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两路人
作品:《反派拯救陨落天才系统(gb)》 小玉儿是听说过来人的故事的。
好奇啊,实在是好奇。
据说他年纪轻轻就拿了军功,是个击败了鞑靼的大英雄,骑马进京的那天,迎接的人丢的鲜花铺满了一整条街;据说他不好相与但是品性极佳,实在活不下去找他的马车往前一跪能跪出活路;据说朝他扔荷包他不接,但是之后会有侯府的人上门来还,还的荷包里会多出些名贵香料时兴首饰……
见过的人说他谪仙之姿、笑则春满。
被誉为“京城第一绝”的脸到底是怎么个绝法?
靖安侯嫡长子时常来秦淮坊,嫡次子却是半步不上门的。再加上这位嫡次子自幼随军,又常年不在京都,他们只能根据来客的话、楚自珩的样貌、京都的传言去猜测楚自云这个人。
越听越让人好奇,也越让人向往。楚自云很长一段时间处在秦淮坊世家公子必遇单榜首,他们听的话本子里,楚自云时常做着主角。
······这样鲜亮耀眼一尘不染的人,本是注定和他们没有交集的。
小玉儿惊魂未定,却下意识抬头看向楚自云。
他来五公主府上,极有可能遇见那个已经堕落到泥泞里的人,从前他见不到他,如今他见到了。
真正见到楚自云的时候,他还是被晃了下眼睛。
传闻里的人就站在他面前,清逸俊秀,白衣出尘,背脊笔直挺拔、筋骨舒展放松,尊贵傲然、从容不迫从这些细节里徐徐流淌出来,是和他刻进骨子里的谨小慎微全然不同的气度,把他和他划分到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皓月澄澈,云泥之别,小玉儿难免自惭形秽,但是看见这轮皓月朝他看过来,在某个瞬间露出了有些难过痛苦的神色,他又隐秘可耻地觉得畅快。
楚自云这样的人,被剥夺了身份,成了和他们一般甚至更为低贱的罪奴后,不也是要看人脸色、以色侍人么?
达官显贵最是喜新厌旧,新旧交替间的苦楚,哪怕是楚自云,不也得好好尝一遍甚至数遍么?
楚自云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来的太不是时候。
楚自云知道自己在刀尖舔蜜。
他不了解她的为人、不了解她的故事,梁执枢整个人犹如陷在迷雾之中,他见到的,只有零星的几点。那几点,犹如夜海里闪烁的渔灯,有着致命的危险,也有着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
他贪恋她的温暖,被这闪烁的灯光引诱,自己缠了上去,那这温暖背后可能触碰到的冰寒,也是他活该受的。
他拽住她,求她留下的时候,不是已经做好了被冻死被刺个鲜血淋漓的准备了吗?
梁执枢做什么,他都是不应该、也没有资格置喙的。
对她,他应该学会自己闭上眼睛。
身份变化带给他的感受,远远没有丧亲之痛那么强烈。
可当楚自云的目光点过梁执枢的那一瞬间,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茫然无措。
一点刺骨的寒凉从他的心口迅速蔓延开来,席卷过他的全身,仿佛把他再度送到了飘冰的护城河底,无法呼吸,也无力浮起。
他们相遇的开始,就错得太离谱了。
真是十分讨厌的白猫……
楚自云清苦笑笑,被他从车轮旁救回来,不报恩也就算了,还要把他推到这里来让他亲眼看他刻意回避的场景。
明明只要他不主动去问去探寻他不曾参与的她的时间,他就能不用睁开眼睛。
梁执枢脑子里对小玉儿的拆解、对他身上异香的来源猜测被楚自云的出现打断了。
她凝视着他手里脏兮兮的,已经把他白皙手指染上脏污的白猫,果不其然在白猫的身上发现了一些血渍。
他还是那么喜欢救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在众人看来,楚自云只是把捣乱的猫钳制住,目光拂过面前的三个人,面上笑得清清浅浅。
“殿下。”他向梁执枢行了礼,像是对自己的贸然出现感到抱歉,他朝面前几人微微颔首,“你们继续。”
雪白的衣摆拂过小玉儿面前的石阶,他与她擦身而过,看起来对面前的场景毫不在意,专心地当他的过路人。
楚自云拎着猫,正要踏过朱红的门槛,鼻尖隐隐浮着的从身后飘来的异香让他脚步一顿。
他把猫交给殿旁正在清点礼单的侍从。
楚自云转过身,脑后的马尾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的五感极为灵敏,很快便锁定了这阵异香的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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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执枢在楚自云与她擦身而过的时候,想拉住他问问白猫的事,他救的这只猫这么野蛮好动,他说起救猫的事,一定会添上几句抱怨。
想到这里,她淡漠的神色松动了些许,眼底生长出几分散漫的笑意。
她看着面前的长家和跪着的人,反应过来这里的事还没完。
梁执枢没了动作,她的耐心在耗尽的边缘,语气极凉。
“自愿的?”
