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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重生之木槿王妃》 31、知不知羞
果真是受了伤,方才那番话,还真以为是自己记忆有所错失。
她情急之中,慌忙抓住他的袖子,低声抽噎,“殿下!”
谢珩站住身子,却没有回头,缓缓地将袖子从她的手里收了回去,冷冷道,“本王先走了。”
“本王忽然想起还有些急事……”退到无路可退,谢珩急中生智,编了个幌子,微微侧身,想着从她的身旁迅速溜走。
一个转身,苏木槿看到他的后背上有一丝浅淡的血迹,因衣衫色浓,叫人不容易察觉。
她心中焦虑,明明伤口还未愈合,他却矢口否认。好在此处并未有其他人,谢珩脚步又快,她连忙追了上去,想着抓住他的袖子,当面说个清楚。殊不知正大步流星往前走的谢珩,突然停了下来,她毫无防备,一伸手,竟将他左半边的衣襟通通扯了下来。
周遭的氛围瞬间凝固了,她冰冰凉凉的指尖,轻轻落在他的背上。肌肤上的滚烫炙热,顺着指尖,缓缓地蔓延至全身。她呆呆地愣在原地,这一刻,恍若隔世。
看着他躲躲闪闪,小心翼翼的模样,苏木槿的心里又怎是一个痛字可言?她以往究竟做了多少寒心的事,才会让他如此为难?
“槿儿,你在胡说些什么?本王何时骗过你?”谢珩心中同样是不好受,方才永庆帝同自己说的那番话历历在目,曾几何时,他暗暗发过誓,这辈子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可到头来,自己却是个懦夫。
她没有说话,只是往前挪了一步,谢珩见状也跟着往后退了一步。一进一退之间,他的内心越发不安,偏偏这时,背上的伤口又不争气地绞痛了起来,疼得他牙关紧咬,自冒冷汗。
谢珩心中一慌,他怎么也没料到这一点,只好继续敷衍道,“本王怎会知晓,许是刺客身上的吧……”
浅浅一句,底气不足。
谢珩心头一暖,欣喜之余却担忧了起来,自己受伤一事,并没有告诉她,她又是从何得处知的?可他最是不想让她为自己担心,笑容渐收,反问道,“本王好端端的,怎会受伤?”
苏木槿看着他的神情,并不像是在说谎。正当以为是自己弄错了的时候,却瞧见谢珩的左手似乎在微微颤抖,只是衣袖宽大,让人难以察觉。她的眼角余光顺着手臂缓缓望向灰色的青砖地面,有几滴鲜血落在上头,并未干涸。
她点点头,方才他愁思百结的样子,全然看在了眼里,默默着急,却也害怕被他看透了心思,只是装作若无其事,莞尔道,“我原以为是自己眼花呢,殿下不是已经去了青州吗?”
谢珩心中早已料到她会如此问,平静地答道,“朝中还有些事需要处理,晚几天动身。”
谢珩怔怔地出了神,听见耳旁突然传来一声很是绵软的呼唤,只以为是自己白日做梦,并未在意。
她心中清楚谢珩闭口不谈,是害怕自己会担心。可他却不知道,这样一声不吭,更是叫她心如刀割。她往前又走了一步,抬起头来,直视他的双眸,“那么请问殿下,那晚我衣裙上的血迹,又是怎么回事?”
苏木槿并没有回应,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神情肃穆。谢珩心虚,又见她目光灼热地盯着自己,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半步,干笑道,“你看着本王做什么?”
她的心,没有这么凉。
听他这么说,她鼻子一酸,险些落泪,慌忙收回目光,强颜欢笑道,“殿下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前一世的他,已经为她牺牲了这么多。而这一世,他依旧不顾安危,身赴险境,只是为了护她周全,又怎能无动于衷?
她点点头,又稍稍看了看谢珩,见他面色红润,气息平稳,心头松了一口气。只是想起那晚衣衫上的血迹,仍旧心有余悸。
见四下并无一人,她才鼓足勇气,开门见山道,“殿下身上的伤可好些了?太医又是如何说的?”
终究是再也瞒不住了,谢珩舒了一口气,缓缓地转过身来,将衣衫理了理,眼里颇有些无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好半天,她还没有回过神来,谢珩有些按捺不住,剑眉微蹙,冷哼一声,“怎么?还没看够?”
谢珩真的生气,也不知道她这幅殷勤的模样,都是从哪里学的?不矜持,一点都不矜持。可为何,嘴角还是忍不住想笑?
听闻此言,苏木槿这才回过神来,她方才看得仔细,谢珩的后背上已经缠上了厚厚的纱布,上头布满了血迹。巴掌大的小脸上涨的通红,可语气依旧倔强,“你明明受了伤,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你现在知道,也是一样的。”他答,往她身旁靠近了些。
“把衣服脱了,”她从袖中拿出一只小瓷瓶,磕磕巴巴道,“我给你上药。爹爹常年征战,他身上备着的伤药,不会比你府上的差,也是宫里没有的,你不要嫌弃。”
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她又吞吞吐吐,胡乱说了一通。只是谢珩哪里肯就这么放过她,刚刚那一亲密的举动,他倍感温存的同时,险些气得跳脚。倘若是别的男子,也这般不顾男女有别,肆意妄为吗?到底能不能记住?能不能教好了?
“你还知不知羞了?”想到此处,谢珩的目光满满地变得凌厉起来,脸上更是没有一丝温柔。
可这一次,她再也不会上他的当了,更加谈不上惧怕,甚至比他还要阴沉上几分,冷着面孔道,“别废话,去石凳上坐着。”
谢珩:“……”
衣衫褪去,只露出小半边的后背,剑锋走过光滑的肌肤,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浓黑色的瘀血已经干涸,弯弯曲曲爬在背上,触目惊心。将药粉轻轻地撒在了伤口上之后,她又用指尖拈了一些,在伤口的四周各处轻轻点了点,每点一下,她的手就跟着微微颤抖,好容易才忍住没掉的眼泪,在这个时候悄然崩塌。
察觉到身后的人有异样,谢珩也有些不自在,哽咽道,“你不用如此担心,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说罢,转过身去,却见她的脸上早已经梨花带雨,谢珩不由一愣,柔柔地笑道,“好端端的,哭什么?”
她连忙抹泪,固执道,“我没哭。”
见她如此心口不一,谢珩也是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替她抚干眼角的泪痕,“怕什么,本王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正合了你的意?便再也没有人,会惹你生气了。”
知道谢珩是在故意气自己,可这样的话,听起来就觉得很是心酸,都什么时候了,为何不能直截了当,表明心意,非要遮遮掩掩的。
她只是觉得谢珩此行,山高水远的,万一有个差池,让她一个人如何是好?她越想越急,心里也很是憋屈,明明自己都已经这么直白了,为什么他还是不懂。
是真的不想懂,还是说,根本就是对自己不抱一点信心?
她琢磨了好一会儿,也生怕就此错过了他,长吁一口气,冰冷着面孔道,“殿下以为,倘若你真有什么闪失,我会独活吗?难道,在殿下的眼里,我竟是这样薄情寡义之人?着实可笑。”
见她红着眼眶,泪水斑驳,说着死生契阔的话语,却像是幻梦一般,叫人如何敢相信?只是哪里舍得她这般胡思乱想,伤心不已,忙逗乐道,“你害怕了?”
“害怕什么?”她问,眼睛红肿地像两只水汪汪的蜜桃一般,让人心疼。
“害怕……”他想了想,随即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还能害怕什么?谢珩心中泛甜,她的小心思难道自己还瞧不出来吗?是害怕自己回不来,成了小寡妇吧。
只不过这一次,她也是真的害怕了。
她将伤药轻轻放到谢珩的手里,小声道,“殿下,若没什么要紧的事,我就先走了。”
谢珩点点头,理了理衣衫,手里紧紧攥住那一点点属于她的余温,望着她落寞离去的身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忙站起身,急走几步,拦住她去路,“等等。”
“殿下还有什么事吗?”她问,眼神平静柔和。
“本王问你,”谢珩顿了顿,往她的面前走了一步,低声附在她的耳旁,嗓音低沉沙哑,“可愿嫁与本王?”
这句话,她盼了好久,终于盼到了。
刹那间,原本平静的心情,就像是遇见了惊涛骇浪一般,颠簸起来,她身躯一震,往后退了一步,答道,“愿静候殿下佳音。”
言毕,踩着小碎步匆匆离去。
谢珩那样聪明的一个人,定然知晓她此话的意思。三书六礼,明媒正娶,他等到了。
今日的赏花宴,因为谢珩的这一句话,而乱了心曲。草长莺飞,春花浪漫,春光无限,苏木槿看着满园子的桃红柳绿,暖阳透过树荫,稀稀疏疏地落了下来,时光恬静而美好。
时光一晃而过,昨日之事,已经渐渐远去。
这一次的赏花宴,她也算得偿所愿,让谢珩明白了自己的心意,那蜜里加糖日子,就在眼前。
这日才起了早,梳洗打扮过后,苏木槿坐在庭院里的美人靠上,捧着绣绷正在飞针走线,绣布上已有了一对鸳鸯的雏形,相依相偎,很是甜蜜。
一旁的鸟笼中,阿宝正眨巴着眼睛,上窜下跳,时不时唤一声,“槿儿,槿儿。”
坐得久了,她便站起来,在院子里四处走了走松松筋骨,却隐约听得冯姨娘的院中,似乎有瓷器碎地的声音,期间夹杂着粗鄙的谩骂声,很是刺耳。
冯姨娘一向是耐得住性子的,除非忍无可忍,偶尔也会拿丫鬟下人撒撒气,可总归是趁着父兄不在府上时,发泄一番。平日里许多时候,温柔大方,端得是主母的仪态。
她原想着冯姨娘定是为了苏灵兮的事,才大发雷霆,失了分寸。这时茯苓便从外头款步进来,见小姐正在逗鹦鹉,忍不住上前,小声说道,“小姐,奴婢今早听闻,她们又去了相国府,说来也奇怪,前前后后登门多次,皆被拒之门外,偏偏这一次,却是相国夫人亲自出门迎接呢!好在侯爷并未出面,也不知道她们想了什么法子,这相国府的态度也是大有改观。”
她无心去细听这些琐碎之事,懒懒道,“可都遂了她的心意了?”
茯苓点点头,不吐不快道,“说是相国夫人已经同意这门亲事了,今日相府嫡小姐便会过来送三书。这样一来,往后府里也能安静些,再不会有那些烦人的琐事惹小姐不高兴了。只是,叫她高攀了相国府,白捡了个大便宜。”
苏木槿正在喂食的手稍稍停了停,秀眉微蹙,“为何是嫡小姐?怎么不是相国和他夫人?”
“奴婢也不清楚,只说是那晚她二人从相府回来后,春风得意的。今早却听闻是嫡小姐来送三书,这会子正闹着呢,又砸又打的,实在是聒噪。小姐,不如奴婢派人去将侯爷请回来吧……”
“不用了,”她伸手在鸟笼上拨了拨,轻描淡写道,“既然爹爹和哥哥都不在府中,定然是有公务在身,难道叫他们回来收拾此等烂摊子不成?相国大人未曾深究此事,已是她们侥幸。等闹腾些时日,自会消停,不必理会。”
苏木槿知晓,相国夫人不肯亲自出面送三书,定是对此事心生不满,却又也无可奈何,能让嫡小姐裴素前来,已经是莫大的脸面。倘若裴彧较真起来,怕更是覆水难收,到时候又谈什么虚无缥缈的礼数?
瞎想间,院落那边的声响忽然听了下来,只听见家丁急匆匆从外头往里奔走,一面道,“二小姐,相国府的嫡小姐来了。”
话音刚落,只听见一阵急促脚步声,冯姨娘领着几个丫鬟婆子往前厅去了。
裴素温婉贤良,这样的事情虽然是第一次遇见,但也是处理地落落大方。
当晚事发,裴彧第二日回的府,相国夫人知道此事后勃然大怒,觉得其中必有蹊跷。若不是裴素执意阻拦,好言相劝,怕是苏灵兮的脸面早已丢尽了。
裴素极其疼爱这个弟弟,自然也清楚他的为人,每日无所事事,寻花问柳,不过是倚仗着父亲身居高位,在宫里谋了个闲职,胸无大志,不成气候。
且不论样貌如何,年已及冠,却连个上门说亲的都没有。门第低的,且不说这其中有觊觎权势的,亦或者自觉高攀不上,光是相国夫人,也定然不会同意这样的亲事,门第高的,又嫌他心无远虑,成不了大器。
好容易才将母亲安抚下来,裴素又苦心婆心地去劝弟弟。裴彧心中只对苏木槿一人念念不忘,原本想着往后好好弥补,好叫她回心转意。哪曾料想,竟然出了这样的事,他再混蛋,自然也知道女儿家清白的重要。
可真要让他娶了苏灵兮,却是一万个不乐意。他两人先且狼狈为奸,做的这些事,早就让裴彧看清了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真要是成了自己的夫人,怕是下半辈子没啥好日子过了,故此咬紧牙关,无论如何都不答应。
裴素无奈,一筹莫展之际,冯姨娘却带着苏灵兮又来登门拜访。她知道,兹事体大,万万不能草草了事,委屈了别人家的姑娘。
裴素心地纯良,哪里会想到这其中的阴谋诡计,内疚的同时,又连连安抚。而冯姨娘此次前来也已经做好了准备,掏出一封信笺递给了相国夫人。那相国夫人见了信笺上所写,瞬间就变了脸色,虽然心中一万个不愿意,却也不得不同意了这门亲事。
外头前厅好不热闹,有几个丫头婆子也跟着沾了风光,得了几吊钱,凑在一处叽叽喳喳地聊着什么,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好不热闹。
她向来性子清冷,对于这样的事,并未在意。因为心中早有定数,虽然不曾从那只小药瓶中,查出半点蛛丝马迹,可她断然不会如此轻易放弃,定要将母亲病逝的原因,查个水落石出。
只是谢珩要动身前往青州,自己身边又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此事也只能暂且深埋在心底,不得不耽搁了下来。
茯苓眼见着那院子的个个兴高采烈的,少不得又嘀咕了一句,“小姐,虽说那裴世子为人品行不端,相国夫人又极其强势,偏偏这嫡小姐是个温婉大方,深明大义之人。依相国夫人的意思是立她为侧室,可是嫡小姐却说,只要人好,出身如何,并不重要。怕是圣贤之人,也难有这样的气度。小姐,您说这嫡小姐,她是不是?”
这冯姨娘同苏灵兮哪里是省油的灯,怕只要是个局外人,便能将她们的龌龊心里看通透,可偏偏裴素不知,甚至一味迁就。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相国千金天生脑子愚笨呢!被人利用了,还傻乎乎地护住人家。
苏木槿听着她在一旁叽叽喳喳,忍不住拿她逗趣道,“你这小丫头,再乱嚼舌根,我就叫爹爹给你许个人家,把你嫁出去,我也好落得耳根清净。”
茯苓赶忙乖乖闭上了嘴巴,只是神情依旧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苏木槿瞧着她有什么说什么,喜怒哀乐统统写在脸上,是个实诚的丫头,倒也觉得有趣。
只是茯苓一转眼,便瞧见了自家小姐手中的鸳鸯绣锦,忙凑近了些,悄声道,“小姐,可是绣给晋王殿下的?”
