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余烬
作品:《神陨魔生》 一、残烛
雪,又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比之前更大,更急,仿佛要将这满山的血腥、恐怖、与那诡异的空白,彻底掩埋。寒风卷着雪粒子,抽打在脸上,如同冰刀割过。林云霁背着父亲林文轩,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齐膝深的积雪中艰难跋涉,每一步都重若千钧。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泛紫,额头上冷汗涔涔,刚一冒出便被寒风吹成细碎的冰晶。眉心那点混沌道印,此刻黯淡得几乎看不见,只余一丝微弱的、时断时续的温热,证明着它的存在。每一次道印的微弱搏动,都带来一阵深入骨髓的刺痛与空虚,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掏空了,只剩下一个摇摇欲坠的空壳在勉力支撑。
体内,那新生的、混沌的、浩瀚的力量,早已荡然无存。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空空荡荡,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丹田气海,更是近乎枯竭,只有一丝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属于“月华”古玉的清冷柔和的暖流,在缓缓流转,勉强护住心脉,吊住一口生气。这暖流如此微弱,连驱散体内的寒意都显得力不从心,更别提修复那因过度透支、强行引动“夜烬”毁灭本源而造成的、遍布肉身与魂魄的、暗伤。
透支。极度的透支。不仅仅是力量的枯竭,更是生命本源的损耗,神魂的亏空。强行作为“媒介”,承载、引导、甚至“祈求”了“夜烬”那恐怖绝伦、超越理解的力量,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气息,一个念头,所带来的反噬,也远非他现在这具刚刚筑基的躯体、刚刚凝实的神魂所能承受。若非眉心混沌道印本身玄妙,融合了“月华”滋养、自身“本我”意志,对“夜烬”力量有一定适应性,若非“月华”古玉关键时刻护住了最后一点心神不散,他此刻早已魂飞魄散,或者被那冰冷的死寂彻底同化,成为一具无知无觉的、行走的、空壳。
“咳……咳咳……” 背上的林文轩,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出的不再是血,而是带着冰晶的、暗红色的、粘稠的、仿佛混合了内脏碎块的、污物。他身上的黑色“蚀骨阴煞”咒力,虽然被之前“夜烬”力量泄露时的“抹除”现象,无差别地“净化”掉了大部分,侵蚀速度大减,但咒力早已侵入心脉、骨髓、乃至魂魄深处,留下的创伤是毁灭性的。加上之前的惊吓、挣扎、重伤,此刻的林文轩,生机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到了极致,眼神涣散,呼吸时断时续,身体冰冷得如同冰块,若非胸口那一点点微弱的起伏,几乎与死人无异。
“爹!爹!撑住!我们马上……马上就能找到地方歇息了!” 林云霁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哭腔,也不知是在安慰父亲,还是在给自己打气。他不敢停下,不敢回头,甚至不敢去想刚才那恐怖的一幕。脑海中,只有那片绝对的、令人灵魂颤栗的、空白与虚无,只有鬼骷上人无声无息归于“无”的景象,只有眉心道印枯竭的刺痛,以及那冰冷的、死寂的、漠然的、仿佛来自亘古的、注视感。
夜烬。那个名字,如同最深的梦魇,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之前,他对夜烬是恐惧,是敬畏,是不解,是隐约的羁绊与好奇。但此刻,经历了刚才那一切,他对夜烬的“认知”,被彻底颠覆、重塑,变成了纯粹的、恐怖。那是一种超越了生死、超越了力量层次、超越了所有认知的、存在层面的、恐怖。是“抹除”,是“否定”,是“终焉”,是“无”。面对那样的存在,他连“蝼蚁”都算不上,或许只是一粒……随时可以被“擦去”的、尘埃。
而他,竟然眉心有着与那等存在同源的印记,体内流淌着被其力量浸染改造的力量,灵魂深处似乎还与之有着诡异的联系……这究竟是福是祸?是机缘还是诅咒?是通往强大的捷径,还是直通地狱的单程票?
