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选择对角小目开局。


    对方也同样采取对角型布局开始战局。


    战线迅速拉开，温子烨冷静，时准沉稳。


    接连五十手后，黑七十四手，断，黑七十九拐吃，白棋的松散显而易见，自然而然便落入了明显的劣势局面，与之对比，黑棋则太过舒服，轻飘飘地仿佛云端俯瞰。


    从这里开始，温子烨落子的速度变慢了。


    楚圆低头盯着棋盘上纵横交错的落点，不禁担忧地看向子烨。


    意料之外，四十手之后，时准的一手打入强势且快速地开启了中盘战斗，并迅速地占领了上风。


    他向来知道子烨的优势在于算力好，中盘进攻强势，节奏快但不容易出错，然而时准似乎从序盘便开始润物细无声地布局展开攻防，每一子都高效得可怕，偏偏还诡异地让你后知后觉。


    之后黑棋一连串先手定型后抢到黑八十四扳接的绝好点，白棋已经非常难下了。


    终于，温子烨陷入了长考。


    可时准并没有因为棋局占上风而有半点松懈，仍旧专注地计算着接下来几十手、甚至上百手的走向。


    而就在这时，棋会所走进来了一名少年。


    最先注意到他的，除了前台的田小姐外就是飘荡在时准头顶的仙人掌系统。


    封觉？！


    本该观棋不语的仙人掌猛地在时准的识海里发出爆炸性发言。


    只两字，直接粗暴地打断了时准的思考。


    嗯？封觉？


    困惑间，时准没有反问仙人掌系统，而是习惯性地在面对疑惑时，先查看周围。


    不巧，往右侧抬眼的时候，正好对上卡位进来的封觉。


    哇塞？这什么戏剧性发展啊？


    他还以为初见得在杂志上呢。


    时准在心底吐槽着，这边在棋盘上落子，那边抬头看一眼封觉。


    而封觉呢？


    进入棋会所，不过是看大家围着观看一场对局，心生好奇，便多走了几步，没想到看到了一场好比赛。


    封觉二段，却拥有远超职业二段的实力，轻而易举就看出了两人的实力差距。


    执黑的，落子看似寻常实则潜龙在渊，算力惊人，大局观极好。


    就是……


    在他站在这里的时候，他已经被对方目光深沉地抬眼看了……四次。


    他……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被迫产生这个念头后，对外在颇为重视的封觉，经过短暂的心理斗争后，扭身走进了卫生间。


    与此同时，单纯不做作的仙人掌系统不解的询问：“时准，你为什么一直看封觉啊？”


    识海里的时准小人悠悠地叹了口气，回答：“我有点想他。”


    仙人掌系统听了，停顿了片刻，忽然顿悟般，悠长地“哦”了一声。


    这就是……人类复杂情愫的表现，对吧。


    在这场悄不声息的闹剧中，单方面视封觉为劲敌的楚圆自然也发现了时准的分神和封觉的到来。


    虽然奇怪两人的行为，但他当下还是更关心对局。


    当然，最关注对局的还是局中人之一——温子烨。


    额头已然冒冷汗的温子烨，死死盯着棋盘，焦躁地抓起了头发，局势顷刻间的颠覆令他的内心如火灼般疼痛。


    这时他才猛然惊觉，前四十手的平稳过度，给了他局势均衡，势均力敌的错觉。


    对手的实力明显强于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倒退，温子烨清楚他的思考时间并不多。


    白九十七打入是争胜负的态度，但黑棋的下一手凌空压制则逼得白棋几近窒息。


    温子烨眼神呆滞：”……”天塌不过如此。


    为什么他有一种冲进猎户家猪圈待宰的憋屈感。


    无论如何，现下局势，白棋突围困难，黑棋却攻守有度地在外围构筑厚势，搜根取地，捞足了目数。


    那叫一个行云流水啊。


    最终，白一百二十二贴，棋型僵硬至极，局部活不了，大龙岌岌可危，温子烨直接把自己送走了。


    ……


    时准中盘胜。


    “嚯！一百五十手便分出了胜负，小子，你厉害呀！”


    “怪不得你敢不进入道场学习就去冲击定段赛！”


    面对周围老先生的夸奖，时准表现的宠辱不惊。


    “还好还好。”


    笑嘻嘻地说完，转眼，时准便捞起背包，站了起来。


    看到时准的动作，楚圆来不及安慰还沉浸在失败的悲痛中的子烨，率直并急切地提出邀请：“请问，你可以和我也来一局吗？”


    闻言，时准一愣，看着楚圆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明天……吧。”


    “我现在还有点事，先走了。”


    “嗯，好，明天我还在会友棋会所等你。”


    时准匆匆点着头，马不停蹄地转身，大跨步离开。


    “唉，时准，你待会儿要忙什么啊？我怎么不知道？”仙人掌不解。


    时准无奈摊手：“我担心封觉待会儿还回来，要是他也像楚圆那样产生想和我下一局的想法就完了。”