茯苓走过来的时候,她并未留意,只是专心致志地刺着绣,哪想不偏不倚被瞧了个正着,她慌忙将绣绷藏到身后,小脸涨的通红,“才没有,谁要绣给他了。”
她这样的回答,茯苓自然不信,抢着要上来看,她赶忙又护紧了些,支支吾吾道,“你替我去趟绣坊,就说上一回的绣线,每个色泽,再来二两。我也使唤不得别人,她们自然没有你清楚,这一来一去,万一弄错了,又得费好些精力和时辰。”
“好好好,奴婢这就去。”茯苓知道她是娇羞,更是有意支开自己,也乐呵呵地去了。
见茯苓走远,她才又拿起绣绷一针一线地绣了起来,春日暖阳晒得身上暖烘烘的,又酥又痒。正聚精会神时,却见外头快步走进来一个老妈子,恭敬道,“小姐,相国府的嫡小姐说是要见您。”
“好,我这就过去,”她收起绣绷,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改口道,“还是烦请婆婆将她请来我房中吧。”
“是,小姐。”老妈子应了一声,随即又毕恭毕敬推下去了。
虽然前一世自己同裴彧走进很近,可与他姐姐算不上熟络,也没说什么掏心窝子的话。而裴素尚在襁褓之中,就已经同宁王谢瑞定了亲,是将来的宁王正妃。虽然她厌极了裴彧,但裴素并无过错,且待人和善,是个人见人爱的姑娘。与裴彧更是天差地别,倒不像是同一父母所出。
今日突然到访,令苏木槿也觉得有些意外。料想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若是在前厅之中接见,耳目众人,必然不妥,故而如此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小姐妹的新文《恶女追夫记》by乔乔要暴富
简介如下:
前世沈肆煜将陈媚宠到了骨子里,但却也歹毒的杀害了她的父母。
最终陈媚在哥哥的协助下杀死沈肆煜,也害死了他的母妃。
可多年后,陈媚才知自己的哥哥才是害父母惨死的真凶,才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
一朝重生,陈媚回到了她与沈肆煜刚成婚那年,可她却见他正在写休书……
———如果你不再爱我,那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看看我爱你的心。
一,女主没害死男主母妃。
二,不是亲哥哥,但女主不知道。
是个虐夫一时爽,追夫火葬场的故事
而苏木槿却以为他尚未听清,又走近了些。谢珩听见清晰的脚步声,一脸茫然地转过身来,看到她的刹那间,冷清的面孔一下子变得温和起来,“槿儿。”
32、我等到了
想来裴素应该是为了这件事,苏木槿才稍稍安心了些,只是仍旧惶恐,追问道,“是谁?”
裴素答道,“是宁王殿下。”
听名字的一瞬间,苏木槿的身子很显然地往后退了退,险些没坐稳,六神无主,沉吟了半晌,开口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裴素话语虽轻,却如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苏木槿的心上,让她不由地焦虑起来。
猛地想起,重活一世,她早已知道谢珩会身中奇毒,于三年后,溘然长逝。故此她才会冒着风险,风尘仆仆地跑去同谢珩千叮咛万嘱咐,只是想让他多留个心眼。
谁人不知,她自小就与宁王谢瑞定下了娃娃亲,而后更是有几年时光,久居宫中,同谢瑞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感情甚好。
若此话从别人的嘴里说出口,尚且情有可原,偏偏是她,怎能相信?
后半句话,她终是没有勇气说出口。因为她知道自己要说的事,至关紧要,可也不敢断定,苏木槿会不会相信自己。可无论是否会相信,她还是要说。在裴素的心里,断然不会看看他人白白去送死,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一定会舍命相帮。
“你说吧……”苏木槿道,静静地等候她发话。
“青州,有人要加害晋王殿下。”
裴素又道,“我都知道的,你对他没有半分爱慕之意,是阿彧他自作多情,可他自始至终都念着你,从未敢忘。”
听她这么说,苏木槿身子也有些僵硬,只不过不是因为裴彧,而是为了他姐姐而感到心酸和不值。
苏木槿见状,连忙将她扶了起来,故作生气道,“你这般说,倒是见外了。先前的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还记得它做什么?”
裴素缓缓抬起头来,泪眼盈盈回道,“可那个位置本该属于你的。”
裴素轻叹一口气,微微颔首,柔声说道,“让二小姐见笑了,说来也惭愧,此事终究是我弟弟不对,我这个做姐姐的难辞其咎。”
看她的样子,似乎对那晚发生的荒唐事毫不知情,且沉陷在深深自责之中。既然不知道,那又何必再提起,让她再担忧?想到此处,她佯装若无其事,贴心安抚道,“怎么会?他们又不是三岁孩童,有些事,旁人不说,也该心知肚明。”
一袭蔚蓝如意云纹纱绣裙悄然而至,发髻上别着的是梨花琉璃簪子,裴素喜着淡雅,整个人看起来宛若春水一般,温温柔柔的。
苏木槿没有回答,心境如同秋风过野,四下凄凉。
“阿彧,”见她没有回答,裴素顿了顿有些哽咽道,“他其实本性不坏的。”
裴素低低嗯了一声,轻轻拭了拭眼角,迟疑了一会儿,“是我失态了,我今日来找你,是有件更重要的事情。只是我……”
裴素是极宠这个这个弟弟的,虽然不至于到溺爱的地步,但很多时候,尽管裴彧是真的做错了,可她更加愿意相信是他无心之失,并没有坏心。
苏木槿轻吁一口气,不想让她失望,却也不想承认裴彧的为人,只是微微点头,强颜欢笑,“都已经过去了。你也不用太担心,他既然已经应下了这门亲事,自然也是想好好过日子的。”
裴素听她这么说,心里有些难过,“阿彧他不懂事,先前发生的一些不愉快,我也有所耳闻。就让我这个做姐姐的,替他向你赔个不是。”
言毕,站起身来,朝苏木槿深深地行了一礼,以示歉意。
这样的反应,裴素早已料到,她心平气和道,“我知道这件事总归是太唐突了些,以我和宁王殿下的交情,你不信我,亦是情理之中的事,可无论信与不信,我还是要说。”
“我不懂,你告诉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和你一样皆是女流之辈,手无缚鸡之力,自身难保,怎能救他?况且,你若真心告知,为何不直截了当去告诉我哥哥,”苏木槿无力地笑笑,“你这样做,宁王殿下知道吗?而你又该怎么办?”
其实不用她解释,苏木槿自然也是信她的。之所以如此反问,是担心她会被宁王谢瑞记恨,用一些卑劣手段对她撒气。
她说的这些,裴素不是没有想过,在朝臣们的眼里,宁王谢瑞待人和善,亦是她的天配良君。可唯独裴素自己知道,那一切都是假象,私下里的谢瑞阴晴不定,为人阴险狠毒。倘若自己通风报信这件事被他发觉,怕是没有什么好下场,哪怕她已经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裴素想了想回答道,“我告诉你,是因为不想看着他,一错再错。”
此话一出,苏木槿又沉默了好久,缓缓道,“就算你不告诉我,也不用觉得良心难安。错不在你,你为他积福,为他赎罪,可在他眼里,你做的这一切,只会是他的阻碍。有些人,一生下来,心就死了。”
苏木槿不会忘记,前一世的宁王谢瑞,机关算尽,不择手段,却最终没能登上储君之位,可无人知晓,他脚下踩是无数枉死的性命。
裴素听在心里,却没有回答,反而道,“晋王殿下对你用情颇深,他信你,也只有你能救他了。”
“我知道了,”苏木槿知道自己再也劝不住她,无可奈何地笑笑道,“谢谢你。”
秦素见她终于欣然接受,脸上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开口道,“已有杀手在青州待命,只等晋王殿下抵达。”
她轻轻点头,无论裴素所言是否属实,但前一世的谢珩在青州中了剧毒,已经不争的事实。殊不知,这背后,又更多的陷阱在等着他。
她心里由衷感激裴素,想说些道谢的话,可始终说不出口,鼻子发酸,胸口闷的慌。
裴素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见她眉头紧锁,忙道,“你放心,今日之事,不会有其他人知道。我是趁着送三书的名义,过来同你叙叙旧,不会有人怀疑的。”
这个姑娘向来生性善良,遇事总是替别人着想。可宁王谢瑞是什么的人,苏木槿又怎么会不知道?前一世,裴素与宁王谢瑞成了亲,可好景不长,一年过后,谢瑞一纸休书将她逐离出府。这么多年的爱慕,终究付之东流。
想到前一世的结局,苏木槿忍不住开口道,“你当真喜欢宁王殿下吗?你其实不用那么辛苦的,有时候一个转身,就足够了。”
裴素如此聪明的一个人,又怎会不知她话里的意思。其实早在先前,就有人告诉她,苏灵兮的事情,是她们一手策划的,裴素不是不信,毕竟那样浩浩荡荡的流言蜚语,又岂会是空穴来风。只是她更愿意相信,这世上的每个人她们本性不坏,很多时候,是不得已而为之。
“喜欢,”她回道,思绪渐渐地飘出了窗格,“我自小就喜欢他,我和他虽有婚约在身,很多时候,却总觉得离他好远。有时候我在想,倘若他未曾出生在帝王家,只是一个个普普通通的少年郎,那该多好?”
苏木槿听着也忍不住跟着落下泪来,只是她向来不会安慰人,只是轻轻搂住她,借个怀抱给她靠一靠。
等送走裴素的时候,茯苓恰巧从绣坊回来,苏木槿忙不迭道,“马上叫人去晋王府问个话,殿下是否已经去往青州?问清楚一些,要快。”
茯苓也不知道自家小姐为何如此急切,忙领命下去了。而苏木槿也赶忙提笔在宣纸上,潇洒地落下几笔,倘若殿下已经离开长安城,怕文只能快马加鞭才能赶上来。
裴素的话让她惶恐,哪怕真的是个圈套,她也认了。
茯苓很快从晋王府回来了,气喘吁吁道,“小姐,晋王殿下才出发不久,若是快马应该能赶上。”
苏木槿匆匆搁下笔,将原先已经落笔的纸张通通送到了火炉之中,一面又去衣柜之中寻了便装出来,迅速换上道,“来不及了,我须得亲自跑一趟!爹爹和哥哥回府了吗?”
“不曾,”茯苓见她换上了玄色便装,也跟着着急起来问道,“小姐这是要去哪儿?不如由奴婢替您去吧……”
“你会骑马?”她说着,一边往院落里走去。
茯苓一脸茫然,爱莫能助地摇了摇头。
“去后院把哥哥的枣红马牵过来!”她步伐急促,丝毫没有了平日里的娇弱,神情坚毅。
“啊!”茯苓哪里见过小姐这般模样,风风火火的,哪里还有名门闺秀的影子,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苏木槿说着直奔后院。
她记得小时候跟着父兄在军营中生活过一段日子,也学过骑马,不过后来回了长安以后,也快忘得一干二净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上了马鞍,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身下的青石板路却变得白花花的,很是晃眼。只是由不得自己害怕,须得在赶在谢珩离开长安城之前见上他一面。她一咬牙,沿着出城的道理,策马而去。
等茯苓赶到府门外的时候,只能远远地看见一个背影,唯恐小姐出事,她忙转身去寻苏元青。
马蹄翻飞,扬起一路飞尘,苏木槿在神色匆匆的行人之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枣红马越走越远,眼看马上就要就出城门了,她忙勒住缰绳,四处查看下。远处有个不大不小的旅店,又赚钱来往商贾的茶酒钱,若是想要出城,必经此地。
苏木槿下了马,寻思着问问的店小二,兴许能找到谢珩的踪迹。刚走近旅店的门口,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形,正端坐在桌案上,她喜出望外,才走了一步,却见谢珩的对面,还坐了一人,正是宁王谢瑞。
受此惊吓,她连连退后几步,牵了马往旅店的马厩里去了,只当是个过路人。
苏木槿身影从门前轻轻掠过的刹那间,谢珩也正好无意间望向门外,初时他只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又和谢瑞攀谈了许久,可细想了想,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才寻了借口起身离开。
彼时,她牵着马匹慢悠悠往马厩里走去,等系好绳子,又喂它吃了一些上好的马草,可心里的焦虑却没有半分缓解,可眼下也只能干着急。
她轻轻捋了捋马儿的鬃毛,唉声叹气道,“小红马,你能不能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枣红马细细地嚼着青草,忽闪着像曜石一般,黑漆漆的大眼珠子,时不时竖竖耳朵,悠哉悠哉。
她摇摇头,一脸失落,“殿下为我做了这么多,可我总是给他惹麻烦。”
沉默了许久,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笑逐颜开道,“小红马,你知道吗?我终于等到他说这句话了。他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
马儿轻轻甩着尾巴,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远处道路上,商贩的叫卖声和车水马龙的声响,隐隐约约传来。
谢珩来到马厩的时候,正看见她和小红马攀谈甚欢,看模样像是有许多诉说不完的心事,他停下脚步,站在墙脚跟,饶有兴致地细听着。
“小红马,”娇翠欲滴的声音又缓缓响起,她脸上露出一起微妙的得意之色,“我有个小秘密告诉你。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殿下的心意,我自然也是喜欢他的,喜欢地不得了。不过,谁让他总是心口不一呢,其实只要勇敢那么一点点,就可以了。可他偏偏就是不愿意表明心意,他不说,那我也就不说,让他着急!”
谢珩:“……”
将心里的话通通说了出来,苏木槿觉得舒畅了不少,打算再去前头瞧瞧有什么机会可以见到谢珩。
忽然间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姑娘,你这马不错,多少银子?”
她猛地回头身后,却见谢珩静静地立在面前,本能地唤道,“殿下!”
谢珩缓缓朝马匹走了过去道,“本王瞧着这马英姿飒爽,很是钟意。”
“是兄长的马。”她回道。
“原是如此,怪不得呢,”他回退了一步,声音压在她头顶,低沉沙哑,“它好像能听懂你说话。”
苏木槿:“……”
她心中暗觉不妙,方才的话恐怕已经被他听到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脚步轻得跟猫儿似的。
谢珩自然知道,她来找自己定然有什么急事,否则也不会穿成这样,满身狼狈地前来。
方才那一番话叫他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认识这么久了,平日里怎么就没见得她如此俏皮灵动呢?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问道,“找本王有事?”
她微微颔首,原想着将裴素的话一字不改说与他听,可细想了想,此举甚为不妥。若谢珩巧妙地避开了刺杀,那么谢瑞肯定会起疑心,到时候怕会找裴素的麻烦。
无论如何,总不能连累她。
“殿下,能不能不要去青州?”她问。
虽然能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未能得手,谢瑞又怎会善罢甘休?可她眼下也实在想不出巧妙的计策。
作者有话要说:日万的第一天,爱你们~
蟹蟹大家的喜欢~
苏木槿忙招呼她进屋坐下,递上新砌的香茶,笑道,“裴小姐今日怎么得空前来?事情可都办妥当了?”
33、夫君?
