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鹤延

作品:《表妹且慢

    “夫人!不好了!夫人摔倒了!”


    “唔!唔!”


    “谨娘!谨娘!”


    苏延只觉得乱哄哄的,仿佛隔着一道墙,墙外有着许多人在呼喊、在呻吟、在低吼。


    “好吵啊!”


    等等,不对。


    苏延终于反应过来,我不是在探店吗。


    作为一个粉丝达百万的美食博主,苏延不只是自己料理美食,还会去各个有特色的饭店、苍蝇馆子探店。


    这次要去的是个据说祖上出过御厨的私房菜馆。


    苏延好不容易得到了进厨房拍摄的机会,她努力往前凑,不只是为了拍得清晰,更是想趁机偷个师。


    苏延万万没想到,她的运气会这么糟,竟遇到了燃气泄漏。


    轰的一声巨响,苏延只觉得眼前炸开了烟花,她和最前方的厨师,瞬间被淹没。


    苏延绝望的闭上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灼痛。


    “咦?居然不疼!”


    没有那种被火焰舔舐的剧痛,反而有种浸泡在温泉中的舒适。


    那感觉,就像是泡在羊水里,她只想睡啊睡。


    隐约,她还听到了一记温柔的女声,以及一个舒朗的男声。


    女声是日常琐碎的闲聊,男声则是扰人清梦的背书。


    什么“天地玄黄”、什么“赵钱孙李”,每每都让苏延有种挥拳头的冲动:背什么背?我好不容易大学毕业,做了个自由自在的美食博主,居然还要饱受背课文的荼毒?


    千字文?


    百家姓?


    我是不是要感谢你没有给我念三字经?


    随后,苏延倒是没有听到“人之初”,而是被“关关雎鸠”、“若有人兮山之阿”所包围。


    好好好,改诗经、楚辞了呀。


    苏延被气笑了,然后就咕噜咕噜的吐起了泡泡。


    吐泡泡?


    咦,我是鱼?


    还是说,我没有被烧死,而是被淹死了?


    苏延各种胡思乱想,但,很快,她就陷入了黑甜梦乡。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终于在今天,那种仿佛被隔绝的声音,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而她也遭受到了一股巨大力量的冲击。


    难受!


    真的好难受!


    苏延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


    很、绝望!


    不!


    不行!


    我不能死!


    我要活!


    拼着一股狠劲儿,苏延拼命舞动四肢,她的手,似是抓到了什么。


    是绳索吗?


    那条绳子好像缠住了她的脖子!


    好啊!


    居然想勒死我?!


    已经经历过被烧死,以及疑似被淹死,苏延拒绝自己再被勒死!


    她用力扯住那根绳子,试图将它从自己脖子上扯开。


    扯、不动!


    苏延又气又急,情急之下,竟忽然灵机一动:我在水里啊!


    水里有浮力啊!


    我可以飘着,然后借用浮力,来个三百六十度的旋转,把自己从绳索里绕出来!


    嘿!


    苏延觉得,自己果然是个大聪明!


    就在苏延兀自忙着自救的时候,她以为的“墙外”,正处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


    “不好了!夫人见红了!”


    “天哪!怎么会这样?夫人才八个月啊!”


    “……七活八不活,夫人这怕不是一尸两命吧!”


    “其实也好,国公府被绣衣卫围了,绣衣卫是什么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头!”


    “是啊是啊!夫人若就此去了,倒是干脆,不必受辱,也不必受活罪!”


    “就是可怜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切!你还有空可怜旁人?国公府出事了,咱们岂能安稳?”


    苏家的女眷,管事婆子,奴婢等,听到前院兵卒们呼喝的声音,看到慌忙奔逃的身边人,全都乱了方寸。


    大厦将倾。


    倾巢之下的蝼蚁们,或是恐惧、或是无助、或是绝望。


    即便有人还有余力关心受惊摔倒的世子夫人赵谨,说出的话,也是各种各样。


    有人甚至觉得,赵氏今日若是就此去了,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死得痛快,生得活受罪!


    她这般去了,总好过经历抄家、族诛等祸事。


    世子苏启却仿佛没有听到这些,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如今只想让妻儿平安。


    见四周一片混乱,奴婢们更是忘了本分,任由赵谨捂着肚子躺在地上痛苦呻吟,他便自己上前,抄手就将妻子打横抱了起来。


    他左右看了看,发现他们所处的正是前庭的花厅。


    花厅左右两侧便是厢房,虽然不如专门收拾好的产房稳妥,但里面的家具摆设等,都是齐全的。


    奉恩公府嘛,到底富贵了二十年,哪怕是前庭的院落,一应摆设也都是齐全的、精致的。


    “谨娘,别怕!我在呢!”


