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五十分，运营中心的气氛比往常更紧绷。


    小暖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眼睛时不时瞟向墙上的电子地图。那条代表三号线的红色光点，正沿着她规划的蓝色新路线缓缓移动。


    “已经到松林路路口了……”她小声嘀咕，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尽管沈确说过这只是一次“路线测试”，但直觉告诉她没那么简单。整个下午，调度中心的通讯频率明显提高了，虎哥来了三趟，每次都神色严肃地和调度员低声交谈。陆琛虽然没露面，但小暖知道，他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这一切。


    “苏小姐。”沈确走到她工位旁，递给她一份文件，“这是上个月的运输报表，需要你核对一下数据。”


    “好的。”小暖接过文件，却没立刻翻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沈总监，三号线的测试……顺利吗？”


    沈确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看不出情绪：“目前一切正常。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觉得大家好像都很紧张。”小暖老实说，“是不是这条线特别重要？”


    “每一条线路都很重要。”沈确回答得滴水不漏，“尤其是优化后的新路线，关系到后续的运输效率。你做得很好。”


    他说完就离开了，但小暖注意到，他走回自己办公室时，脚步比平时快了一些。


    不对劲。


    小暖打开电脑里的内部通讯软件，找到和沈确的聊天窗口。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几秒，最终还是没发消息。她想起虎哥的警告：不该问的别问。


    可是……万一那条路线有问题呢？


    她脑子里突然冒出几个画面：那条窄巷的转角处有个隐蔽的凹陷，如果货车司机不熟悉路况，可能会刮到墙；还有那段绕过小学的路，下午四点虽然没放学，但偶尔会有提前放学的孩子……


    “应该不会有事吧。”她自我安慰，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报表上。


    数字在眼前跳动，却进不了脑子。


    ---


    同一时间，城北老城区。


    一辆印着“琛风物流”标识的厢式货车，正缓缓驶入一条宽度仅比车身宽二十公分的窄巷。司机老陈是个四十多岁的老手，跑这条线三年了，但走这条巷子还是第一次。


    他紧握着方向盘，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副驾驶上的年轻押运员小张也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着右侧的后视镜。


    “陈哥，这路靠谱吗？”小张压低声音，“地图上根本没这巷子。”


    “总部给的路线，应该没问题。”老陈嘴上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却更加谨慎。


    货车像一只笨拙的巨兽，在狭窄的巷道里缓缓前行。两侧是老旧的砖墙，墙皮斑驳脱落，有些地方还长着青苔。巷子很安静，只能听到引擎低沉的轰鸣和轮胎碾过碎石的声音。


    前方是一个近乎直角的转弯。


    老陈深吸一口气，开始打方向。车头缓缓转过弯角，车身与墙壁的距离越来越近——


    “停！”小张突然喊道。


    老陈猛地踩下刹车。


    货车停住了。右侧车厢距离墙壁只有不到五公分。


    两人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这路也太险了。”小张擦了把汗，“下次得建议总部，超过六米的车不能走这儿。”


    “先完成任务再说。”老陈重新挂挡，小心翼翼地把车挪过弯角。


    转过弯，巷子豁然开朗，前方就是通往主干道的出口。老陈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车速也提快了一点。


    就在这时——


    一道黑影突然从右侧的矮墙上跃下，精准地落在货车前方的路中央！


    刺耳的刹车声撕裂了巷子的宁静。


    ---


    “什么情况？！”调度中心，一名监控员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大屏幕上，代表三号线货车的光点突然停住了，停在了那条窄巷的中段。


    “通讯中断！”另一名监控员喊道，“车载对讲机无响应！”


    整个调度中心瞬间陷入混乱。沈确快步走到监控台前，脸色凝重：“调取附近道路监控。”


    “沈总监，那条巷子……没有公共监控。”监控员的声音有些发干，“是盲区。”


    盲区。


    沈确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小暖下午说的话：“这条路虽然窄，但没违停，也没摄像头。”


    她没说错。


    太干净了。


    “通知虎哥。”沈确快速说，“启动应急预案。我去请示陆总。”


