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下山(二)
作品:《难道师兄暗恋我》 2
严潭清说没说错什么还得自己掂量掂量,因为她师兄是个八棍子打不出个响儿的闷葫芦,今日的喜怒基本全靠猜,猜对了也没奖,猜错了还得挨骂。
可她跟北教那帮相当不走心的下属还有点区别,他们从来都不知道晏尽城生气的时候背会绷得笔直,眼睛会眯得老长,一般情况下这个时候最好的处理办法是,犯事者,也就是她本人,乖乖低头认错,只会得到几句不痛不痒的训斥,要是没照办,那就绝对是一场狂风骤雨般的无情洗礼。
不知道晏尽城算不算历代最严厉的教主,反正在严潭清心里他就是这辈子遇上的从头到脚都最严肃而一开口嘴巴又最毒的人。
严潭清这会瞅见他有点生气的征兆,内心惴惴不安的同时又多了点疑惑不解,怎么有喜欢的人难道不对吗?他是不是觉得自己有喜欢的人还不告诉爹娘,还任由娘替她找别的夫婿有点过分?可实在是,她也不敢说啊。
谨慎又小心地思索了一小会,严潭清战战兢兢地小声开口:“那个,不是我不愿意说,就是,师兄,你知道的,人家好像不喜欢我,所以我觉得还是不要打扰了吧。”
她说这话时给自己鼓了半天的劲儿,努力睁大眼睛装无辜,一直盯着晏尽城的眼睛看,拼命想给他留下点“其实我也没办法”的印象,然而晏尽城并没有看她,他好像还是很生气,但话语里淡淡的,全然不像怒气冲天的样子,她只看见他垂着眼睛,长长的眼睫在他脸上洒下一小片如蝶翼般的淡色阴影。
“我知道了。”
严潭清的脑袋可能真的不太擅长用来思考,她将这短短的四个字反复品味了十几遍,也没品出个滋味儿来。要说从细枝末节里发觉晏尽城的情绪如何于她而言太简单了,朝夕相处十几年,再加上她又别有用心,当然体会得到这么一个不善外露的人所有心情,可是要猜他在想些什么,实在是点难。
男人心,海底针,严潭清别说捞上来,连看都看不见在哪儿。
于是她归咎于师兄可能只是今天心情不好,进而想起她惹的祸太多,迁怒于此,可是一个大男人揪着这点小错不放未免有些心胸狭窄,但他不好明着发怒,所以就这么一副憋着股气的模样。
这么一推论她还觉得自己挺有道理,沾沾自喜了一会又讨好地冲着晏尽城笑了笑,自己吊在椅子上摆着两条小短腿就当听元悦讲故事,相当的自得其乐。
而书房的另一头可就不如这厢悠闲。
折腾了一晚上也没寻摸出个合适的乘龙快婿来,晏尽城反驳的理由再怎么看上去像模像样的,也合不该一个都挨不着边儿,老教主夫人又不是老到糊涂得连这点猫腻都看不出来,但她面上倒什么也没说,按着眉心一副倦怠模样,挥了挥手权且叫两厢为难的元悦退下了。
她正想将严潭清叫到身边来试探几句,没料一抬眼便瞥见书房那头的师兄妹两个头都快凑到一堆去了,她顿时心下生疑,再定睛仔细一瞧,却是严潭清不妨竟缩在八仙椅里睡着了,一旁的晏尽城许是怕她硌着脑袋,也不知是自愿还是被迫的,硬是支着胳膊垫在了她的小脑袋底下。
老教主夫人眯着眼睛瞧了半晌,忽的想起手边还坐着个从一开始就始终沉默的自家相公,胳膊肘一拐,老教主迷迷瞪瞪地发出一声闷哼,她这才发觉原来这老头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旁边睡得死沉,怪不得从方才开始就连声动静也听不见。
柳眉一立,她那双杏眼瞪得溜圆,直把老教主看得心一慌,而她一开口就更让他更觉冷汗倍出:“你闺女的婚姻大事你竟然还敢睡觉?我看你是半点心也不操,跟你那个没心没肺的儿子一样!”