“回宁王殿下的话,臣女……”她羞涩不已,涨红了脸,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怕生,让皇兄见笑了。”谢珩抓住她的手腕,轻轻往身后一拉,紧紧护住,语气既温柔又霸道。
宁王谢瑞并没有瞧出半点端倪,只是上前轻轻拍了拍谢珩的肩膀,眼角余光又轻瞟了苏木槿一眼,“若真难舍难分,不如让她随你一起去青州吧……”
苏木槿略施一礼,“臣女苏木槿,见过宁王殿下。”
宁王谢瑞微微颔首,意味深长道,“本王倒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候府的二小姐。怎么?舍不得他走?”
“皇兄就别拿我逗乐了,此去青州山高路远的,她跟着去做什么?”谢珩说罢,微微转身道,“本王让邢谦送你回去。”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一脸不情愿。这副神情,谢瑞全在看在眼里,忍不住笑出声来,“依我看,九弟不如去同父皇说个情,只说实在舍不得佳人,无心去青州查案。”
平日里从未见过他发如此大的火气,没想到这出戏还演得挺惟妙惟肖的,她不由地向谢珩投去钦佩的目光,会心一笑。
这时,只听见外头传来一声轻咳,紧跟着宁王谢瑞走了进来,浅笑道,“九弟,原来你在这里啊,害我好找,时辰不早了,该出发了。”
殊不知,谢瑞在门外等候了多久,苏木槿庆幸方才自己没有说漏半个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谢珩连忙抿紧了嘴巴,一副很是乖巧的模样。
苏木槿知道,此去青州已经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无奈之下,也只跟将裴素所言告诉他。只是还没开口,却见马厩门口似乎有个人影一闪而过,看身形和模样,像极了谢瑞。情急之下,苏木槿也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心生一计,佯装脚下没留神,身子一个前倾,跌进他的怀里。
“放心,倘若本王死了,化成魂魄,便是翻山越岭,也要来见你最后一面。”
他轻飘飘的三言两语,在她听起来很是沉重。
“怕什么?怕本王去了,再也回不来了?”他饶有兴致,明知故问。
“嗯。”她回道,没有丝毫回避。
谢珩哑然失笑,“你在说什么呢?违抗圣旨是要杀头的。”
她往前一步,用手轻轻挡住他的嘴,轻摇头道,“不许说这样的话。”
瞬间绵绵软软的身子滑了进来,如此猝不及防,谢珩更是始料未及,却见她轻轻踮起脚尖,小脸慢慢地凑了上来。
谢珩会意,也同样高声附和道,“你就不能让本王消停一会儿?一天天的,不嫌烦啊!”
她的侧脸轻轻贴着他的脖颈,浅淡均匀的呼吸中还带有一丝温热,酥酥痒痒,搅地他耳根通红。恍惚间,却听见她在自己耳边,轻声说道,“青州,杀手,危险。”
说着,离开谢珩的怀里,眉头紧皱,神情痛苦,故意大声道,“哎呀,好痛,我的脚,好像崴到了……”
谢珩从未见过她以前有如此殷勤的举动,只是受宠若惊。忽而觉得不知什么时候起,原本清冷的她,竟然像个小女子一般,喜欢往他的怀里钻了。
他最见不得这样煽情的离别场景,明明只是短暂分开,被这小没良心的一闹,倒像是生离死别。
言辞,起先走了出去。
谢珩回过身来,温柔地笑笑,“本王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说着,便轻轻地松开了她的手,转身离去。
松手的那一刹那,前一世的凄凉光景又满满当当地爬上了心间。
她急急地追出上去,望着他略显淡薄的身影,心酸不已,唤道,“夫君……”
话一出口,她才惊觉自己一时失态,竟什么都顾不上了。
只是谢珩不知,缓缓转过身来,脸上笑意愈发浓郁,“方才唤本王什么?”
这样的称呼哪能随意乱说?但也由此可见,她的心里是多么为自己牵挂,一时情急,语无伦次也是有的。
更何况,那日赏花宴上才问过她,愿不愿意嫁给自己,莫不是听了这话以后,夫君二字,自己稍稍躲在房中偷学的吧,生怕成亲那日太过紧张,说不出口?细想起来,便觉甜蜜不已,又怎舍得怪罪她的莽撞?
而谢珩的心里也早已暗许,待青州归来,便会处理好此事,纵是抗旨不遵,也不能叫她受半点委屈,晋王府的正妃只是她一个人的,他的一辈子,也只属于他一个人。
她退后一步,像是做错了事的孩童一般,看起来可怜又无辜,只是摇头,没有说话。
谢珩心中美滋滋的,折返回来,凑近她跟前,眉眼带笑。这一次她丝毫没有退缩,而很是大胆地走上前,轻轻拉了拉谢珩的衣袖,羞红了脸,“阿珩,我等你回来。”
刚想说什么,只听见隐约有几声哨响,紧跟着马厩中的枣红马仰天长啸了一声,紧跟着苏元青一手晃着玉哨,悠悠然地走了过来,靠在远处的柱子上,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一对人儿。
苏木槿起先看到哥哥,慌忙小跑到他面前,悄声问道,“哥哥,你怎么来了?”
苏元青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有些嫌弃道,“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瞧瞧你这一身穿得是什么?爹爹才嘱咐过你,女儿家要矜持,不要抛头露面。也不知是哪个缺心眼的把你骗来到这地方的?”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谢珩知道苏元青说给自己听的,也懒得理会,趁着苏木槿不注意悄悄走了。
“哥哥,不是殿下……”她说完话,往身后看了一眼,却见谢珩已经不知去向,心中失落,小声嘀咕道,“都怨你,我才想同殿下说几句话,你就来了,好没兴致。”
“我的好妹妹,你和他八字还没一撇呢,怎么就胳膊往外拐了。”无奈之余,苏元青的心中更是觉得冤屈。先前一直劝她与裴彧断绝来往,好容易才歇下,又眼巴巴地冲着谢珩去了。
虽然谢珩颇得父亲心意,可世间事亦如白云苍狗,毫无定数。
苏元青是担心妹妹会步了昨日的前尘,叫别人偷乐了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多么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她没有理会,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将马从马厩里牵了出来,就要往外走。
苏元青连忙跟了上来,牵住缰绳苦口婆心道,“妹妹,哥哥也是为了你好。你大老远跑来这里,是为了跟他辞行吧,可我怎么叫他冷冷淡淡,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世上好男儿,千千万万,你又何必眼巴巴地守着他?不如这样,哥哥再给你找一个比他好千倍的,如何?”
“哥哥说完了吗?”她问,语气有一丝窝火。
苏元青有些尴尬,笑容僵硬,“说……完了。”
她点点头,颇为满意,飞身上马,苏元青忙拉住缰绳,觍着脸,好声好气道,“好妹妹,哥哥知道错了,往后不提就是了。”
苏木槿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一时气话也是有的,还未到不能退让的地步。
苏元青牵着马在前头走着路,她坐在马背上,想起今日裴素又是送三书又同自己说了那一些掏心窝子的话。偏偏爹爹和哥哥都不在府上,像是有意避开似的。她忍不住道,“哥哥可曾回过府?”
“不曾。”苏元青小叹一口气。
“我今早出门的时候,特意跟同茯苓叮嘱过,若府里有什么急事,需得立刻来张大人的府上寻我,”他摇摇头,继续说道,“果不其然,她跑来跟我说,你牵了我的马,匆匆出门去了。这不,我还以为你和他私奔了呢,所以也来不及回府,就赶过来了。”
“……”
若不是在马上,她非要狠狠地教训一番不可。三句不离谢珩,也真是服气了。
苏元青见她一脸气呼呼的模样,忙道,“这世上最好的妹妹,我自己都来不及宠,哪能就这样便宜了他?”
“哥哥,相府的嫡小姐来找过我。”
“我知道,她今日来,是代替裴相国送三书的吧。”提及此事,苏元青也是一脸的无奈。
婚姻大事,如此草率,未免也太过荒唐些,原以为相国夫人定然不同意,哪想偏偏就叫她们说成了,心里难免郁闷,幸而妹妹早已将这段感情放下,否则他真要提刀去见裴彧了。
苏木槿想了想问道,“那哥哥可知晓,我又是为何急匆匆地跑来见殿下?”
“大概是想……”苏元青前半句话刚说出口,一见妹妹怒目而视,慌忙又咽了下去道,“不知道,你且说来听听。”
“裴素告诉我,宁王要趁着此次青州之行,除掉晋王。”她道,语气平淡,就好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听闻此言,苏元青不禁脸色大变,紧张不已,“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先告诉我?”
“哥哥因为先前发生的这许多事,对裴彧早已恨之入骨。那他姐姐说的话,哥哥会信吗?”她问,心里莫名地裴素感到惋惜,好好的一个姑娘,偏偏命运不公,深陷泥潭。
苏元青不得不沉默了,良久,才苦笑道,“我不否认她的确是个品行极好的姑娘,可要我信她,做不到。”
知道哥哥对其成见太深,也无法相劝,苏木槿也没有勉强。只是想起苏灵兮的这门亲事,以及先前不了了之的合欢散一事,总觉得冥冥之中有很大的牵连。
她忍不住问道,“哥哥。你知道冯姨娘的家里都还有什么人?”
苏元青并未细想,只是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我一见她们就头疼,真不懂爹爹是怎么想的!虽说这冯映兰是有点姿色,可已经上了年纪,垂垂老矣。”
“她能笼络爹爹的宠爱,经久不衰,必有过人之处。”
听她这么一说,苏元青倒想起多年前的事来道,“印象中娘亲头一回领她进府的时候,听她们谈起过,若我没记错,她的祖父应该是梁国人,后来因为战乱饥荒,一路北上才到了卫国。母亲见她可怜,便给了她一笔银两,让她长安落了脚,只是当时年幼,记不太清楚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小声感慨了一句。
可苏元青依旧没有察觉出她话里的异样,只以为是随意提起,说了几句也就罢了。
回了府,换下衣衫,苏木槿便觉得四肢酸痛无力,方才策马时太过于激烈了些,并未察觉,偏偏一歇下来,浑身软绵绵的,提不上精力。
一头扎在软榻之上,昏昏沉沉睡去,恍惚间听见茯苓在自己耳旁说了些什么,却因太累,有些听不清楚。
舒缓了好一会儿,她才迷迷糊糊睁开眼,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小姐,宫里的刘公公来了,说是皇太后下了懿旨,邀您去慈宁宫一同用膳呢……”
便是再疲倦,听到皇太后这三个字,她不得不清醒起来,揉了揉眼,一脸疑惑道,“皇太后?”
茯苓连连点头,以示千真万确。
上一回的赏花宴,算是有惊无险,苏木槿回忆起来,仍旧心有余悸。只是当时皇太后顾虑着谢珩在场,并未百般刁难。而今日谢珩前脚刚走,皇太后就如此迫不及待地宣她进宫,看样子,怕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可躲避也不是个办法,该如何让皇太后放下对自己的成见,至关重要,一来是为了不再让谢珩左右为难,二来也正好借此机会,同皇太后表明自己的心意,好让她安心。
尽管浑身实在酸疼地厉害,她也立马下了榻,又唤茯苓为自己沐浴更衣,随着刘公公一起进了宫。
等到了慈宁宫的时候,苏木槿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在掌事女官的领路下,很快就到了宫门外头,隐约听得里面有欢声笑语,很是温馨。
她踩着小碎步,轻轻地走了进去。进门的一刹那,大殿之内却突然安静了下来,没有半点声响。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万第二天,还有三天,爱你们
文中人物有点多,稍稍整理,大家有个印象
嫡长子太子谢允、三皇子宁王谢瑞、九皇子晋王谢珩、十四皇子谢琛(鹦鹉小公子)、耀阳公主谢杳
“我害怕。”她回,这一次语气很是明亮。
34、哀家请不动你?
女官诺了一声下去了,不一会儿就折返了回来,手里捧了只纹有牡丹花卉的锦盒,毕恭毕敬呈送道皇太后的手里。锦盒打的瞬间,在座的众人的妃嫔们无不愕然,皆面面相觑。
皇太后将镯子从锦盒里取了出来,端详了片刻,又拉了杨婉的手,亲自给她带上,满脸慈爱道,“这只镯子是哀家昨年特意找江南的工匠打磨的,一直没舍得戴,今日哀家就把它送给你,望能保佑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
这样的荣宠,杨婉是万万没有料到的,连忙起身跪了下去,磕了几个响头谢恩,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双眸紧盯着镯子爱不释手。苏木槿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很快低下头去,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连着一口气吃了好几块桂花糕下肚,却也难掩嘴里的苦涩。
高座之上,皇太后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眸,早已经注意到了她的一举一动,心中竟莫名有些畅快,开口同身边的女官道,“你去将哀家的妆匣中那只碧玉镯子去取了来。”
妃嫔们纷纷朝杨婉投去了艳羡的目光,期间早已按奈不住的陈美人,小嘴一嘟,娇嗔道,“太后娘娘可真是偏心呢,怎么单单只有婉妹妹的?臣妾也眼巴巴地盼着呢!”
皇太后微微皱眉,佯装不悦道,“你这又是什么话?哀家这镯子,需得是像她这样水灵的人带着才算出彩,你都已经是半老徐娘,带在你手上也不怕糟蹋了这好物!如今怎么还跟一个孩子眼急呢?改明儿,若哀家再得了什么好的,再送与你也不迟啊!”
好在晚膳期间,皇太后并没有多言,只是旁边落座的有几个妃嫔,在趁着苏木槿专心致志吃东西的时候,偷偷地瞄了几眼,回过头去窃窃私语。
用过晚膳,宫女们撤了席,又摆上的精致的茶水糕点,众妃嫔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而皇太后则被杨婉的甜言蜜言逗得合不拢嘴。诸多人中,唯独苏木槿身旁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冷冷清清,很不是滋味。
重活一世,偏偏就遇到了如此强劲的对手。看着杨婉和皇太后有说有笑的模样,苏木槿的嘴里慢慢爬起了一丝酸涩。此情此景,不由地想起赏花宴上,皇太后说的那番话,让她莫名郁闷和担忧。永庆帝向来孝顺,倘若皇太后执意要将杨婉许配给谢珩,必定会同意这门亲事。如此一来,她与谢珩今生怕是无缘了。
她静静地跪在大殿之下,衣裙单薄,膝下寒意钻骨,冷得不像话。又因方才骑马劳累了筋骨,一刻未曾停歇就赶来了慈宁宫,才跪下小一会儿,便觉双腿发软发麻,浑身颤栗,额头冒汗。
她忍不住偷偷伸手揉了揉酸胀的双膝,两眼有些发暗,咬牙坚持着。
苏木槿哪里不会知道皇太后的心中余怒未消,在众人面前让自己难堪,无非就是生怕自己将来有一日,终会让谢珩为了自己而众叛亲离。细想起来,也略有些感慨,她低着头,并没有作答。
皇太后向来强势,说这些也只是为了出口气,并非藏有恶意,忍忍也就过去了。
苏木槿踩着小碎步从她们的面前,悄然而过,却见皇太后的身旁端坐着一人,生的明眸皓齿,美艳动人,虽略施粉黛,却已是艳压群芳,正是工部侍郎杨谦的小女杨婉。
她缓缓地跪倒在地,叩首拜道,“臣女苏木槿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宽敞明亮的大殿之内已经三三两两坐了一些人,其中几位苏木槿有过一面之缘,皆是永庆帝的妃嫔。
大殿内静悄悄的,每个人都屏气凝神,微风渐起,能清楚地听到外头屋檐上惊鸟铃的声音。许久之后,皇太后仍旧未叫她平身,只当是忘了这回事。
坐在太后身旁的杨婉似乎察觉出了她身体的异样,悄声道,“太后娘娘,依臣女看来,她也不是故意怠慢了您,想来定是路上有什么急事给耽搁了。娘娘您邀她进宫用膳,是一片善心,可别叫有心之人将什么不中听的话,传到晋王殿下耳朵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娘娘您待人苛刻严厉呢,岂不好心办了坏事?”