    他转身朝电梯走去，经过小暖工位时，脚步顿了一下。


    小暖已经站了起来，正紧张地看着大屏幕。她也发现异常了。


    “沈总监，是不是出事了？”她问，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担忧。


    沈确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快步离开。


    那眼神太复杂了，有小暖读不懂的东西——怀疑？审视？还是别的什么。


    她站在原地，感觉手脚有些发凉。


    是自己规划的路线有问题吗？那条巷子她走过很多次，明明很安全啊……


    不，等等。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大概半个月前，她送餐路过那片老城区时，听几个在巷口下棋的老头聊天，说最近晚上老听到“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搬东西，但巷子里明明没人住……


    当时她没在意，现在想来——


    “苏小暖。”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转过身，看到陆琛站在运营中心门口。他穿着一身黑，脸色冷得像冰，身后跟着沈确和虎哥。虎哥看她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


    “跟我来。”陆琛说完，转身就走。


    小暖咬了咬嘴唇，跟了上去。


    ---


    电梯下行到地下车库。


    这里比小暖想象中更大，停着十几辆车，清一色的黑色SUV。陆琛走向其中一辆，虎哥拉开后座车门。


    “上车。”陆琛说。


    小暖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进去。陆琛从另一侧上车，虎哥坐进副驾，沈确开车。


    车子驶出车库，冲进下午的车流中。车内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陆总，我们去哪儿？”小暖小声问。


    “三号线出事了。”陆琛的声音很平静，但那种平静比发怒更可怕，“你规划的路线。”


    小暖的心脏猛地一缩：“出什么事了？严重吗？司机他们……”


    “暂时失联。”沈确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我们正在赶过去。”


    “失联……”小暖喃喃重复，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她脑子里飞快地回忆着那条巷子的每一个细节，试图找出哪里可能出问题。


    车子在拥堵的车流中穿梭，沈确的驾驶技术很好，几乎是在极限地超车变道。二十分钟后，他们驶入老城区，周围的建筑渐渐变得低矮破旧。


    在一个路口，沈确突然减速，拐进了一条不起眼的小路。这条路小暖认识，是通往那条窄巷的后方。


    车子在一个废弃的仓库后门停下。


    “下车。”陆琛推开车门。


    小暖跟着下了车，发现这里已经停了另外两辆黑色SUV。几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男人迎上来，对陆琛点了点头。


    “情况？”陆琛问。


    “目标车辆停在巷子里，前挡风玻璃碎裂，驾驶室无人。”其中一个男人快速汇报，“发现两组脚印，一组走向巷子深处，一组上了西侧的矮墙。初步判断，司机和押运员被带走了。”


    “货物呢？”


    “车厢门完好，密码锁未破坏，货物应该还在。”


    陆琛沉默了几秒，看向小暖：“巷子另一头是什么？”


    “是……是一片待拆迁的老房子，没什么人住。”小暖努力回忆，“再往前走就是河堤了。”


    “虎子，你带一队人从正面进。”陆琛下令，“沈确，你带人绕到河堤方向堵截。记住，人要活着带回来。”


    “是！”


    “那我……”小暖想问自己该怎么办。


    陆琛看了她一眼：“你跟我走。”


    他朝仓库旁边的一条更窄的小道走去。小暖赶紧跟上。


    这条小道堆满了废弃的建筑材料，只能容一人通过。陆琛走在前面，脚步很快但很轻，几乎没有声音。小暖尽量跟上，但运动鞋踩在碎石上，还是发出了轻微的沙沙声。


    走到一半，陆琛突然停住，举手示意。


    小暖屏住呼吸。


    前方传来细微的说话声。


    “……东西拿到就撤，别耽误时间。”


    “那两个人怎么处理？”


    “老规矩。”


    是两个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某种地方口音。小暖听不懂“老规矩”是什么意思，但直觉告诉她，不是什么好事。


    陆琛从后腰抽出一把黑色的手枪——小暖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真枪，瞳孔瞬间收缩。


    他做了几个手势，示意小暖待在原地别动，然后悄无声息地朝声音来源摸去。


    小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躲在半堵残墙后面，手伸进背包，摸到了那个随身携带的小瓶子——


    防狼喷雾。


    她送外卖的标配，辣椒水浓度是市面普通产品的两倍，老板说“大象喷了都得哭”。


    墙那边传来打斗声，很短暂，紧接着是一声闷哼和重物倒地的声音。


    小暖握紧了喷雾瓶。


    脚步声靠近了。


    不是陆琛的脚步声——更重，更杂乱，至少有两个人。


    她深吸一口气，从墙后探出头。


    两个陌生男人正朝这边走来，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金属箱——那箱子小暖见过，在会议室的桌子上，装着那些“打印机零件”。


