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随吃完饭后还洗了个碗，他抽了张纸巾，擦着手回到客厅，抓起手机瞥了一眼他和叶舟的聊天框，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时随问的那一句“你房间在哪。”


    迟迟没回应时随揉了揉太阳穴，想到了一种最坏的可能，那就是——湛聪在家！


    想到这，时随的右眼皮重重地跳了跳，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在心里自我安慰，没关系的，反正他平时在家也跟湛聪接触不深。


    只要叶舟闭嘴，别像个喇叭一样，就不会有暴露的风险。


    一定不会的。


    时随想到这，摁亮手机在键盘上飞快的打字。


    【椰子】：我房间在2楼，最右边那个房间。


    房间都告诉他了，只要叶舟乖乖的在房间待着，这样一来，想暴露都难。时随心想。


    两分钟后，时随终于等来了叶舟的消息。


    【0324】：客厅后面，最里面那一间。


    时随低着头，目光复杂地在这行字反复徘徊，抬眼便是叶舟的房间门，一行醒目的大字直击眼球——国家特级重点保护废物。


    时随：“……”呵。


    不是一级，还是特级，甚至还是特级重点。不知道叶舟发什么神经，这一排字大概是网购来的，此刻蓝底白字稳稳的吸在门板上。


    还挺有自知之明的。时随看着末尾的那“废物”两个字，默默在心里评价了一句。


    推开门，时随嗅到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


    灯就在门边，时随抬手开了灯。


    “啪——”


    冷白的灯光倾泻而下，时随才看清了整个房间的全貌——房间还算宽敞，白色的地板瓷砖一看就是经常打扫，还反着光。


    可……


    时随目光从地上收回，扫向别处，只见床上的被子没叠，还堆着两件衣物，皱巴巴的，也不知道洗没洗过。


    书桌上的书乱七八糟的堆着，愣是让人找不出一块空出的地，书架也是，上面摆放着的书籍倒一半立一半，就连窗帘也只拉开了一边，另一半还散着，风一吹，淡黄色的窗帘还跟着微微鼓动。


    时随：“……”


    晚上叶舟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自己大概**岁这样，看起来个子不高，似乎还在上小学。他也转过一次学，就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刚转学到进班级的那段时间，他感觉自己像个异类。每当他想找个人聊天和所有人都对他避而远之，也不知道为什么。


    梦里的自己被一群小屁孩围着。


    周围很吵，尤其是质疑声，称得上铺天盖地。


    “我没有拿你的手表，那是我自己的。”


    叶舟听见一个稚气的童声，那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梦里的小男孩不知这是第几遍重复这句话，尾音沙哑，音调却拔的很高。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围在自己身边的人相信他一点点。


    哪怕只是一点点。


    可这句话像一颗石子被踢入湖中，不但没得到平息，反而激来更多的涟漪。


    “那为什么我的表会在你的桌肚里？”


    “都说了那是我自己的。”梦里的自己又解释了一遍。


    “你怎么证明是你的？”


    “怎么别人一丢，你就得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就是啊，怎么这么巧？”


    七嘴八舌的声音混在一起，叶舟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挑哪一句来做出回应，他顿了很久，眼眶泛红。


    围在他身边的人以为他百口莫辩，嗓门叫得更大，跟起义似的。


    “看，说不出了吧，骗子！！！”


    “小偷！！！不配待在我们班！”


    “滚出我们班！！！”


    “……”


    耳边尽是谩骂，大脑“嗡”的一声，恍惚间，血夜都在往上倒流，手脚冰凉。


    “我可以证明。”


    另一个男孩子的声音插了进来。谩骂和攻击似乎在那一刻停下了，纷纷扭头朝声源处看去。


    叶舟反应慢了半拍。


    等他看过去时，只见那个小男孩上身穿了件白色的T恤衫，下身是一条黑色的大短裤。


    很简单的穿着。


    可小男孩却穿出了一种很温柔的感觉。


    他从后门进的教室，身后的夕阳光给他整个人都勾出一片暖色。


    小男孩眨了眨眼，灰色的瞳仁很亮，干净的一尘不染，甚至还显出几分单纯，他伸出手指着带头喊叶舟“小偷”的那个小胖子说：“你的表是他拿的。”


    “你怎么知道？”


    “看到的，就在他书包里，你搜一下不就知道了？你不敢搜？”小男孩很认真的问。


    梦里的场景转的总是很快，下一瞬间，叶舟的眼前一黑，场景也跟着调换，周围的那些小屁孩似乎都不在了，他听见自己朝小男孩的背影问了一句：“为什么要替我出头？”


