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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成为朝廷鹰犬,我选择放飞自我》 第541章 第 541 章 无主角出场
另一边, 怀王从宫中出来,很是焦虑。
他去春雨楼本是会见一名投靠他的幕僚,不曾想话说半道就被盛昭烬闯了进来。
他那时才知所谓投靠不过是道诱饵。
按理身为大渊怀王,陛下亲信, 应该立刻离开, 撇清干系, 可盛昭烬的话却让他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盛昭烬只坐在椅上,淡淡说道:“若皇帝非皇家血脉, 你说那位置还坐得稳吗。”
盛昭烬的话好似有魔力一般让他停下开门的动作, 震惊之余,又不知透着怎样的心思坐了回去, 直到天明。
其实后面两人什么都没说,只喝了半夜的酒,然后便散了。
合作需要试探,需要时机和信任, 非一蹴而就, 尤其还是这种事上。
如今朝局看似平静, 实则暗中波涛已然涌起, 他自是有所察觉的。
身在帝王之家,若连这点政治敏感度都没有, 坟头草都得有一人高了。
原本还想之后寻个机会接触,不曾想竟被太后知晓,还闹到陛下那里……
怀王神情惶惶, 生怕一回怀王府就收到抄家的圣旨, 甚至心底升腾起想要逃跑的心思。
若是离开大渊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怀王留步。”
一女声响起,怀王刚出宫门不远,路过一条胡同, 便被叫住。
他扭头一看,胡同里站的竟是林君柔。
此地靠近宫门,这会正是上值的时辰,四下里反而没什么人烟。
但怀王经过早上那幕,着实不大想与盛国的人接触,就当那夜他是被猪油蒙了心,这会已被敲打的清醒过来,焉能与这些人再扯上关系。
至于陛下那,就指望陛下顾念旧情,放他一马吧。
怀王转身欲走,却再次被林君柔叫住。
“王爷不想去见见王妃吗?若晚了……”
怀王迈出的脚步停下,面色当即一沉,转身大步走入巷中,“这里是大渊,不是盛国,你们若敢让本王王妃少一根发丝,本王便是拼上这条命,也要你等不得好死!”
林君柔只是冷漠的看了他身后一眼,而后便垂下眸子,不再理会。
怀王见状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立即从愤怒中缓过神来。
怀王妃深居浅出,盛国使团哪来的能力把人从府里弄走,他也是被皇帝吓糊涂了,连这种借口也信。
怕是对方的目的是他……
怀王扭头要走,忽的后脑一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抽了一下,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付云奕熟练的将怀王扛在肩上,压低声音,“快走。”
林君柔点了点头,快步走向巷子另一头,那里稍宽些,有辆马车候在那。
待付云奕二人扛着怀王上车,马车便不疾不徐的动了起来,直往会同馆而去。
路上人多,摊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更有人不时聚集,流言乱传。
“听说了吗,上面那位竟非皇家血脉。”
“还说是个奸生子。”
“我也听说了,另一边听说还是个太监……”
……
百姓小声议论,警惕四周,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便迅速散开。
人心惶惶,反而无人在意一辆路过的马车。
待下车时,付云奕已将怀王装入一个极大的箱子,被下人抬入会同馆内,直到林君柔的闺房之中。
盛昭烬早就等在那,见东西进来面上露出一丝微笑,看林君柔的目光也柔和下来,“都准备好了?”
林君柔垂头盯着雪白的绣鞋,根本不敢去看盛昭烬的脸,声如蚊呐,“好了。”
盛昭烬上眼皮微微下压,“嗯?”
林君柔身体猛地一颤,声音大了几分,硬是逼出几分娇媚之感,“好了,人抓到了!”
盛昭烬淡淡的嗯了声,“那就放床上吧。”
付云奕将肩上麻袋打开,把怀王从里面拖出来,扒掉衣服丢在床上,而后默默后退,路过林君柔身旁时停下,目光满是疼惜。
即便是他也知道盛昭烬要做什么,可张了张嘴,刚想说话,身后便传来盛昭烬的声音。
“安远侯府是该动一动了,付大人想怎么个动法?”
往上那是通天云梯,往下,便是直坠幽冥。
付云奕张开的嘴重新闭上,安远侯府并非只有一位安远侯,上有母亲祖辈,下有兄弟姐妹,焉能因一己之私,让亲眷为其送命。
付云奕失魂落魄,挪着步离开林君柔的闺房,不敢再回头看上一眼。
林君柔早就习惯了,泪水蒙眼,扯开自己的衣袋,将衣衫一层层脱下。
原本洁白的肌肤遍布伤痕,甚少见血,如一道道或青或红的蚯蚓,纵横交错,有新有旧。
盛昭烬只是慵懒的看了她一眼,“只凭这样就以为能拿捏住怀王?”
林君柔深深吸了口气,“那我还要怎样?”
