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临近下班时，韩焰的同事朱莉问他周末要不要跟着他们一起去市区玩。


    市区的皮特街坐落着无数大大小小的奢侈品门店，可谓是购物天堂。


    以前韩焰没事就要过去溜达一圈，各品牌最新一季的衣服都有sales专门替他留着。


    他都不需要自己亲自试衣，由跟他身型一致的模特换上在他面前晃一圈，让他过个眼，合心意的就留，不合心意的就随手扔给陪他逛街的朋友。


    想到那些自己曾经眼里跟大白菜似的衣服，再看看自己累死累活挣到的钱，韩焰就觉得牙酸。


    其实在最初被断供那会儿，韩焰还没觉得有什么。


    缺钱了就把看腻的衣服首饰卖了，吃穿用度还是跟以前一样，除了身边少了那群狐朋狗友外，其余方面对他来说还是跟做韩少时没差。


    但衣服首饰总有卖完的一天，等他上店里买手表发现卡刷不出来，这才惊觉自己卡里的余额已经无力负担这种他习以为常的生活了。


    没有进项又借不到钱，恰好此时又因为他缺勤次数太多近乎到达红线，学校发邮件找他约谈。


    作为公子哥儿时，他们一帮子人都是花钱找人代课，平日里的作业也有专人帮忙，因此成绩明面上都还看得过去，至少没有挂科重修的情况。


    被断供后韩焰只顾着还跟以前一样享受生活，一时竟是忘了学校这茬。


    冷不丁地被学校叫去面谈，他也不怵，委屈巴巴地哭一哭，卖卖惨，最后反倒成了白人老太一脸怜爱地安慰他。


    这件事以学校敲定如果之后韩焰再无故缺勤，就会被遣返回国收场。


    韩焰也是在这时才重新认真审视起了自己的未来。


    曾经冠着韩家独子的名头，他向来无所顾忌，想做什么做什么，反正他有退路，有韩家给他擦屁股，为他保驾护航。


    如今没了坚实的后盾，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被学校劝退，灰溜溜地滚回国。


    要么好好学习，拿到大学文凭顺利毕业。


    他的选择自然是后者。


    现在这个世道，没有家世背景，普通人想找到份体面的工作只能靠文凭。


    韩焰在被学校约谈后总算是对自己跌落神坛，成了个普通人有了实感，也逐渐接受起了这个事实，开始尝试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


    从那以后，他脱下价值不菲的衣服，换上cotton on两刀的牛仔裤，啃起了半价临期面包，每天风雨无阻地抱着台笔记本电脑上课，熬夜浏览课程回放和文献资料。


    最终用十斤肉和眼下硕大的乌青，换来了擦线通过这学期所有选课的好消息。


    他看到成绩出来的那一刻，差点儿没仰天大笑三声。


    他韩焰简直就是个天才啊！！！


    思绪从回忆飘回现在，韩焰心痛地拒绝了朱莉的邀请。


    绝对不能靠近市区，不然他怕保不住自己的钱包！


    周六韩焰直接一觉睡到中午，醒来后迷蒙着双眼，从行李箱里随手拿了桶泡面，顶着一头乱翘的头发，穿着短袖大裤衩，趿拉着拖鞋下楼。


    员工宿舍是一栋双层别墅，二楼是住宿区，一楼是公用的客厅和厨房。


    工作日的饭点都会由专人到别墅负责他们的伙食，周末则是需要自理，所以一般周末大家基本都不会留在农场，而是选择前往市区或者回家陪伴家人。


    韩焰孤家寡人一个，身无牵挂的，去市区不仅没人可见还得花钱，还不如老实待在农场里吃两天泡面清清口，等到周一就又能大吃特吃了。


    说是这么说，但当一股辛辣扑鼻的香气钻进鼻腔，味蕾被刺激得不断分泌出唾液时，他还是不争气地舔了舔嘴唇。


    靠，谁啊？


    一大早的做饭做这么香，这不是成心想让他食不下咽吗！！！


    韩焰一边咕咚着口水，一边蹬蹬蹬地下楼，把楼梯踩得震天响。


    他走下最后一截台阶，正在开放厨房里做饭的人听到动静扭头和他的视线撞上，碧绿色的眼眸里流露出了一丝诧异。


    “亚当斯，你怎么在这儿？你搬来我们宿舍了？”


    韩焰见是熟人，怨气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显而易见的惊喜。


    既然都是中国人，那就好说了，指不定还能分他一口吃的！


    虽然亚当斯严格意义上来说，只能算是拥有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但韩焰不管，亚当斯既会说中文又有中国血统，在他心中早就把对方划分到老乡的范畴里了。


    亚当斯瞄了眼他头顶堪称鸡窝的发型，又瞥了眼他裸露在外两条又直又长，白得晃眼的腿，默默收回视线。


    “没，我那里厨房的炉子出了点问题，刚好离这里近就进来借用一下，你要用厨房吗？”


    说完亚当斯的视线意有所指地划过韩焰手中的泡面，侧过身给他让出了位置，锅里红彤彤冒着热气的水煮肉片就这么赫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韩焰死死咬紧牙关，才避免了口水不争气地流下。


    靠！居然还是中餐！！！


    天知道他有多久没吃中餐了！


    堪称厨房杀手的韩焰从来都是去外面餐厅吃的中餐，要不就是花钱请厨师上家里做。


    然而自从他没钱后就再也没吃上过中餐，一份最简单的番茄炒蛋盖饭临近打烊都可以卖十刀，这钱都够他买好几袋打折面包了！


    如今一锅热气腾腾新鲜出炉的水煮肉片放在他面前，他怎么能不动心？！！


    他要是还不为所动，那就是他不行啊！！！


    亚当斯见韩焰迟迟不动，疑惑地看向他，后者咧嘴粲然一笑，充分发挥了他外貌的优势，周身仿佛都亮起了闪闪发光的特效。


    “亚当斯，之前要不是你救了我，恐怕现在我还在医院里躺着呢！在中国有句话叫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这你知道吧？”