    你不怕被报复吗？


    万一你会被报复呢？万一你也被针对呢？


    “因为，我妈妈告诉过我，”小男孩说着，缓缓转过头，浅灰色的眼里尽是温柔，好像对谁都毫无防备似的：“百口莫辩的前提不是血口喷人。”


    叶舟怔怔地看着他，听着他说完了后半句话。


    “是有理有据。”


    叶舟是被闹钟叫醒的。


    关掉闹钟后，他还有些恍惚，梦里时随那句话还在脑子里绕着。


    他坐在床上发了一会的呆，又倒头栽在了枕头里，他盯着天花板上某个点发呆，梦里那些零星的回忆总是在这一刻如/潮/水一般扑面而来。


    印象里那个单纯的小男孩转眼长成了满眼警惕的少年。


    叶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反正不是开心。


    可……那是什么？


    叶舟抓了抓后脑勺，有些烦躁。


    有种没由来又说不清的情绪堵着他，不太好受。他最后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身进卫生间洗漱，站在镜子前他还恍惚了好一阵。


    叶舟看着镜子里时随的那个外表，觉得应该是这样不含杂质的眼神才对。


    时随在早上六点就醒了，醒来那会手下意识的伸向一旁的床头柜。时随有个习惯，在睡前都会到一杯开水，放在桌上，等第二天早上晾凉了之后喝。


    他闭着眼伸手摸了一阵，水杯到没摸到，倒是捞着了个茉莉花茶味香薰。


    时随瞬间就清醒了。


    ……


    婚礼举行在周六傍晚。


    叶舟在下午三点的时候就出了门，打了辆车去华源小区，等他轻车熟路的走到家门口时还差点试图去用指纹解锁，不过就在他伸手前一刻，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还是时随，强行刹住，摁了两下门铃。


    来开门的人是古音，他差点没刹住口，喊一声“妈”。


    好在是古音先开的口：“你是……小舟的同学吧？”


    叶舟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打好了腹稿，跟背课文似的，大方又利索：“阿姨你好，我是叶舟、的朋友，我叫时随。”


    自己念自己的名字，而且还是当着家人的面介绍自己，这种事叶舟大概在人生十几年里也是头一回。


    哪怕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的他，也还是卡了一下壳。


    古音的目光上下扫视了他一圈。


    打量间，叶舟忍不住紧张起来，明明只是几秒钟不到的事，却好像很漫长。


    漫长到让他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表情管理没到位，现在被看出了点什么？


    叶舟佯装镇定的默默回想了一下，回想的结果告诉他，应该……大概、也许，没有什么不妥。


    于是他在心里暗暗的自我鼓励：没问题的！


    叶舟，你可以的！


    你是主角，主角！主角！


    主角可都是有光环的！不会出事的！


    片刻之后，古音才收回那如同审讯犯人的目光：“进来吧。”


    叶寻嘉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拆了袋黄瓜味的乐事薯片，听到动静转过头朝门口看了一眼。


    叶舟缓缓松了一口气，一刻也不愿意跟古音多待上一刻，对视一秒也不行！


    他干笑两声，换了鞋以后留下一句：“我去找一下时、咳咳叶舟。”语毕，头也不回的就往自己的房间走。


    等他进了房间之后，叶寻嘉才转过头跟古音对视一眼：“妈，他是谁呀？”


    “你哥哥的同学。”古音解释道。


    “高中同学吗？”叶寻嘉眨了眨眼，问了一句：“他怎么知道哥哥的房间在哪里？”


    ……


    时随中午刷了几张物理卷子，他从叶舟乱七八糟的书桌那找到了一支红笔，这会还在订正。他早上醒来时，本来想把房间什么的整理一遍，但转念一想，万一叶舟就是喜欢乱乱糟糟的呢？


    但后来说到底还是因为强迫症发作，时随只是顺手整理了一下书桌，来写作业。


    “笃笃。”


    他订正到第二张，门倏忽被人敲了两下，时随心脏漏了半拍，“噌”的一下瞬间坐直了。


    刚扭过头，口中的那句“请进”还未说出口，就见门已经被人推开，来人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衫，外搭着一件白色的外套，下身一条灰色的长裤，衬的人高腿长。


    时随看到来人那张欠兮兮的笑容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你有病啊？”


    好端端的敲什么门？直接进来不行吗？


    搞得他还以为是叶舟的家人。


    “被吓到了？”叶舟说着，反手把门关上。


    其实不只是时随，叶舟也是。


    自从顶着对方的身份回到对方的家里的时候，两个人的心脏就一直没安稳过。


    两个人大部分时间都是提心吊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