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被贬下凡

作品:《轮回十世终不归

    诛神踏入冷宫的那一刻,寒意便如跗骨之蛆缠绕上来,但这寒意并非来自冷宫本身的阴森,而是源于空气中一丝微弱的、即将消散的生命气息——他弟弟麟羽的。


    那个疯女人在做什么?!


    他额间红色的狐族图腾隐隐发亮,异色瞳中寒芒乍现,脚步迅疾如风,几乎是撞开了内阁的门。


    榻上,那个与他同父异母、年龄与凤玄相仿的少年蜷缩着,面色潮红得异常,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


    诛神心下一紧,担忧压过了平日的戒备,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就在离榻边仅一步之遥时,地面骤然亮起暗紫色的诡异纹路!一个束缚与汲取生命力的复合阵法瞬间启动。


    无数光索从阵中窜出,紧紧捆缚住诛神的四肢,强大的吸力开始疯狂抽取他的妖力,并试图将他拖入阵眼。


    “雕虫小技。”诛神冷哼一声,并未见多少惊慌。他方才急切,未曾细查,但这点阵法还困不住他。“闻蔺,破阵!”


    腰间佩剑闻蔺清鸣出鞘,剑身流转着幽蓝寒光,自动悬浮于诛神身前。


    只见剑光如游龙般划过地面,精准地切入阵法核心的几个节点。


    咔嚓几声脆响,暗紫纹路寸寸断裂,光索崩散,阵法瞬间被破除。


    束缚消失,诛神正要上前查看麟羽,一阵癫狂尖厉的笑声从角落阴影里传来。


    “哈哈哈……杀了我!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就像你杀了你那懦弱无能的父王一样!”太后青瑶从暗处扑了出来,她发髻散乱,华服污损,昔日精致面容此刻扭曲如恶鬼,眼中是蚀骨的恨意与疯狂。


    “云裳那个贱人!死了活该!她和她生的小杂种都该死!你们母子夺走了我的一切!尊荣、地位、还有陛下的心!你们就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她嘶吼着,咒骂着,污言秽语如同毒汁泼洒,不仅诅咒诛神,更恶毒地辱及他已逝的生母。


    诛神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异色瞳中金色与琥珀色都燃起了冰冷的杀意。


    闻蔺剑感应到主人的怒火,剑锋直指青瑶咽喉,只需一念,便能让她魂飞魄散。


    “你以为本王不敢?”诛神的声音低哑,带着压抑了百年的血腥气,一步步逼近。这个女人,是害死他母亲的元凶,是他童年所有噩梦的源头。杀意前所未有的浓烈。


    就在剑尖即将触及青瑶皮肤的那一刻——


    “王兄……不要……”


    微弱嘶哑的声音从榻上传来。诛神动作一滞,侧目看去。


    只见原本昏迷的麟羽不知何时挣扎着坐起,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踉跄着从榻上滚落,几乎是爬着来到诛神脚边,用尽全身力气抓住诛神那绣着暗金纹路的衣角。


    “王兄……”麟羽仰起头,那双与诛神有几分相似、却总是盛满怯懦与温和的眼睛里,此刻满是泪水与恳求,“如果你想报仇……如果母亲的罪孽必须要血来偿还……那就杀我。”


    诛神瞳孔骤缩。


    麟羽的声音抖得厉害,却带着一种绝望的坚定:“我不怕死……也不怕疼。王兄,我求求你……不要伤害我母亲……她已经疯了,她得到惩罚了……求求你……”


    他一边说,一边试图磕头,却因为高烧和虚弱,动作显得笨拙而艰难。


    诛神低头看着这个弟弟。这个自幼体弱,在冷宫那种地方,却会在青瑶不注意时,偷偷塞给他一块点心、一件旧衣,会用小小的身子挡在他面前,哭着求母亲“不要打哥哥”的弟弟。


    愤怒与杀意在胸腔冲撞,最终却撞上了一堵名为“不忍”的墙。


    他猛地蹲下身,一把攥住麟羽纤细的脖颈,力道不重,却足以让他感受到压迫和自己的力量。


    “你刚刚没看见吗?”诛神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寒意,“她想用阵法杀我!她想连你的命一起吸干!这样一个疯子,你还护着她?!”


    麟羽被他攥着脖子,呼吸不畅,脸憋得更红,却说不出完整的辩驳,只是拼命摇头,眼泪大颗大颗滚落,滚烫地滴在诛神的手背上。


    那眼神里没有怨恨,只有无尽的悲哀和哀求。


    就是这样的眼神。和百年前,那个扑在他身上,替他挡住母亲巴掌和咒骂的小小身影重叠。


    诛神的手,终究是松开了。


    喉间的禁锢消失,麟羽剧烈地咳嗽起来,随即,那强撑的一口气似乎也随之泄去,他身体一软,彻底晕厥过去,倒在诛神脚边,手还无意识地抓着他的衣角。


    诛神僵在原地,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弟弟,又看向不远处依旧在疯笑咒骂、状若癫狂的青瑶。


    杀意未消,却再也无法凝聚成决绝的一剑。


    最终,他弯下腰,动作略显僵硬却异常小心地将麟羽打横抱起。少年轻得惊人,在他臂弯里像一片羽毛。


    他看也没再看青瑶一眼,只对闻蔺剑冷声道:“加固此地结界,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也不得再传递任何物品入内。”


