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作品:《被渣攻掳走后

    穿过紫宸殿后的重重禁制,便是傅君卓的“沉渊殿”。此殿由整块玄铁筑成,无窗,寒气森然。穹顶悬九盏冷焰灯,幽光照着殿心盘坐的人影,是为引天雷地煞淬炼己身之所。


    傅君卓闭目盘坐,周身灵力奔涌,却被牢牢锁在体表。他唇线紧抿,额角汗珠凝结成霜。此刻,他正修炼以杀证道的《九幽戮神诀》,此功法威力极大,却极易被煞气反噬。


    十年来,他便是仗着此诀,加上无休止的征伐、吞噬、掠夺,才在最短时间内稳固了帝位,震慑了四方。


    此刻他全力运转功法,引地煞阴气入体,冲击境界壁垒。灵力与阴气在经脉中猛烈碰撞,每次冲击都带来刮骨般的剧痛。这正是《九幽戮神诀》的修炼之道:将剧痛视为常态,将忍耐刻入本能。


    不知过了多久,他周身灵力渐止,睁开眼,眼底一抹幽蓝火焰转瞬即逝。


    壁垒未破。


    他面无表情,呼出一道白气,如箭般打在玄铁墙上,凝出一片寒霜。


    他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十年前,他虽亲手击碎了白谨言的道基,却也并非全无代价。白谨言最后一刻毫无保留的反击,以及……某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迟疑,使他自己体内也留下了一道极隐秘的暗伤。


    这道暗伤平素无碍,却在他冲击更高境界时,成了顽固的阻碍,如同道心上的一道裂痕。


    而那道裂痕,与囚困在归墟海孤岛上的那个人,息息相关。这是他力量的一部分源泉,也是他道途上最大的障碍与……心魔。


    他起身,衣衫下肌肉分明,蕴藏着恐怖力量。他走到殿角一处凹陷前,伸手按了下去。


    玄铁墙壁滑开,露出一间小室。室内只有正中悬浮着一面古朴的铜镜。镜面并非光可鉴人,而是雾蒙蒙一片。


    傅君卓指尖凝聚一丝精纯灵力,凌空划出一个繁复的符文,打入镜中。


    镜面雾气剧烈翻滚起来,渐渐显露出清晰的景象——正是归墟海,望仙阁顶层,白谨言所在的寝殿。


    镜中的白谨言正侧躺在榻上,背对着“镜头”的方向,一动不动,只有身上雪白的寝衣随着极其微弱的呼吸浅浅起伏。


    他面对着那扇半开的窗,窗外是灰蒙蒙的海天一线。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散在枕上的几缕乌发,和一小段苍白的脖颈。


    傅君卓的目光落在那一小段脖颈上,停留了很久。他曾无数次在那上面留下过痕迹,吻痕,指痕,甚至是……齿痕。每一次,都带着一种混合了情.欲、占有、愤恨和绝望的冲动,想要将这个人彻底打上自己的烙印,揉进自己的骨血。


    可烙印会淡去,痕迹会消失。十年了,他依旧只能这样,隔着遥远的空间,通过一面冷冰冰的法器窥视。那人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


    镜中的白谨言忽然动了一下。他极慢地翻了个身,变成仰躺。这个角度,傅君卓终于能看到他的脸。


    依旧是苍白的,没什么血色,他睁着眼,望着头顶的承尘。半晌,他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手,举到眼前,五指张开,对着穹顶透入的稀薄天光。


    那只手瘦得惊人,指骨根根分明,白得近乎透明。他就那么静静地举着,看着,好像在研究掌心错综复杂的纹路,又好像只是在确认这只手是否还属于自己。


    傅君卓的呼吸滞了一瞬。他记得这双手握剑时的样子,稳定,有力,能挥出斩断云海的惊世剑芒。他也记得这双手抚琴时的样子,优雅,从容,指尖在琴弦上跳跃,流淌出的乐声能使最凶戾的妖兽俯首。如今,这双手连抬起,都显得如此费力,如此……空洞。


    白谨言看了很久,然后,他放下了手,重新搁回身侧。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嘴唇动了动。


    没有声音传来,这窥视的“水月镜”只能传递影像。


    但傅君卓死死盯着他的口型。


    那是一个极简单的词,重复了两次。


    “潮……声……”


    傅君卓的心,缩紧。


    每日巳时,准时传入的海潮声。是他下的令。他以为那或许是一种残忍的提醒,提醒白谨言身在何处,因何在此。又或许,是一种扭曲的慰藉,让他还能听到一点“外面”的声音。


    可此刻,看着白谨言对着窗外那片囚困了他十年视野的海,无声地念出这两个字,傅君卓忽然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和一丝连自己也不愿承认的恐慌。


    白瑾言还在惦记那个人。


    傅君卓唰地抬手,挥散了镜中影像,雾气重新翻涌,铜镜恢复成一片模糊。


    他转身,背对着那面镜子,胸膛微微起伏着。幽蓝的冷光照在他挺直的背脊上,投下一道长长的的影子。


    心法反噬带来的戾气与镜中景象引发的剧烈情绪在他体.内冲撞。一股暴虐的冲动涌上来,想立刻撕裂空间,出现在那座孤岛上,掐着那人的脖子问他,到底要怎样!到底还要他怎样!是不是只有彻底毁了他,让他变成一具真正没有思想、没有反应的傀儡,自己才能解脱,才能……满足?


    可残存的理智死死拉住了他。不行。不能再去。至少现在不能。天祭大典在即,他不能让自己的状态出现任何不稳。


    南疆的异动也需要他集中精力应对,而且……他害怕,害怕看到那双空茫眼睛里的死寂,害怕那无声的“潮声”二字,更害怕自己控制不住,做出真正无法挽回的事。


    他走到沉渊殿中央,盘膝坐下,强行收敛心神,再次运转《九幽戮神诀》。这一次,不是为了冲击壁垒,而是为了平复那翻腾的心绪,压制那蠢蠢欲动的煞气与心魔。


    灵力运转间,那隐匿在经脉深处的暗伤隐隐作痛,与心口的烦恶交织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沧溟恭敬的声音:“帝君,药王谷孙长老、天机阁主、还有镇北侯已在偏殿等候,商议天祭大典最终细节及……南疆事宜。”


    傅君卓缓缓睁开眼,所有激烈的情绪都被强行镇压下去。


    他起身,无需更衣,心念一动,那身玄底金纹的帝君朝服便自行浮现,穿戴整齐。踏出沉渊殿的刹那,他又成了那个高高在上、威严莫测的九州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