他不知道。此刻的他,也没有余力去思考这些。他只想活下去,只想让父亲活下去。活下去,离开这片该死的、寒冷彻骨的、危机四伏的山林,找一个安全、温暖、能让他们喘息、疗伤的地方。
然而,安全的地方在哪里?临江城回不去。猎户小屋被毁,父亲被掳,显然阴煞宗的人已经盯上了他们。刚才那“夜烬”力量的泄露,动静太大,天知道会引来什么更恐怖的存在窥探。前路茫茫,危机四伏,他身受重伤,力量枯竭,父亲濒死……绝境,从未如此真切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不……不能倒下……爹还在……月明澈还在等着……我答应过……要带他走……” 林云霁在心中疯狂地对自己嘶吼,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强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在风雪中艰难前行。他辨认着方向,朝着记忆中南边、可能存在人烟、或者至少能找到更隐蔽洞穴的方向,一步步挪去。每一步,都感觉双腿灌了铅,肺部火烧火燎,眼前阵阵发黑。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两个时辰,时间在极度的疲惫与痛苦中变得模糊。风雪似乎小了些,天色也愈发昏暗,夜幕即将降临。林云霁终于在一处背风的、陡峭山崖下,发现了一个被积雪和枯藤半掩的、狭小的、仅能容一人弯腰进入的、石缝。石缝很深,内里似乎有更大的空间,但黑黢黢的,看不真切,也没有野兽的气息传来。
这或许是他们眼下能找到的、最理想的、暂时的、容身之所了。
林云霁心中一松,那口强撑着的力气仿佛瞬间泄去大半,眼前一黑,踉跄几步,差点栽倒在地。他咬破舌尖,剧痛传来,勉强稳住身形,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父亲放下,让他靠着冰冷的岩壁。林文轩已经再次昏迷过去,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爹,我们到了,暂时安全了,你撑住,我马上给你疗伤。” 林云霁声音微弱,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仅剩的、几株在逃窜途中随手扯下的、不知名、但散发着微弱灵气、或许有些许止血、驱寒功效的、草药。他顾不得分辨,胡乱塞进嘴里嚼碎,又渡入一丝微弱的、“月华”之力调和,然后敷在父亲胸口、手臂等几处伤势最重的地方。草药敷上,那残存的、微弱的“蚀骨阴煞”咒力,似乎被“月华”之力与草药中微薄的生机稍稍抑制,不再那般剧烈蠕动,但林文轩的伤势太重,这不过是杯水车薪。
做完这些,林云霁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的岩壁,缓缓滑坐在地。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如同被掏空、被撕裂、被冻僵,每一寸肌肉、骨骼、经脉,都在哀嚎。眉心道印的刺痛,一阵阵袭来,如同钝刀子割肉。神魂更是疲惫欲死,昏沉沉的,仿佛随时会彻底陷入黑暗。
他不敢睡,也不能睡。父亲需要他,外面可能还有危险,他自己也需要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恢复哪怕一丝一毫的力量。他强打精神,盘膝坐好,五心朝天,尝试着运转那微乎其微的、残存的、“月华”之力,按照眉心混沌道印中、那已然模糊、却深入本能的、运转路线,缓缓流转,试图从天地间,汲取一丝微薄的、灵气,滋养自身,修复创伤。
然而,效果微乎其微。这片山林,本就灵气稀薄,加上大雪封山,生机凋零,可供汲取的灵气更是少得可怜。他自身的吸收、炼化效率,也因为重伤、枯竭、道印黯淡,而低到了谷底。那一点点可怜的、冰凉的灵气进入体内,如同泥牛入海,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滋养。眉心道印,更是如同一个无底的黑洞,疯狂地吞噬着这来之不易的、微弱的力量,却不见丝毫起色,依旧黯淡、枯竭、刺痛。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缓缓漫上心头。照这个速度,别说恢复力量,带着父亲和月明澈逃离,就是他自己,能不能撑过这个寒冷的夜晚,都是未知数。父亲……更是危在旦夕。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在林云霁几乎被冻僵的脑海中。不甘,怨恨,无力,恐惧……种种情绪交织。他不甘心!他还没找到母亲的下落,还没弄清楚夜烬的真相,还没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还没……好好看过这个世界的模样!他不能死!爹也不能死!