盛昭烬拍了拍手,有两名侍卫拖着静婉长公主走了进来。
长公主已然昏迷,如死狗一般被丢在地上。
“娘!”林君柔先是一惊,接着便扑到静婉长公主的身旁,试图将人唤醒。
然而长公主睡得极沉,并无任何动静,明显是用了迷药。
林君柔一双美眸瞪向盛昭烬,终是多了两分颤巍巍的怒火,“你对母亲做了什么,她好歹也是你亲姑姑!”
“如今活在世上,被孤称之为姑姑的公主足有不下十位,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无妨。”盛昭烬缓缓起身,从袖间取出一把匕首丢了过去。
匕首只是街上最常见的那种,刀柄为榆木制成,不见任何装饰图案,就这么丢到林君柔的手边,发出一声动静,刀鞘开了一半,能看出刀锋并不算锋利,隐有锈迹附着。
林君柔不敢置信的看着那把匕首,一瞬间就明白盛昭烬的意思,声音陡然拔高,“你要我杀了我娘?!”
“你也可以不杀,但孤回国后便会言明静婉长公主与惠宁郡主因思乡病重,不治身亡。”盛昭烬轻轻敲着桌面,“你们现在就可以离开,孤可以给你一笔银子,便算作这些时日陪孤的费用,之后怎么过那便是你们母女的事情了。”
“不行!”林君柔从地上爬起,“我之所以在这,不止因我为盛国皇室,也因你与太后瑞王合作,我需得留下为你等传话,若我走了,合作又如何是好!”
盛昭烬嗤笑一声,“孤的手里也不止那一张牌,做与不做,看你选择如何。”
林君柔仿佛被逼到了悬崖上,稍一动弹便是粉身碎骨。
纵然盛昭烬给了她一条康庄大道,可道路另一侧却只是街边百姓的寻常日子。
即便给了她一笔钱又能用多久?
能保她锦衣玉食多久,又能保她做人上人多久?
她又为何忍盛昭烬到现在……
那所谓的康庄大道对她而言便是万劫不复!
是比悬崖还可怖的地方!
弑母?
她知道这位母亲也不过是这两年的事情。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林君柔慢慢拾起那把匕首,刀鞘掉在地上,她的脸映在刀脊上像是被蒙上一层薄雾,看不清容貌,却依稀能辨出五官,只是眼歪嘴斜,丑陋至极。
她握住刀柄的手越来越紧,猛然举起,刺下!
一次不够,那便再来几下。
鲜血从静婉长公主的胸口流出,染红了地毯,染红了匕首,也染到她身上为数不多的衣料。
直到地上的人真正变成一具尸体,林君柔迅速起身,将匕首塞入怀王手中,将她手掌上那些粘稠的血液蹭到他的手腕上。
现在还剩最后一步了。
林君柔看向盛昭烬,意有所指。
盛昭烬笑了笑,并不拒绝……
就在这时,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在房间扩散,与熏香混在一处,浅淡之余又沾染上一点甜腻。
盛昭烬已经抱着林君柔倒在床上,忽的本能里察觉到一丝不对,起身想要查看,忽的一阵头晕目眩,跌回床上。
再看林君柔,发现对方已经双目紧闭,陷入昏厥。
他看见床头的烛台,拼尽全力伸出手,只要弄出动静,外面有人看守,只要弄出声响,必会发现异常。
偏在这时,一只手从旁伸出,抓住他的手腕,将那只手送了个回去。
盛昭烬拼命抵抗着睡意看去,正对上一张颇为丫鬟的脸。
接着忽的便明白过来。
这房间里一直有一个人,被所有人忽略,又理所应当的站在角落。
是林君柔的贴身大丫鬟,好似是叫做……汀兰。
暗九没想到盛昭烬这么能抗,干脆又取出一包药悉数塞进他的嘴里。
双倍的量,盛昭烬即便再能抗也受不住,昏死过去。
暗九反手取来一边烛台,将上面的蜡烛剥下丢在一边,一手扯过怀王左臂,对着肉多的地方刺了下去。
血液涌出,剧烈的疼痛让怀王骤然睁眼,刚要叫出声,一只手已经死死压住他的嘴巴,让他生生吞了回去。
怀王醒了,如同溺水般剧烈喘息着,视线一扫,当即将眼前环境尽收眼中。
只见房间昏沉,地上倒着一个人,他在宴上见过,正是那什么盛国的长公主,只是胸口已被戳烂,尽是血腥。
床上则躺着两个人,一个没穿衣服,一个腰带解了,看样子是正要脱衣服。
这俩人他也认识,而且床上没穿衣服的也得算他一个。
怀王猛地将手中匕首扔了,踉跄下地,却被床上俩人绊了一跤,一头栽下。
危险之际,有人扶了他一把。
怀王看去,是个丫鬟,“你是……”
“天禄卫。”暗九淡淡回了句,看怀王的目光很是不爽。
她已将真正的汀兰换下,潜伏在此,本想多得些消息,可今日却被逼着不得不现身将怀王给捞出来。
若真让盛昭烬的计划做实,怀王十有八九会被逼倒戈,这边等同于在皇帝身后放了把刀,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衬人不备,将迷药投入香炉,将盛昭烬等人迷晕。
然而与暗九的郁闷相比,怀王却是狠狠地松了口气。
亏他以前还觉得天禄卫无孔不入,很是烦恼,如今却无比庆幸天禄卫能做到这般。
庆幸之后便是愤怒,怒到他恨不能一刀送盛昭烬归西。
他忍了又忍,才没真把人弄死,将地上衣服一件件捡起重新套回身上,压低声音问道:“现在怎么办?”