“谢太后娘娘恩典。”她轻吁一口气,好半天之后,才从地上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桌案前坐下。
杨婉的一番话让皇太后觉得颇为受用,满意地点点头,忍不住夸赞道,“还是你懂事,识大体。”
随即笑容渐收,冰冷着一张脸对苏木槿道,“平身吧,赐座。”
话音刚落,只听见高坐之上的皇太后冷哼了一声,睥睨道,“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才来!看来就连哀家也请不动你的大驾了。”
而旁边谢珩的生母徐贵妃听闻此言,原想说什么,但看了一眼太后的神情,却也只是温和一笑,并没有开口。
听闻此言,陈美人连连谢恩道,“太后娘娘可一定不能食言啊,不然臣妾会很伤心的。”
皇太后见她这粉粉动人的模样,实在讨喜,同一旁的皇后笑容可掬道,“你瞧瞧,她如今年纪越大,越发伶牙俐齿了,哀家记得她刚进宫的时候,还只是个连讲话都畏畏缩缩的小丫头呢。偏你性子又冷清,往后可得好好管管她们。成日里在哀家的眼皮子地下上蹿下跳的,闹得心烦。”
虽说话不好听,可谁人听不出来,语气里是满满的宠溺。
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苏木槿只想寻着适当的机会,快些从慈宁宫逃离。好在皇后喜静,素来不爱这样的场合,才聊了小半会儿便说身体有些不适,起先告了退。皇太后瞧着没趣,又嫌这一大帮人凑在一起,叽叽歪歪的,很是头疼,便叫她们也一同退下了。
见有机会,苏木槿也连忙跟着站起身来,谁知还没有来得及走出半步,只听见身后冷不丁地传来一句,“哀家有说过让你走吗?”
苏木槿走在众人的最后头,这句话分明是对着她说的。她慌忙转过身恭敬道,“臣女一时大意,还望太后娘娘恕罪。”
杨婉见了她这幅战战兢兢的模样,也忍不住抱嘴偷笑,眼里却是满满地不屑和讥讽。一个连宫廷礼仪都不懂,行为举止粗笨的女人,竟还妄想能高攀上晋王殿下,实在是让人啼笑皆非。
“哀家累了,你过来,给哀家捶捶背。”皇太后如同晚钟一般沧桑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神色不怒自威。
“是。”苏木槿低低地回了一声,缓缓地走上前。
听闻此言,一旁静坐着的杨婉起先怔了怔,笑道,“太后娘娘不如让臣女来吧,臣女略通医理,定能让太后娘娘您舒舒服服的。”
说罢欲起身上前,皇太后却冲她摆摆手,一脸疼惜道,“你这纤纤玉手是要用来做女红的,哪能干这些粗活,不像话。”
杨婉见太后拒绝,心中莫名不是滋味,忙道,“太后娘娘,臣女是担心木槿姐姐她把握不好力道,仔细伤着了您。”
皇太后摇摇头,固执道,“慌什么?你才说学过一些医理,有你在,哀家不怕的。去,哀家今日才得了一些新鲜的果子,快去尝尝。”
杨婉顺着太后手指的方向望去,却见早已有宫人将食盒端了上来,打开一看,却是红彤彤的樱桃,色泽鲜艳,个子不大,让人垂涎欲滴。见此情形,杨婉笑逐颜开,来不及谢恩便朝那食盒小跑了过去。
先是送镯子,而后又是送樱桃,这接二连三的恩宠看得苏木槿也是一愣一愣的,难免走神。皇太后瞧她瞧得也仔细,很快就看出她脸上的失落,故意提高了嗓子道,“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苏木槿这才回过神,走到皇太后的身边,伸手握拳轻轻地锤着她的背。她本就心不在焉,又因骑马浑身发酸,双手更是毫无半分力道。
“怎么?是哀家的晚膳不够丰盛?你没吃饱?”皇太后对于这样飘飘然的动作很是不满意。
她没吭声,眉眼低垂,有些无奈,随即加重了力道。
这一回皇太后倒没有说什么,只是闭目养神享受了很久,而杨婉则坐在近处,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樱桃,兴致盎然地看着她,眼里颇为得意。
好容易才安抚下来,只听见皇太后又慢慢悠悠开口道,“哀家的手好像也有些酸疼。”
“是。”
苏木槿柔柔地应了一句,连忙又换了位置,用先前已经摸索好的力道,轻轻地锤打着。
若说方才她站在自己背后,无法看清容貌,眼下却看得仔细。她模样小巧玲珑,正值豆蔻年华,娇而不媚,骨子尚且有一丝青涩未曾褪去。肌肤白里透红,宛若初生婴儿,吹弹可破。皇太后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却将她的目光给吸引了过来。
“太后……”察觉到太后的目光正炙热地凝视着自己,她缓缓抬起头来,一脸茫然。
“轻点轻点,好疼!”为支开她的注意力,皇太后抢先一步,赶在她前头开了口,眉头紧皱。
明明刚刚已经是用了最轻的力道,好端端的怎么就疼了呢?苏木槿郁闷的同时不得不又减轻了力道,越发谨慎了起来。
一旁的杨婉则将那满满一食盒的樱桃吃了个一干二净,在听到声响后慌忙站起身,意犹未尽地擦了嘴巴,“太后娘娘,不如换臣女试试,木槿姐姐怕也有些累了。”
皇太后看了她一眼,轻轻抬手,亲切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这下换杨婉有些吃惊了,平常这个时候,太后总会说上一句,得空再寻你说会子话,偏偏今日苏木槿来了,这句话就听不到了。看着她全神贯注地轻锤着太后的双手,杨婉心里就气的不打一处,但厌弃又不能写在明面上,只好谢了恩,悻悻地出宫去了。
而这一番捶打下来,苏木槿只觉浑身酸痛地厉害,见杨婉离去,原想着终于能好好歇一歇了,却听见太后如雷贯耳的声音响起,“你随哀家来。”
而在正中央上座的则是皇太后,左右则是皇后和徐贵妃。自孝仁皇后病逝,永庆帝痛心疾首,无意再立其他人为后。可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在皇太后的执意下,便择了性情最为温婉的赵良妃立为皇后。
35、欲盖弥彰
苏木槿心中发凉,前一世的自己,实在是负了众人所望。好容易重活一世,又得此良机,她定要抓紧机会,好好表现,再不能寒了皇太后的心,让谢珩左右为难,背上不仁不孝的骂名。
眼前的佛经堆如小山,苏木槿的心里却莫名觉得有些安慰。佛经能够保佑平安,便是没有今日皇太后的此举,她心中也有如此打算,定要好好抄写,心中有念,在佛前叩首长跪,祈愿谢珩一路平平安安的。
有掌事女官已经备好了文房四宝,苏木槿双膝轻轻跪坐在榻上,提笔静心抄写。
“是,臣女知罪,谨遵太后娘娘教诲,从此定会洗心革面,好好为自己赎罪。”她回道。
“你面前这些经书,需得抄写一百遍,抄不完不许出宫,”太后心中暗喜,平日见她把自家孙儿折磨地死去活来,自己却束手无策,想不到风水轮流转,竟也会今天,只是不放心,又道了一句,“哀家丑话说在前头,抄写佛经需得静心,有些念头不该有,更别心生侥幸,盼着有人去给阿珩通风报信,说哀家刻薄了你。他远在青州,便是长了翅膀也救不了这近火。”
皇太后见了她这般虔诚的模样,便也没什么,只是叫人搀扶自己往一旁的寝殿去了。
夜已微凉,明月如水。她专心致志地抄写着,心中只念谢珩平安,并不记得时辰过去了多久。
偏偏这话一出,是正值谢珩同永庆帝跪求赐婚圣旨的时候。如此一来,便成了整个长安城的笑话。
这样的事,搁在谁身上不气人,谢珩又是她最疼爱的皇孙。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孙儿受了这样的委屈,做祖母的哪里有不心疼气愤的?
眼下不过是轻轻浅浅地训斥几句,已是最大的仁慈,哪能再奢求什么?
听太后这么一说,苏木槿的心里也泛起了嘀咕,今天出门不曾看黄历,也没有佩戴些辟邪之物,故此才会一遍又一遍捋了老虎的胡须。
可明明都已经这般小心翼翼了,太后却还是穷追不舍,说不是冲着她来的,谁信呢?
很平常的一句话,因为皇太后对其有成见,听起来反而矫揉造作了些。
太后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这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别说是谢珩这样血气方刚的少年郎,便是自己也忍不住多看几眼,实在赏心悦目。光着坐在那里,不用一颦一笑,就美得像是一副画。
沧桑且冰凉的声音响起,“哀家叫你来,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吩咐你去做,你可愿意?”
苏木槿看一眼书卷上的字迹,却是金刚经,法华经等佛经,看着这架势定是要叫她抄写佛经。
惊诧之余,苏木槿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太后眼尖看出她有所顾忌,冷不丁道,“到底是哀家为难你了,需得你思虑良久,才如此不情不愿作了答。”
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丝毫不客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女是个粗人,天资愚笨,若是做些圣洁精细的活,怕只会冲撞了神灵。”
还能是什么荒唐事,无非就是当年年少不经事,在众人面前,大放厥词,说自己钟爱裴彧一人,此生非他不嫁。
“人贵自知,既然你也知道自己愚笨,那算不上无可救药。如此一来,哀家命你抄写佛经,也算是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也好为你自己先前做的那些荒唐事赎罪。”太后心中颇为满意,神情冷若冰霜地作了答。
“……”
只是此乃圣洁之事,可方才明明皇太后借着捶背一事,暗喻她双手笨拙,难登大雅之堂,眼下此言到底是羞辱还是试探,她不得而知。
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道,“能为太后娘娘效劳,是臣女百世修来的福分……”
许是双膝跪得有些发麻,她才稍稍挪了挪身子,伸了伸四肢,继续全神贯注地抄写。
等到月明星稀的时候,身体里的倦意慢慢爬了上来,她也只是稍稍打了个哈欠,咬牙继续埋头苦写。
这一抄写就是三个时辰,顾不得喝一口清水,她双腿已经酸麻地毫无知觉,看着桌案上愈来愈厚的纸张,内心是从未有过的知足。
烛光摇曳,浅墨残香,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外头有守夜的宫女瞧见屋子里的光亮,心有不忍走了进来道,“姑娘,太后已经歇息了,不如您也先歇息吧,待明早起来,用了早膳,再抄写也不急啊……”
“不碍事,这一卷佛经快抄写完了,你若累了,便去歇息,不必理会我。”她浅浅一笑,又提起了笔。
那宫女见她执意如此,便也不再叨扰,轻轻退了出去,又关上了门。
这一夜,硬是叫她熬了个通宵,后半夜凉意更甚,她也是不皱一下眉头,一声不吭,咬牙坚持下来了。
等翌日清晨,她才勉强将其中的两卷佛经抄写完毕。如此算来,想要抄写完所有佛经,怕是还需要些日子。
熬了一夜,她肚子里早已是空空如也,叽里咕噜地慘叫着,她有些无奈,伸手揉了揉,哪想饿得越发慌了。
偏偏外头有几个宫女正悄声说着,今早皇太后心情不错,每人赏了许多糕点吃食,美味动人,更是让她忍不住偷偷咽了咽口水,只能尽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抄写佛经上。
只是早已饿得两眼发昏的她,哪里还有气力抄写佛经,手更是抖得厉害,心一急,险些落泪。
却在这时,有个人影从外头悄然走了进来,她抬头一看却是徐贵妃。
“臣女苏木槿见过贵妃娘娘。”她慌忙放下笔,上前行了礼。
徐贵妃没有言语,只是径直走到桌案旁,随手拿起一卷她抄写好的佛经,细细端详了许久,忍不住道,“本宫竟不知,你写得如此一手好字,字如其人,倒也端庄清秀。”
“贵妃娘娘过奖了,臣女字迹拙劣,让娘娘见笑了。”她回,心中欢喜得不得了,只是神色依旧平静如水。
“你谦虚什么?”徐贵妃道,“本宫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本宫如此说,你心里必然欢喜,不用藏着掖着,只管笑出来,本宫最厌烦心口不一的人。”
“……”
徐贵妃向来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前一世,虽然因为自己,谢珩险些与她母子决裂,但那三年,却从未亏待过苏木槿。冰冷的面孔之下,有着一颗温婉柔弱的心。
听闻此言,苏木槿有些无奈的同事,不由地顺从着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只不过比哭还难看。
徐贵妃有些厌弃地看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将食盒拿进来。”
外头已经候着的宫女提了食盒上前,轻放在桌案上。远远地,就能闻到从里头飘出来的香味,让人忍不住吞口水。
肚子里的饥饿再也压抑不住,只是依旧死守面子,咬牙道,“贵妃娘娘,臣女不饿。”
话音刚落,只听见肚子叽里咕噜地附和了一声,欲盖弥彰。
“肚子都叫成那样了,还说不饿?”对于这样假惺惺的话语,徐贵妃有些头疼。
可不是么,昨夜听闻皇太后将她扣留在慈宁宫里,抄写佛经,她就担心受惊了一晚上。好容易挨到了天明,便急匆匆赶过来了。
这只小狐狸,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媚术,将自家儿子迷得团团转,骂不得,更打不得,还得暗地里偷偷护着,否则等那混小子从青州回来,一定会秋后算账。
徐贵妃不得不佩服太后的勇气,敢趁着阿珩不在,让她难堪,真真就是寻刺激。好在今日见到她安然无恙,便也放心了。
“……”
是不是又说错什么了?苏木槿连忙改口道,“贵妃娘娘不说,臣女倒忘了,臣女真的有些饿了……”
老老实实,不敢反驳,顺着她的意思,说出了口。
这下总算是遂了心意,这徐贵妃舒坦了不少,见她从食盒内将鸡丝燕窝粥,玫瑰甜饼捧了出来,生怕她得意忘形,冷不丁又道,“当然,你也不用自作多情,本宫给你送吃食,是因为你给太后娘娘抄写佛经,若是饿坏了,便难以定心抄写,心不定则也意不诚,那么抄写出来的佛经是废的,若是供奉佛前,菩萨是要怪罪的。”
说别人心口不一,自己偏偏又解释那么多,不是此地无银又是什么。果真是亲生的,谢珩也是像极了她的性子,骨子里傲娇地要命,偏偏心地良善。
热气腾腾,香喷喷的鸡丝粥下肚,苏木槿觉得浑身都变得温暖了起来,手脚也没有那么冰凉,身上的疲惫渐渐褪去。
而一旁的徐贵妃看着她一副‘诚意满满’的吃相,生怕她噎着,少不得又道,“急什么,难不成怕本宫来跟你抢吃的?”