“力量……我需要力量……更多的力量……”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布满了血丝,带着一种疯狂的、偏执的、光芒。他再次将目光,投向了眉心,那点黯淡的、枯竭的、却似乎连接着某个恐怖存在的、混沌道印。
“夜烬……夜烬……” 他在心中,无声地、疯狂地、呼唤着。明知那是饮鸩止渴,是与虎谋皮,是自寻死路,但此刻,绝境之中,他仿佛一个快要溺死的人,哪怕抓住的是一根带着倒刺、浸满毒液的稻草,也要死死抓住!“再给我一点力量……一点点就好……只要能救爹……只要能活下去……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灵魂……生命……一切……都给你……求求你……夜烬……回应我……再回应我一次……”
他集中全部残存的心神,不顾一切地,试图再次去“沟通”、去“引动”、眉心道印深处,那属于“夜烬”的、冰冷、死寂、毁灭的、本源。哪怕明知那里已经枯竭,明知强行引动可能让道印彻底崩溃、神魂俱灭,他也顾不上了。
然而,这一次,眉心道印,毫无反应。没有冰冷,没有死寂,没有毁灭,只有一片,更深沉的、枯竭、沉寂、与……拒绝。仿佛,之前那次“回应”,已经耗尽了“通道”中所有的“积蓄”,或者,那个冰冷、死寂、漠然的存在,对这只“蝼蚁”第二次、如此近距离、如此“贪婪”的、“祈求”,感到了……厌倦?不屑?或者说……**连“厌倦”与“不屑”这种情绪,都懒得产生?
“不……不要……求求你……夜烬……云阙……不管你是谁……求求你……再帮我一次……就一次……” 林云霁在心中疯狂呐喊,泪水混合着冷汗,无声滑落。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极度的疲惫、绝望、与疯狂的祈求中,开始一点点模糊,沉沦,向着无边的黑暗滑落。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
“嗡……”
一声极其极其微弱、轻微到几乎不存在、却又异常清晰地、直接响彻在灵魂最深处、而非耳中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响起了。
不是来自眉心道印。不是来自胸口古玉。也不是来自外界。
而是……来自他的,唇。
那冰冷、干裂、毫无温度、毫无生气、如同万载玄冰、如同枯死树皮、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柔软的、触感的、记忆、或者说……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触感、再次、被唤醒、被感知、被放大**。
然后,他“感觉”到,一只冰冷、枯槁、布满暗红裂痕与黑色纹路、如同风干了千万年、仅剩一层皮包着骨头、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冻结时空、寂灭万物的、死寂、冰冷、漠然气息的、手的、触感,再次、轻轻地、搭在了他的、颈侧、大动脉、之上。
冰冷。死寂。漠然。与之前在山洞中,那突如其来的、冰冷的、吻、之后、那短暂的、触碰、如出一辙。甚至,更加清晰,更加真实,更加……深入灵魂**。
紧接着,那冰冷的、枯槁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不是用力,不是掐捏,而是……一种、极其缓慢、极其细微、仿佛带着某种、韵律、或者说……探寻、确认、的、摩挲**。
“嗡……”
又是一声,更加清晰、更加真实、更加冰冷、更加死寂、更加漠然的、嗡鸣。这一次,林云霁“听”清了,或者说,“感知”清了,那嗡鸣声中,似乎……夹杂着,一个、冰冷、死寂、漠然、破碎、模糊、却又带着刻骨铭心、永恒不灭、疯狂执念的、声音、或者说,意念、烙印、名字**:
“云……阙……”
二、余烬微温
“云……阙……”
冰冷。死寂。漠然。破碎。模糊。却又如同最深的烙印,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林云霁那即将沉沦的意识最深处!
“嗡——!!!”
林云霁浑身剧震,如同被无形的、冰冷的、闪电劈中!即将彻底黑暗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的、触碰、与那深入灵魂的、呼唤(或者说,烙印),猛地、撕裂、拽回、惊醒!
“啊——!!!”
