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一池春水兴

作品:《喻川录

    “你们在嘀咕什么。”


    温禾忽然一问,虽然轻飘飘地,春莲和抱竹却都一个激灵。


    “没什么小姐,我们就随便说说话。”抱竹一本正经。


    “小姐,温夫人说的糕点晌午送过去吗?”春莲跟着问道。


    “嗯。”


    “到晌午会不会太热了,我看日头很大,”抱竹眯了只眼瞧了瞧天上,“要现在去吗?”


    “那糕做出来是软的,而后会慢慢变硬,硬了没软的好吃,所以做出来了就送过去最好。”春莲解释。


    “那我去送吧,原本就不用小姐去的,小姐不要晒着了。”


    “无碍,”温禾笑道,拿了个桌上的杯子压住吃完了饼剩下来折了道的油纸,“你们吃完了就收拾一下吧,我去看看庖厨,做好了就送过去。”


    她起身离开,路过两个丫头悠悠“咳”了一声,对她俩说:“其实没去过鸿胪寺,得此良机,主要是想去看看。”


    “那我陪小姐一起去。”春莲坚持。


    “也可以,”温禾点了个头。


    “我看书到头疼,现在吃了东西想睡觉,就……不陪小姐去了?”


    温禾不禁笑道:“你好好休息吧,都陪着我倒像去讨什么公道的。”


    说到公道,讨公道自然去棠安府了,不过她脑子里忽然跳出一个大理寺来,也是奇怪。大理寺自然是不负责普通百姓的民事纠纷或刑事案件的,可能是想到其主要负责复核案件,特别是死刑复核,得以更加确保司法的公正性。


    大理寺……少卿,不是,温禾揉了揉眉心。


    真是碰见他很多次了。遇安楼、伽龙寺、红果巷……还有宜陵酒馆。


    遇安楼遇见五公主那天,她有心似无心地问过一句,李姝听说周唶的玉佩是及冠时找人做的,应叫作玉柱,但不与寻常般瘦细,反而漂亮得很,润白色匀,上有浮雕云燕,首尾不刻,系以西子色的布绳,坠以流苏。


    着实难凑出天底下另一个一模一样的来——这不就是在说,宜陵那人就是他。


    其实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感觉是很像的,非常像。


    她方才啃饼时想的就是遇安楼。


    令狐棋呢,是个傲娇的性子,也不能说他故弄玄虚,因为真是个有真材实料的少主。


    而此人话少是懒得说话,温禾总结,他就是觉得自己鹤立鸡群。嗯……小孩子一个。


    令狐门的要务之一其实在于消息的买卖,这位令狐少主几个字出来往往都是秘密,倒也不是万事通,消息贵在真而非多,与人交易办事也是令狐一大要务。


    他有段时间在温禾面前抖了点知道她家什么事的字眼,明摆着就是想让温禾问点什么。


    “你又知道什么了?”温禾故意问他。


    “说不准,事情太大。”


    “说都说了,十有八九吧?”


    于是进展着就是温禾顺走了王衡身上的暗绿扳指给他,而他告诉温禾,魏侯与棠安的遇安楼有些勾结。


    “勾结”这二字一用,就显得这遇安楼也不是什么本分茶楼了,至于勾结是什么,令狐棋说十有八九是养了死士。


    “小令狐,这话真不能乱说。”


    “本少主是小孩吗?”


    “……”温禾扶额,“行。”


    魏侯得以封侯其实在于吃老本,也就是他的父亲——魏然与魏雲枝等魏家晚辈的祖父为当今的圣上挡过一箭,不治身亡。圣上必然感念这份恩情,直接封了这家人一个侯位。


    魏侯一个人自然是不掀浪的,像一条泥鳅混迹在官场,天大的馅饼吃着就好,但圣上刚正得很,心里厌着他这种做派,实在是想杀鸡儆猴,又不好刻意为之,毕竟有损风范。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抓他的错,惩他一个顺理成章。


    监察司由当今的圣上所设,隶属于御史台,其中任职的多为武官,重于暗查百官,可由天子直接号令,温禾的父亲温谦由圣上从军中提至监察司,任指挥使一职,母亲温绾不带兵后,在宜陵老家搭起监察的暗点,又总管全家。


    魏侯之事,未得风影,交予监察司最好,而温谦这位监察司指挥使,对魏侯自是留意。


    “小姐当真不饿了?”春莲同温禾走在街上,提着装了热乎糕点的食盒。


    温禾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吃不了多少。”


    她眨眨眼睛,转头问春莲:“你饿着来的?”


    “没有,”春莲连忙摇头,“我只是担心小姐。”


    “小姐,认得路吗?”