    “嗯？为什么？我的围棋规则是：你正式比赛不得和封觉下棋，但是没说日常对局不可以和他下啊？”


    时准：“要是我私下愿意和他下棋，但正式比赛拒绝和他下，他指不定要气成什么样呢，那既然正式比赛不能下，不如全部都不下。”


    仙人掌系统听完，长刺的脑瓜转了又转，最后，冒出了无厘头的一句：“还是你了解他。”


    时准听着有些懵：“那是因为我要是被人这样对待也会生气。”


    这下，仙人掌系统懂了：“这是以己度人！”


    时准听了，脑子短路了一瞬，而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同时，在卫生间仔仔细细察看完面庞，确定没有任何脏污后，顺道还整理了下领子和袖口，才走出来的封觉，只看见温子烨的对面空空如也。


    封觉：“……”人呢？


    眉头蹙起，封觉走向温子烨和楚圆，开口就挺不会看气氛的：“他呢？”


    “谁？时准？”手掌按在温子烨肩膀上的楚圆回头反问。


    封觉不认识时准。


    楚圆：“……”原来他们俩不认识啊。


    “刚刚和子烨下棋的那人叫时准。”


    细心地解释完，楚圆若有所思地提了一句：“他明天还会来，和我下棋。”炫耀——


    “……嗯。”


    得到结果，封觉没再说什么，越过楚圆，径直走向楚圆身后大厅的小房间。


    ***


    入夜前，时准进入书店买了本月刊围棋杂志，五月份的围棋角。


    而后进入地铁站附近的小饭馆打包了份葱油四宝饭，开开心心地回到他一房一厅的小蜗居。


    把晚饭放在桌子上打开，坐下后，时准就把沙发上的平板放到手旁，打开野君围棋网查看下职业棋手们最近下出的有趣对局。


    以棋下饭。


    饭后，休息了会儿，时准强迫自己脱离懒散的状态，从地毯上爬起来，走进了浴室。


    因为一头肩胛骨以下的长发，以至于时准每日的洗澡时间要比普通男性翻个倍。


    半小时后，时准才侧头，用干燥的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热气腾腾的浴室。


    擦干头发，床头柜上的时钟时针将将转到二十一点。


    打了个哈欠，时准伸展下四肢，在床边的棋墩边落座，左手翻阅围棋角杂志，右手手指虚搭在棋盒里。


    “复盘？打谱？”系统悠然落在时准掀开，放置于一旁朝上的棋盒盖子上，问。


    “打谱。”


    一个人的时候，围棋是心静的法宝。


    融入围棋的世界，时间的流逝总是缓慢且沉静。


    而让时准意识到他该睡觉了，是由手机的固定闹铃声提醒的。


    “十一点半了。”时准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把围棋角粗暴地塞进棋墩下，接着站起来，进入卫生间洗漱结束后，飞快地扑上了柔软的大床。


    抱住软绵绵的玩偶，时准半闭着眼睛，抬手摸索床头柜，关灯。


    “要睡觉了吗？”


    时准闷闷地应一句：“……嗯。”


    约莫半小时后，还是那道声音……


    “你睡不着吗？”


    时准蹭了蹭怀里的玩偶：“……嗯。”


    明明困得要死，却在闭上眼睛后，反倒越加精神。


    “是想封觉了吗？”与时准不足二十四小时的相处，仙人掌系统觉得自己的情绪感知能力被开发了。


    其实仅仅只是因为时准是个孤儿，他在乎的人少之又少，而最在乎的人里封觉比重格外大罢了。


    时准有些意外地抬眼瞥了眼半空中的某处：“……嗯……”


    封觉这个家伙，两年多都未曾愿意入他梦，见他一面。


    他大概也有些生气吧，那段时间身心都投入到围棋中去，在那两年疯了一般参加比赛、拿冠军。


    可是，这样子下棋是很无聊的。


    他还是想有个人能指责他下法粗糙，冲杀莽撞，嗯，当然他会反驳。


    不过如今他重生了，他获得了重新得到一切的机会。


    也是因为今日巧合地遇见了封觉，他才骤然意识到时间并没有消耗半分他对封觉的思念。


    “也许你明天还能见到他呢？”视力惊人的仙人掌系统瞅见时准眼角泛着的泪光，忍不住想安慰一下时准。


    时准听了，好笑地扯了扯嘴角：“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现在还不能和他下棋呢。


    ***


    “阿圆，还记得我们来棋会所的目的吗？”语气凄凉。


    楚圆：“……”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


    “本来想放松，反倒被虐了……”


    楚圆推开搭在肩膀上的手臂，扶了扶眼镜：“……”你输了，我还没有。


    ***


    翌日，时准结束当天课程的时准，离开学校，承昨日之诺前往会友棋会所。


    谁知，刚推开门，踏进门的刹那，余光瞥见了那个少年。


    当即，时准驻足转身。


    却……


    “时准，你来了呀！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