“随我来。”暗九打开后面的窗户,从里面翻了出去,扭头看去,发现怀王也有些身后,翻窗的动作还算利落,心里总算稍稍松快一点。
若真是个连后门都不会走的,于她而言也是个麻烦。
她在前方引路,专走小路,偶尔翻墙,直到后门处。
那有数名天禄卫正在门外值守。
会同馆内部有使团自行巡守,门外则还需要大渊的士兵,皇帝为了防止意外,特意将这活交给林清。
如今也是方便。
后门打开,原本值守的天禄卫很是诧异,看到是怀王,诧异中多了警惕。
直到暗九亮明身份,几名天禄卫方才恭敬让路。
暗九绕出会同馆,找了个没人的巷子停下,取出竹哨吹气,又握在手中感应片刻,对怀王道:“指挥使让我送你入宫。”
怀王那敢拒绝,连连点头,坚定道:“现在就去!”
第542章 第 542 章 ……
皇宫内已有变故, 皇帝一连下了几道命令,天禄卫散于城中,但凡无故传言者皆先拿下,押入牢中待审。
杨昭调来更多禁卫, 皆已披上铁甲, 手持腰刀, 将皇宫围成铁桶一般。
肃杀之气,迎面而来。
但御书房内却静的落针可闻。
怀王直到进门, 才发现此处除了他只有皇帝一人, 连吴德海都站在门外,距离此处有段距离。
怀王原本就悬着的心这下更没底了, “陛下,臣是遭人算计……”
李明霄身着明黄龙袍,在榻上坐下,将一旁炕几上的奏疏往他那边推了推, 示意他自己看。
怀王实在不想过去, 但皇帝看着, 也只能硬着头皮过去将那奏疏打开。
瑞王李辰瑄被关在偏向南境的一处地界, 那里贫穷落后,瘴气常年不散, 多蛇虫鼠蚁,算是大渊流放犯人的一个去处。
就在三日前,此地知府突然叛变, 率府兵放出李辰瑄, 打出‘诛伪君,复正统’的旗号,一路往东北去了。
东侧亦有军队凝聚, 自勾越与大渊的边境冲出,足有十万余众,打着瑞王威虎军的名号,亦是往南行军。
“这……”
怀王看看奏疏,又看看皇帝,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瑞王兵变他倒是看出来了,可一个往东走,一个往南走,皆在大渊国土之外晃荡,看的人很是迷茫。
“大军前方便是镇威关,若突破关口,后方便是临靖城,一旦城破,后方一马平川,可直插大渊东部腹地。”
李明霄声音带着冷意,冻得怀王身体微微发颤。
终是要打仗了,只是这仗并非与他国打,而是自家事。
等等……
怀王甚是震惊,“瑞王一直被关押,即便有私军,三五千人已是困难,怎可能弄出十万人!”
李明霄冷笑,“是啊,便算他养了一万人,那多余的九万又是从何而来。”
真是好难猜啊。
但眼下并非计较这个时候。
他道:“朕已命驻军严防,一得机会,击溃叛军。”
怀王犹豫片刻,试着询问:“要不让昭国公过去看看?”
李明霄却拒绝了,“阿清是朕的最后一道防线,京中一旦有变,将局势交于她,必能保住城池。
若放她去边境,即便不会令她蒙尘,亦会有所不妥。
而且……”
李明霄顿了下,眉眼柔了几分,“朕离不得她。”
怀王只瞄了一眼,顿时头压得更低了。
他男女之事经历不少,怀王妃更是他倾慕之人,见过猪跑,更尝过猪肉,几乎一看皇帝眼神就立即感觉到不对。
再联想之前种种,顿时全部通透,也都释然了。
怪不得明明是亲兄弟,结果皇帝看昭国公的眼神就比他更亲近。
这种事是真比不了。
但相对的,他也有些纠结,是不是皇帝单身久了,不肯纳妃,这才走歪了路?
还是皇帝从心里就不喜欢女人?
怀王张了张嘴,愣是怕死的没敢劝。
然后李明霄再次开口:“三日之期已到,她该到了。”
怀王茫然的看着他,“臣可要回避?”