她再问了一遍。
小玉儿的目光从走远的楚自云的身上倏地收回,他头磕在地上,害怕梁执枢害怕到战栗的感觉如同幻觉一般。
也许是被楚自云那一瞬间难过痛苦的神色刺激到了,小玉儿觉得自己因为五公主的一句话就想到生死也太懦弱了。
梁执枢眼底或许闪着的就是草芥人命的嗜血,但是哪个王侯贵族的手上是不沾血腥的?
长家说的对,想一步登天,首先就得敢于踏出那一步。
他从今往后就是五公主的人了,有无尽的荣华富贵,以前看不起他的人都会被他甩在身后踩进泥里,他甚至能跟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人平起平坐。
他进公主府后,就不会再因为一句轻飘飘的话害怕的不成样子了……
你自愿泡的药?
他低着的头扬起来,抬着一双漆黑水润的眸子,泫然欲泣、楚楚可怜地望着梁执枢,“殿下,小玉儿自愿的。”
梁执枢一直没有正眼看过小玉儿,如今他抬起脸来,她才算是认真地看了他第一眼。
梁执枢微微眯起了凤眸。
俯视着小玉儿这双含着泪般的眼睛,她仿佛看见了另一双蒙着烟雨的眼睛。
三皇子的算盘打得很好,他知道仅凭现在的这些磨难,远远不够削去楚自云的傲骨。这种傲骨,一旦显出,就格外叫人想磋磨掉,看他痛苦、让他求饶。依他五皇妹以前的作风,她绝对想,也绝对会去做。
哪怕在宴席上,他的五皇妹瞧着对楚自云还不错,他也相信,梁执枢迟早会跨过楚自云忍耐的限度。
楚自云可以忍辱负重地在梁执枢手下装乖卖巧,但梁执枢一旦越过了他的底线,楚自云还能压住他的气性吗?到时候,如何敲碎楚自云的骨头,才是梁执枢会关心的问题。
楚自云的为人,三皇子还是知道的。让楚自云在梁执枢的威逼利诱下哭着讨饶,是件万分艰难甚至绝不可能的事。梁执枢在磨他骨头的时候,少不了要受楚自云的冷嘲热讽。
气急败坏的梁执枢,看见这么一双和楚自云相似的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眼睛……
他不信她没有想法。
“你的眼睛倒是生的不错。”
梁执枢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她把他解剖掉的时候,会先把这双眼睛剔出来的。
小玉儿的嘴角止不住上扬,听见五公主的夸赞,他认为自己赌对了。
“诶,老奴就说小玉儿是一心为了公主,心甘情愿的吧。”
在一旁的长家见楚自云出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楚自云把这件事给搅黄了。好在楚自云只是来捉猫的,露了个脸就走了。
听见小玉儿的回应,长家眼角边皱起的花更大了。
“人我给公主您好好送过来了,老奴就先告退了。”
长家躬身行礼,还没抬起身子,就听见一道刚刚听过的声音。
“殿下。”
长家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梁执枢望着去而复返的人,有些意外。
楚自云盯着跪着的人,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他慢慢拧起眉,问,“殿下一定要收了他吗?”
梁执枢见他松快的心情,因为这句话沉了下来。
楚自云要救这个跪着的人?