    两人看到小暖，明显愣了一下。


    “什么人？！”持箱的男人厉声问。


    小暖没说话，她看到陆琛倒在十几米外的地上，一动不动，额头上有一道血痕。


    她的脑子“嗡”的一声。


    几乎是本能反应，她举起喷雾瓶，对准两人的脸，按下了压泵。


    “噗——”


    白色的雾状液体喷射而出，在空气中迅速扩散。


    “操！什么东西！”前面的男人捂住眼睛，发出痛苦的嘶吼。后面那个反应快一点，侧身躲避，但鼻子还是吸进了一些。


    辣椒水的威力瞬间爆发。两人惨叫起来，眼泪鼻涕一起流，手里的箱子“哐当”掉在地上。


    小暖没停，她又按了两下，然后转身就跑——不是逃跑，而是跑向陆琛倒下的地方。


    “陆总！陆总你醒醒！”她跪在地上，颤抖着手去探陆琛的鼻息。


    还有呼吸。


    她稍微松了口气，但下一秒，身后就传来了愤怒的吼声。


    那两个男人虽然眼睛睁不开，但凭着声音判断出了她的位置，正摸索着朝这边走来。


    小暖咬咬牙，从陆琛手里拿过那把枪——很沉，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她不会用枪，但至少可以拿来吓唬人。


    “别过来！”她举起枪，声音发颤但很大，“我已经报警了！”


    其中一个男人停下脚步，用红肿的眼睛“看”向她：“小丫头，你找死……”


    话没说完，巷子两头同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虎哥带着人从正面冲了进来，沈确的人也从河堤方向包抄过来。四个黑衣人瞬间将两个歹徒制服，动作干净利落。


    “琛哥！”虎哥冲到陆琛身边，脸色铁青，“妈的，是‘蝮蛇’的人！”


    沈确捡起地上的黑色金属箱，检查了一下密码锁，神色稍缓：“货物没丢。”他看向小暖，“你……”


    小暖还保持着举枪的姿势，手抖得厉害。防狼喷雾的瓶子滚落在脚边，她的脸上、手上都沾了些白色的喷雾，眼睛也被刺激得发红。


    “我……”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脑子里一片空白。


    虎哥检查完陆琛的伤势，抬头看了小暖一眼。那眼神不再是不屑和厌恶，而是某种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


    “你用的什么玩意儿？”他指了指地上的喷雾瓶。


    “防……防狼喷雾。”小暖结结巴巴地说，“送外卖……防身用的。”


    虎哥沉默了两秒，突然笑了——不是开心的笑，而是那种带着荒谬和不可思议的笑。


    “用防狼喷雾放倒了‘蝮蛇’手下的两个王牌杀手。”他看向沈确，“老沈，这事儿我能笑一年。”


    沈确没笑。他走到小暖面前，伸手：“枪给我。”


    小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举着枪，赶紧递过去。手指碰到沈确的手时，她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


    “司机和押运员呢？”她问。


    “找到了，被绑在巷子深处的废弃屋里，受了点轻伤，没大事。”沈确说，“救护车马上到。”


    他顿了顿，看着小暖：“你救了陆总，也保住了货物。”


    小暖摇摇头：“我只是……本能反应。”


    她看向地上的陆琛。他还没有醒，额头的伤口还在渗血，但脸色已经不像刚才那么苍白了。


    虎哥叫来两个人，小心地把陆琛抬起来，朝巷子外走去。经过小暖身边时，昏迷中的陆琛，手指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沈确拍了拍小暖的肩膀：“走吧，先回去。”


    小暖点点头，弯腰捡起自己的防狼喷雾瓶。瓶身已经空了，但她还是紧紧攥在手里。


    走出巷子时，夕阳正好落下。金色的余晖洒在老旧的墙壁上，也洒在那些黑衣人的身上。


    小暖回头看了一眼那条窄巷。


    阴影深处，那个黑色的金属箱静静躺在地上，沈确正把它拎起来。箱子的侧面，有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标志——


    一条盘绕的蛇。


    她忽然想起虎哥刚才说的那个名字。


    蝮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