    “你会没事的!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苏启抱稳妻子,朝着东侧厢房就跑了过去。


    他一边跑,一边不停的安抚着。


    而他反复强调的“没事”,既是安抚妻子,又是说给自己听。


    没事的!


    他的妻儿会没事!


    奉恩公府也会没事!


    苏启自以为自己非常镇定,殊不知,他的双手在发抖,脚下也很是虚浮。


    几乎是踉踉跄跄的扑进了东厢房,在跌倒前,他将妻子放到了屏风后的罗汉床上。


    “没事的,谨娘,没事的!”


    苏启勉强将妻子放好,就有些无措——


    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的谨娘要生了呀。


    生?


    对!


    生孩子要有稳婆、医女!


    苏启与妻子感情甚笃,整个国公府对赵谨这次的怀孕、生产都十分看重。


    在赵谨的孕期满六个月的时候,就提前将稳婆、医女等养在了府里。


    稳婆、医女的家人等,也都被国公府接到了庄子上。


    这件事,是苏启亲自操办的。


    是以,哪怕是在如此慌乱的情况下,苏启也记得清楚:


    “西南跨院!快!来人啊!快去西南跨院把稳婆和医女都叫来!”


    苏启扯着嗓子,嘶吼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可惜,没有回应!


    哦,不对,有回应,只不过回应他的是女眷们的尖叫,奴婢们的哭嚎,以及横冲直闯的绣衣卫们。


    苏启绝望了,怎么办!他的谨娘该怎么办?


    难道,他们今日真的要——


    不!


    不行!


    苏启用力咬着腮帮子,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下来。


    没有奴婢,没有稳婆,那就由他自己来。


    “谨娘!别怕!我还在呢!”


    “我、我给你接生!”


    “昨儿太医给你诊平安脉的时候说了,你的胎象很好,我们的孩子也很好!”


    “虽然有点儿小波折,但,不怕,你和孩子一定会平安的!”


    苏启嘴里不停的说着,围着东厢房转了一圈,发现桌子上有些茶水、糕点。


    他全都端过来,将糕点喂到妻子嘴里:“谨娘,吃些东西,有力气了才好生孩子!”


    许是苏启的话安抚到了赵谨,又许是吃了东西、喝了水,赵谨确实多了力气,她不再呻吟,用力咬紧牙关,开始用力。


    高高隆起的肚皮,肉眼可见的有个小人儿在翻滚。


    顺利转了一圈的苏延,终于绕开了脖子上的绳结。


    但,那种濒临死亡的危机感,依然没有消退。


    恍惚间,苏延听到了那记总是给她背书的男声,在嘶吼什么“用力!用力!”。


    苏延终于反应过来:我这是重新投胎,正在被“生”出来?


    所以,之前泡在水里的感觉,是真实的,她就是泡在了羊水里。


    “……我、我没有力气了!夫君,你、你帮我推一推吧!”


    苏延:……


    夫君?


    是个男人?还是古人?


    就算是古代,也他爹的有稳婆啊!


    苏延莫名有种预感,若是任由那个“夫君”硬推,自己可能就会胎死腹中。


    我不想死,我要活着!


    苏延再次使出狠劲,闷头冲着那个有些亮光的方向冲了出去。


    整个过程,及其艰难。


    苏延觉得,自己的半条命都要丢掉了。


    终于,就在苏延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她终于冲破了那堵墙。


    “生了!谨娘!是个女儿!”


    “太好了,我们终于有女儿了……她,她怎么不哭啊!”


    苏启又哭又笑,看清手上婴儿的模样后,眼底闪过担心与恐惧。


    孩子小小一只就像个猫儿一样。


    头只有他的拳头大,耳朵都是透明的。


    小小的身子,青白一片,仿佛——


    不!


    他的女儿不会死!


    咬着牙,忍着心疼,苏启对准女儿的屁股,啪啪啪就是几下。


    苏延:……疼!疼死了!


    她本能的张开嘴,想要喊疼,发出的声音却十分微弱。


    苏启见此情况,眼泪再次喷涌,他的女儿,似乎真的活不成。


    七活八不活……呸!才不是!


    他的女儿会松鹤延年、长命百岁,对,女儿就叫鹤延,苏鹤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