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作品:《原点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以后拜托孟医生多留心。”中年女人说。


    孟彦霖笑着回:“没问题,都是我应该做的,您放心吧。”


    “那行,你们忙,回见。”


    “回见。”


    中年女人转身上了商务车,留下吊儿郎当的年轻男人,拎包的阿姨,还有魏鹤亭。


    孟彦霖带着他们一起走进单元楼,路过孟栀乔时说:“走吧,101室。”


    “哦。”孟栀乔转身前,又和魏鹤亭对视一眼。


    加上全市第一的头衔,孟栀乔再看那张脸,倒也顺眼些。


    孟彦霖在楼道口停下开门,魏鹤亭一行继续往里走,走过一个步梯两个电梯,到达102的门口。


    等孟栀乔把行李箱搬进去,孟彦霖转身,想跟隔壁说句话,走到半道,砰的一声,人家把门摔上了。


    孟栀乔探出半个身子,对着她僵住的背影打趣:“哟,热脸贴冷屁股啦?”


    孟彦霖转过来瞪她,踏着步子往回走。


    杀气扑面而来,孟栀乔闪进家门,把着行李箱拉杆,老老实实等她进来。


    孟彦霖把包和钥匙扔到右手边的鞋柜上,黑脸说:“你再说一句,以后的减脂餐也给你减半。”


    孟栀乔一怔,抿住嘴,想起来还没洗手,眼睛到处乱扫,扫到鞋柜后面的洗手台赶紧跑过去。


    孟彦霖边往里走边说:“这家人,还两模两样的。”


    孟栀乔关上水龙头,扭过来附和:“就是,那魏什么亭,德智体美劳也就有个智的样子。”


    孟彦霖听完心里舒服点,抬起下巴指了指她面前的大卧室,“回你房间收拾行李吧,收拾完开始复习功课。”


    “……要抓这么紧嘛。”孟栀乔甩甩手,拖行李箱去卧室。


    雅馨居的房子面积不大布局简单,进门左手边是开放式的厨房,厨房和客厅间有个岛台。右手边是鞋柜和洗手台,再往里是卫生间。


    入户门正对着客厅,客厅不大,只有张靠墙放的小沙发,对面墙上有面巨大的镜子,显得地方挺空,还算适合练舞。客厅东西两侧各有间卧室,前小后大。


    孟栀乔走进西边大卧室,一扭头,被西墙上的竖条幅吓到了。


    竖条幅在床头柜和衣柜之间,有两米多长,从天花板垂下来,白底橙字,写的是高三表演生的备考时间表。


    8-9月,回学校复习文化课。


    10-11月,回北城集训,拍形象照,报名统考。


    12月,参加统考,回学校参加第一次质量测试。


    ……


    每一阶段下面,还有更详细的计划,比如早上六点到七点练台词,中午十二点半到下午一点半练形体,晚上六点到六点半练唱歌,两周中间的周日小休补数学,两周一轮的周六日双休狂补数学。


    孟栀乔看到中间都有点不认识数学俩字了。


    孟彦霖在她身后横抱双臂,悠悠说:“你妈让弄的,说怕你脑袋不灵光,漏了什么事儿。”


    孟栀乔长叹口气,“那也不用这么夸张吧,看得人心慌。”


    孟彦霖:“下面有个体重秤,看见没?”


    孟栀乔拉着行李箱低头走过去,“这秤看起来有点不一样啊。”


    “它能测体脂,而且连着我手机呢,你甭管什么时候测,只要我回来打开app就能看见你的数据。”


    “你们也太变态了吧?”孟栀乔欲哭无泪,“我一十八岁小姑娘,里里外外全被你们看光了。”


    孟彦霖斜倚在门上,“谁让你管不住嘴,就快考试了,不上点狠招能行吗?”


    孟栀乔仰起头,对着天花板哭诉:“苍天啊,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你们谁能来救救我?”


