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往后躲,华贵的西装裤腿蹭过回廊的雕花柱,带起一阵极轻的风。


    得逃!


    他不敢回头,生怕对上乔夏那双澄澈的眼睛——那双总是含着光,看向他时满是信赖的眼睛。


    绝不能让她发现自己在这里,绝不能。


    唯有装作全然不知,才能护住少女心事,也才能守住他们之间那条泾渭分明的界限——长辈与晚辈。


    他从未细想过,乔夏看他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在他的认知里,那不过是孩子对长辈雏鸟般的信赖,是雏鸟朝着羽翼丰满的大鸟靠近时的本能。


    喜欢?


    短暂易变,对象甚至可以随意替换,算什么喜欢?


    荒唐!简直是荒唐!


    他们之间,何曾有过半分逾矩?


    回廊外的宴会厅里,水晶灯璀璨如星河。


    楚星祈从玫瑰花丛的方向踉跄着走出来,他胡乱抓起侍者托盘里的餐巾,捂着脸就往楚汐身后缩,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姐,我躲躲。”


    楚汐语气恨铁不成钢:“出息点,大大方方的。你反正爱哭,在座的谁没见过?”


    他们这样的世家子弟,寿宴没散场,没有家长的允许,绝不能擅自离开,那是天大的失礼。


    乔夏提着缀满碎钻的裙摆穿过熙攘的人群。


    她雀跃寻找周砚的身影。


    一定要跟他邀功,听他说一句“做得好”。


    她拉住老宅管家的银托盘:“周砚去哪了?”


    管家微微躬身,托盘里的香槟杯轻轻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语气恭敬又温和:“周总说临时有急事,跟老爷子道了声歉,就先走了。”


    乔夏的眉头瞬间蹙了起来,脸上的笑意淡了大半。


    怎么这么忙?


    她有那么多喜悦想跟他分享——爷爷和外公把股权都转给她了,她按照他教的方法,把协议签得滴水不漏,连律师都夸她聪明。


    乔夏还站在原地发怔,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乖乖,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乔临川眼中带笑,“不能叫你乖乖了,以后要叫乔董了。”


    陈琳拍了下乔临川的胳膊,“别在这乱说话。”


    “就是就是。”乔夏说。


    旁支亲戚们也围过来祝贺。


    乔夏体面道:“叔叔婶婶说笑了,我什么都不懂就挂个名,主要还是靠爷爷外公。”


    “帮衬是应该的。不过夏夏啊你别听舅舅说的那么快合并,这事儿不是儿戏。”


    “两家公司盘根错节几十年,里头的弯弯绕绕多着呢。你一个小姑娘,刚接触这些,可别太心急。”


    他顿了顿,话锋转得极自然,像是纯粹的关心:“他们也是,疼你疼得没边了,这么大的担子,说压给你就压给你。依我看啊,不如先放一放,等你再历练历练,咱们再从长计议。”


    “说得对。夏夏你年纪小,心思单纯,哪懂商场上的那些算计。听婶婶的,别着急做决定,先把股权攥在手里,稳稳当当的才是正经。”


    两人一唱一和,句句都像是为乔夏着想。


    乔夏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具体是哪里,又说不上来。


    她只当是长辈们担心自己应付不来,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叔叔婶婶。”


    乔临川和陈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满意的神色。


    “好了,乖乖,正经事要紧。”


    他们催促着乔夏去给其他合作伙伴敬酒。


    人群熙攘,水晶灯的光芒晃得人眼花。


    乔夏被簇拥着往前走,无意间回头。


    乔临川和陈琳落在后面,正低声说着什么,两人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


    次日。


    乔夏放学哼着歌站在6栋门口输入密码。


    19990127。


    迟早让周砚把这个属于温淼淼的生日密码换成自己的。


    门推开。


    玄关感应灯没有亮起。


    乔夏疑惑地打了个响指,跺了跺脚,还是没有反应。


    按灯的开关也没有反应。


    坏了吗?


    “林姨。”乔夏打开手电筒开始喊。


    没人应答。


    乔夏下意识走向厨房偷喝可乐,拉开冰箱,只剩空荡的隔层。


    所有的食材全都消失了。


    乔夏给周砚拨电话。


    很久,几乎是快要自动挂断时,对方才接起。


    周砚沉默不语,他周围的环境音听着好像是餐厅。


    “家里怎么没吃的了。”


    对方沉默半晌。


    “我搬家了。”


    “什么?”


    “我和淼淼婚期将近,需要和她住的更近。”


    乔夏沉默。


    一时有些呼吸不上来。


    今天她特意上门是来等待夸奖的。


    昨天按照周砚教的如何保障自身权益都做了,她是来等夸夸的。


    不是来听周砚说和其他女人婚期将近的。


    “还有什么事吗?”


    “没特别紧急的事不要给我打电话,我的未婚妻会生气。”


    周砚说完挂断电话。


    温淼淼坐在对面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她试探着伸出手,柔软的指腹刚触到周砚覆在桌沿的手背,他便像触到烫物般猛地甩开。


    力道不重,却带着抗拒。


    温淼淼收势不及,撞倒青瓷花瓶。


    “哐当”一声脆响,花瓶砸在大理石地面,莹白的瓷片溅开半尺远,水渍顺着桌腿蜿蜒而下。


    周砚递上桌上的餐纸:“抱歉,我不习惯肢体接触。”


    在察觉到对方伤势不严重后,他打开丝绒盒推过去。


    “赔礼。”


    是一套价值三千万的典藏级珠宝。


    层叠式的choker项链,采用正圆形南洋白蝶珠紧密贴合颈部曲线,珠光呈极强镜面光泽。


    主饰为色泽浓郁祖母绿外围密镶D色VVS级钻石。


    温淼淼眼底掠过一丝惊艳,但很快觉得不对。


    她衣橱里挂满了纯色长裙,这种choker款式和她并不搭配。


    它更适合小女生。


    温淼淼揉着伤处,笑着试探道:“你早就料到了会误伤我吗?”


    周砚再次道歉。


    当然没有。


    虽然买这条项链的初衷不是为了温淼淼,但确实是赔礼。


    为了赔偿当初温淼淼随口提过乔夏对他的心思时,他那语气不善的态度。


    只是这缘由绝不能说。


    乔夏不知道他恰好听见了那场玫瑰花丛下的告白,他只能装聋作哑烂在心底,免得难堪。


    他们俩就应该是永不相交的平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