李明霄道:“阿清既然让你过来,便是你知道也不妨事,坐下等吧。”
怀王挪到椅上坐下,余光瞥向门外,也不见林清身影,不由得琢磨起皇帝的话来,总觉得皇帝对林清似乎过于信任了。
明明连人影都没看见,怎么就料定对方一定不会迟到?
而且三日之期又是什么?
正寻思着,忽的便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上空飘了下来,扭头一看,就见林清已经落在书房门前,正在整理衣摆。
周边的禁卫吓了一跳,不少已经抽出兵器,认出林清那张脸后又默默地将刀归鞘。
林清来回匆忙,时间紧迫,也顾不得回府换上官袍,就穿着一身常穿的短打武服,稍稍捋了下被风吹皱的衣角,便抬步进入书房,停在皇帝面前,稍一拱手,“陛下,查清了。”
李明霄骤然起身疾走两步,复又停下,缓了缓神,伸出手拉住她的袖子,“过来坐下说吧。”
林清却摇了摇头,没有动。
李明霄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陷入沉默,只是看着她。
他能看见那双眼里的沉寂,顺着目光钻入他的胸腔,化为一块巨石重重压在心口。
许久,李明霄挪着步回到榻前坐下,喉结滑动,声音微哑,“你说。”
“此事还要从赵王说起。”林清说道:“当年太子突然薨世,需有一位皇子被记入皇后名下,封为太子,后赵王脱颖而出,直至登基为帝,便是先帝。”
怀王心中不满,毕竟赵王是他亲爹,但大哥在这,加上刚刚那些推测,他也不敢放肆,只道:“此事我等自然知晓,不知昭国公提及究竟为何?”
“先帝有一缺陷。”林清垂下头,不去看这二位的目光,“直至登基已三十有二,仍无子嗣。”
李明霄忽的瞪大双目,愣愣看着林清。
怀王忍了又忍,可话说到这份上他再忍下去,指不定连他都成野种了,遂拍案而起,“昭国公此话何意,难不成本王与……”
他看了眼皇帝,到口的话就变了个顺序,“怀疑本王血脉有问题!”
“怕是还真有些问题。”
怀王愣了,原本今日频频遭遇惊吓,如今脸色真不大好看,可这会愣是因怒气而气血上涌,脸都憋红了。
“坐下。”李明霄开口,只要两个字,帝王威严却迎面扑来,压得怀王喘不上气,也只能重新坐下,一双眼睛瞪着林清,眼底渐渐充血。
林清并不在意,“赵王被封为太子乃是齐国公死谏,当时的赵王妃便是出自齐国公府,赵王登基后被封后位。
但先帝登基不到一年,齐国公府因谋逆受贿大罪,族中半数被诛,剩下的则悉数流放。”
林清顿了下,接着说道:“不过陛下感念旧情,并未为难皇后,但皇家有三年无子改立的规矩,加上当时万贵妃已经入宫……”林清委婉的没说下去。
先帝过河拆桥,留下一个是避免让天下人认为他薄情寡义,所以多留两年意思意思,但结果可能用不了三年,先帝就把孤家寡人的皇后给废了,然后改立万贵妃为后。
当时皇后的情况也算是十分危急的。
林清道:“结果在第二年的时候,皇后有孕,自此开始皇子公主便接连降生,待到先帝驾崩,有皇子八位,公主五位。”
她说的这些大多记录在国史或实录之中,能找到具体记载,怀王也找不到借口发作。
林清道:“也就是说三十三岁之前,先帝在后宅充盈的情况下,却无一名子嗣降下。”
怀王蹙眉,“那又如何,王家不也是这样。”
“王大将军的确子嗣艰难,但一应证据全面,且并无几名妾室,他的条件与先帝不同。”林清说着,将从纪太医那里发现的纸张取出。
“先帝无子却是因为身体有疾,先帝也清楚病症,所以一直暗中调理。
我已查过,太医院上任院正本是赵王府府医,便是他一直为先帝治病。
但这种事一旦传出一点口风,院正不但自己要死,全族都得受其牵连。
大概是怕死吧,他便将先帝脉案悄悄留存,又辗转纪太医这关门弟子手中。
纪太医担忧事情暴露,便将这脉案拆分,藏在几位王爷脉案的尾皮之中。”
林清当时看到糊在尾皮上的脉案,整个人都有一瞬间的懵逼。
所有线索都被这份脉案给联系了起来。
但大抵是有一种知道贵圈乱,但没想到能乱成这样的震撼。
然后便是替李明霄气愤和不值。
她见惯生死,其实心情已经很少有波动了。
她也知道不该如此,可她控制不住……
林清深深吸了口气,以她如今的权势,不可控便是最大的危险。
可她控制不住!