    亚当斯茫然地摇摇头。


    韩焰眉峰微挑，在心里惋惜一瞬，面上却是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算了，这不重要。总之我的意思是，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你有事找我就行，能帮的我一定尽力帮！”


    亚当斯听得云里雾里，大致听懂了这人是想跟自己做朋友，原因似乎是因为自己当时路过搭了把手？


    亚当斯从小一有空就窝在农场，在同龄人结伴去游乐园或者参加各种派对时，他就跟在爷爷身后和牛羊马打交道。


    他和同龄人之间的共同话题很少，上学也是独来独往，并没有什么朋友。


    他这个人很闷，除了在农场有关的事情上，对于时下的流行一窍不通。


    像韩焰这种华丽的外表和自来熟的性格，朋友只多不少，他好几回都看到对方在跟其他人说说笑笑，每次还都是不同的面孔。


    对方看起来并不缺朋友，因此他对于对方想要跟自己交朋友感到困惑。


    不过当他对上韩焰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时，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就在他点头的瞬间，韩焰眼角弯了弯，眉梢顿时染上了愉悦的笑意，似乎非常满意他的答复。


    “那我们说定咯？既然现在我们是朋友了，朋友间是不是应该学会分享？”


    亚当斯犹豫片刻，再次点了下头。


    他没交过朋友，自然不知道朋友间该怎么相处，但既然韩焰这么说，那就应该是吧。


    韩焰的余光瞄向水煮肉片，勾起了抹胜券在握的笑容。


    “亚当斯，你做得也太香了！就是……嘶哈……有点辣……嘶哈……”


    韩焰辣得满头大汗，嘴唇都肿了一圈，反观亚当斯气定神闲地咽下裹着辣椒碎的肉片，脸色都不带变一下的。


    他灌下一大杯水，嘶哈两声，夹起片肉就着米饭吃几口，再接着斯哈两声，可谓是痛并快乐着。


    韩焰在江南水乡长大，那边饮食口味偏甜，虽然他平时也挺喜欢吃辣的，但很显然亚当斯做的辣度远远超出了他能接受的范围。


    不过不得不说，这辣的是真下饭啊！


    韩焰已经干完了三大碗饭，要不是电饭煲里没饭了，他恐怕还能再吃上一碗。


    亚当斯见他辣得瞳孔都覆上了层水雾，打开冰箱倒了杯牛奶放到他面前。


    “你还好吧？”


    韩焰颔首道了声谢，端起杯子仰头一饮而尽，打了个饱嗝，随意地抹了把嘴。


    “亚当斯，你这手艺哪儿学来的啊？这菜做得也太下饭了！”


    “我奶奶是四川人，我的手艺是跟她学的。”


    “难怪，你这川渝基因还挺强啊，这么辣都没反应，厉害。”


    韩焰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饭后韩焰抱着圆滚滚的肚子，提议跟亚当斯互换联系方式，在得知对方居然没有ig和脸书后，不由惊奇得瞪大了眼睛。


    他上下打量了亚当斯一番，虽然人高马大的，但面容是极为年轻的，最多也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


    这年头的年轻人，竟然还有不玩社媒的？！


    韩焰跟看珍稀动物似的又瞅了他好几眼，瞅得亚当斯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了起来。


    “额，那你都怎么联系别人的？短信或电话？”


    “嗯，重要的事情打电话，不怎么重要的就发短信。”


    “那你平时就没有什么想分享的事情吗？比如好看的风景？或者宣泄一下情绪什么的？而且你身材这么好，我要是你，绝对天天在网上秀肌肉，馋死网友！”


    韩焰托着腮，盯着亚当斯健硕的肌肉，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啧，这人到底吃什么长大的，这身材也太绝了吧。


    亚当斯认真思索半晌，诚恳道：“确实偶尔会有，但我没什么人可以分享。”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只是在客观地陈述事实，但落进韩焰耳里却是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啧，还真看不出来，亚当斯这么一个大块头，竟然是个孤独缺爱的小可怜儿？连个朋友都没有？


    尽管不知真假，但这并不妨碍韩焰给亚当斯送温暖。


    他让亚当斯下载了几个社媒，教他注册完账号后，用自己的账号关注了他。


    本来数字是0的跟随者，顷刻间跳成了1。


    韩焰扬了扬下巴，挑眉道：“喏，现在你有可以分享的人了。”


    亚当斯出神地望着韩焰账号的头像，对方直视着镜头，笑得张扬又灿烂，耀眼得叫人挪不开视线。


    临睡前韩焰躺在床上刷了会儿手机，刷到了今天亚当斯新注册的账号，在几分钟前刚发布了一条最新动态。


    那是一张傍晚时分的风景照。


    遍布晚霞的天空橘黄交织，桔红色的太阳藏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周围零星地挂着几颗偷跑出来的星星。


    夕阳余晖落在羊群身上，雪白的毛恍若披上了层金色的薄纱。


    韩焰打着呵欠点了个赞，顺手发了条评论，随后将手机搁在床头，阖眼进入了梦乡。


    Yan Han：【风景不错，下次记得叫上我。】


    亚当斯盯着这条评论看了一会儿，打开谷歌搜索起了白天韩焰说的那句“以身相许”。


    他的视线一字一顿地掠过释义，瞳孔骤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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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以身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