“……”
可真真是,怎么样都不能叫她称心如意。
抄写了一夜的佛经,硬是将她的精力消耗殆尽,又因实在太过美味,稍不留神,瓷碗就见了底。
徐贵妃也觉得有些郁闷,个字小小的,哪想竟食量惊人……
喝完粥,苏木槿想着起身再谢恩,却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脑袋嗡嗡直响,眼皮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趴倒在桌案上。
从大殿到寝殿短短一段路,却让她觉得有些漫长,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好在皇太后并没有发话。等进了寝殿东侧的书房时,皇太后便叫宫人搬出了厚厚的一叠书卷,堆放在她面前的桌案上。
36、哪里需要她惦记
等苏木槿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晌午,暖阳投过纱窗照到书案上,明黄的书卷在风中轻轻翻飞。
在见到自己躺在软榻之上,身上盖了床桃粉色的绣花锦被,这才想到先前突然昏倒一事。躺了一觉,身上的酸疼已经缓解了许多,精神也恢复了不少。
她下了榻,走到书案的前头,才提笔就有宫女从外头走了进来,将手中一小碗汤药,轻轻放在她的面前道,“姑娘总算醒了,先前可真是把奴婢给吓坏了,太医说您之前劳累过度,并无大碍。这是刚熬好的滋补汤,快些趁热喝吧……”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皇太后一本正经地答道。
她道了谢,赶忙接过。滋补药除了气味难闻,尝起来并不苦涩,她屏住呼吸,一饮而尽,那宫女见状,收了碗,复命去了。
这一进宫就是五天,苏木槿才将所有的佛经都抄写完成,右手又酸又胀,可总归觉得心安了一些。在呈送给太后过目之后,看着她那脸上难以掩饰的笑容,她觉得所有的一切也都值得了。
“是,”徐贵妃柔声答道,“且不说远的,什么成婚大事都在后头,还没个定数。不如先看看这姑娘对阿珩是不是一心一意的?愿不愿意舍弃自己的一切?包括性命。倘若臣妾输了,便去寺庙里烧香礼佛三个月,倘若母后输了……那……”
虽然是开个玩笑,但总归要顾虑着尊卑。太后也是个爽快人,听她这么说,越发想证实自己心中所想,便也脱口而出道,“倘若哀家输了,便抄写一百卷法华经。”
“此话当真?那母后可千万别反悔啊!”
徐贵妃听得出她话里的怨气满满,更多的是心有不甘,毕竟阿珩自小和她亲近,最得她欢心,眼看着这块手心宝就要被别人抢去了,能不心塞吗?
“母后,臣妾知道您为何如此厌弃她,不过臣妾倒以为大可不必如此担心,一来圣上并未下旨赐婚,况且谁也说不准,阿珩对她是不是一时兴起,说不定哪天腻了烦了,也是有的,二来即便是圣上真的下了赐婚圣旨,那也在您的眼皮子底下,哪里会出什么乱子?不过臣妾倒觉得,这姑娘品行不错,生得也讨喜,阿珩的性子母后最是知晓的,他不会看错人的。”
徐贵妃笑而不答,只是走上前替她轻轻地捏着背,动作轻柔温婉。
思来想去总觉得还是不对劲,自己原是叫她来抄写佛经的,又不是叫她来享福的,何况昨夜晚膳也好好招待,不曾为难她。
“不过是往粥里加了点安神药,她抄写了一夜的佛经,身子哪里受得住,算不上什么苦心,更也不需要她懂。”徐贵妃说完,眼底浮起了一丝心疼,随即很快褪了下去,转身往太后的寝殿去了。
皇太后素来消息灵通,才知晓此事,便见她来了,神情不悦,板着一副面孔,冷哼道,“不在书房好好陪着人家用膳,跑来哀家这做什么?若是想替她求情,哀家可要把丑话说在前头,这份情面哀家不会给你。今日哀家不磨磨她的性子,指不定往后还要翻天呢!”
见此情形,徐贵妃倒是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同一旁的宫女道,“若是她醒来问起,只说已经找太医瞧过,晕厥是因为劳累所致,并无大碍。”
皇太后摇摇头,无奈道,“哀家是越老越看不通透了,还以为你同哀家的心思是不谋而合,哪想竟不知什么时候,也被她蛊惑了去,神不知鬼不觉的,着实气人。”
“瞧瞧,这说得是什么话?胳膊肘往外拐,越发离谱了,”皇太后一脸不悦,“你且说说,何以见得她品行好?若真叫她嫁给阿珩,怕才是真的作孽呢!”
“赌什么?”皇太后眉头一皱,“如今越发没个规矩了!倘若哀家不同你走这趟浑水,倒显得哀家小家子气了,少不得叫旁人笑话了去。你且说来听听。”
“母后别不信,臣妾不如跟您赌一把?”徐贵妃信心满满道。
昨夜她吩咐宫人在外头偷偷盯了一整晚,原以为她会偷懒,敷衍了事,哪想一晚上就这么坚持了下来。
徐贵妃知道她向来是雷声大雨点小,忍不住浅笑出声,安抚道,“母后息怒,臣妾不过是看着她饿了一整夜,给她送些吃食罢了。这些佛经往后都是要拿来供奉的,咱们就算怠慢了她,也不能怠慢了菩萨啊!”
“你这话,我听着倒有几分受用,”皇太后压了压心头闷气,细想了想又道,“可说到底,还不是优待了她?”
正要离开慈宁宫的时候,有个宫人匆匆忙忙从外头跑了进来,喜气洋洋道,“太后娘娘,晋王殿下的书信到了。”
才走出宫门的她本能地回头望了望,只因自己已经动身,万万没有再折返的道理,只是恋恋不舍地从书信上收回目光,特意放慢了步伐,期盼能听到太后的只言片语。
这封从青州加急而来的信笺,也让皇太后春光满面,喜不自禁,迫不及待地接过,打开信笺。可哪想才看了短短几行字,便叫她郁闷不已。
信是报的是平安,这让皇太后安了心,可后半封信,竟有的没得扯了些不中听的话,多半又是与苏木槿有关,她哪能不气?简直是心悦诚服。身在青州,心在长安,唯恐不能随时将这小蹄子带在身边,皇太后觉得头昏脑胀的同时,也是无可奈何。
大概是察觉出山雨欲来的架势,苏木槿不得不加快了步伐,匆忙出了宫门。回去的马车上,她心中也是疑惑不解,为何皇太后方才会是那样的神情,但可以肯定的是谢珩应该平平安安的,并无大碍。
她才回了府门,便有苏灵兮从里头迎了上来。自从和相国府订了婚约以后,她看起来心情不错,穿得越发招摇了些,恨不得连走路都要横着。
苏木槿被传进宫的消息,她早已耳闻,不过听风就是雨,并不知全貌,又见苏木槿神情寡淡地回来,便胡乱猜测,这五日怕是没少被皇太后训斥,心中偷乐,走上前道,“听说姐姐前些日子被太后娘娘召进宫去了,怎么今日看起来,姐姐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好?可是在宫里受了什么委屈?”
苏木槿并未理会,只是绕过她,径直往前面走去。谁知苏灵兮是个不识趣的,厚颜无耻的追了上来,“姐姐别急着走啊,妹妹昨儿个听见一点风声,是关于姐姐的。姐姐也知道,我马上就要嫁去相国府了,往后你我姐妹定是聚少离多,这也是妹妹唯一能为姐姐做的了。”
苏木槿停下脚步,没有回话,只当视若无睹。
“妹妹听说,皇太后和贵妃娘娘因为裴世子的事,似乎对姐姐有些成见。我自然是信姐姐的,可这样的传闻也不是空穴来风,妹妹以为,长安城内那么多富家公子,姐姐为什么非要执着于晋王殿下,和太后娘娘、贵妃娘娘过不去呢?即便是殿下再喜欢姐姐,可自古以来忠孝为先,姐姐不如早做打算,何必自讨没趣呢?”
苏木槿浅浅一笑道,“你不用替我担心,我便是身处寒潭,也用不着你一个泥菩萨来提点,收起你假惺惺的嘴脸,安分守己一些不好吗?”
“你……”
苏灵兮气得直跺脚,果真是浑身带刺,见人就扎,毫无半点情面可言。
正在这时,冯姨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皮笑肉不笑道,“二小姐,今日臣妾也不偏袒,说句公道话,灵兮性子是直了些,可她说得也没错。您又何必将肚子的怨气往她身上撒?说句不中听的,灵兮往后就是世子夫人了,您就算不看在她的脸面上,也该顾及一下相国大人的情面啊!”
她心中冷笑,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哭天喊地,以死相逼,非要嫁进相国府的。相国夫人的冷眼,又不是没有见识过,怎就好了伤疤,忘了痛?竟闹些劳什子的事,叫人片刻不得安生。
不过区区一个世子夫人的位份,这目中无人的架势,未免也太嚣张了些。
“姨娘说的极是,灵兮很快就要成为世子夫人了,又将是何等的风光。我这儿也有几句话,想奉劝姨娘,相国府可比不得候府,规矩礼仪繁多,姨娘以为,护得了她一时,护得了她一世吗?况且,夜长梦多,这相国府万一要是后悔了,那又该怎么办?”
“你说什么呢!”
戳到痛处,苏灵兮扬起手来就要朝苏木槿的脸庞狠狠扇过去,却被她一把抓住手腕,神色淡然道,“还有一句,像你这样举止粗鲁,出言不逊,放在高门大户,是要被丈夫下休书,赶出家门的。”
“你!”她气得发抖,咬牙切齿,满眼恨意道,“五十步笑百步,和我比,姐姐又能好到哪里去?你如此殷勤地巴结殿下,也没见得殿下有多上心。姐姐有时间在这里挖苦我,倒不如想想,如何才能赢得太后和贵妃娘娘的心!”
这一句话,让苏木槿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若说前一世,她与谢珩同床异梦,是因为裴彧,那么这一世,想要长相厮守,太后和贵妃才是最大的阻碍。
只是她向来是沉得住气的,也知道苏灵兮是为了激她,好让她乱了方寸,叫人看了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春节快乐呀宝宝们~
一旁的宫女满是敬仰地看了徐贵妃一眼,难免担忧道,“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明白娘娘的一片苦心。”
37、紫玉镯子
没有人知道,为了给这不争气的东西收拾烂摊子,她究竟花费了多少心血进去,若不是此去梁国路途遥远,惹人注目,她早就去了。好在这桩婚事已经是十拿九稳,也算是勉强踏实了。
可毕竟骨子里还是个狠毒之人,听到先前苏木槿所言,她也早已经察觉出了有些不对劲,一个大胆的想法从她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苏木槿捧着书信爱不释手,端详了许久才缓缓打开,果不其然,上面是谢珩俊逸潇洒的笔迹,字里行间皆是念想。话到末处,唯有平安二字才让她如释重负,安心不少。
先有贵妃送的镯子在前,而后又有谢珩书信,回想起来竟比皇太后收到的还要早一些。她鼻子一酸,险些落泪,也懒得理会旁边那两个不安分的,跟着茯苓回了西厢房。
只剩下她二人怨愤难平地杵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做声。冯姨娘的心里也是郁闷,好容易趁着侯爷和苏元青不在府里的时候,想从她身上讨点便宜,没想到简直是自取其辱。看了看旁边的女儿,全然是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模样,更是气得她肝疼。
她收起信,小心翼翼地收进了盒子之中,掐算着谢珩归来的日子。
但一想到苏灵兮方才说的那番话,总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个节骨眼上,更不能掉以轻心。
明眼里看起来如此娇弱的人儿,放起狠话来,却是刀刀见血,令人不寒而栗。苏灵兮身子战栗往冯姨娘的身后缩了缩,再不敢吭声了。
冯姨娘再想给自己女儿出一口气,可终归是有几分忌惮,脸色灰白地干笑道,“二小姐,她没有恶意的……”
这是茯苓从内院出来,几天不见,甚是想念,忙上前紧紧拉住她的手,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小姐,您总算回来了,可想死奴婢了。晋王殿下昨日已经派人快马加鞭送来了书信,奴婢去过宫里,想着立马送到小姐手上,可是宫人却说您在慈宁宫里,宫禁森严,故此奴婢只好作罢。”
张公公瞧她模样生得讨喜,又识大体,心中暗暗赞许。这样的可人儿,难怪晋王殿下流连忘返,若非今日亲眼得见,还真叫传言乱了耳,以为是蛊惑君主的狐媚子呢!
“二小姐天生丽质,这镯子再合适不过了,”张公公忍不住称赞道,“时候不早了,奴家得回宫同娘娘复命去了,姑娘好生保重。”
她喜出望外,原先一直担忧的事情,好在只是虚惊一场。打开锦盒,明黄色绢布之中静静躺着一只成色上好,雾蒙烟紫玉镯子,清新淡雅,令人赞口不绝。
张公公见她这副惊讶的神情,便知晓她称心如意,喜不自禁道,“我家娘娘特意吩咐了,要奴家亲眼看着二小姐带上才好呢!”
她一看来人正是贵妃娘娘宫里的人,心里疑惑的同时,忙道,“臣女苏木槿见过张公公,不知公公前来,所为何事?”
张公公道,“奴家是奉了我家贵妃娘娘的旨意特来传话的,说是适才走得急了些,不曾好好说上一番话。故此特命奴家给二小姐将此物送来,是娘娘特意挑选的,一点小心意,还说二小姐千万不要嫌弃。”
果真是伤人直逼要害,她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正想着如何回话的时候,有家丁从府门匆匆地跑了进来,后头跟了一人道,“二小姐,宫里的张公公来了。”
这样的馈赠着实令人泪目,她连连点头,取过镯子戴在手上,一面又道,“麻烦张公公给臣女同贵妃娘娘带个话,这镯子臣女很是喜欢,得空一定进宫当面谢恩。”
看着张公公走远,苏灵兮再也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姐姐可真是好福气,只不过是福是祸还不知道呢!妹妹听闻殿下此去青州,路途艰险,姐姐若真有心,就该在佛前长跪,给殿下祈福。”
“苏灵兮,”她强压住心头的火气,闷声道,“这个世子夫人的位置,是如何得来的?你比我心里更清楚。裴彧现在不知道,但难以担保他往后会不会知道真相。若要人不知,除非己不为。劝你积点口德,倘若殿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这一句,让旁边的冯姨娘突然间变得有些慌乱起来,忙将她拉到自己身旁,小声劝解道,“灵兮,话不能乱说,可是要掉脑袋的。”
她不说,苏木槿倒想不起来前一世的场景,谢珩好端端地去了青州,回来以后身中剧毒,万劫不复。早该想想,这里头兴许会有什么线索。
听闻此言,一旁的苏灵兮同冯姨娘面面相觑,看那神情简直是要急红了眼,只有艳羡的份。
张公公说着将一只锦盒送到了苏木槿的手里,笑眯眯道,“娘娘说,要二小姐亲自过目。”
“茯苓,先前让你查的事,可有眉目了?”
她很是清楚,相国夫人是什么人?虽裴彧是个纨绔子弟,可能够入她法眼的又岂是宵小之辈,品行样貌缺一不可。苏灵兮这样的也就糊弄糊弄裴彧,哪里敌得过相国夫人的慧眼?如今这么一座大山都被她娘俩给啃了下来,若说其中没有半点见不得人的手段,才是异乎寻常呢!
