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习神明手记》：


    关于在数据流星雨下听太子爷谈心这件事。


    晚上十一点，林默按照指示，来到城市边缘一座废弃的观景台。


    这里曾规划为观光景点，但资金链断裂后荒废多年。水泥地面裂缝里长出杂草，栏杆锈蚀，夜风毫无阻挡地呼啸而过，带来远处江水的潮湿气息。


    “站在平台中央，闭上眼睛。”沈骄指导，“我会引导你的意识进入‘间隙层’。身体会留在这里，很安全——我已经布下了认知干扰结界，普通人会直接忽略这个区域。”


    林默照做。


    起初是黑暗。然后，黑暗中浮现出光点，越来越多，连成线，织成网。他感觉自己在下坠，又像在上升，方向失去了意义。


    再睁眼时，他站在一片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空间里。


    脚下是透明的“地面”，能看到下方流动的、彩虹色的数据流，像光的河流。头顶是深紫色的“天空”，悬挂着无数大小不一的屏幕，每个屏幕都在播放不同世界的片段：武侠世界的刀光剑影，星际战场的炮火纷飞，古代宫廷的烛影摇红……快速切换，永不停息。


    而最震撼的，是远处。


    一条由无数发光碎片组成的“河流”横贯天际，碎片拖着长长的尾迹，像亿万颗微型流星划过。它们碰撞、融合、分离，迸发出绚烂的色彩。


    “这就是……数据流星雨？”林默喃喃道。


    “嗯。”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


    林默转头。沈骄站在那里——不是虚拟投影，而是实体。依然是黑发挑染银白，但换了一身简洁的白色长袍，边缘绣着流动的金色符文。他的面容在数据流的光影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真实。


    “这里是系统界的交通枢纽之一。”沈骄说，目光追随着那些流星，“每个碎片都是一段‘强烈情感数据’——喜悦、悲伤、愤怒、爱……被各个世界的系统收集，运输，分类，归档。”


    他抬手，一颗粉红色的碎片刚好飘到附近。沈骄轻轻托住它，碎片在他掌心展开成一段全息影像：一个少女在樱花树下收到情书，脸红得像晚霞。


    “喜悦数据，纯度A级，会被送往‘幸福资源库’，供某些需要制造快乐的世界调用。”沈骄松开手，碎片重新汇入河流。


    “那你收集的社死数据呢？”林默问。


    沈骄沉默片刻，走向平台边缘。下方数据流的光芒映亮他的侧脸。


    “看那里。”他指向河流中一片不起眼的区域。


    林默看过去。那里有一些……暗色的碎片。不是黑色，而是某种深沉的、混杂的色彩。它们移动得更慢，更沉重，在五光十色的数据流中显得格格不入。


    “羞耻、尴尬、社死数据。”沈骄轻声说，“在所有情感数据里，它们是最不受欢迎的。大多数系统不愿意碰，觉得‘脏’、‘负面’、‘能量转化率低’。通常会被直接送去‘情感废料处理中心’，打散成基础情绪粒子，回收利用。”


    他的手指收紧：“但我不这么认为。”


    一颗暗色碎片飘近。沈骄没有碰它，只是看着。碎片里映出一段模糊的画面：一个人在大庭广众下摔倒，周围哄笑，那人爬起来，满脸通红，却还是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你看，”沈骄的声音很低，“这里面不只有羞耻。还有‘即使这样还是要继续’的韧性，‘虽然丢脸但没伤害任何人’的温和，‘事后可以笑着自嘲’的豁达——这些品质，其他情感数据里很少见。”


    他转头看向林默：“我老爹总说，系统界的职责是‘优化世界运行’，要收集高效、纯净、正面的能量。但我觉得，一个只有喜悦和胜利的世界，是假的。真实的世界里，一定有尴尬，有失败，有恨不得钻进地缝的时刻——而怎么面对这些，才真正定义了一个灵魂的强度。”


    数据流星雨达到顶峰。万千碎片划过，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梦境。


    “我想建立一个新库。”沈骄说，眼睛里有光在流动，“不是‘废料处理’，而是‘韧性储备库’。收集所有不被看好的社死数据，分析里面的复合情感结构，证明这些‘不完美’的能量，可以支撑起更真实、更有韧性的世界规则。”


    他笑了笑，有些自嘲：“很幼稚的理想，对吧？所以我被流放了。老爹说，‘去基层体验现实吧，看看你那些浪漫幻想有多不切实际’。”


    林默看着那些暗色碎片。它们依然沉重，依然格格不入，但在流星雨的宏大背景下，却莫名有种……庄严感。


    “所以你找上我。”他说。


    “因为你是我能找到的，社死抗性潜力最高的人类。”沈骄坦诚道，“我需要一个搭档，不仅能完成任务，还能在极度尴尬中保持意识的清醒——这样才能收集到最完整、最深刻的数据样本。而每当你完成一次任务，你的神力增长，我的数据库就充实一分，我离证明自己就更近一步。”


    他顿了顿：“当然，我会给你回报。不只是神力——等我的新库建成，你会是第一个拥有‘完整韧性神格’的人类。到那时，你可以选择留在人类世界当个隐形神明，或者……跟我去系统界，看看更大的宇宙。”


    风从数据河流上吹过，带起一片光尘。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林默问。


    沈骄沉默了很久。


    “因为……”他最终开口，声音轻得像耳语，“带过很多任宿主了。你是第一个，在完成任务后，会问‘目标对象会不会有心理阴影’的人。其他人都只关心奖励，或者抱怨难度。”


    他转身面对林默，目光认真：“我觉得，或许你不仅能提供数据样本，还能……理解我在做什么。”


    流星雨开始减弱。碎片变少，河流恢复平静。


    “该回去了。”沈骄说，“人类身体长时间离魂会有负担。”


    林默点头。在意识被拉回现实的前一刻，他听到沈骄最后的话：


    “明天任务会轻松点。只是去宠物店，对着一只仓鼠朗诵情诗——用歌剧腔。”


    林默想说什么，但黑暗已经涌来。


    再睁眼，他站在废弃观景台上，夜风凛冽。脑内传来沈骄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戏谑：


    “安全返回。对了，刚才那些话——算是太子爷的临时感性时间，现在结束了。你还是我的工具人搭档，记住了？”


    但语气里，有那么一丝极力掩饰的、笨拙的温柔。


    林默看着远处城市的灯火，手伸进口袋，摸到那张微微发烫的见习资格证。


    “记住了。”他轻声说，“工具人搭档。”


    回去的路上，他抬头看了看星空。


    某颗星星似乎特别亮，还俏皮地闪烁了一下，像是某个太子爷在系统界的后台，偷偷给他打了个招呼。


    而成神之路的第二页，写满了荒诞的舞步。


    第三页，或许会开始出现，比神力更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