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万籁俱寂。


    距离两人争吵已经过了大约半个小时。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澄愿此刻正躺在床上，他怀里抱着半人高的小熊，脑袋则埋在小熊的肩膀处，透过那些微的缝隙，他呼吸均匀，正安静小睡。


    起初他还只是抱着小熊生闷气，但抱着抱着，兴许是屋里的暖气太过充裕，没有风透进来的房间里，脑袋沾上枕头还没三分钟，少年那双漂亮的眼睛就一眨一眨地，慢慢闭了起来。


    头顶的灯还亮着。


    他紧了紧怀里的棕色玩偶，眉头却轻轻蹙起。


    ……难受。


    脑袋像是要炸掉了似的，一抽一抽地疼。


    于是，在睡着不过半个小时的情况下，少年便捂着脑袋，晃晃悠悠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片刻后，他睁开眼，视线却没能聚焦。


    想……喝水。


    这是此时此刻，澄愿脑子里的唯一想法。


    正逢饮水机里的水咕噜咕噜地烧起来，澄愿抱着小熊下床，他踩着拖鞋，人却没往饮水机的方向走。


    “咔嚓”一声，房门被打开。


    澄愿迷迷糊糊地准备下楼。


    他记得，那瓶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橙汁，被他忘在了客厅的桌子上。


    他得去拿。


    这么想着，澄愿抬起脚，往前走出去一步。


    然而——


    只听“砰”的一声轻响。


    灯光下，似有一道高大的阴影从头上倾轧而来，而他则连人带小熊的，被撞得往后退了两步。


    后背抵上房门。


    一声轻哼从口中溢出。


    澄愿捞起那差点被撞下去的玩偶，愣愣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看清了来人。


    「陆先生……」


    澄愿张了张嘴，叫人。


    但那人却只垂着眸看他，并不说话。


    也不知道是真没看见还是假没看见他的打招呼……


    澄愿眨巴着眼，然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陆先生，」他面色迟疑，「你……一直站在这里吗？」


    毕竟他刚一出门就跟人撞上，就算不是一直，那他也一定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了。


    澄愿抿着唇，抱着小熊的手悄悄收紧。


    “不生气了？”


    答非所问的，陆川行看过来。


    说着，不等他回答，陆川行就微弯下腰，带有些许薄茧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


    他轻叹一口气，把姿态放低：“是我的错，不该那么凶你的。”


    “不生气了好不好？”


    像是被拉进了一场平静的海，澄愿望着男人眼底的那抹温柔，他愣了下，然后点头。


    「……好。」


    他应道。


    本来也是他先耍的小性子，陆先生那般也不过是关心他，更别说现在还给他道了歉……


    澄愿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恃宠而骄。


    但不等他细想，手被牵起，陆川行拉着他往楼下走：“既然不生气了，那就继续刚才没做完的，把剩下的伤都处理了。”


    澄愿：……


    他撇撇嘴，却也没多说什么，乖乖地跟着人走。


    等重新坐回沙发上的时候，陆川行去拿放在茶几上的药品，澄愿则盯着怀里的小熊，脑袋被热气熏得又开始发晕。


    直到脚踝被人握住。


    冰凉的触感让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陆川行垂眸看过来。


    澄愿委屈地动了动：「好凉的……」


    他说着就要把腿往回收。


    陆川行沉默了会儿，然后抬手打在他小腿上，“忍着。”


    上个药还这么娇气。


    也不知道是被谁给惯的。


    陆川行嘴上这么说，但在下一次握上少年腿的时候，却是用了张纸巾盖在上面，隔去了他手掌的冰凉。


    见状，澄愿开心地忍不住翘了翘腿，然后换来男人的又一个巴掌。


    澄愿：坏人！！


    他瞪着人，敢怒不敢言。


    一直到两条腿上的伤都被擦好了药，他这才找到机会，在被人松开腿的时候故意踢了人一脚。


    「啊……」澄愿站起身，看向陆川行的眼睛里满是无辜：「不好意思啊陆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陆川行：……


    他简直要被气笑。


    但念着对方小孩子心性，他哼笑一声，倒也没真跟人计较：“没事。”


    他说着，把东西收进药箱：“时候不早了，回去睡吧。记得要把衣服换了。”


    小孩儿刚揉着眼睛出门的时候，身上穿的就是这件浴袍，显然是被他气得连衣服都没换就睡着了。


    为此，陆川行特意提醒了一句。


    「嗷，好。」


    澄愿点头应下。


    然后，他站在原地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下楼的目的。于是在陆川行去放药箱的时候，澄愿眼巴巴地跑去拿橙汁。


    “……”


    “跟着我做什么？”