血腥充斥大脑,或许那一日她该碾碎的不止萧萍,应该还有站在后面的太后。
那几张脉案在皇帝与怀王手中转了一遍。
李明霄好似丢了魂,双目空洞,微微泛着红,连呼吸都显得格外滞涩凌乱。
怀王的怒火亦在这几张纸张消耗殆尽,化为深深的恐惧,血气鼓起的红晕迅速退下,整个人犹如被浸在冰水里,“父皇一直在调理身体……兴许……兴许是调理好了……”
他在求证,也在安慰自己。
林清却不得不打破他的幻象,将在知雁尸骨里寻到的那块蛟龙金锭取了出来,放在皇帝旁边的炕几上,“早上已去太府寺查过,这金锭是先帝登基那年赐于岷王的,共五十六枚,这一枚则是在知雁尸骨中找到的。
我已让人验过尸骨,知雁死于仗刑,生前确生育过。”
李明霄和怀王自幼浸在皇宫的大染缸里,话说到这份上,二人几乎都明白过来。
齐国公府倒台,太后为了保住后位必须要怀上孩子,偏偏她又生不出来。
先帝乃真龙之体,更有太医为证,必定不会有问题,那有问题的就只能是这一后宫的女人。
皆是福薄之人,哪能孕育龙嗣。
于是只剩下那几种法子。
要么外面找一个,要么妾室替生,要么找个能生的心腹替孕。
知雁便是太后的心腹。
按理一切准备就绪,只欠东风,可先帝是真不能生……
结果李明霄又的确被生了出来,后面弟弟妹妹更是一个接着一个,一点也没有子嗣艰难的样子。
那李明霄是谁的孩子?
如今现存的王爷和公主又是谁的孩子?
“不可能!”怀王冲到林清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衣襟,双目充血,怒火中烧,“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
“这一切发生具今已有几十年了,中间跨度更是不小,许多证据皆已残缺,我找到的证据同样不算全面。
按照我的推理,知雁便是太后的一步棋,但也仅仅是其中一步棋。
先帝初一十五要去太后宫里过夜,到时只需用上一点药物,让知雁替寝便可。
试上几次,即便知雁无法孕育皇嗣,太后也可以从外面找来一个孕妇顶替。
但整座皇宫都在先帝掌控之中,焉能不知太后动作,于是将计就计,宣一母同胞的岷王入宫,代替自己与知雁圆房。
大抵也是因为第一次,守卫不算森严,岷王方才有机会将这金锭留给知雁,算作凭证。
然后,知雁有孕了。”
林清看向李明霄,心里堵得慌,“十月之后,陛下降生。
太后满意,先帝也很满意。
但第一次计划颇为匆忙,只有一个儿子也必然不行,于是便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岷王自深夜从密道入宫,又在天明后离去,只是自此之后先帝管教极严,岷王没有机会再留下什么。
直至最后一位皇子降生,先帝以谋逆之罪,杀光整个岷王府。”
“你也说了,这只是你的推测……”怀王仍死死抓着她的衣襟,手背青筋毕露,眼中是最后一丝希望。
林清点了点头,“是啊,只是推测,但办岷王案的是我师父,若此事有异,我师父不可能不知道,于是我便去找了他,他给了我一样东西,是岷王临死前交给他的。”
她取出最后一本册子交到怀王手里。
在纪太医找到那些脉案时,她的心里便已有推测,也想起她师父诸葛绪对岷王府的态度和那些被藏起的卷宗。
林清觉得诸葛绪必是知道什么,于是匆匆赶往诸葛绪府中,然而来不及进门,就见老管家从里面出来,将一张字条交给她,而后便离开了。
上面写着一个地址,是在秘部。
林清又转头往秘部赶,几乎是一路轻功飞过去的,按照地址找过去,才发现是在谷内靠近边界的一处地方。
那里盖着一座茅屋,住着一位走路都颤巍巍的白发老翁。
老翁拄着拐杖,面上皆是皱纹,但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俊美。
林清见过这张脸,在天禄司内部某个人的画像上。
老翁没提身份,只是将这册子给了她,而后便慢悠悠的回屋子去了。
那册子的封皮已经褪色,里面的纸张泛黄,写着一行行的小字,标注着哪个时间,哪个妃子,又生下哪个孩子。
有些不认识的便只能用数字代替。
第543章 第 543 章 ……
林清拿着册子又一路赶回京中, 在三日之期内入了皇帝的书房。
如今来看,其实整件案子早已握在那时的天禄司指挥使的手里,只是诸葛绪从未泄露过半个字。
若非林清找到那份脉案,诸葛绪大概会将此事带进棺材。
但林清在这件事上也说了谎, 将这册子按在诸葛绪的头上。
毕竟藏本书册情有可原, 若藏的是个人, 那就说不清了。
