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药店 胡九
作品:《林家掌灯人》 “跟你结护身契,你能……找到我爷爷吗?”
“能。但这是两回事。”少年的声音很沉,语气中好像更不待见自己了,轻蔑地伸出手,用掌心温暖的灵力,在他周身细细打量:
“长这么大了,能被个臭走狗揍得还不了手。这么弱,这么多年你这小子到底都学了啥!!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少年起身,重重甩下衣袖,单手结印,一簇更大更强劲的狐火再一次笼罩在林小满周身。扔下一个白眼转身要走,那股决绝似乎要把他丢下自生自灭。
“这火借你,能不能活看你的造化吧,你爷爷的事,我自有办法。”
“你等等……”林小满被莫名其妙数落一通,竟不知自己为啥心生羞愧。但本能的求生欲还是使他叫住了少年。
“你等等……你知道我爷爷的下落吗?他现在怎么样了。刚才李阿姨说我爷爷撑不住了是什么意思!你能不能……带我去找我爷爷!”
少年的背影未动,稍稍侧出刀削般的下颚线,余光漂着他说:
“就你这个样子,带着你也是累赘。”
林小满身下的引灵梳突然亮了一下,是那种很柔和的金光,周围再也没有脏兮兮的浊气缠绕,是一把漂亮的梳子。
他抓起梳子攥紧,耳边竟出现李娟的声音。
“林家的娃,去找梅梅……”
这句话像是录音一般,锁在梳子上,不光林小满能听到,少年好似也能听到。
“可是这梳子……李阿姨说……”
少年终于停下离开的脚步,顿了顿,抬头看向天花板,深深地吐了口气。似乎想起了什么,气愤又无奈。他转过身看向林小满手中的梳子,嘴里嘟囔道:“真麻烦,要不是因为你是林家血脉……”
于是他摊开掌心向空中一抓,不知从哪里飘来一缕银光,缓缓钻入少年的手掌里。
“李娟的灵识,我强留了一缕,或许会用得上。”
林小满看着手里的梳子突然有点视线模糊,手脚也继而冰冷,随之而来又咳了两口黑血,那血里还缠着细如发丝的浊气,落在散落在地上的草药上,灼出个小黑洞。
“麻烦!”少年的声音比刚才更冷,却没了那股带着气的锐利,多了几分沉缓,他三步并作两步,再次回到林小满身前,抬手狠狠地蹭过林小满沾血的唇角,力气大得使虚弱的他有些坐不直。指尖淡橙色的灵光接触到黑血,就听得“滋啦”一声轻响,血珠里的浊气化作一缕黑烟,散了。
“浊气已入肺腑,要保住小命,必须马上结护身契,你可想好了?你要自愿,这契约才能成立。”
林小满靠在药架子上,背后抵着装满药材的麻袋,干燥的料子蹭得他后颈发痒。胸口原本有所缓和的闷痛,此刻反而重了起来,像揣了块冰,连呼吸都变得更加腥咸。
他喘着粗气问:“结契……会不会……像……梳子一样……被浊气缠上……”
他想起黑夹克男人脖子上的吊坠,反噬的黑珠子,想起那团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烧灼成一缕黑烟的浊气,声音忍不住发颤。
攥着自己手里的那枚铜铃,指节捏得发白,铃身被汗水浸湿,泛着微弱的青光。
“废话真多……”
少年不再气急败坏地解释护身契的原理,垂眸叹了口气。
目光先落在林小满的上衣口袋上——那里鼓鼓囊囊,布料被撑出模糊的狐狸轮廓。是他在找旧笔记本时随手揣兜的旧物。
“你口袋里,有个松木的狐狸木雕。”
少年的指尖顿了顿,往口袋方向虚虚一点,声音比刚才更软,像踩在厚厚的松针甸子上。
“耳朵被摸得发亮,右前爪还有道小裂纹,尾巴尖藏着点牙印?你小时候像个狗一样,见啥都想啃两口,那牙印是你换牙时啃的,当时还崩掉半颗乳牙。”
林小满猛地一怔,手下意识摸向口袋,指尖果然触到木雕粗糙的纹理——松木特有的松脂香,混着他的体温,那是刻在骨血里的熟悉味道。
这个物件从他记事起就挂在床头,7岁那年在老宅,追着一只红狐狸跑,摔在青石板门槛上,木雕的右前爪磕出道很深的裂痕,爷爷连夜用红漆补救,可漆色比木头本身深些,,像块小小的胎记。
后来换牙期总抱着啃,尾巴尖一排浅浅的牙印,连齿缝的形状都还清晰。
再大些觉得“小孩子才抱着木偶玩”,便随意收了起来。今天在抽屉里找爷爷的旧笔记,手指碰到那道裂纹,鬼使神差就塞进了口袋。
林小满把木雕掏出来,借着药架子上的排灯仔细端详,递到少年面前时,指尖还在颤抖:“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是老子雕的。”
少年轻轻碰了碰木雕的耳朵,那里被摸索得光滑的木纹,竟泛起淡淡的青光。和他俩各自铜铃上的青光一样,灵力气息也如出一辙。
“你奶奶去世那年,林建国抱着你去后山找我,说‘胡家小子,帮我做个物件,给小满当念想’。”
少年顿了顿,琥珀色的眼瞳里映着木雕的影子,连细节都记得分明。
“所以你就雕了个狐狸?”林小满反问道。
“不然呐?你自己选的……当时我重伤未愈,还不能完全化形,你揪着我尾巴上的白毛不放,哭哭啼啼地说要这个要这个!难不成要老子把肉身给你?”