他能不能消停点?
她问小玉儿问题给他机会,已经算是格外仁慈了。小玉儿答了她的问题,给了她“自愿”的回答,那这个人,要么是完全倒向三皇子的,要么是被利欲彻底迷了眼的。
无论哪种,他都可以死。
董妃也就算了,怀着孕的生存艰难的妃子,没准还和他的计谋有些联系,她尚且能理解他救人的动机。
那只猫,左右不过是个宠物,救救也是无所谓的。
但跪着的人,可和他有半分关系?可有半分是值得他救的?
她刚刚敲定好实验设计,他横插一手,是把他无处安放的好心也要渡一点给她么?
“你要拦我么?”
梁执枢看着楚自云,嗓音淡淡。
五公主这就在乎上小玉儿了——长家见他二人对峙,识时务地退下离开,他临走前笑容满面,极为满意地看了眼小玉儿,觉得自己此次的任务完成的极好,甚至算超额完成了。
侍从们早就练就了一套察言观色的好本事,长家一走,侍从们也跟着退下,恨不得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唯恐自己被波及牵连。
庭院一下子空旷起来,阴惨惨的天色就格外突出。
“我······”楚自云顿了顿,不知从何讲起。
若她只是收个普通的面首,他哪里会拦她啊。
心底的寒意一阵一阵涌上来,他的指尖都在泛冷。
楚自云偏过头深呼吸了一口气,有些哀戚地对上她越来越冷的眼神。
她如果喜欢这个人,喜欢这个人身上的异香,他的阻止,是毫无用处的。
忤逆她,本就对他百害无一利。
强行帮她做决定,更是和找死无疑。
“梁执枢,”楚自云的声音隐隐泛起哑意,“你是想收下他,还是只想要试试他身上的香?”
和他有关系么?
梁执枢话到嘴边,还是克制地收敛了些锋芒,“你别管。”
“殿下,他身上的异香,闻久了会成瘾。”
“我知道。”
“······”
楚自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小玉儿沉默敛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他从始至终给都低着头跪在地上,和无数个卑贱的时刻一模一样。
五公主和楚自云的对话从上方飘下来,他一句一句仔细认真地听,是从未有过的专注。
长跪让他的膝盖微微发疼,不过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他注视着面前的砖石,余光里是五公主华丽的锦袍衣摆,终于忍不住,慢慢地小心地笑了起来。
“一定要收么?”
楚自云拧着眉,唇边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墨黑润泽的双眸晦涩黯淡,静静注视着面前的人。
梁执枢的耐心告罄,她点点下巴,警告他,“不要再问。”
阴惨惨的天色衬得人更加清瘦,楚自云面上的血色褪了个一干二净,他闭了闭眼,在一瞬间显得脆弱而易碎。
“······好。”
“铮”的一声,剑身出鞘。
寒光凌冽,带着势不可挡的锋芒锐气,明晃晃的剑身映照出楚自云漆黑的眼睛。
小玉儿唇畔的笑意还没消掉,那一线寒光就穿透了他,他面前的砖石锦袍,变成了阴惨惨的天空。
他挣扎着翻身,在剧痛和失血的寒冷里呜咽,鲜血一口口漫上他的喉咙,他浑身是血地朝五公主华丽的锦袍衣摆的方向挪动。
“公主······救······”
梁执枢那双疏淡的眼睛只是很短暂地掠过他。
“救······”
五公主没有要救他的任何意思,华丽的锦袍衣摆,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他的世界彻底黑了下来。
几点鲜血溅上了楚自云的面颊,他苍白的面容上,殷红的血迹艳得过分。
血珠颗颗滚落剑身,“啪嗒”一声,刚刚饮过血、锐不可当的剑被扔下。
楚自云凝视着面前的人,眼里空茫一片。
白衣委地,墨色发丝和月白发带铺落他的肩头。
楚自云跪下身,笔直挺拔的脊背在此刻犹如被雪压弯催折的青竹,他把屈辱感死死压住,声线尽量扯平。
跪着的人轻声道,“请公主降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