诸葛绪是她师父,必须要管, 可作为当年岷王案的主事人, 又不能撇的太干净,露出一点反而更加安全。
可这些话对另外二人终究是太刺激了。
怀王抓住册子翻了几页, 便在上面找到他母妃的名字,足有十数次之多,然后便有了他的名字。
他仿若被雷击中,整个人都呆愣愣的, 大脑像是被蒙上一层厚厚的白纸, 但本能的知道要将册子交给皇帝, 然而刚一转身就跌在地上, 浑身使不出一丝力气,便干脆爬了几步, 将册子摸索着放在坐塌边上,接着就那么坐在地上,如傻了一般。
李明霄拿起册子, 一手捧着, 一页页慢慢翻着。
他看的很慢,但仔细去看,便能发现那一双手在微微发颤, 偏那张俊美出尘的脸上又静若海面,看不出内里是否暗潮翻涌。
林清看向怀王,“王爷,你与陛下虽非先帝亲子,但却是皇家血脉无疑,盛太子盯上你的目的,想来你也清楚,你若还想闹下去,等待你的,便注定是万劫不复,遗臭万年。”
“我知道了。”怀王哑着嗓子,伸手扶住坐塌缓缓站起,“二位放心,这件事我会烂在肚子里,外面的那些传言我亦会想办法将其平息。”
传言如此猛烈,少不得暗中有人推波助澜。
盛太子的人,太后的人,其他乱七八糟的外戚勋贵,还有一部分怀王的人。
如今身世大白,若怀王再放纵下去,在皇帝倒台之前,他定会先一步家破人亡。
怀王踉踉跄跄的走出门去,挥开上前搀扶的一众内侍,直到再看不见人影。
打开的门重新被内侍关上。
林清缓步来到李明霄身边,将那本册子抽出来放在一旁的案几上。
下一刻,她忽的被李明霄扯住袖子,一同倒在榻上。
林清伸手轻轻推了推他,“还有许多事要做。”
“不差这一会。”李明霄喃了句,而后便俯身而下。
……
林清本以为此事会让李明霄受些打击,纵不会让他倒下,但一时精神不振也该有的。
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明明静若海面一般,却并不如她看见的那般死寂,有鱼儿游弋而过,有鲸吟在海底回荡,有涛声卷起海浪。
并非死亡,而是新生。
……
林清这两天就没睡过好觉,干脆多睡了一会,醒来时天都黑了。
书房里已点上灯火,外间有脚步声来回走动,但皆放的很轻,有宛蝶轻放的声响,似乎在预备吃食。
林清鼻间轻嗅,果然有一点甜香飘来。
她瞥了眼床头,拿起被叠放整齐的衣服一件件披上走了出去。
李明霄换了一身常服,正坐在书案前翻着一本奏疏,桌案上铺展着一张边境舆图。
吴德海端来茶盏正要放下,余光瞥见有人从里面出来,一扭头就见林清披头散发的走出来,即便心有所觉,仍旧难免打了个激灵。
他将茶盏放在旁边的桌上,给外间伺候的宫人打了个手势,全部退出去了。
李明霄这才从奏疏中回过神来,转头看见林清,展颜而笑,竟不见丝毫阴霾。
林清脚步微顿,瞥了眼那舆图,“十万大军压境,陛下竟还笑得出来。”
“数量固然不少,却非他国兵马,不过区区废王,当做叛军便可。”李明霄斜倚在椅背上,一手抵在侧脸,“而且他也算帮朕一个大忙,只需将民间传闻套在叛军头上,足以平息风波。”
林清明白他的意思,阴谋被提前拆穿,错过大祭,只在民间流传,没有证据,那清理起来也极为容易,抓一批人,再寻个名目,广而告之,便能将此事平息。
只是皇帝竟这么快就想开了,却让她有些出乎意料,顺手挪来一把椅子放在李明霄身旁,而后坐下,“不在意了?”
“嗯。”李明霄换了个姿势,牵住她的手,“若是朕的生身父母,此前种种,便像是在朕心头扎了根刺,日长月久,越扎越深,疼痛难忍。
可如今知晓不过是陌生人而已,那根刺便自行消融了。”
他笑了笑,却多了几分冷意,“更何况那又岂止是陌生人。”
毫无温情留存,从头至尾都是利用,一个杀了他亲生父亲,一个又杖杀他的亲生母亲。
李明霄没把先帝尸骨拖出来鞭尸,已经是他重情了。
林清问道:“太后那边你打算如何?”
李明霄道:“已派兵将她圈禁在长寿宫中,叛军之事还未解决,她多少也有些用处,而且在外人看来,那毕竟是朕的母后,总得要体面些送她离开。”
林清忽的扭头打量起李明霄来,明明还是那张脸,可又似乎有什么变了,倒比之前更像个皇帝。
“阿清不喜欢朕这样?”李明霄轻叹一声,眉眼微垂,睫毛轻颤,“朕没想到事情竟是这个样子,父母俱已不在,朕却认贼作母,枉为人子。”
林清眼角抽搐两下,将手抽了回来,“装模作样,倒跟真的一样。怀王如何了?”
李明霄笑笑,又如之前一般,“他已回府中,闭门不出。”
“盛昭烬这次的算计并无差漏,若非林君柔堵那一口气,让暗九能继续藏身在那,今日怕是真就让他成了,到时背后藏了把刀,即便不能一击致命,也足以伤筋动骨。”
“这次暗九立下大功,要如何赏赐?”