尽管先前已经得知娘亲生前久服的是最平常的益气补虚药,可当日芸姑姑那样的神情,她怎能忘?
虽然谢珩已经帮她查出了真相,可一码归一码,他那样的通透的人,又极其了解她性子,倘若真相太过于骇人,那么自然她得无从得知。到底还是要自己暗地里偷偷查探,方能知晓实情。
经她这么一问,茯苓如梦初醒般道,“小姐不说奴婢倒忘了,您才去宫里的第二日,夜半三更的时候,三小姐突然就哭闹了起来,又摔又砸的,动静很大,不过那晚侯爷和大公子并不在府上,后来说是冯姨娘狠狠地扇了她几个耳光,这才停歇下来。”
“可知晓,因何而起?”
这一桩桩的闹剧接踵而至,让冯姨娘一如反常,对自己女儿连二连三地下狠手,想来背后早已是自顾不暇,否则依她沉稳的性子,怎么可能自乱阵脚。
茯苓有些失落,摇了摇头道,“不知,可是看三小姐的样子,似乎并不乐意嫁到相国府去,甚至还有些害怕。”
“害怕?”苏木槿心中起疑。从前处心积虑,眼巴巴盼着有一日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可如今美梦成真,她却退缩了,真叫人匪夷所思。
“嗯,是,”茯苓紧接着道,“自芸姑姑突然不告而别之后,派去的人说并未在长安城中寻到她的踪迹,还有这几日,冯姨娘总会偷偷溜出府门,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在密谋着什么。”
她点点头,双眸冰冷如刀,“我倒要看看,她究竟还能横行到什么时候!叫人盯紧点,倘若冯姨娘再出府门,立刻来报!”
“是,”茯苓连忙答应的同时又有些犹豫,急切道,“小姐,依奴婢看来,还是把这件事告诉大公子吧,冯姨娘不是个省油灯,万一被她发现小姐您暗中查探,后果将不堪设想,只怕会对小姐不利。”
“怕什么!”她道,骨子里一拥而上的恨意,连她自己也觉得害怕。事到如今,她还能害怕吗?若不是爹爹视若无睹,一味地纵容,这对母子能进得了候府,作威作福,猖狂到如今吗?
公道是晚了些,可始终会来。
“上回合欢散的事,证据确凿,所指何人,明眼人都知道,可爹爹却装傻充愣,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我已经对他失望透顶,在这里候府内,我能信谁?谁又能帮我?我一人之力,无非就是螳臂挡车,可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不能放弃。在没有找到能扳倒她的证据之前,绝不能告诉哥哥,不能让他再为此事忧心了。爹爹既然觉得情面比娘亲的性命还要重要,那么这件事就由我去做,我定要还娘亲一个公道。”
芸姑姑的内疚自责的神情历历在目,她怎么能忘?说那药只是平常的滋补药,谁能信?现如今细想起来,谢珩之所以抢先一步,敢在自己的前头见到了褚良之,想必他已经知道了真相,但唯恐有人对她不利,故此才会有如此举动。
如此苦心,她却现在才知晓,难免自责和内疚,可到底是自己的家事,又怎能把他牵扯进这趟浑水之中?如此一来,怎能叫她心安。
“越快越好……”她自言自语,眼里满是期盼。前一世的亏欠,点滴不曾偿还,却总是一再拖累于他,简直就是心如刀割。
“是,奴婢知道了,小姐也千万要小心啊!”茯苓见她这般执拗,也是无可奈何,只好在心底默默为她祈福。
苏灵兮待嫁前夕,府内一直不得安份,苏呈怀忙于军中大小事务,时常不回府邸。而苏元青一开始看着她闹腾的模样,只想上去好好修理她一番,可好几次都被妹妹拦了下来,说什么不可意气用事?苏元青一气之下也离了府,不到夜半不回来,倒也乐得清静。
许是这几日见苏木槿回了府,冯姨娘谨慎了不少,一连跟踪了几日,也不曾见到什么怪异的举动。
这里夜里,她才躺下,便见茯苓推了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神色凝重附在她的耳旁,悄声说道,“小姐,奴婢才瞧见,冯姨娘着了夜行衣从后门出去了。”
她瞬间坐直了身子,急忙下了榻,“快给我更衣……”
茯苓点头,迅速将早已准备好的夜行衣,给自己和苏木槿换上,趁着月色清明,夜深人静,稍稍地出了门。
那张公公急匆匆地来,气喘吁吁,还没来得及歇一口气,便朝着苏木槿疾步走了过来,满面春风地笑道,“这位可就是二小姐了?”
38、危机四伏
男人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冷铁锻造的面具,寒气凛冽,他抬脚狠狠地把冯姨娘踹来,缓缓蹲下身子,漆黑的眼珠子里杀气腾腾,“现在求饶?晚了……也亏得你这愚笨脑子教出的蠢货,如果没记错,在你们卫国,谋害皇子,可是要诛九族的,我现在不过是叫她做些微不足道的牺牲,你就如此不情愿,可真是薄情寡义呢!”
“大人,妾身不是这个意思,若要牺牲,就牺牲妾身吧。”冯姨娘的声音几近绝望。她哪里不会想到,当初一味的索取,终会自食其果。哪怕是亲姐妹,情分也有耗尽的时候。
男人双眸眯了眯,站起身来,从随从的手上拔出了长剑,直指她的喉咙,“事到如今,你难道还不清楚吗?你以为有得选吗?”
男人冷哼一声,很是不屑道,“此事与太子妃无关,是我的意思,可你应该清楚,当年要不是太子妃,你又怎么可能如此顺理成章地嫁给苏呈怀,做人最忌讳的是忘恩负义。太子妃是你的亲姐姐,她为了你女儿的事,冒着风险,费了不少的心血。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故此擅作主张,而你,不也正好借此良机,来报答她的恩情吗?只是你真的太叫我失望了……”
“大人,妾身恳求您三思啊!”冯姨娘拼命摇头,死死抱住男人的双腿,眼里泪光闪烁,万望能得到他的怜悯。
冯姨娘退后一步,浑身哆嗦,咬紧牙关挤出几个字来,“大人知晓灵兮笨拙,万一事情败露了,岂不是坏了您的大事!”
“不过是吹吹枕头风罢了,这点小事难不倒她,”男人往前一步,剑锋在冯姨娘的脖颈上走过一道淡淡的血痕,“当然,你也可以拒绝,只是记得回去给她收尸。”
“妾身见过大人。”冯姨娘战战兢兢说了一句,语气低微胆怯。
“你终于来了,我以为你不会来,”清冷的声音响起,男人嘴角勾笑,轻轻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怎样?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想清楚了,再回答。”
男人的声音冷血无情,冯姨娘吓的慌忙跪倒在地,失声痛哭道,“大人,求您放过灵兮吧,她还只是个孩子,这样做,不就是让她白白去送死吗?下刀山下火海的事,不如交给妾身吧,妾身一定会拼了命为太子妃效力的。”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有脚步声由远至近,奔走而来,有个粗犷的声音响起,“我家大人已经等候你多时,随我来吧。”
也因为突然出现的这个人,冯姨娘不得不转移了注意力,跟随着他步伐,缓缓离开,
“别怕,”见她瑟瑟发抖,唯恐她不小心出了声,暴露了自己,苏木槿忙腾出一只手来,牢牢地牵住她,轻声安抚道,“有我在呢……”
茯苓眼眶里泛起斑驳的泪光,用力地点点头,随即目光死死地盯着石板上那个黑色的影子。
穿过几条偏僻寂静的巷子,冯姨娘突然停了下来,像是察觉到身后有异样,又十分警惕地往后瞧了瞧。
巷子中并无一人,只有刺骨的穿堂风在耳旁呼呼作响。巷子空旷,无处可藏,情急之下,苏木槿只能往巷子旁边的大门的门槛上一站,双手紧紧抓住大门的铜环,身子紧贴,屏气凝神,丝毫不敢动弹。
冯姨娘神色张皇,时不时扭头往四周回看,沿着偏僻的巷子,急匆匆地往前走着。月光斜照,影子瘦瘦长长,像是幽灵一般,在青石板上飘走着。
冯姨娘往前每走一步,苏木槿的心也跟着颤抖,若是被发现倒也没什么,只是这样一来前功尽弃,还会连累了茯苓。
长夜微凉,月光皎洁,倾洒在苏木槿娇小的面容上,显得苍白毫无血色,有些惊魂未定,不禁喃喃自语,“梁国人来卫国做什么?”
那个高大的男人,领着冯姨娘在春水湖畔的一个小亭子内停了下来。而里头早已经立了一人,身形瘦高,衣饰绣着是梁国独有的图腾,远远望去,气宇不凡。他负手而立,背对着苏木槿,无法看清他的容貌。
茯苓听得清楚,同样愕然,担忧道,“小姐,奴婢先前听大公子提起过,说是圣上在年初的时候下了圣旨,除了梁国来使,其余人等不得入长安。”
苏木槿又怎会想不到这一点,可眼下不能耽搁太久,忙不迭又紧跟了上去。
她身子板单薄,容易隐蔽,而一旁的茯苓却因方才一幕,被冯姨娘那狠戾的眼神给吓了一大跳,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险些要哭出声来,只是大口喘着粗气。
巷子的尽头,冯姨娘又往回走了几步,茯苓看得一清二楚,平日里见识过她的厉害,此时已经吓得魂不附体,浑身哆嗦。
苏木槿听着她二人的对话,有些头皮发麻,虽不清楚男人口中所指何事,但与自己心中猜测无二,这场婚约,就是一笔交易。
因为梁国太子妃出面,相国夫人不得不答应了下来,可这代价恐怕连冯姨娘自己都没有想到。
迫于威逼无奈,冯姨娘只能默默地应了下来,“妾身愿为大人献犬马之劳。”
“好,我要的东西很简单,待你女儿嫁入相国府,便触手可得。”男人收起长剑,声音温厚了不少。
“是什么?”冯姨娘问。
却在这时,男人似乎神色突然紧张起来,他的目光紧紧盯着不远处的浓密树荫,一旁的随从已经拔了长剑,厉声道,“谁!”
苏木槿躲在墙根的身子本能地往后退了退,朝茯苓道,“快走。”
两个人拉着手,借着月色从七拐八弯的巷子子绕了出来,身后紧跟着仓促厚重的脚步声,看来已经有人发了她们。
苏木槿停下脚步,看了看周围四通八达的小巷子,送开手来,冷静道,“分开走,在候府东门等我。”
“小姐,太危险了,不如让奴婢引开他们吧……”尽管茯苓胆子小,可在危险面前,说什么也要护小姐周全。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听着愈来愈近的脚步声,苏木槿不由皱起了眉头,狠心地推了茯苓一把。
茯苓无奈,又依依不舍地看了小姐一眼,一路跌跌撞撞,消失在黑沉沉的巷道之中。
而苏木槿找了个与之相反的小路,踩着小碎步,匆匆离去。
这是长安城内有名的八卦巷,别说晚上,若是陌路人白天进了这里,没有几个时辰也绕不出去,而此时的苏木槿更是心乱如麻,在巷道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遭,也没能找到出路。
她心急火燎,又无处可藏,原以为终于能出去的时候,却在巷道的尽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冯姨娘。
脚下的巷道是直通长安城的大街,偏偏叫她拦住了去路,实在是可恨。只是看她一副东张西望的模样,想来还不曾发现自己。
苏木槿寻一处较为隐蔽的墙根,轻轻地靠着,歇息的同时,将身上的夜行衣摘了下来,轻轻地喘着气,想着寻个恰当的时机,再偷偷溜出去。
可是远处脚步声又越来越近,苏木槿不得不担心起来,万一自己被发现,又回是什么样的后果。
一筹莫展之际,却见有个黑影从屋檐上落在了地上,利剑出鞘的声音,令人脊背生寒。
说不害怕是假的,她一直深居闺中,今日之事也是第一次遇见如此凶险之事,被困于此,难以脱身。
正当她以为此人是冲自己的来的时候,眨眼间却不知去向,不稍片刻,只听得后头响起一阵清晰的打斗声,甚是激烈。
苏木槿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却见冯姨娘依旧在巷子的尽处,来回踱步。
她难免担忧,倒也不是惧怕,而只是打草惊蛇,破坏了原有的计划。她想了想,咬咬牙,朝着冯姨娘缓缓地走了过去。
才走出一步,有个人影突然出现,手执剑鞘,拦住了苏木槿的去路。他全身上下包裹地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嗓音低沉温和道,“跟我走。”
不知为何,这样的声音,让处在焦虑之中的苏木槿觉得安心了不少,脚步不由自主地跟上了他的步伐。
长长的一段路走了下来,身后边悄无声息,并没有人追上来。苏木槿跟在他的身后,不远不近,苍白的月色与他擦肩而过,他脚步沉稳,没有回头,更没有说一句话。
眼看着巷子越走越窄,她有些犹豫,停下了脚步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我?”
他转过身来,浅笑道,“很多事,没有缘由的。”
说着,往巷子的尽头走去,剑鞘在月色的发出雪茫茫的光亮。只听见吱呀一声,有道昏黄的光亮从门缝中挤了进来,门外边已经是热闹非凡的长安不夜城。
苏木槿刚想说什么,那人却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没了踪影。她急步从巷道中奔走了出来,看到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只是她心中惦念着茯苓,也不知道她平安回府了没有,想到这里她又加快了步伐往候府赶过去。
急匆匆行走间,眼神落在小贩的糖葫芦上,为掩人耳目,她掏出掏钱买了一支,佯装若无其事往候府东门走去。
东门较为偏僻,借着月色远远看去,茯苓早就到了,正四处张望,看样子并无大碍。
“茯……”她刚说一个字,手里的糖葫芦就被人拽走了,惊吓之余连忙往旁边看去,却见是哥哥苏元青。
“去哪了?”他问,毫无情面地糖葫芦上留下一排牙印,“是不是想说从晋王府回来的?”
“……”
她看了看茯苓一脸内疚羞愧的神情,便知道今夜之事再也瞒不住,有些没好气道,“哥哥,既然都已经知道了,又何需明知故问。”
苏元青看了一眼茯苓怯生生的模样,伸手轻轻捏了捏妹妹气呼呼的小脸颊,“你放心,她没有把你夜半三更还偷偷跑出去买糖葫芦的事告诉我,这一回是你自己栽了跟头,不能怨她。”
听他这么说,苏木槿有些不敢相信,看看茯苓一眼,在得到她的眼神示意后,这才干笑道,“是啊,我夜里的时候,突然想起上次殿下给我买的糖葫芦,有些嘴馋……”
苏元青看了看竹签上仅剩不多的糖葫芦,有些尴尬,忍不住调侃道,“妹妹你也真是的,府内什么没有,偏要自己一个人偷偷溜出去,要不是我今晚有事找你,也不会发现你这个秘密。茯苓,小姐每晚都出去吗?”
“偶尔……其实小姐更喜欢殿下送的梅花糕,不过殿下去了青州,所剩不多了。”
“……”
真不知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古灵精怪,油嘴滑舌了,说谎的时候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也不知道良心会不会痛?