少年继续嘟嘟囔囔:“本想着你林家虽然人丁凋落,但你小子跟着林建国,总不能差到哪去,待你成了气候,与你结契便能有所作为,你瞅瞅你这……”
林小满的反应似乎慢了半拍,呼吸骤然顿住,“胡家小子……”这个称呼像把钥匙,捅开了模糊的童年记忆——
小时候爷爷总是对着院子里的空气喊:“胡家小子,出来陪小满玩会儿。”再或者就是“胡家小子,你将来可要好好护住小满呐。”可林小满每次抬头,都只看到空荡荡老桦树下,飘着股像晒过太阳的松针香。
刚才少年闯进来救他时,就觉得这气息熟悉,现在才惊觉,那股萦绕了十几年的“安心味”,终于有了来处。
“你小时候太烦人,总半夜惊醒啼哭,每哭一次,我就在木雕里种下一簇灵火。”
少年抬手,指尖的青光点在木雕的狐狸眼睛上,原本暗沉的木纹瞬间被点亮,浮现出两簇极小的淡橙色狐火。
“你以为是自己哭累了才睡着的?那是老子的灵火在为你驱散夜里的浊气碎片,帮你稳住通阴体的灵根。”
林小满忽然想起几年前在药店看书备考的夜晚:明明没点香,却总问到松针香绕着书桌转,连杯子里的水都凉得慢了些。他一直以为是错觉,现在才明白,那或许是眼前的少年在他周围。
“但松木能存我灵火的时间太短暂了,我要经常来修补,后来你爷爷想到了个办法,把我胡家的法器护契铃的铃芯,当灵火的烛芯,可保常年不灭,塞进了木雕里。这也就是后来为什么你能看见‘那样的人’都不敢靠近你的缘故。”
“这铃也不是偶然落在收银台的。”
少年好似看穿了他的疑惑,把铜铃往他手里又推了推。
“去年冬天是我故意放在那的,你爷爷还说好看让你带着。反正这铃早晚是你的,这是从祖辈就签定好的,一代一代的传承,本想着你再历练历练,顺利继承你爷爷的衣钵,到时候风风光光地在堂口结契,没想到来得这样草率……算了,都是机缘。”
林小满把木雕贴近胸口,能清晰感受到木芯里的暖意,顺着皮肤往胸口贴。他看着少耳尖轻轻颤动的白毛,闷声问:
“你真能帮我?”
“少说点废话吧行吗!你爷爷把能护你的东西都给了你,竟养出这么个脑子不好使的废物。”
少年抬手捏了个诀,木雕上的青光突然亮了些,顺着林小满的指尖往胳膊上爬,最后在他周身环城一个暖洋洋的圈。
“我要想害你,就不会跟你说这些。护身契是‘双向契’,我用狐火帮你清理浊气保命,你用通阴体反哺我的灵力。你信我,我带你去老宅找人,不信,现在就把木雕和铜铃都扔了,谁爱管你死活。”
林小满咬了咬下唇,把木雕重新揣回上衣的内侧口袋,贴着心口的位置。他闭上眼睛深呼吸。那种熟悉的感觉,是比任何承诺都实在的证明。这是爷爷和他编织了十几年的保护网。
他终于不再颤抖,比起刚刚被浊气之毒焚化到差点儿丢了小命儿,还能有比这更坏的事发生吗?
他把握着铜铃的右手稳稳交到少年手中。
少年托起林小满的手腕,两只狐狸铜铃贴在二人的脉搏上,一致的起伏着。
“结!带我去老宅!我要确认爷爷是否安全!即便我做不了什么,就像你说的,你救了我,我做你滋养灵力的容器,总能帮你增长战力,你也不亏。”
少年看向他的眼神,迟疑中带点复杂,终于妥协地说:
“你小子无论多痛都不能心生排斥,哪怕一丁点,我都会被弹出反噬。再想继续,恐怕没那么容易了。我会在你的奇经八脉里游走,寻找浊气并进行煅烧,比浊气疼的多。提好一口气,别死了,你准备好了么。”
他咬着牙坚定地反手握住少年的手腕,找到爷爷的下落要紧,便再也没有退缩的理由,他还要带着李娟的灵识去找她女儿梅梅……
“你叫什么名字。”林小满看着少年的眼睛问道。
“我在家排行老九,胡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