    “行了,别在那儿嚎了,赶紧把衣服都放柜子里,坐下好好学习。”说完,孟彦霖出去了。


    孟栀乔追出来,扒着门框问:“明天才正式开学,我今晚能吃顿欺骗餐吗?我不贪,食堂红烧肉套餐就行。”


    “不能。”孟彦霖不看她,拿着手机跌坐到沙发上,“还欺骗餐,最后成绩可不会骗你。”


    孟栀乔瞬间垮了肩,退回卧室,随手把高马尾扎成丸子头,放倒巨型行李箱打开,丧着脸整理东西。


    一堆教辅资料和卷子,用不上的四件套,各式各样的鞋子,几身黑色练功服,缠绕成一团不知道几条的运动裤,两身每天都要穿的校服——短袖白衬衫配藏蓝色百褶短裙……鸡零狗碎的物件儿一件件扔到床上,箱底剩一堆小包辣条。


    孟栀乔悄没声走到门口,见孟彦霖还在看手机,蹑手蹑脚回去,把辣条捧到床头柜里,放完最后一包轻轻合上抽屉。


    “你怎么这么慢啊?”孟彦霖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孟栀乔一个激灵,缓缓起身,扭过去对她说:“这不完事儿了么,我正要开始学习呢。”


    孟彦霖狐疑地上下扫她,“没搞什么幺蛾子?”


    孟栀乔捞起床上的书抱怀里,走向南边窗前的书桌,“这把彻底落你手里了,我还敢搞什么。”


    “知道就好。”


    砰,孟彦霖关了门。


    孟栀乔拉开木头椅子坐下,双手捧脸支在桌上,看向窗外。推拉窗外是钢管防盗栏,防盗栏外是两排晒被子的栏杆,栏杆后面就是围墙,围墙也就两米多高的样子,但上面装了电网。


    孟栀乔忍不住给自己唱首《铁窗泪》,在心里。


    手机倏地震了,是好朋友郎铮铮发来的微信:「今天几点到学校?」


    孟栀乔:「已经在了,被我姑带来雅馨居住了。」


    郎铮铮:「啊?你以后都不住宿舍了?」


    孟栀乔:「嗯。」


    郎铮铮:「那我岂不是成孤家寡人了?」


    孟栀乔:「宿舍不是还有俩人嘛,怎么就孤寡了。」


    郎铮铮:「我不管,我要搬去雅馨居跟你睡。」


    孟栀乔:「可以呀,只要你能忍受我姑的淫威。」


    郎铮铮:「冲动了。」


    孟栀乔笑着退出聊天框,看别的消息。有两条来自周让的,第一条是张女演员的照片,第二条是文字:「你要的签名照。」


    孟栀乔捂住嘴,差点叫出声,激动回:「大恩不言谢。」


    刚回完,门开了,孟彦霖抓着门把手探进头来,“你干嘛呢?”


    孟栀乔忙锁屏,转头说:“没干嘛,有道题不会,搜一下。”


    孟彦霖挑下眉,“你们下午五点半放学,晚自习六点五十开始,我没记错吧?”


    “嗯,没错。”


    孟彦霖点点头,“行,以后你在六点前解决晚饭,然后练练唱去上课。”


    孟栀乔瞠着眼睛没来得及张口,孟彦霖又退出去了。


    现在想来,在北城集训的日子简直是天堂。至少时间没卡这么紧,还能偶尔吃顿好吃的。


    窗外的太阳眨眼落下去,孟彦霖跟孟栀乔面对面坐,一起吃减脂餐,一人一小块牛排,一堆水煮菜,外加俩蛋清。


    孟栀乔吃完饭换上校服,随便找个结实的黑色无纺布购物袋,装上书本和卷子出门,走到女生宿舍楼后面的小操场,练音乐剧和流行歌,练完去教学楼。


    雅馨居和宿舍楼下种的是晚樱和桂花,每年四月,浅粉色的饱满小花压弯枝头,一片繁盛。到了九月十月,浓郁的桂花香几乎能把整栋楼腌入味儿。


    宿舍楼到食堂种的是香樟,四季常绿,时不时会有小黑果掉地上,被踩扁的果子流出汁液,将水泥地面染得黑迹斑斑。


    高中的每个人都是脚步匆匆,下课吃饭甚至要用跑的,这些树要是不秃不开花,根本吸引不到人们的注意。孟栀乔的性子可慢可急,吃东西的时候急,下了课就慢,尤其是走在远离教室的路上,她悠游信步的,恨不得给每棵树都打上招呼。