苏木槿哭笑不得,附和道,“是啊,殿下去了这么久,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前一世,她巴不得谢珩早日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消失,重活一世,才这么些日子,午夜梦回时,也不知念想了多少了遍……
苏木槿紧跟着后头,宽大的衣袖笼罩着她小小的身躯,步履轻快,如同飞燕一般。
39、本王来晚了
“我……去要去晋王府见他,”她道,“哥哥正好得空,不如和我一起去吧……”
她喜上眉梢,并没有察觉到哥哥的神情,只想着快点见到谢珩,想知道他这些日子的近况,在青州可还习惯。
“妹妹,不用去了。”苏元青道,伸手将她从庭院往屋子拽。
谢珩是在三日后回的长安城,她每日站在阁楼上望眼欲穿地在等,在听到消息后,迫不及待朝府门外奔去,却被苏元青拦了下来。
“妹妹,要去哪儿?”他问,语气有些冷淡,脸上更是见不到半分笑意。
“哥哥,你在说什么呢?是不是殿下他还在宫里啊?”她这时才发觉哥哥神情是不同往日一般的冷漠,想来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或许是与谢珩有关,她不愿意相信,自我安慰道,“那没事,等殿下回府,我再去找他,我可以等的。”
“我是让你,从今往后都不要去了,”苏元青伸出手来,轻轻揉了揉妹妹的青丝,声音沙哑道,“好妹妹,忘了他,哥哥往后定会找一个世上最好的男儿郎,给你当夫君的。”
茯苓捧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姜茶走了进来又给她披上了一件厚厚的织锦百花飞蝶披风,心疼道,“小姐您也累了,不如先上榻歇息,晋王殿下回了长安城,必定要先去宫里复命,小姐不用这么急的。”
她接过姜汤,抿了几口下肚,身子暖和了不少,双眸望着那件深竹月色的春衫,呆呆地出了神,“无妨,就剩一点点刺绣了,很快就缝好了。”
哪里是她着急,而是她真的怕了,怕这一世的谢珩会重蹈覆辙,她知道长相厮守的难难可贵,可毕竟世事无常,需得珍惜眼前的每一日。
来不及歇息,连忙叫茯苓又多点了几只蜡烛,拿了绣线飞快地缝了起来,上一次的香囊,虽然送到了谢珩的手里,可总归出了那样不愉快的事,她心中难安。
适逢冬末春初,乍暖还寒,为他绣一件浅薄的春衫,倒也不负这些日子的相思。
看着妹妹跌跌撞撞离去的神情,苏元青慢慢收起宠溺的笑容,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阴沉,一边的空无一人的街巷,一边是车水马龙的大道,他紧紧攥着拳头,心道,妹妹,我怎能忍心让你以身犯险?危险的事,交给哥哥去做吧,哥哥保护你!
他轻吁一口气,只要谢珩回来,他才有足够的精力去处理这件事,冯映兰,苏灵兮一个也跑不了。
“大概就这两日吧,说是殿下立了大功,圣上要好好嘉奖呢!”苏元青忍不住打趣道,“妹妹,你说圣上会赏什么呢?依哥哥看,定是赐婚的圣旨!”
“哥哥有的没得,只知道笑话我,”她往旁挪了一步,心中泛起一丝甘甜,“这样的胡话,怎可乱说!”
“我的好妹妹,哥哥找你,就是要跟你说,晋王殿下很快就会回来了。”苏元青说着又狠咬了一口糖葫芦,看着自家妹妹喜不自禁的模样,越发觉得香甜可口了。
苏木槿几乎是小跑着回了屋子,对先前的惊仍旧心有余悸,可一想到谢珩马上就要回来了,她就不怕了。
第二日,天空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她仍旧端坐在绣绷面前,专心致志地缝制着。丫头茯苓催促了好几遍,说是身子要紧,她也不听,只想着快些完成。
她轻轻吹气,放下针线,走到窗格边,看着远处天地交合处,慢慢爬上了一线红扑扑的云霞,就快要日出了。
偏偏不知为何,有一瞬间的恍惚,谢珩的面容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却是苍白无血色的,他能躲过青州的暗杀,可回了长安,又何尝不是再一次如临深渊?这一次没有得手,那么下一次呢?谢瑞岂会就此善罢甘休。
想到这里,细长的绣花针一下子扎进了她葱白色的指尖,疼得她不由地轻哼一声,眼泪瞬间滚落了下来,殷红的血珠子,骤然爬上了她的指尖。
“哥哥又不是外人,害羞什么?”苏元青不依不饶凑近她的脸庞,微微弓腰,伸手在她的秀鼻上轻轻一刮。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房了。”心底的窃喜一下子爬了上来,小脸早已涨得通红,怕再待下去,说话也不能利索了。
“哥哥,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她轻轻摇头,一颗心变得不安起来,紧紧抓着苏元青的手,“是不是殿下出什么事了?”
“他好端端的,能出什么事?”苏元青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浮出冷冷的讥笑。
苏木槿见哥哥这副模样,心中更是火急火燎,撒开手,朝府门外走去。
“如无意外,他马上就要成亲了,工部侍郎杨谦之女杨婉,会是他的正妃。”苏元青没有回头,淡淡说道。
这样的回答,无异于晴天霹雳,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她日日夜夜期盼着他能从青州平安回来,却等到这样的消息。
她身子一软,看了看手中自己一针一线,连夜赶制出来的春衫,强忍泪水,“没事,我就去看看他。”
“他现在人在杨谦的府邸,你去做什么?”苏元青的心里一样不好受,虽然今日圣上并没有下赐婚圣旨,可在一众朝臣面前,已经表明了心迹,这门婚事,水到渠成,回天无力。
她强颜欢笑道,“哥哥,哪怕他真的要成亲了,我也要去他一面,从前我那般待他,伤透了他的心,今日等来这样的结局,我没有怨言的,我只不过想再看他一眼。”
想……
把这件春衫送给他。
“妹妹!”苏元青再回头时,她已经不知去向,他无奈也只好匆匆出了门,去寻找她的身影。
苏木槿一路从府门出来,直奔晋王府,可看到长街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的样子,她却犹豫退缩了。
哥哥说的那番话,让她心乱如麻,谢珩才从宫里复命回来,便马不停蹄去了杨婉那儿,那信上写的难道都是假的,是虚情假意吗?这才过了多久,他就……
她怎能不胡思乱想,简直就是肝肠寸断。圣命难违,一旦圣上下了赐婚圣旨,又该如何是好?
她愣了一愣,扭头往春水湖边漫无目的地走去,心乱如丝。每日眼巴巴地盼着他回来,信誓旦旦地以为,只要他回来,第一个想见到的就是自己,可如今看来,倒像是自己多情了。
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她在停下脚步,望着雾霭茫茫的湖面,一颗心支离破碎。远处相思拱桥上有手牵手,深情对望的眷侣,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容,更有人泛舟湖面,相互偎依,情深似水。眼前这一幕幕就像一把尖刀,狠狠地剜割着她的心窝,血肉模糊。
她伸手抹了抹脸上未干的泪痕,用力地挤出一丝笑容,双手死死地揉捏着春衫,努力不让自己再掉一滴眼泪。
无论如何,都要见他一面的,哪怕他真的要娶别家的女子,那又怎么样?重生这一世,本就不奢求太多,只要能看他开开心心的,也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她只装作若无其事,又反复思索了见了谢珩以后,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她其实,可以一点都不在乎的。
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春日里的天,瞬息万变,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莺飞燕舞,眼下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不少一会儿,就下起了滂沱大雨。
这场春雨来得毫无预兆,她不得不加快了步伐,雨滴落在身上,衣裙变得湿重,寒意钻进了骨子,她浑身打了个激灵,忍不住轻咳几声,浑身颤栗。
原想着四处找个亭子先避避雨,却在这时天际划过一道光亮,灰蒙如夜色的天,恍如白昼,瞬间电闪雷鸣,声势浩大,震耳欲聋。
她最是害怕这样的雷雨天,小的时候都是窝在娘亲的怀抱里才能睡着,后来自己一个人偷偷躲在被窝里,吓得浑身发抖,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如此。
她吓得喊出声来,赶忙蹲下身去,惊慌失措,瘦小的身子蜷缩在一起,紧紧地护住怀里的春衫,雨水冰冷无情地敲打在她的身上,她发丝凌乱,贝齿死死地咬住下唇,眼眶红润,像一只受伤的小鹿,吓得浑身哆嗦,寸步不敢挪移。
她低声呜咽,可耳畔只是春雨淅沥。
正在万念俱灰的时候,她却听见远处正隐隐约约有人呼唤自己名字,熟悉的语气中带着焦虑,愈来愈近。
她失魂落魄地从怀里缓缓抬起头来,却见天地间已经是烟雨朦胧,待声音近些,她才如梦初醒般,泪如泉涌,嗓音低垂无力,“阿珩!”
“槿儿,对不住,本王来晚了。”他的嗓音微微颤抖,有些支离破碎,不稍一会儿,高大伟岸的身躯就像一道厚厚的屏障,将所有的疾风骤雨都挡住了。
日思夜想,盼了他好久,他终于出现了,先前的失落通通抛之脑后,她站起身来,任由他紧紧地抱住自己,宽阔厚实的胸膛,让她瞬间卸下强撑已久的坚强,泪水绝提,放声大哭。
“本王来晚了。”他紧紧拥着她,只想长长久久地留住这一刻得之不易的温存。
“你怎么才来,我以为……我……”她低低抽泣,连句话也说不完整,香肩微微耸动,双眼红肿地像颗水蜜桃一般,眼泪不住地往下掉,越发显得楚楚可人。
越想越气,平白无故地叫她的心,一下子从云巅落至深渊,来来回回,跌宕起伏。
她忍不住抡起拳头,往他的胸膛上锤了几下,痛苦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知道的,本王都知道。”他眼里泪光闪烁,将她一把横抱了起来,往旁边小亭子急匆匆奔走了过去。
将她轻放在一旁的美人靠上,谢珩飞速将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披在她的身上,万般自责道,“本王去过你府上,可他们说你出门了,对不住,是本王的错,本王让你受委屈了。”
她渐渐收起了哭声,瘦小的身子微微发抖,巴掌大的脸庞上怨气满满,可眼里分明是万分担忧。但在看到谢珩身上穿了一件崭新的春衫时,她的小手不由地紧了紧,问道,“殿下可是从府里来的?”
这件春衫的针线手法,一看就不是礼部做的,花纹样式也极其罕见,倒像是哪家手法娴熟的小姐,一针一线亲手缝的。
谢珩愣了愣,笑容有些凝固,不敢直视她的双眸,轻声说道,“是啊!本王才送青州回来,父皇挂念,少不得又多说了几句话,一来二去的,耽搁了些时辰。”
他伸出手来,试图去牵她的手,她却往后缩了缩,他心一沉,宛如刀割。
她心平气和道,“哥哥替我去过殿下府上,可是殿下并不在。”
“你……”他有些尴尬,遮遮掩掩道,“你找本王可是有什么事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这才从青州回来,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眼神东躲西藏,说话也是吞吞吐吐的。
看着他原想搂抱住自己,最后却僵硬在半空中的手,苏木槿的心里百感交集,她有很多想跟他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就好像一堵澄澈通明的石墙,横在他们中间,明明心与心相对,触手却遥不可及。
谢珩也觉得此时的气氛很是压抑,干笑道,“听闻你见过母妃,还有皇祖母?”
“是,”她道,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又问,“殿下可是从杨大人的府上来的?身上的春衫,是杨婉姑娘送给你的吧,我瞧着好看,殿下穿着也很是合身呢?”
听着她强忍醋意说完这一番话,谢珩的心底忍不住笑出声来,只是表面依旧强装镇定,忍不住得寸进尺道,“是啊,本王知道你慧眼识珠,故此特意穿出来给你瞧瞧,怎么样?是不是比成衣坊那些要精致地多了?”
她气得险些立马就走,可事到如今,不管如何,又怎能因为一件春衫就这样狼狈而逃?
他和杨婉二人,会成亲,还会白头偕老,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甜蜜时光还很长,这只不过是一个开头罢了,她哪里会这么脆弱?心里再难过,也万万不能让他看出破绽。
她破涕为笑,轻描淡写道,“原来真的是她送给殿下的,这样温婉体贴的女子,殿下可要好好珍惜才是。”
看着她这一茬接一茬的气焰,谢珩再也忍不住,凑近她的脸庞,浅浅笑道,“你吃醋了?”
她扭过头去,没有说话。
他却从举起手来,将春衫的一处袖子扯在她的眼前,问道,“还记得,你送给本王的那只香囊吗?”
她有些茫然地看向他的袖子,却见上头绣着一朵雪兰花,再看谢珩似笑非笑的脸庞,她的小脸瞬间变得通红滚烫,喉咙里连句像样的话也说不出来,羞愧难当。
偏偏在这种节骨眼上,怎么就叫他逮了个正着?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是要故意逗她,简直就是泼皮无赖,这不就是故意欺负人吗?
“该不会,连母妃的醋,你都要吃吧?”他问。
“……”
“母妃知道本王要去青州,所以特意缝制了这件衣衫,御风防寒,”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的手里的春衫上,“这是?”
“没什么,”她飞快藏到身后,“殿下此去青州可还顺利?”
人都已经平平安安地回来了,还来这一套虚词,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二来也好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想了想,故作一本正经道,“顺利,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大概谢瑞早已经料到有人会告密,故此青州之行,风平浪静,十分顺畅。
“殿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她道,心头松了口气,“前些日子,我去过宫里的。”
谢珩见她消了气,也跟着坐了下来,往她身边靠了靠,有些紧张道,“她们找你做什么?”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找我说说话。殿下去了青州,哥哥也不在府上,我也正愁找不到人说话,好生无趣……”她道,捏着春衫的手心,有些冒汗。
这哪里是自作多情,分明是自己太过于殷勤,心思又敏感了些,他什么都没说,却把自己给暴露了,着实有些难为情。
“皇祖母可有为难你?”他始终不放心,也正如自己推断的一致,他才去青州几里,宫里那两个人,怎么就如此按耐不住了?
也怨他离去之前不曾多留个心眼,等到了青州才想起这件事来,连夜给皇祖母写了信,却哪想迟了一步。
眼下看这畏畏缩缩的模样,哪里是说说话这么简单?否则今日见面,她又怎么会突然想到杨婉?
她摇摇头,“太后娘娘待人和善,又怎么会为难我?殿下去了一趟青州,怎么就胡思乱想了起来?”
“本王只是随口问问,没事就好。”
“殿下,我见过杨婉姑娘的,在慈宁宫里,”她道,“殿下……我替殿下高兴,她是很好的姑娘。”
她像逃命一般,飞快地说完这些话,谢珩收回目光,眉头深锁,“不管你信不信,本王不会娶她的。”
“违抗圣旨,是要杀头的,殿下不能这样任性。”这样的消息,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可又能如何?如果谢珩为了自己,抗旨不遵,那才是真的自私呢?
她不会这么做,也不能这么做。
“我先前说的那些话,也都是……说着玩的,殿下不用放在心上的。”看着谢珩肃穆的神情,她咽泪装欢,默默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谢珩毫不犹豫地站起身,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夺过春衫,自嘲道,“你叫本王不必在意,那这又是什么?”
