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旷野直播公司八楼办公室灯火通明，技术组、数据组、内容部等几十号人把房间坐得满满当当，各自都在埋头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忙得顾不上说话，而宋承带头坐在最前面，面朝着众人，正在直播。


    说起宋家，那也是响当当的商业巨擘。宋老爷子早些年在重庆发家，连带着宋承都是在重庆读的书，只不过初中时出国去了澳洲，宋家就这一个宝贝儿子，后面也渐渐把产业都做到了国外，宋承也就一路念到了大学。


    毕业后，他就进入自家公司历练，半年前老爷子终于松了口，允许他自己出去闯荡闯荡。宋承便回了国，在魔都办起了直播公司，短短几个月就干得风生水起，很是给老爷子长脸。


    但看似一切顺利，所向披靡，其实也不容易，这行迭代快，竞争大，杂七杂八的事儿更是不少。创业不易，宋承不敢懈怠，事事尽量亲力亲为，为此没少熬夜。


    这不，最近公司旗下一个主播打报告，说是最近平台推流不合理，把他一个头部主播耽误成腰部了，非要公司给个说法，不然就要换平台。


    宋承很重视这个问题，当晚就召集了技术部门在大会议室搞测试，为了更直观地看到推流效果和直播数据，宋承没假手于人，而是在办公桌旁架了个手机，亲自上阵直播。


    测试刚开始，宋承没让技术部门搞流量倾斜，说要先观察半小时的自然流量。几十号人纷纷盯着电脑，同步收集分析同时段的其他主播数据，一时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忽然，寂静的现场响起一阵飞机的轰鸣声，然后又听见了第二架、第三架的声音。


    宋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了看那条评论，有点摸不着头脑，又不好直接问客户，就伸手给直播间闭了麦，仰头一脸茫然地问大伙儿：“有人刷了礼物，然后发评论说想看看我爷爷的爱人，这是什么意思？”


    宋承的舅舅马国强是他的助理，正在给大家发肯德基当夜宵，闻言也是一头雾水：“你爷爷的爱人？那不是你奶奶吗？”


    “对啊？”宋承百思不得其解，又认真看了一眼屏幕，念了一遍，肯定道：“她就是这么发的。但她为什么要看我的奶奶，她认识我奶奶？我爸知道吗？”


    “噗——”角落里一个女孩猛地喷出了一口可乐，被呛得一阵猛咳，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被她引了过去。


    “咳咳咳！”她满脸通红，不知是被呛的还是怎么的，再被众人一看，更是慌得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说，“那个，那个……宋总，她可能不是想看您的奶奶，而是……”


    宋承：“而是什么？”


    那姑娘环顾左右，愣是面红耳赤地说不出话，最后被逼得没招了，把眼睛一闭，一副豁出去了的模样：“您把奶奶这词去掉一个字就明白了！”


    宋承还是不太明白，但依言试了一下：“她想看我的奶……”


    场跟死了一百个人一样安静。


    马国强眼睁睁地看着宋承的脸色由白变红，又由红转青，最后彻底黑了。


    整整三天了。


    邝野在午饭时间又掏出手机看了看，那个主播还是没开播。她戳了戳面前的牛排，有些食之无味。


    那天刷完飞机后，她就发了一句话，本来以为主播多少会露个脸，说句谢谢，然后大大方方地来点互动，满足一下小愿望的。结果没想到不仅没一点好脸色，那人甚至还嘎巴一声把直播关了，一连三天都没再上线。


    难道是嫌少？邝野心里盘算起来：一架飞机3000钻，三架就是9000，折合人民币也不过900块。嘶，那可能确实是嫌少。


    她又随便点进一个正在直播的小男孩的频道，送了一架飞机，那二十出头的小孩子高兴得连连比心、飞吻，还立刻就关注了她。


    邝野又点出两架，那个叫【你的贝贝】的男主播更是激动起来，一口一个姐姐，甜的不得了，还指着屏幕右上方示意：“谢谢离异带俩娃姐姐的三个大飞机，姐姐单身带娃还这么支持主播，主播实在太感动了，这一波直接开到主播心里了！姐姐想看什么，您尽管挑！”


    看来也不少啊。


    邝野扫了一眼屏幕，随便选了个“光剑变装”，那个贝贝火速拉了窗帘，屏幕瞬间漆黑一片，然后只见一根红色光剑出现了，深红色的荧光随之照亮了他**的脖颈和壮实的胳膊，再往后，整根剑身顺着他的侧脸从背后被拔了出来。


    原来这就是“光剑变装”。


    这个直播间有那么十几个人，看到这一幕都在评论区尖叫起来，有的在夸主播好帅肌肉好大，有的在感谢邝野砸钱给大家谋福利。


    “这才像样嘛！”邝野自言自语了一句，再想想那人，收了礼物就火速下线，一点服务意识也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贞洁烈女惨遭调戏落荒而逃呢。