老教主素来寡言,年轻时候却偏偏喜欢上眼前这位颇有些泼辣的名门女侠,还没娶进门来,当时他的一干手下就料定自家上司准保是个妻管严。这么多年下来,倒也没让他们失望,老教主在外威风凛凛,一回家就被夫人管得死死的,夫人说一他不敢说二,可他自己却觉得没什么,他这是一腔爱妻深情,君不见此乃琴瑟和鸣的一对神仙眷侣,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故而被这么一顿不问来由的责难,他自然早就习惯了,在夫人关心闺女亲事的时候睡大觉确实是他不对,他没滋没味地摸了摸鼻子,还是打算替儿子好好辩白一下,便讷讷道:“我看阿城还是挺上心的,怎么叫没心没肺呢。”
要论起没心没肺,睡得比他还香的阿清才叫没心肝,她娘在这头着急,她自个儿那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要说元悦平日里不靠谱了些,可挑人的眼光到底还是有些谱的,矮子里还能拔出个将军,怎么就拎不出个能迈进门槛儿的,老教主夫人自觉听了这一晚上竟全是听风似的,眨个眼江湖上尚未婚配的青年俊杰全都无影无踪,这会子哪能有好脸色给自家相公看,她心底一琢磨便想明白点了什么,斜倪着老教主神色有些冷冷的:“他这叫上心吗?他这是抬杠呢。”
老教主自然看出了她的不满,虽说先前那两个人没跟他在这方面通过气,他却是跟儿子许久之前单独聊过的,有些事情再清楚不过,怕是唯独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到底是不忍她独自生闷气,不由稍稍透了些口风:“阿城心里有数,你就别着急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这一句话看似轻飘飘的又不着边际,但真要探究起来可真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老教主夫人狐疑的眼神在他面上扫了几圈,按她对自家老头的了解,这人十有**是打死也不肯解释清楚的,搞不好还跟儿子是串通一气,最后肯定只有她里外不是人,登时有些头疼气闷,可又实在奈何不了这爷俩,只好摆摆手示意晏尽城过来。
见亲娘招呼,晏尽城便小心翼翼地将胳膊抽了出来,唯恐把严潭清吵醒了,不过他这担心实在有点多余,因为严潭清一向睡得死沉,打雷了也没见她被吓醒过。
他走过来的时候,老教主夫人特意观察了一下爷俩神色,偏巧两个人谁也不看谁,各自都是那副从小到大都没变过的沉默寡言,叫她好气又好笑,扯了扯嘴角满是不耐:“行了,天不早了,今天的事先到此为止,把阿清叫醒了回去睡吧。”
严潭清若是醒着,准得兴高采烈地暗自庆贺自己侥幸逃过一劫,老教主夫人这话往这儿一撂,通常就是没个十月半载绝不再提的意思,虽然她这会正在梦里会周公什么也不知道。
晏尽城大约是有十年没叫过她起床了,毕竟孩子大了男女有别,哪还能像尚不懂事那会晚上还挤在一处睡着,可这一上手就实在是熟稔得很,不为别的,就因为严潭清爱赖床,清早不肯起来练功,叫个十个八遍都不醒,除非跟她说起晚了就没饭吃,而且今天早饭有肉云云。
“严潭清,起床了,再不起元悦就把你的饭也吃了。”晏尽城一说这话还觉得自己有点好笑,可偏偏严潭清就吃这一套,立刻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多大的人了习惯还跟小时候一模一样,那是十足的没长进,但他反倒心中有些宽慰,心情也跟着好了些许。
严潭清睡得糊涂,听见有饭吃便醒了,惺忪一会也没忘了自己还待在书房,可睡酥了骨头的人怎么提得起劲儿爬起来,一睁眼看见晏尽城立在旁边,便立刻伸着胳膊仗着爹娘在场黏黏糊糊地开了口:“师兄捞我一把呗。”
晏尽城拎她起来还不跟拎个小鸡仔似的,要搁在往常这副惫懒模样他准得说上三两句,但到底碍着爹娘都在,主要是亲娘在跟前看着,只好伸出了手,打算拉着她手腕把她给提溜起来,好歹也是有个正形。
孰料严潭清不光没站起来,还反倒趁着他没怎么用力把他使劲往回一拽,嘴里含混不清地耍赖:“师兄我起不来,师兄抱我回去。”
按实际年岁来说,严潭清着实年龄不小,这么撒娇抵赖可谓是丢尽老脸,可严潭清真是豁出去了,今日老教主夫人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出把她给吓坏了,愈发心怀不安,她还没敢往积极的方向想,只是觉得此刻能多争取点机会是一点,以后不管是她嫁人了,还是师兄娶亲了,自个儿还有点暧昧的怀想。
不管怎么说,咱也是吃了把师兄的豆腐才嫁人的,总算是不亏。
这种老流氓一般的想法她可不敢说,只是把脸皮一撕趁着没睡醒当众耍赖,晏尽城当然是不会纵容她这般无赖的,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可他们也算是名门大派,拉拉胳膊偶有触碰也就罢了,这般直接抱着回去的恐怕成亲了的人都不好意思做。
但严潭清到底不是一般人,她是想到就要做到的天马行空派,外加心怀不轨的流氓派在中作梗,简直也跟魔教妖女差不离了。
她在这头计较着呢,晏尽城本来没想理她,但刚想一甩手直接走人,自家爹娘一人一双眼盯着他,那灼热的目光就差没把他给戳四个洞,好像在这儿不顾面皮耍赖的人是他一样。
老教主夫人是责难的语气:“妹妹让你抱回去你就抱回去,磨磨唧唧的不像个哥哥。”
老教主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阿清那么小,你多照顾一点。”
差点忘了,这两人厚此薄彼颠倒黑白的能力不分上下高低,反正都是一样的严潭清说什么就是什么。
晏尽城眼角一抽,也懒得跟他们辩白男女授受不亲这种谁也没放在眼里的破道理,两手一伸稳稳当当地把严潭清抱在了怀里。
然后他看见严潭清两只小胳膊立刻就绕上了他的脖子,一张脸还笑得跟花一样,但是是那种活像白捡了个大元宝的嘿嘿傻笑:“阿城哥哥真好。”
不得不承认,纵使有再多绮念也得在这一笑里灰飞烟灭了。
晏尽城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老实点。”
严潭清知道他这是蓄意警告,意思就是等爹娘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但她脸大心更大,直接闭上眼权当没听见。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等以后就真的没机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