈清辞?”王夫人打量她两眼,笑容满面地问。


    “是,正是在下。”沈清辞点点头。


    “身后这位是……?”王夫人看向云砚。


    “这是折柳堂的云砚公子,今日特来为赏花宴献艺。”沈清辞介绍道。


    云砚躬身行礼:“在下云砚,见过夫人。”


    王夫人打量他几眼,眼中露出赞赏之色:“果然一表人才。难怪长公主殿下念念不忘。”


    她说着,转向萧明玥,“公主,园中东南角有处水榭,清净雅致,我已让人收拾出来,供云砚公子休息备演。您看如何?”


    萧明玥满意地点头:“夫人安排得周到。”


    王夫人便唤来一名侍女:“带云砚公子去水榭休息,好生伺候着。”


    云砚看向沈清辞,微微点头,便随着侍女去了。


    他一走,萧明玥似乎也失了兴致,又说了几句便去找其他贵女说话。


    沈清辞随着刘尚书夫人入了席。她的位置被安排在几位尚书家小姐旁边。


    刚落座,便有一位穿着鹅黄襦裙的少女凑过来,好奇地问:“沈姐姐,你真是折柳堂的东家?”


    沈清辞含笑点头:“千真万确。”


    “太好了!”少女眼睛一亮,“我常去折柳堂听曲,最喜欢云竹公子的琴。下回去,沈姐姐可能给我些优惠?”


    这话引得周围几位贵女都笑起来。一位穿着水绿衣裙的小姐以团扇掩唇:“玉儿,你这话说得,倒像沈姐姐是那市井商贩似的。”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被称为玉儿的少女连忙摆手。


    沈清辞却笑盈盈道:“若能常去,自然是可以的。云竹公子最近新写了一首曲子,你若有兴趣,我可以让人留个好位置。”


    “真的?”玉儿眼睛更亮了。


    几位贵女你一言我一语,气氛顿时活络起来。


    沈清辞从容应对,言语得体,又不失风趣,很快便与她们熟络起来。


    正说笑着,园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群锦衣公子簇拥着一人走了进来。


    为首那人约莫二十出头,身穿宝蓝织金锦袍,头戴玉冠,面容也算俊朗,偏生眉宇间带着一股轻浮之气,眼神扫过园中女眷时,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打量和玩味。


    “是镇北王府的世子谢川。”有人高声道。


    话音落下,原本聚在一处的贵女们纷纷移开目光,气氛顿时冷了几分。


    谢川却浑不在意,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朝王夫人随意拱了拱手:“夫人今日这赏花宴,办得热闹啊。”


    王夫人脸上笑容不变,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世子肯赏光,王府蓬荜生辉。”


    “好说好说。”谢川的目光在园中扫了一圈,“听说长公主请了折柳堂的云砚来献艺?人呢?”


    “本世子倒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妙人,能让公主殿下如此青睐。”


    他说着,目光落在沈清辞身上,眯了眯眼:“这位小姐倒是面生……”


    “这是折柳堂的东家。”王夫人淡淡介绍。


    “哦?”谢川来了兴趣,朝沈清辞走近几步,“本世子前几日还想去折柳堂听曲,可惜没赶上云砚献艺的日子。今日倒巧了。”


    他靠得太近,沈清辞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


    她后退半步,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那世子今日可得好好欣赏一番。”


    谢川还想说什么,王夫人已经开口:“世子,公子们都在水榭那边饮酒赋诗,您不如过去与他们同乐?待会儿云砚公子献艺,自然会请诸位过来赏听。”


    这话说得客气,却是在逐客。


    谢川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王夫人一眼,终究没再纠缠,带着那群公子哥儿往水榭去了。


    他走远了,园中的气氛才重新活络起来。


    一位夫人低声对王夫人道:“这谢世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青天白日的,一身酒气就来了。”


    “镇北王远在北疆,无人管束,自然放纵了些。”另一位夫人摇头。


    沈清辞默默听着,心中对这位世子的印象又差了几分。


    时间渐渐过去,赏花宴到了献艺的环节。


    萧明玥让侍女来寻沈清辞,要她亲自去请云砚。


    “公主说,沈小姐与云砚公子熟识,还是您去请更妥当。”侍女传话道。


    沈清辞应下,一名刘府的丫鬟引着她往东南角的水榭去。


    园子很大,越往深处走越安静,渐渐听不到宴会的喧闹声。


    水榭建在一片荷花池中央,有九曲桥相连。


    此时荷花未开,池中只有碧绿的荷叶。水榭门窗紧闭,静悄悄的。


    “云砚公子就在里面休息。”丫鬟在桥头停下,“小姐请。”


    沈清辞走上九曲桥,脚步声在木板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她走到水榭门前,抬手叩门。


    “云砚?”