    闻蔺剑嗡鸣一声,以示领命。


    诛神抱着麟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充满仇恨与寒冷的宫殿。


    他没有回自己的寝宫,而是转向记忆中,那个属于他们兄弟二人幼时曾短暂拥有过些许温暖时光的旧殿——那里早已闲置,却一直有人打扫。


    将麟羽安放在干净柔软的床榻上,召来心腹太医仔细诊治。


    直到确认麟羽只是忧惧过度、邪气侵体引发高烧,性命无虞后,诛神才在床边坐下。


    他静静地看着弟弟昏迷中仍不安蹙起的眉头,伸手,似乎想替他拂去额间的汗,指尖却在半空停住。


    他恨青瑶,恨入骨髓。可对这个身上流着一半相同血脉、曾给过他冰冷岁月中唯一暖意的弟弟……


    诛神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他终究,无法下手。


    夜还很长,西暖阁里,或许还有人在等他。而心底那深埋的坚冰,似乎因今夜这场未尽的杀戮与无法割舍的羁绊,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凤玄终于等到了,诛神似乎心情不佳,抬起眼,那双惯常深邃难测的异色瞳里,此刻翻涌着未散的戾气与疲惫,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硬:“太子殿下,唤本王有何事?”


    凤玄被他这态度一激,方才在银杏园听兄长讲述往事时泛起的那点酸涩心疼,顿时被压了回去,转而冒出一股无名火。


    这只老狐狸,果然不知好歹!他下巴微扬,语气更冲:“就是来问你,后续打算如何?你说造反,总不能是你我二人单枪匹马杀上南天门吧?”


    两人之间刚缓和些许的气氛瞬间又绷紧。诛神盯着他,眼睛里像是烧着两簇暗火,冰冷又灼人,仿佛要将眼前这只骄傲的小凤凰吞噬。


    凤玄岂会示弱,毫不退缩地瞪回去,漂亮的桃花眼里燃着不屈的火焰。


    视线在空中激烈交锋,无声碰撞,僵持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


    最终,还是诛神先一步移开目光,抬手用力揉了揉胀痛的眉心,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先养精蓄锐。眼下最大的问题,是解决内部,尤其是九尾狐族与凤凰族积压千年的矛盾。”


    凤玄闻言,也稍微收敛了火气,点了点头。这确实是横亘在联盟前的第一道难关。


    历代狐族君王对凤凰族的打压几乎成了惯例,唯有诛神上位后强行扭转了局面。


    可表面的平等下,是两族根深蒂固的互厌与不信任。此次天帝赐婚,更是将刚刚有所缓和的局势,一下子又推回了冰点。


    “报——!”


    就在两人刚切入正题,试图商议如何着手化解内部矛盾时,殿外忽然传来守卫急促的高喊,声音穿透结界,带着天界使者特有的清冷威压:


    “天帝法旨:宣妖王诛神、妖王妃凤玄,即刻共赴凌霄宝殿觐见!”


    殿内瞬间死寂。


    诛神与凤玄倏然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疑与凝重。


    时机太巧了!他们昨夜才初次达成“造反”的共识,今晨不过细谈片刻,天帝的传召便如影随形而至!这绝非寻常召见。


    “眼线……”诛神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异色瞳中寒意凛冽。他身边果然还有他没清理干净的钉子,而且这钉子。


    竟然能如此迅速地将他与凤玄密室中的谈话,直达天听!是他大意了,被弟弟的事情扰乱了心神,竟未在谈话时布下更严密的防窥结界。


    凤玄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心知不妙。天帝此举,怕是来者不善。


    纵使心中万千戒备,天帝法旨当前,亦不容抗辩。


    两人只能迅速整理仪容,压下所有情绪,在宣旨使者的“陪同”下,踏上了通往九重天的云阶。


    凌霄宝殿,巍峨肃穆,仙气缭绕中却弥漫着一股无形的低压。


    天帝高坐于御座之上,面容隐在珠旒之后,看不真切,唯有那淡漠如视蝼蚁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下并肩而立的两人。


    “诛神,凤玄。”天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天道威压,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尔等可知罪?”


    诛神与凤玄同时躬身:“臣不知,请天帝明示。”


    “不知?”天帝似是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却无半分温度,“妖王宫中,银杏树下,尔等密谋‘造反’,欲撼动天界根基……此言,可有冤枉?”


    果然!最坏的情况发生了!他们第一次真正商议此事,竟已被天帝知晓得如此详尽!


    诛神握紧了袖中的拳,凤玄的脊背也绷得笔直。辩解已是无用,天帝既已点破,便是有了确凿“证据”。


    “看来是认了。”天帝的声音陡然转冷,“身为下界之王,不思感恩,竟生逆天悖伦之心!念在尔等初犯,且尚有联姻维系两界之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抬手,一道蕴含无上天道法则的金光自指尖射出,笼罩住诛神与凤玄。


    “今判尔等:剥离仙妖之力,打入凡尘,历经十世情劫,尝尽爱恨别离、求不得、怨憎会之苦!十世之后,若能悔悟,方准重归本位!”


    金光大盛,磅礴的力量不容反抗地侵入四肢百骸,将他们苦苦修炼的修为生生剥离、封印。


    熟悉的妖力与仙灵之气急速流逝,取而代之的是凡胎□□的沉重与脆弱。


    在意识被彻底拖入轮回漩涡的前一刻,诛神只来得及与凤玄交换一个眼神——那里面有震惊,有不甘,有骤遭算计的怒火,但更深处的,是一种奇异的、命运相连的决绝。


    既然天要他们历经十世劫难,那便历!


    十世之后,这笔账,连同今日之辱,必将——连本带利,讨还回来!


    金光消散,凌霄殿上已无二人身影。唯有天帝冰冷的声音,如同判词,烙印在轮回的起点:


    “去吧。待你们懂得何为‘天命不可违’,再言其他。”


    凡间,十世纠葛,自此开端。


    而天界与妖界的暗流,在此刻,悄然转向更深的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