林清也有些说不准,暗九是暗卫,纵有身份能在明面活动,也不能突然多出大量钱财,“我问问她再说吧。”
李明霄问道:“盛昭烬你打算怎么安排?”
林清道:“已经让孟杰带人将那围起来了,又让人冒充他国刺客行刺,看能不能逼他逃走,盛国的太子不能死在大渊的土地上,但也不能让他活着回去。”
柳先生已经掀起盛国内斗,若盛昭烬死在大渊,便是给盛国皇帝将内部矛盾转为外部矛盾的机会。
所以盛昭烬必须活着离开边境,但又不能放他回到盛国。
且不提他太子身份,能力和算计也着实不错,一旦回到盛国,保不准就能理清盛国朝堂的乱局,那之前柳先生的做下的一切便会付之一炬。
话说到这份上,李明霄知道林清心中已有算计,而且大多想法与他不谋而合,便也不再提及,又将视线放回到桌面的舆图上,“朕刚刚已经召见几位卿家商议战事,给出的结果也无外乎杀敌平叛,阿清可有什么见解?”
“战场上的功夫与我所学并不近同,陛下问我意见,倒不如将朝中武将宣过来问询一番,他们给出的见解必会更为妥帖。”
林清说着,瞥向桌面舆图,落在那东边靠南的关隘上,“不过我虽不能说出几句兵法,却也有些说法。
当年彻查户部尚书王端之时,我便察觉到账簿有异,也意外注意到李辰瑄这支私军。
根据账簿缺少的金银钱粮判断,此军不会多于两万人。
后来王家被抄,李辰瑄没了搞钱的路子,不可能养得起这么多人,后续连瑞王府都没了,即便太后补贴,这支私军能剩下的人数应也不超过万余。”
李明霄目光灼灼,“阿清是说剩余九万士兵有其他来处?”
林清睨了他一眼,就不信这皇帝猜不到其中猫腻,不过还是说道:“太后与盛太子合作,为的不就是将这把椅子交到李辰瑄手中吗。
好歹是一国太子,调动些许兵马想来也不是难事。”
能给太后和李辰瑄兵马的势力不多了,朔国不敢,小国没这实力,加上之前种种,也只有盛国能拿得出来。
林清看着舆图,想到李辰瑄和太后的行动,就觉得这俩纯粹是俩蠢货。
盛国为何借兵,还不是打着这二位恢复正统的旗号堂而皇之进入大渊腹地,而后甲胄旗帜一换,盛军便有如神助一般,打渊军一个措手不及。
自以为割点土地就能获得帮助,殊不知人家看上的从始至终都是大渊这份家底,就跟咬住鲜肉的饿狼一样,指望狼群浅尝止辄,怎么可能。
林清说道:“这么说来,其实这支叛军可以分为两个部分,其中一万人是属于李辰瑄的,剩下九万人则属于盛国,这么多士卒,盛国不可能不派大将统领。
陛下觉得李辰瑄会屈居人下吗?”
“自然不会。”李明霄道,毕竟这九万士卒是李辰瑄用利益换来的,当然要为己所用,“两国本就关系不睦,那大将也必定不会服他。”
林清笑笑,“所以我们只需挑拨一二,让两支军队产生嫌隙,待到盛太子被刺杀的消息传出,或许不必我等出手,李辰瑄便会被这九万士卒所诛。”
李明霄听得心脏咚咚直跳,再忍不住,一把将她抱住,恨不能血肉相融,嵌入骨髓,“阿清所言,甚合朕意。”
林清伸手推了推他,“我这也是粗浅计谋,内里填充少不得诸位大臣帮衬,而且等会少不得要往太后那里走一遭。”
“去见她做甚?”