    “认得的,不要担心了,”温禾笑,“姑姑家去鸿胪寺的路好走,昨日她嘱咐了,年年也给我指过。”


    再拐个弯往前,她们就到了鸿胪寺,站在阶下先看了看情况。


    正值午膳,眼瞧着也有人来送吃食,但守门的要对验家里的牌子,看清了才放行,两只眼睛没一只愿意闭的。


    “小姐,我们没带主夫人家的牌子来,”春莲面露难色,悄声说道,“只能等二公子放班了?”


    温禾正要应下,感觉身边吹起阵风,转眼间,一道白色的身影就要掠过去……


    “周少卿?”再迟疑,这人都要上了石阶进去了。


    周唶听见有人叫他,停下来看,看见是温禾:“温小姐?”


    眼底些许的意外消散后,是眼尾微挑。


    “呃、周少卿是要进去吗?”


    话说出口,温禾忽然觉得这句话说得也太傻了些,他人都来了,不进去做什么。


    不知是天气热,还是跟他对视,看他这张脸眉是眉眼是眼的,觉得自己脸有些烫。


    周唶循余光看见春莲提的食盒,往左看石阶上,是守门的查牌子,好像猜到些什么。


    “我送三娘子进去?”他试探一问。


    “谢谢周少卿!”温禾当即应下,笑眼弯弯。


    很聪明嘛,周少卿。


    “大棠对外建交,棠安的人杂了些,近来又发生了点事,”周唶与温禾并行,“鸿胪寺应下大小事务,进出的人便要查得更严了。”


    不难听出来这是在解释方才的排查。


    他微微侧首,发现她戴的一支玉兰簪子,暖青色的玉兰清雅若真,花瓣舒展。


    都说玉兰香气幽浓,好像真有什么丝丝缕缕,揉进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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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少卿顺路吗?”


    温禾确实怕他不顺路又出于礼貌送自己——说起来她都没有说自己要去哪。


    不过很好猜的吧,就是找温怀序。


    “去温长明那就是顺路的。”


    这么巧?温禾一怔,随即笑道:“那谢谢周少卿了。”


    “三娘子客气了。”


    周唶或许在笑她太客气,瞧着温禾,瞧着瞧着瞧久了一点,但也很快移开了目光。


    这个周少卿后面在看什么。


    温禾眨眨眼睛,自己的脸怎么了吗。


    她不动声色地反手摸了摸,除了有点烫之外,好像没什么吧。


    她将春莲拉近,春莲本不明所以,认真看了看她的脸,关切地低语:“小姐不舒服吗?”


    “?”温禾除了走得有点累,别的感觉一点都没有啊。


    “小姐的脸有些红。”


    “……很红吗?”


    “其实也还好,小姐不是不舒服吧?”


    “不是……好着呢。”


    所以这个周少卿后面是在看她的脸红吗……好吧好吧,还以为沾了什么东西呢。


    其实他神色变化也不大,温禾向来善于察言观色,那一会儿便留意了。


    如此走着,不多远应该是到了。


    “小姐,”趁周唶先行唤人,春莲怕温禾觉得窘迫跟上来认真补充了一句,“其实你脸红一点挺好看的。”


    ……她都要忘记这茬了。


    “阿童你热不热?”


    屋内温怀序扇了几下扇子放下,问磨着墨的阿童。


    “公子我不热。”阿童其实年岁不小,但长一张娃娃脸,个头也不是很高,看着老老实实的。


    “那你饿不饿?”


    “公子我不饿。”


    “但是公子饿啊——”温怀序哀嚎,他在桌案上趴下,“给你钱去买些糕点给公子带回来呗,也带点酥山……”


    他脸贴在桌案上,感觉困困的,说到“酥山”又生无可恋地摇摇头:“不行啊,带回来化了都不好吃了——”


    他念叨着看见门口出现了一道身影:“……少旬?你来梦里给我送吃的了?”


    他若醒若寐地直起身,忽然看见温禾,当即清醒模样又笑开花来欢呼道:“小禾!”


    “……”周唶一时无言。


    “次兄你想吃酥山吗?我们确实只带了些糕点,以为你多少吃了点东西。”


    “没有吃啊没有吃——”温怀序悲伤地摇着头,虽然没有泪水,也只差以袖拭泪了。


    言语间,春莲自然与阿童去放了食盒,摆好糕点。


    温怀序见周唶两手空空,调侃道:“这位瞧着仙气飘飘的,没什么表示啊?”


    说起来,周唶今天的衣裳是白色的,绣了些青绿色的竹叶,虽清雅出尘却非疏离飞仙。


    也是习惯了温怀序这性子,周唶倒也配合:“修仙之人两袖清风,只能说是占一占温使节的鹊巢,不好意思了。”


    “欸欸欸——你说自己是‘鸠’,”温怀序站到二人中间,“别带上我妹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