他猛地睁开眼,发出一声短促的、压抑的、充满惊恐与茫然的、嘶喊!双目圆睁,瞳孔骤缩,眼中布满了血丝与难以置信的、恐惧!他条件反射般,想要挣扎,想要后退,想要甩开颈侧那冰冷的触感,但身体如同被冻僵,被无形的力量禁锢,连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只有眼珠,还能转动,还能……看。
他“看”到了。
不,不是用眼睛“看”到。眼睛看到的,依旧是狭窄、黑暗、冰冷、布满岩壁的石缝,是靠着岩壁、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父亲,是外面飘落的、微弱的、雪光。但,他的“感知”,或者说,他那被眉心混沌道印、被灵魂深处与夜烬诡异的联系、所“加持”的、“另一种视觉”,却“看”到了,不同的景象。
他看到,或者说,“感知”到,一只冰冷、枯槁、布满暗红裂痕与黑色纹路、如同从亘古坟墓中伸出、散发着绝对冰冷、绝对死寂、绝对漠然气息的、手,正轻轻地、搭在自己的颈侧。那触感,如此真实,如此冰冷,如此……深入灵魂。
他看到,那手的后方,是一片、模糊的、扭曲的、仿佛隔了无数重时空、无数层面纱的、虚影。那虚影,似乎是一个人形,枯槁,佝偻,披散着灰白、沾满污垢的长发,深陷的眼窝如同黑洞,其中……似乎、有两点、极其极其微弱、暗淡、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的、暗红的、火星、在……明灭?不,那甚至不是明灭,只是一种……存在的、证明、或者说……残响。
夜烬。
是夜烬。不是本体降临,不是意识投影,甚至不是力量的显化。更像是……一种,因缘际会、因果牵扯、或者说,因为林云霁眉心混沌道印的枯竭、神魂的剧烈波动、绝望疯狂的祈求、以及灵魂深处那诡异的“烙印”共鸣,而被被动、无意识、或者说,本能地、吸引、牵引过来的一缕……气息?意念?或者说,存在本身、在无尽时空、无尽死寂、无尽沉眠中,荡起的、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回响**?
这缕“涟漪”或“回响”,太过微弱,太过模糊,甚至无法维持一个清晰的形态,只是依托于林云霁颈侧那冰冷的、真实的“触碰”,以及灵魂深处那“云阙”名字的烙印共鸣,才勉强显现出这一只手的“虚影”,以及其后那模糊扭曲的、人形轮廓。
但,即便只是这样一缕微弱到极致的、模糊的、仿佛随时会散去的“涟漪”,其所散发出的、那种冰冷、死寂、漠然、仿佛亘古长存、又仿佛随时会归于终焉的气息,依旧让林云霁的灵魂,冻结、战栗、几乎要崩溃!
这不是力量层次的威压,这是存在本质的、位格的、碾压!如同蝼蚁仰望星空,尘埃面对宇宙,瞬间的存在面对永恒的虚无!仅仅是“感知”到这种气息,就让林云霁感觉自己渺小、脆弱、毫无意义,仿佛随时会被这气息同化、抹除、归于那永恒的、冰冷的、死寂的、无。
“你……你是……夜烬……” 林云霁嘴唇哆嗦着,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生怕一个细微的动作,就会惊扰这缕恐怖的“涟漪”,引来无法预料的后果。是再次被“抹除”?还是被彻底“同化”?或者……别的、更可怕的、东西?
