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习神明手记》：


    关于得知成神最后一步是伤害至亲这件事。


    陈远站在一个巨大的、类似竞技场的空间中央，周围是层层叠叠的、看不清面孔的观众席，坐满了光影构成的人形。他的对面，站着另一个身影——模糊不清，只能看出是人形。


    “终极任务：‘镜像社死’。”沈骄说，“宿主必须选择一个自己最在乎的人——亲人、爱人、挚友——然后在那个人面前，完成一次‘量身定制的极致社死’。任务内容由系统根据宿主与目标的情感深度自动生成，保证是宿主最恐惧、最无法承受的公开处刑。”


    影像中，陈远对面的身影逐渐清晰。


    是一个女孩。二十出头，长发，眼睛很大，和陈远有几分相似。


    “他妹妹。”沈骄说，“先天性心脏脆弱，长期住院。陈远做系统任务获得的早期奖励，大部分兑换成了维持她生命的医疗资源。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影像继续：任务内容出现了。是一段文字，悬浮在空中：


    【请在妹妹的病床前，向她坦白三件事：


    你童年时因为嫉妒，曾偷偷扔掉她最珍爱的布娃娃，并栽赃给野猫。


    你高中时为了省钱没给她买药，还考试作弊，而那次考试她因为住院没能参加。


    你绑定系统救她，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愧疚——你觉得她的病是你遗传的。】


    林默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做了吗？”他问，声音发干。


    “做了。”沈骄说。影像里，陈远跪在病床前，握着妹妹的手，一句一句说。女孩的表情从困惑，到震惊，到痛苦，最后变成一种空洞的平静。她全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眼泪无声地流。


    “任务完成了。能量收集率……破纪录的高。”沈骄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念数据报告，“陈远当场凝聚了完整的‘韧性神格’，按照规则，可以正式晋升为社死之神，获得系统界编制，拥有穿梭世界、影响现实规则的能力。”


    “然后呢？”林默追问。


    沈骄关闭了影像。第六个立方体恢复空荡。


    “然后他放弃了神格。”沈骄转身，第一次正面看向林默。数据流的光芒在他眼睛里流动，让那双眼睛看起来异常明亮，也异常……疲惫。


    “他用全部的神力，兑换了一个愿望：抹除妹妹关于那场坦白的所有记忆，并修复她因情绪冲击受损的心脏。系统界批准了。”


    “那他……”


    “失去了所有神力，失去了系统相关记忆，变回普通人。现在应该和他妹妹一起，在某个小城市过着平静的生活。”沈骄顿了顿，“我最后一次扫描到他时，他在一家书店打工，妹妹在上大学。两人关系……看起来很好。”


    风从数据河流上吹过，带起一片光尘，像无声的叹息。


    “所以你明白了吗，林默？”沈骄的声音很轻，却每个字都清晰，“这个系统的终极考验，不是测试你有多能‘社死’，而是测试你愿意为了成神，付出什么代价。测试你的‘韧性’到底能延伸到多远——是在乎自己，还是在乎他人。”


    他走向平台边缘，望向下方永不停息的数据流。


    “前三任宿主没能触及终极任务就离开了。第四任在终极任务前主动放弃。第五任完成了，但选择的目标是个关系疏远的远亲，情感深度不足，任务完成度低，只凝聚了次级神格。第六任……”


    他没有说完。


    林默看着那六个悬浮的立方体，尤其是最后一个，空荡的，却仿佛比任何影像都沉重。


    “你告诉我这些，”林默说，“是想让我提前准备，还是……想劝退我？”


    沈骄没有立刻回答。他抬手，数据流在他指尖缠绕，编织成复杂的光纹。


    “我想让你知道全貌。”他最终说，“社死成神系统不是游戏。它有轻松的日常任务，也有残酷的终极考验。你可以选择只做日常，积累到一定程度后申请转入其他部门——像苏晓那样。或者像王振那样，攒够好处就退出。这都是合理的选择。”


    他转过身，目光直视林默：“但如果你想走到最后，想真正成神……就得面对那个问题：你愿意为了突破最后的界限，在谁面前，暴露什么样的自己？”


    数据流星雨又开始了。亿万碎片划过，将两人的身影映得忽明忽暗。


    “我不需要你现在回答。”沈骄说，“但你需要开始思考。因为如果你决定走下去，我们的合作方式会改变——不只是我发布任务你完成，我们需要更深入地了解彼此。你需要知道我的系统的运作原理、能量收集机制、甚至弱点。而我需要知道你的底线、你的恐惧、你最珍视的东西。”


    他的表情很认真，是林默从未见过的认真。


    “因为到了终极任务阶段，我就是那个帮你设计‘极致社死’的人。我要确保任务既能突破你的极限、收集最高纯度能量，又不会……真正摧毁你。”


    林默沉默地看着远处的流星雨。那些碎片里，是否也有陈远对着妹妹坦白时的痛苦？也有其他宿主在某个重要的人面前，暴露最不堪的自己时的颤抖？


    “为什么选择我？”他问，“你明明知道，陈远的事发生后，应该更谨慎地选择宿主。”


    沈骄笑了笑，有些苦涩。


    “因为我扫描你的资料时，看到了一个细节。”他说，“你高中时在‘羞耻心博物馆’上传的那段跑调经历。描述的最后一句是：‘校长后来私下对我说，敢于在全校面前犯错的人，才有勇气在重要的人面前认错。’”


    他顿了顿：“我当时想，这个人类……或许能在‘社死’和‘真实’之间，找到比陈远更好的平衡。”


    数据空间开始波动。返回的时间到了。


    “回去想想吧。”沈骄说，身影开始透明，“明天没有任务。休息一天，消化今天的信息。后天……如果你还愿意继续，我们再开始新的阶段。”


    在意识被拉回现实的最后一刻，林默听到沈骄几乎耳语般的声音：


    “顺便，你今天对着仓鼠念诗时，最后那一瞬间的温柔——那是我在所有宿主数据里，见过的纯度最高的‘善意羞耻’。谢谢。”


    再睁眼，林默站在废弃观景台上，江风呼啸。


    他抬手摸了摸脖子。领结已经不在了，任务结束后自动消散了。但那种微妙的温热感，好像还留在皮肤上。


    口袋里的见习资格证在发烫。他拿出来，看到上面的字又变了：


    【当前状态：日常任务完成数3】


    【下一阶段：深度合作评估期】


    【提示：宿主可随时申请系统转换或解绑，无惩罚】


    下面，多了一行手写体的银色小字：


    “不用急着决定。给你时间。——沈”


    林默把卡片按在胸口，感受着那温热的触感，望向远处城市的灯火。


    成神之路的第三页，写满了其他人的结局。


    而他的第四页，还是一片空白，等待着他决定要书写什么样的故事。


    夜色中，某颗星星又闪烁了一下。这次，像是在等待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