    食堂到教学楼是宽阔的柏油路,两边种着高大的悬铃木和清秀的银杏,傍晚路灯亮起,树叶的影子伴着广播声在地上摇晃。


    孟栀乔最喜欢在傍晚走这段路,能短暂地放松神经,忘掉压力和没吃饱的肚子。


    她踩在树影上,听着广播里的流行歌,甩动购物袋旋转起来,裙摆舞动,轻盈如风。


    路上忽然有人跑起来,逃命一样跑向教学楼。


    “孟栀乔!”一声快破音的男狮子吼。


    孟栀乔闻声转头,班主任冯康的黑脸迎面而来。


    “老师好。”她笑着打招呼,中气十足。


    冯康捏着小电驴的刹车慢慢减速,脚上的两只运动凉鞋一齐点地,停到她旁边。


    “你怎么还在这儿磨叽呀,马上要点名了!”


    孟栀乔两只手拎袋子垂在身前,“我就是高兴老师,毕竟好久没见您和同学们了嘛。”


    “贫啥贫,给我跑起来,我进教室前你没到,算你迟到!”


    嗖地一下,小电驴窜出去了,冯康的小短腿敏捷地收到踏板上。


    “怎么一到高三全魔怔了。”孟栀乔嘟囔着加快步伐,后来觉得不够快,索性把包甩到背上跑起来。


    气喘吁吁跑到教学楼入口,迎面来个人,踩着平衡车朝她冲过来。


    不到两米距离,孟栀乔本能撤步,背部撞到旁边的墙壁上,几乎同时,一道白影从面前闪过,吓得她心脏狂跳。


    孟栀乔一手捂着胸口向外看,那人从平衡车上下来了,迎着廊下的光朝她走来。


    人没走近,孟栀乔便认出他来。


    是魏鹤亭。


    身材瘦高,脸没血色,要是嘴角挂点血,没人分得清他是人是鬼。


    也只能是魏鹤亭,孟栀乔想不到第二个敢在学校骑平衡车的。


    “对不起。”魏鹤亭说,眼帘垂着没看她。


    孟栀乔脸颊发烫,胸口起伏明显,“你知不知道,不正眼看人很没礼貌?”


    魏鹤亭眼皮没动,还那样耷着,抬手看眼黑色手表又放下,“还有不到一分钟响铃,你是想继续跟我讨论礼貌的问题,还是——”


    孟栀乔拔腿就跑。


    她两步并一步跨上楼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上三楼,风一样穿过走廊,在上课铃响完后来到九班后门口。


    孟栀乔大口大口喘气,虚脱地走进去,觑着讲台上的冯康,坐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胡乱将购物袋塞进抽屉,孟栀乔枕着胳膊倒在桌上,继续喘。


    同桌周让支着脑袋看她,笑说:“郎铮铮说你下午就到了,怎么这么晚才来?”


    孟栀乔的脑袋里不断冒星星,眼睛盯着某处发直,“今天遇到个煞星,耽误点时间。”


    “孟栀乔。”冯康在讲台上喊她。


    “嗯?”孟栀乔从桌上爬起来,顶着一张红彤彤的脸看向冯康。


    前面不少同学回过头盯着她看,包括她的前桌郎铮铮。


    冯康推推半边框眼镜,扬着下巴说:“我路上说什么还记得吧?”


    孟栀乔心虚地站起来,辩解道:“老师,我踩点到的,今天刚返校,就别算我迟到吧。”


    “不行。”冯康不容置喙,双手撑在讲桌上,“你要是高考迟到了,准备跟谁讨价还价去?两千字检查,明天大课间做完操交到我办公室。”


    “啊?打个折吧老师,今天第一——”


    “三千字。”冯康的下巴恨不得扬到天上去。


    “好的好的,知道了老师。”


    前面的同学一阵低笑。


    冯康摆下手,“坐吧。”


    孟栀乔苦着一张脸坐下,前面的郎铮铮半边身子倚着书桌,摸着自己的麻花辫,不出声地嘲笑她。


    冯康在讲台上说起上周摸底考试的情况,没再关注这个角落。


    孟栀乔偷偷戳下郎铮铮的胳膊,低头说:“别笑了。”


    郎铮铮立马扭过去,奋笔疾书,然后扭回来,在她桌上贴了张便利贴。


    「老冯送你的返校礼,喜欢否?」


    「喜欢个屁,这账,我要算到那个煞星头上。」


    写完,孟栀乔把便利贴贴到郎铮铮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