那搭在他颈侧的、冰冷、枯槁的手,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指尖,极其缓慢地、沿着他的颈侧皮肤、向上、摩挲、移动。动作僵硬,迟缓,如同生锈的机械,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韵律、或者说……探寻、确认、的、意味。
冰冷的触感,如同毒蛇,滑过皮肤,带来一阵阵战栗与寒意。林云霁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力量死死按住,跳动得异常缓慢、沉重,仿佛随时会停止。
指尖,最终,停在了他的、下颌、与、脖颈、交界的、凹陷处。那里,是脉搏**跳动最明显的地方之一。
然后,指尖,微微、用力、按压。
“咚……咚……咚……”
林云霁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缓慢、沉重、仿佛被冰封的脉搏,在那冰冷指尖的按压下,一下、一下、缓慢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都伴随着眉心道印的刺痛与神魂的虚弱。那冰冷的指尖,似乎就在“聆听”这微弱的、濒死的、生命的、律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石缝内,一片死寂,只有外面隐约的风雪呜咽。林文轩微弱的呼吸,几乎听不见。林云霁自己的心跳与呼吸,也在那冰冷的指尖按压下,变得微不可闻。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那冰冷的触碰,与那微弱的脉搏,在无声地、对抗、或者说……共鸣**?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那冰冷的指尖,缓缓地、松开了。离开了林云霁的脖颈皮肤。
然后,那只冰冷、枯槁、布满暗红裂痕与黑色纹路的、手的虚影,开始缓缓地、淡化、模糊、消散。如同水中倒影被石子打破,如同晨雾被阳光驱散。连同其后那模糊扭曲的、人形轮廓,也一同变淡、消失。
那冰冷、死寂、漠然的恐怖气息,如同潮水般退去,迅速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林云霁颈侧皮肤上,那残留的、冰冷的、仿佛烙印般的触感,以及灵魂深处那“云阙”名字的、刺痛的回响,证明着刚才那短暂而恐怖的、“接触”、并非、幻觉。
随着那“涟漪”的消散,林云霁感觉自己身上那无形的、冰冷的、禁锢之力,也骤然、消失。他浑身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连忙用手撑住冰冷的岩壁,才勉强稳住身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如同打开了闸门,瞬间浸透了里衣,又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变得粘稠、冰冷。
“咳咳……咳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咳出的,是带着冰晶的、暗红色的、带着腥甜味的、血沫。刚才那短暂的、恐怖的“接触”,虽然并未对他造成实质的物理伤害,但那存在层面的碾压与恐惧,对他本就重伤、枯竭、濒临崩溃的身心,无疑是雪上加霜。他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被冰冷的刀子刮过,变得更加虚弱、涣散。眉心道印的刺痛,也变得更加剧烈、清晰。
“夜烬……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云霁捂着胸口,艰难地喘息,眼中充满了后怕、茫然、与深深的、无力**。刚才那一幕,太过诡异,太过恐怖,超出了他所有的理解范畴。夜烬为何会突然“出现”(虽然只是一缕微弱的涟漪)?为何要触碰他的脖颈,感知他的脉搏?是因为他疯狂的祈求?是因为眉心道印的枯竭引起了某种“共鸣”?还是因为……那个名字,“云阙”?
他想不明白。他只知道,自己与夜烬之间那诡异的、恐怖的、无法摆脱的联系,似乎因为刚才的“接触”,而变得更加清晰、紧密、甚至……危险了。那冰冷的触碰,那“云阙”的呼唤,如同最深的烙印**,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让他不寒而栗。
“不行……不能留在这里……必须马上离开……” 林云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夜烬的“涟漪”虽然消散了,但谁也不知道,刚才的“接触”,会不会留下什么“痕迹”,会不会引来别的、更麻烦的、东西。而且,父亲的情况,不能再拖了。
他挣扎着,再次来到父亲身边。林文轩依旧昏迷,气息微弱,但似乎……比之前、稍微、平稳了一丝?林云霁心中一动,连忙伸出手,搭在父亲腕脉上,凝神感应。
果然!父亲体内那残存的、“蚀骨阴煞”的咒力,似乎……被压制、净化掉了一部分?虽然依旧盘踞在心脉、骨髓、魂魄深处,造成着不可逆的损伤,但其活性、侵蚀速度,明显降低了许多!而且,父亲那近乎枯竭的生机,似乎也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补充?或者说,是稳固?不再像之前那样,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而是有了一丝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韧性。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刚才夜烬“涟漪”出现时,那冰冷、死寂、漠然的气息,无意识地、“净化”掉了部分阴煞咒力?还是说,那气息中,蕴含着某种更高层次的、死寂的、“秩序”,反而压制了阴煞咒力这种相对“低级”的、“混乱”的邪力?又或者……是夜烬那“探寻”、“确认”的触碰,无意中、留下了一丝、极其极其微弱的、连“存在”本身都算不上的、“余烬”般的、东西,恰好、暂时、稳住了父亲那即将彻底崩散的、生机**?