    屏幕上的贝贝还在卖力表演，身材也称得上不错，但邝野看着没什么情绪波动：看来这个男孩不能成为“药引子”。


    她退出了直播间，移除了贝贝的关注，再一次点进自己唯一的关注对象，【测试01】，仍然是离线状态。


    手机在这时忽然一震，是曹洪的消息：下午两点，旷野那边的人说要过来谈具体的合作内容，你跟我一起接待一下。


    一点五十，曹洪和邝野就带着人等在公司楼下了。


    远远的，一辆黑色库里南疾驰而来，车上下来一个男人。


    邝野的第一反应就是：好高。


    那男人至少有一米八五以上，穿着定制的西装三件套，身量挺拔，窄腰长腿，一张脸更是剑眉星目，五官精致却不显秀气，而是有几分带着凶悍的英俊。


    他一下车就引得路人注意，有几个还频频回头偷看，而他却恍若无睹，只微噙了点笑意，直直地朝着邝野走了过来。


    “宋总你好，我是邝野！”邝野迎上去伸手，“初次见面，有失远迎了！”


    男人握住了她的手。邝野感到他的掌心很热，手掌也很大，似乎把自己完全包在了里面，甚至还用了点力气，让邝野动弹不得。


    “不。”邝野听见他说，“不是初次见面。是好久不见了，学姐。”


    得知宋承和邝野竟然是高中同学，曹洪直呼有缘，还拽了几句中不中洋不洋的英文，连连感叹：“这不是巧了嘛！是同学，现在又能合作，而且宋总的产业还就叫‘旷野’，这名字好啊，人生处处是旷野嘛，现在年轻人都喜欢这句话。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宋承点头笑道：“有缘千里来相会。”边说边看向邝野，邝野也便回了个客气的微笑。


    有了这层同学关系，再谈合作就更是顺理成章。邝野这两天带着王小月一起优化了策划案，会议由她主讲。前期双方都已经在线上交换过意见，彼此的意愿都比较积极，但事情的进展还是顺利得超乎邝野的预料。


    宋承全程都聚精会神地听她讲，眼睛一直盯着她，对邝野的提案基本全盘肯定，偶尔也会提出一些建议，倒也正中要害，引得邝野对他也颇有些欣赏。


    会议推进得很快，邝野讲到一半时就知道应该十拿九稳了。


    尚品一直以来致力于文化产业，手头积累了大量的知名学者、文化达人、创意KOL和不少精品课，但想要再进一步扩大声量，抢占市场，那依托直播平台转向短视频方向不失为是个好路子。


    而宋承的旷野直播公司眼下正如火如荼，不过他却能看到野蛮生长背后的隐忧，想要通过和尚品的合作，引入更多高质量主播，及早转型以应对可预见的国家管控，保证公司的长远发展。


    眼下能够合作共赢，绝对是对双方都有利的。


    会后，曹洪找了家高端川菜私厨留宋承吃了饭，席间聊起直播，曹洪提议大家都注册个账号，这段时间多看看。


    “邝野啊，你是不是已经注册好了？你办事我知道的，肯定要提前调研的。”见邝野点头，曹洪指着她冲宋承说，“你看我就说吧，靠谱！”


    席面是个圆桌，邝野和曹洪一左一右陪坐宋承，听曹洪这么一说，邝野只好笑着拿出自己的手机，登上平台。


    只是事出临时，邝野一时间自己的ID，刚点进主页就见一行偌大的名字挂着：


    离异带俩娃


    头像还是她从网上偷来的宝妈网图。


    靠，把这茬忘了！


    邝野赶紧收回手，火速改了个名，换了头像，这才转过屏幕显示给大家看。


    她刚一抬头，就看见宋承正盯着她。


    四目相对的瞬间，邝野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觉得他的英俊里带着凶悍了，原因就在那双眉眼。


    宋承的眼睛狭长锐利，眼尾向上挑，眉毛极浓，眉头下压时眼睛微眯，那股迫人的侵略感就会迎面压下来，让人恍然间仿佛被某种野兽锚定般，本能地攫住心神。


    这一刻，酒席上嘈杂的喧闹声和充做背景的音乐声伴随着过于明亮的灯光都忽然远去了，世界仿佛突然被按下了慢速键，周遭的一切变得迟缓模糊，只有邝野看到的这双眼睛闪烁着意外的神色和玩味的兴奋。


    然后，邝野看到，宋承倏而笑了，浓稠的气氛轰然消散，但眼神还落在她的身上，盯着她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谢谢学姐的支持，”他的呼吸带了点酒精，落在邝野的耳朵里，似乎有些微醺，“我一定会，好、好、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