他离得很近,炙热的目光落在她的脸庞上,能清晰地看到她那两只困倦无神的眼眸,因为胭脂覆盖,而让人难以察觉。
他轻抬手,将她紧紧攥成拳头的五指打开,上头有几点清晰的针洞,令人心痛不已,“槿儿,相信本王一次好不好?你不需要为她人做什么承让,更不要委屈了自己。”
“殿下……”她声音沙哑,想抽回手,谢珩却握得更紧了。
“我信的。”她说,心酸又有些无奈。
难道真的要重蹈覆辙上一世的悲剧吗?
他将她冰凉的小手握在掌心,轻轻揉了揉,心疼道,“还疼吗?”
她摇摇头。
“往后,不要这般辛劳了,有诺大的成衣坊在,本王还不至于连件衣衫都没得穿,要是因为这个把你给累倒了,本王心里怎能过意得去?这春衫,穿在身上,份量未免也太沉了些……”
“……”
明明心里喜欢地不得了,偏又在这里说些有得没的,倒像是嫌弃她手工笨拙似的。
“殿下既然这么说,那也正好,哥哥与殿下身形一致,不如就送给他吧……”
“……”谢珩心头一紧,死死地抓住春衫,并没有放手,二话不说,整整齐齐地穿到了身上,不差分毫,很是合身。
苏木槿见他这般模样,也忍不住上前,替他理了理褶皱,柔柔地笑道,“殿下喜欢就好。”
抬手的瞬间,她手腕上那只紫玉镯子,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了谢珩的面前。
不用她说什么,谢珩就已经知晓,母妃已经认定了她,偏偏她是个局中人,冷暖不知,可说到底,还是自己疏忽了,该给她的心安,半分都没有,才会叫她如履薄冰。
“手上的镯子很是好看,也是自己缝的?”
“……”她慌忙收回手,老老实实道,“是贵妃娘娘赏赐的。”
“只是说说话而已?”他道,“那本王去的时候,怎么也没见她送本王一只?”
“贵妃娘娘是殿下的母妃,殿下要什么,娘娘自然都是乐意给的。”她道,下意识地转了转手腕上的镯子,神情有些不自然。
“本王要你……”他道,看着她慢慢泛红的脸庞,一字一句道,“她也能给吗?”
“殿下在说什么呢?”她不由自主往后退了退。
果真是春日最容易柔情百转,也容易动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谢珩很快就捕捉到了她那一闪而过的羞涩,刚想说什么时,只觉胸口一阵剧痛,有股热流从喉腔中涌了出来,缓缓溢出嘴角,他眼前一黑,紫黑的瘀血滴落在地面上。
她惊呼一声,慌忙伸手去扶谢珩。这时邢谦不知道从哪里突然跑了出来,抢先扶住谢珩,伸手搭脉,动作利索,神情淡漠道,“二小姐请先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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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她问,难以掩饰心中的期盼,双眸发亮,身子不自觉往哥哥旁边挪了小半步。
40、来日方长
“你去告诉哥哥,我今日无论如何也是要见到殿下的。”她道,语气冰冷且决绝。
正在这时,门口突然响起了仓促的脚步声,咚咚咚几下,厚重的敲门声接踵而至,一个清甜明亮的声音传了进来,“木槿姐姐,是我,杳杳。”
茯苓见状忙解开小姐身上的绳索,又急匆匆地去开了门。谢杳急匆匆地闯了进来,气喘吁吁道,“木槿姐姐,我来是要告诉你,九哥他……”
“小姐……”茯苓只是紧紧抓住她的手,试图让她安静下来,可也是有心无力。
看着自家小姐这副模样,茯苓也是心如刀割,爱莫能助,事情的轻重缓急她自然是清楚的,可如果现在小姐去了,定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说闲话的,她再忠心耿耿,也不能如此不顾小姐的名声啊!
苏木槿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去听她说什么,只是迫不及待地往府门外跑,一边道,“公主定要替我好生拦住哥哥,我现在就去晋王府。”
哪里能不害怕,谢珩去青州之前,她寝食难安,一直在担忧的事情,眼下怕是要真的发生了。
茯苓猛地摇了摇头,有心无力道,“小姐,您就听奴婢一句劝吧,大公子都说了,殿下马上就要娶别家的女子了,小姐这会子去又算是什么?更何况,晋王府里定会有人照看殿下,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小姐只需静候佳音便是。”
“看来你是不愿意帮我了?对不对?”她道,“那好,从今日起,你也不用唤我小姐了,我的事,也再无你无关。”
她说着,拼尽力气,死死挣扎着,又不一会儿,细白粉嫩的手腕上,已经被布条勒出了一道道红肿的印记。
“是哥哥,对不对?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还能是谁,从背后将她打晕,强行带回府,除了哥哥,还会是谁?苏木槿感到心酸的同时,又有些无奈。可大概他真的不知道,谢珩在自己心中的份量吧……
她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换上干净的衣衫,屋子里暖烘烘的,外头静悄悄的,春雨已经停了,茯苓趴在床边轻轻合着眼,睡得正香。
谢珩突然吐血的事,她历历在目,刚想坐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四肢正被布条紧紧地捆绑在床榻上,心中的焦虑一拥而上,她使出浑身解数,伸手拼命想解开,就差用牙去啃咬了,眼里急出了泪。
“他受伤自会有人照顾,与你又有什么干系?”苏元青看到谢珩的一刹那,肚子里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原以为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哪想是自己看走了眼。
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愤怒惊吓到了妹妹,他语气慌忙变得柔和了下来,“妹妹乖,跟哥哥回去,好不好?”
她本想跟上前,苏元青却突然出现,拦住她的去路,冰冷着面孔道,“妹妹,跟哥哥回去。”
诺大的动静把茯苓惊醒了,她揉了揉眼,看着小姐这副心急如焚的模样,忙上前牢牢抓住她的手,极力劝阻道,“小姐,您冷静点,不要这样……”
茯苓默默低下了头,哽咽道,“大公子这么做也是为了小姐您好啊!”
“茯苓,你快帮帮我,我需得马上见到殿下……”她哭腔愈发强烈了起来,小声哀求道,“帮帮我,好不好?”
她哪里听得进去,只是想快些解开,好去晋王府,看看谢珩到底怎么样了?
看着茯苓并未上前想帮,她的内心已经绝望到了极点,布条捆得严实,哪是她自己能够解开的?
“不,我要去。”她摇摇头,毅然决然地跟了上去。
苏元青很快反应了过来,伸手往妹妹的后背轻轻地击打了一下,看着妹妹安然无恙躺在自己怀里,这才放心。
一路飞奔至晋王府,原本重兵把守的大门,而今却敞开着,连个人影也没有,凄凉的气氛扑面而来,她内心也越来越不安。
进了府门,平日里该是几个清扫庭院的丫头婆子也不知去向,四处都是空荡荡的,等进了内院,这才看见有几个家仆正把一些繁杂的陈设,往外面搬。
她小跑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为首的家仆摇了摇头,眼里满是哀伤与忧虑,又叹了口气,却始终没有说话。
诡异的气氛,席卷她的全身,脑海中有个恐惧的念头,一闪而过。
难道,谢珩他已经……
前世,嫁给谢珩的三年,她足不出户,早已经将这座府邸走了遍,而今更是轻车熟路就找到了他居住的厢房。
同样是大门敞开,连屋子里的所有的窗格也已经全部被打开,阳光透过窗纱,浅薄地散在地上,柔和静谧。
偏偏这个时候,她却退缩了,脚步渐渐地便地沉重了起来,殊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进了屋子。
谢珩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的中衣,双眼紧闭,静静躺在六尺宽的沉香木阔边上,脸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
她身子一软,险些栽倒在地,昨日在春水湖边见他的时候,还是神采奕奕的,可这才隔了一晚。
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她连忙抱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响,慢慢地朝床榻边挪了过去。
“阿珩……”她声音颤抖,伸出手来,却迟迟不敢去抚摸他的脸庞,她害怕触摸到的会是一具冰凉的尸身。
“不是说好,要平安回来的吗?”她问,抹了抹眼泪,微微笑道,“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啊?”
心底隐忍了好久的悲伤,顿时轰然崩塌,她几乎是发了疯了一样,伸出手来,用力地摇晃着他的手臂。眼泪落在他纯白无暇的袖子上,已是无语凝噎,悲痛到极点。
却在这时,她只觉谢珩的指尖似乎轻轻动了动,紧接着缓缓睁开了眼。
在看到苏木槿的瞬间,谢珩的双眸里燃起了一丝温和的光亮,可很快就黯淡了下去,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哭得这么伤心,你该不会是以为本王已经死了吧……”
“……”
她连忙摇头,微微垂首不敢直视谢珩的双眸,不管怎么样,刚刚自己的确是这么认为的。谁让他睡得这般深沉,还当真以为他再也回不来了。
他伸手替她擦拭去眼角的泪水,猛呛几口,冲她微微皱眉,“本王好容易才睡着的,你倒好,也不消停。你说,这次该怎么罚?”
“殿下还说呢,好端端的怎么就这样了?太医可有瞧过,又是怎么说的?”她问,“我方才来的时候,那些人,他们又在做什么?”
听闻此言,谢珩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有些僵硬,他缓缓收回手,淡淡道,“你走吧,父皇已经拟好赐婚圣旨,本王很快就要成亲了,自己保重吧……”
这个消息是谢珩回了长安以后,永庆帝召他进宫的时候说的。本以为此次青州立了功,退一万步来说,事情多少还是有些转机的。可哪里想到,等来的却是这个消息,好在赐婚圣旨未下,谢珩一出宫,就去找了杨婉,可是她却不肯放弃,也不愿意相帮。
自然,那些叮嘱,他也一直铭记在心,从前他无所畏惧,可现在每走一步,他都变得极其小心翼翼,不是贪生怕死,而是怕她伤心难过。
可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毫无征兆地倒下了,昨日太医诊脉时,只说是身体劳累过度,静养几日便好。这话,也只能哄哄三岁孩童了,他自然不信。
后来在他的坚持下,太医这才道出了实情,原是实为罕见的一种怪病,一旦染上,不会七日就会暴病而亡,与之接触者,稍有不慎也会危在旦夕。
“殿下是要赶我走吗?”她道,“还是说殿下怕自己时日无多,所以就拿杨婉姑娘来说事,好让我知难而退,殿下觉得我说得对吗?”
谢珩扭过头去,冷冷道,“你不用自作多情,本王只是不想因为你的出现,而伤了她的心。”
“那我偏要留下呢?以现在殿下的气力,难不成还能亲自起来,敢走我不成?”她问,语气比他还要冰冷上几分。
见她死活不肯离去,谢珩心中又烦又闷,正如她说得这般,此事的自己全身乏力,连说话都觉得喘不上气,他无奈了极点,轻叹气道,“本王真就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人,你一个女儿家,知不知道矜持?”
她道,“不知,殿下既然如此在意这些礼数,不如等病好了,亲自指点吧,往后来日方长,只是眼下,我怕是不能从命了……”
“……”
若非现在奄奄一息,他定要起身好好说教一番,偏偏什么时候竟有了如此顽劣的性子,敬酒不吃,罚酒不也不怕,可真真是无法无天了。
他索性转过身去,一言不发。
她心头松了一口气,又见邢谦捧了药晚从外头进来,她起身上前接过,微微一笑道,“邢将军,让我来吧……”
正在这时,只听见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永庆帝。
看样子,应该是下了朝以后,马不停蹄地就赶过来了,额头上满是汗水,神情肃穆,在看到苏木槿的瞬间,微微有些吃惊,同一旁随行而来的太医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昨日还是好好的,怎么今日突然就病倒了?”
又见谢珩起身要行礼,永庆帝忙上前阻拦,一脸心疼地问道,“你觉得怎样?可有哪里不舒服?”
看着往日生龙活虎的儿子眼下却是这般病容,他这个做父皇的,怎会不心疼?
诸多的皇子中,谢珩脾性虽刚烈了些,可一向懂事听话,从小到大,但凡遇到什么事,都是自己咬牙坚挺过去,从来不愿同他人说起。
要不是今早太医匆匆赶来,禀明此事,说是已经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自己应该还会被蒙在鼓里。
他道,“儿臣让父皇忧心了,只是身子觉得有些困乏,没什么大碍。”
这样的回答,让永庆帝想起了谢珩的幼年时,不爱说话,看似与其他的兄弟姐妹格格不入,甚至连太傅都不惜直言,说这孩子天资虽高,可性子太清冷了些。可是后来,永庆帝每每被一些琐事烦忧的时候,谢珩总能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替他排忧解难,那个时候,他不过才七岁。
他不是不够聪明,而且懂得敛尽锋芒,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有求过自己什么,唯独赐婚一事,这也是唯一一件,他求了许多次的事,可自己却始终没有答应。
永庆帝心中自责的同时,也不禁反问自己,这一次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其实有些担忧,没有必要的。
苏木槿见屋子里挤满了人,便寻了个空子,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刚走出门口,却见庭院内站了一人,背影很是熟悉。
那人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却是杨婉,看到苏木槿的瞬间,她也有些诧异,干笑道,“苏姑娘,你也是来看望殿下的吗?”
她微微点头,浅浅一笑,没有作答。
不稍一会儿,永庆帝在几个太医的簇拥下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眉头深锁道,“朕先前说的,你们可都记清楚了?”
那几个太医点头如捣蒜一般,连连回道,“微臣一定竭尽全力。”
永庆帝仰起头来,蔚蓝色的天际,万里如云,清风微拂,而后像是下了一个什么重要的决定,收回目光,“既然他自己也清楚,那么凡事也不用太强求。”
为首的张太医听闻此言,迟疑了一下,劝道,“此怪病实属罕见,又容易传染给他人,皇上不如早些回宫吧,龙体为重,这儿自有微臣守着……”
“你也上了年纪了,有些事不用总冲在前头,况且你自己也说了,只需安心静养,会有转机的,不过也要看,有没有人愿意在他身边贴身服侍了,”永庆帝长叹一口气,“虽然不缺人,可那些个手脚笨拙的,朕放心不下……”
苏木槿只是惦念着谢珩的身体,对他们的谈话并未在意,而一旁杨婉则听得一清二楚,身子还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心中颇有顾虑。
她好容易才讨得皇太后的关心,晋王妃已经十拿九稳,哪想竟然出了这样的事,而听永庆帝的意思,似乎要自己做一点牺牲。
太医的话,她也听见了,谢珩能不能躲过这一劫还不得而知,若是自告奋勇去了,稍有不慎,怕也会搭上一条小命。
好在永庆帝并没有点明,杨婉的心里有一丝侥幸。只当是充耳不闻就好,眼下赐婚圣旨还没下,哪怕晋王有个三长两短,那也与自己无关。
正当自己以为能够逃脱的时候,张太医的眼眸在她们二个人的身上转了转道,“二位姑娘若没什么事的话,也都请回府吧……”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啦啦,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码字机
“哥哥,难道看不见吗?殿下他受伤了,我要去见他!你别拦着我!”她奋力地想挣脱哥哥的阻挡,却力不从心,只能指着地上残留着的那一滩血迹,神情绝望。明明都已经这样小心翼翼了,难道前一世,青州之行的结局,真的没有办法改写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