林云霁不知道。但这总归是一个好的迹象。至少,父亲暂时不会立刻死去,给了他更多的、争取的、时间。
他不敢怠慢,再次集中所剩无几的心神,引导着体内那微弱的、“月华”之力滋养的混沌暖流,渡入父亲体内,配合着那被压制的咒力与微稳的生机,小心翼翼地修复、滋养着父亲千疮百孔的身体与魂魄。虽然效果依旧微乎其微,但至少,不再是徒劳。
做完这一切,林云霁感觉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了。他背靠着岩壁,缓缓滑坐在地,连抬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眉心道印的刺痛,如同跗骨之蛆,时刻折磨着他的神经。神魂的疲惫,如同潮水,一**袭来,要将他拖入无边的黑暗。
但他依旧强撑着,不敢睡去。他必须保持一丝清醒,警惕可能到来的危险。他必须尽快恢复哪怕一丝力量,带着父亲离开这里。
风雪,似乎更急了。夜色,彻底笼罩了山林。石缝内,一片黑暗,只有外面雪地反射的、微弱的、惨白的光,勉强透入一丝。寒冷,如同无形的怪兽,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要将他与父亲彻底冻结。
林云霁抱紧双臂,蜷缩在冰冷的岩壁角落,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身体的热量在飞速流逝,意识又开始模糊。他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死寂、虚无的“梦境”,那个被夜烬的“注视”与“触碰”所笼罩的、恐怖的、空间。
不……不能睡……不能……
他在心中,一遍遍,对自己说。但眼皮,却越来越沉重。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被黑暗吞噬的最后一刻——
“嗡……”
一声,极其极其微弱、轻微到几乎不存在、却又异常清晰、温润、柔和、与之前那冰冷死寂的嗡鸣截然不同的、嗡鸣,从他胸前、贴身佩戴的、那枚、“月华”古玉中,轻轻、响起**。
紧接着,一丝清凉、柔和、温润、如同月华般的、光芒,从古玉中悄然、渗透出来,并不明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滋养魂魄、驱散寒意的、力量,缓缓地、笼罩了他周身。
这光芒很弱,很淡,仿佛随时会熄灭。但在这绝对的黑暗与寒冷中,却如同唯一的、温暖的、灯塔。
林云霁那即将沉沦的意识,被这温润的月华光芒轻轻、托住。眉心道印的刺痛,似乎减轻了一丝。神魂的疲惫,仿佛也得到了些许的抚慰。身体的寒意,被这柔和的光芒驱散了不少。虽然依旧虚弱,依旧濒临极限,但至少,那彻底的、黑暗与寒冷,被暂时、抵御在了外面。
是“月华”古玉。是母亲留下的、神秘的、与他眉心混沌道印有着奇异共鸣的、古玉。在最后关头,再次自主、护主了。
林云霁心中,涌起一丝微弱的、暖流。他艰难地抬起手,轻轻握住胸前那枚温润的、散发着柔和月华的、古玉。冰凉的玉身,此刻却传来一丝奇异的、温暖。
“娘……” 他无声地,在心中唤道。脑海中,浮现出母亲沈氏那温柔、却带着病容、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忧郁与神秘的、脸庞。母亲……你现在在哪里?是否安好?这枚古玉,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它与夜烬,与我,又有什么关联?
无数的疑问,涌上心头,却没有答案。只有手中古玉传来的、微弱却坚定的、温润与守护,在这绝望的寒夜中,给予他最后一丝、支撑、与、希望。
他紧紧握着古玉,靠着岩壁,闭上了眼睛。不是睡去,而是强迫自己,进入一种半睡半醒的、调息状态。集中全部残存的心神,引导着那微弱的月华之力,按照眉心道印中那模糊的本能路线,极其缓慢地、运转、吸收着天地间稀薄的、冰雪之中、或许蕴含的、一丝、水、冰、乃至、月的、灵气,滋养自身,修复创伤,同时,警惕着外界的一切动静。
风雪,在石缝外呼啸。黑暗,笼罩四野。寒冷,无处不在。
但石缝内,那一点微弱的、温润的、月华光芒,却顽强地、亮着。如同无尽黑暗中的、一粒、微尘般的、星火。如同绝境之中的、最后的、余烬。
林云霁,握着古玉,在这余烬般的微光与温暖中,挣扎、喘息、等待着,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黎明、或者……更深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