    二楼主卧门口，刚把手放在门把手上的陆川行转过身来，看着眼前那正眨着眼睛，满脸无辜地看着他的小孩儿，开口问。


    两人的房间是隔着一条过道的斜对面，因为顺路，所以在上楼的时候他特意落后两步，先把小孩儿送到了次卧门口。


    结果他刚走出去一步，身后就响起了脚步声。


    他走，对方走。他停，对方也跟着停。


    故而在逗了小孩儿一路，在因为即将进门而不得不停下的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身后有人似的，转过身来问他。


    闻言，澄愿抱着怀里的小熊，歪了歪头。


    「陆先生。」


    澄愿无声启唇。


    热气上头，其实他已经不太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了，只知道跟着那能给他安全感的人走。


    「陆先生，」他又喊了一句，然后在陆川行望过来的含笑视线里，他笑起来，说：


    「我来跟你一起睡觉呀。」


    话落，陆川行抬起眼，脸上笑意顿停。


    视线仿若陷入一片黑暗，垂在腿边的手缓慢收紧。陆川行忍着少年那不停回荡在他耳边的温软低语，他弯起唇，笑意却不达眼底：


    “澄愿。”


    他一字一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克制着脑子里那些见不得光的想法，再一次给少年机会。


    但……


    「知道的呀。」


    澄愿眨着眼，以为他是没听清，于是他拿起手机，又贴心地给他重复：「我说我来跟你一起睡——」


    啪嗒一声。


    少年的话戛然而止。


    手机被人夺走摁灭。


    澄愿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前就倏地一黑。


    是有人捂住了他的眼。


    “真是**”


    陆先生似乎暗骂了句什么。


    澄愿没听清，正想问的时候，却忽地一阵天旋地转，他猛地瞪大眼睛，双手死死地抓住身下人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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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先生！！」


    突如其来的刺激让他脑袋清醒不少，他没办法喊出声，索性就不停地去拍男人的背。


    然而，就在他有所动作的下一秒。


    “啪”的一声！


    屁股上挨了一巴掌。


    澄愿眼睛顿时瞪得更大了。


    整个人也跟被放在锅里蒸了的小龙虾似的，羞得从头红到了脚。


    “老实了？”


    陆川行咬牙切齿地说。


    澄愿红着耳朵，把头垂得死死的，没说话。


    一直到房门被打开，他整个人被“扔”在床上的时候，澄愿这才从装死中活过来，然后飞速把自己滚进被子里，连一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


    陆川行看得又气又想笑。


    “这会儿知道躲了？”他冷声开口。


    被子里的人似乎被吓得一抖，然后把自己藏得更往里了。


    陆川行：……


    他微眯起眼，语气强硬：“出来。”


    “别等我去抓你。”


    话音落下，被子又动了动。


    见他一时半会儿没动静，陆川行也不急，只盯着人在心里倒数。


    然后在第三个数刚刚结束的时候，那胆小的少年就扒着被子，犹犹豫豫地从里面探出半个头来。


    「陆、陆先生……」


    少年眨着一双漂亮的眼，无声示弱。


    许是埋进黑暗里太久，少年刚睁开眼的时候目光还有些迷离，连头发也被蹭的乱掉……


    不远处，陆川行盯着人，眼底神色又晦暗不少。


    于是，那绕在嘴里许久的“自己睡”三个字被他生生咽下，陆川行抬起眼，对着人循循善诱：


    “想跟我睡？”


    「欸？」


    突然转变的态度让澄愿脑袋懵住。


    他皱着小脸努力思考，但脑子里一团浆糊，根本转不动。于是，他只得照着心里的意愿，磕磕绊绊地回：「可、可以吗？」


    陆川行勾了勾唇：“当然可以。”


    闻言，澄愿眼睛一亮，连忙往旁边挪了挪。


    挪完他就拍着自己让出来的那一半床，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眼前人。


    陆川行走上前，眸色渐深。


    真是……好一个“乖孩子”啊。


    他冷笑着，半跪在床沿：“先把衣服换了，穿这个睡觉会不舒服的。”


    屋里暖气很足，浴袍又是冬款，比较厚，如果就这么穿着浴袍入睡，半夜肯定会被热醒的。


    「好。」


    澄愿乖巧应下。


    但他应完就没了动静，就那么静静地盯着陆川行看。


    “……”


    脑子里见不得光的想法都要把他给淹没了，陆川行克制着，深吸一口气，“一分钟，换完我再进来。”


    说完，他直接转身，不敢再多看少年一眼。


    而听到他这么说的澄愿则是失落地垂了垂肩膀，他哼了一声，然后爬起来，挪去衣柜边找衣服。


    大约过了三分钟，紧闭的房门被打开。


    陆川行冷静完，从外面进来。


    他本来是要直接回自己房间去睡的，但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怕人有什么事儿，他叹口气，还是进来了。


    ……总觉得今天晚上的小孩儿不太对劲。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半夜时分。


    被子被掀开，而那身上带有一股甜香的少年钻进他被子里的时候——


    小腹忽地一紧，陆川行感受着那猛然间压上来的白皙长腿，忍不住低骂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