    里面没有回应。


    她犹豫了一下,推开门。


    就在她踏进门内的瞬间,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大力——


    那个引路的丫鬟,猛地将她推了进去!


    沈清辞踉跄着扑进门内,还未站稳,就听见身后“咔哒”一声,门被从外面锁上了!


    “开门!”她扑到门前,用力拍打门板,“开门!谁在外面?!”


    外面寂静无声。


    脚步声迅速远去,很快就消失了。


    沈清辞的心沉了下去。


    不好,中计了。


    有人故意引她来这里,锁上门,要制造她与云砚独处一室的局面。


    若是被人发现,她和云砚的名声就全毁了,连带着折柳堂也会受牵连。


    沈清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身打量屋内。


    水榭内部布置雅致,屏风、琴案、桌椅一应俱全。


    而靠窗的软榻上,云砚正躺在那。


    他闭着眼,面色潮红,呼吸急促,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月白锦袍的领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那把他带来的古琴就放在榻边的小几上。


    “云砚?”沈清辞快步走过去,伸手推了推他的胳膊。


    云砚猛地睁开眼。


    他的眼神起初是涣散的,聚焦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她来。


    看到她的瞬间,他眼中闪过一丝清明,随即又被痛苦取代。


    “东……家?”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你怎么……”


    “有人把我推进来,锁了门。”沈清辞语速很快,“你看起来很不好,是不是被下药了?”


    云砚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多了几分克制:“是……应该是迷情香一类的东西。我进来后……闻到一股异香,很快就……”


    他没有说下去,但沈清辞明白了。


    这种场合,这种手段,摆明了是要陷害他们两个人。


    “得先想办法出去。”她起身再次去推门、推窗,可门窗都从外面锁死了,纹丝不动。


    “没用的……”云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压抑的喘息,“既然设了这个局,就不会……轻易让我们出去。”


    沈清辞转身看他,发现他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似乎想用疼痛保持清醒。


    可那药力太猛,他的眼神又开始涣散。


    “云砚,你坚持住。”沈清辞急得额头冒汗,“我想办法……”


    “东家……”云砚忽然开口,声音破碎却坚定,“琴……把我的琴拿来。”


    琴?拿琴做什么?


    沈清辞一愣,但还是照做了。


    她将小几上的古琴抱过来,放在他手边。


    “不是……这把。”云砚摇头,目光投向墙角,“那把……蕉叶式的。”


    沈清辞这才看见,墙角还放着另一把琴。正是云砚前些日子定制的那把价值三百两的蕉叶古琴。


    她将琴取来,云砚挣扎着坐起身,手指颤抖地抚过琴身。


    “东家……找把剪子,或者……刀子。”他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忍受极大的痛苦,“把琴弦……割断。”


    沈清辞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割断琴弦……”云砚抬起眼,眼中血丝密布,却带着一种决绝的清明,“现在……只有这个办法。疼痛能让我……保持清醒。琴弦断时的声音……也能惊动外面的人。”


    沈清辞明白了。


    他是想用割断琴弦时内心痛感以及声响,来对抗药力、引来救援。


    可是……这把琴值三百两啊。


    “快……”云砚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我快……撑不住了……”


    沈清辞一咬牙,转身在屋内寻找。


    好在琴案旁的抽屉里还真有一把剪线头用的小剪子。


    她拿过来,火速坐到云砚对面。


    “对不住了。”


    沈清辞握住剪子,深吸一口气,对准第一根琴弦——


    “我割——”


    咔嚓。


    琴弦应声而断,发出一声清越的悲鸣。


    云砚的身体猛地一颤,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起。


    “我再割——”


    第二根,第三根……


    每割断一根弦,云砚就颤抖一下,眼中的清明就多一分。


    沈清辞咬着牙,一根接一根地割下去,心中那个声音在呐喊:三百两啊,三百两就这么没了……


    可看着云砚逐渐恢复神智的眼神,她又觉得,值了。


    当第最后一根弦也断开时,房中忽然安静下来。


    沈清辞放下剪子,抬头看向云砚。


    “如何了,好多了吗?”沈清辞轻声问。


    云砚他脸上依然带着不正常的红晕,额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颊边。


    但那双眼睛已经恢复了清明,不再是刚才那种涣散的模样。


    “多谢东家。”他的声音依然沙哑,却已经能连贯说话。


    沈清辞站起身,正要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脚敲门声。


    “里面怎么回事?谁在破坏东西?!”


    是尚书府里护卫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