“你没发现一件事吗?”林清问道:“那册子里没有李辰瑄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打个招呼,快完结了。
第544章 第 544 章 ……
册子是岷王亲自书写, 记载的人名几乎将整个后宫都笼了进去,连万贵妃都在其中,却根本没找到李辰瑄的名字。
李辰瑄的母亲是静妃,当年在皇宫里只算是个边缘人物。
李明霄回忆了一会, “当时朕还尚幼, 记得不多, 只后来偶尔听宫人提及,当年南方水灾, 皇陵亦有宫室坍塌。
太后便向先帝请旨, 亲自前往皇陵督建修缮,并且为民祈福, 平息灾异。
先帝应允,夜间静妃便求到太后这里,愿一同前往皇陵为先帝祈福。
太后见她可怜便同意了,可直到抵达皇陵方才发现静妃已有两月身孕。”
他轻笑一声, 笑意未达眼底, 却有一抹冷意凝而不散, “彼时宫中情况颇为混乱, 后宫争宠无所不用其极,朕一直认为静妃前往皇陵是为了自保。
后来内侍回宫传讯, 说静妃一路劳累导致胎位不稳,无法移动,于是便留在皇陵外的别苑修养。
直至十月生产, 静妃血崩而亡。
又过三月, 太后方才抱着那婴儿回到宫中,记在自己名下,便是四子李明瑄。”
李明霄的语气多了两分嘲讽的意味。
他未登基时, 这一辈的兄弟字辈均为‘明’字,但登基之后其他兄弟便必须改字避讳,‘明’字一律改为‘辰’字。
比如瑞王李明瑄改为李辰瑄,怀王李明德改为李辰德。
一是与‘臣’同音,二是警告诸位皇子,星辰不得与日月争辉。
李辰瑄有多大的野心,便有多恨这个名字。
林清道:“先帝借种岷王,此事必须要隐蔽,可这后宫妃嫔也不可能全无知觉,若先帝想瞒就得下重药,但也并非全然如此。”
毕竟先帝只是不能生,不代表没需求。
她接着说道:“岷王那记录上并无静妃的名字,也就代表临幸静妃的是先帝本人,于是问题又绕回来了,先帝不能生育……”
先帝不能生,静妃不可能怀孕,但静妃偏偏就怀孕了。
也不是没有极端巧合的可能,但林清觉得这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可以忽略掉,毕竟李明霄好歹与先帝有五六分相似,李辰瑄那张脸不似先帝,倒是能看出些许太后的影子。
旁人提及,便是自幼在太后身边长大,行事装扮自有太后几分气韵。
但换个方式再推测一番,若当年静妃并未怀孕,真正有孕的另有其人,离开皇宫只为避开耳目,而后杀死静妃灭口,那一切不也顺理成章吗。
就是问题又绕回了开始。
先帝不能生,亦无岷王记载,那太后又是如何有孕的?
李明霄已经明白林清的意思,脸色骤然沉下,阴云密布,“若是如此,先帝又为何不知?”
林清抬眸看他,反问道:“先帝当真不知吗?”
怕是先帝早已心知肚明,可有些事既然做了便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否则要怎么说?
是把他自己干的龌龊事公之于众?还是把皇后送来的绿帽直接叩在头上,让天下百姓看皇家笑话?
李明霄一时无言,只觉讽刺至极,被人扣上奸生子的名头,原以为不过胡编乱造,如今看来皇子之中竟真混进来一个奸生子。
何其可笑!
李明霄深吸了口气吐出,“若彻查此事,应从哪里查起?”
林清思索片刻,道:“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大多证据都不在了,若要查倒可以看看太后找到的那两个证人是否还活着,她们一个是医女,一个曾是太后心腹,或许能查到一点蛛丝马迹。”
李明霄道:“太后的确对她们下了杀手,但猜到或许对你有些用处,朕便让杨昭将那二人偷出来,可惜晚了一步,二人均已服毒,那个医女当场气绝,倒是大宫女知薇尚未毒发,被救了下来,如今就关押在宫中密牢内。”
他摇响铃铛,待吴德海躬身入内,便让其过去提人,而后再次看向林清,“你觉得那个李德旺可与此事有关?”
“说不准,但的确有一定可能性。”
林清之前特意查了一下李德旺的所有消息。
此人是嘉裕二年入宫的,原姓郭,相貌英俊,在太后宫中颇受重用,不到半年就成了大太监,又被先帝赐下国姓,直到十年前病逝。
宫中对这位的记载只有寥寥几笔,能被赐姓,却连因由都没有记载,直到几天前才被人掘了坟,把骨头挖出来给皇帝滴血验亲。
“你还记得知薇的话吗?她说李德旺并非宫中净身,所以之后便又重新长出了一些,方才能使人有孕。”
李明霄眸光更冷,“以太后当时的势力,买通内侍省放个人进来也不是难事。”
林清没把话接下去,不然这些话怎么说,昔日皇后失宠,空闺难耐,于是弄了个男人冒充太监藏于宫中,最后还大了肚子,被迫给先帝扣顶帽子?
报仇的事可以私下解决,皇家的脸面还是要留的。
“终是猜测罢了,还要问过那个知薇才是。”
话音刚落,吴德海便在外面禀报说人到了,而后便有两名禁卫入内,分别立于两侧,中间抬着一张床板。
知薇躺在床板上,骨瘦如柴,面色漆黑,不断有血水从她的鼻子里流出,顺着侧脸滴在门板上。
林清鼻子灵敏,甚至能嗅到那血水里的腐气和床板传来的骚臭之气。
知薇双目空洞,大有一种等死的麻木,直到瞥见皇帝和林清,那双眼方才有了一点神采,用尽全身力气,也只是让食指颤动几下。
林清看向皇帝,疑惑道:“她还能说话?”
李明霄语气平淡,“可以,朕特意叮嘱过要保她一条性命,至于之后的事情,那便看此人价值几何。”
话音未落,知薇已经开口:“奴……奴全说。”
她的声音格外虚弱,像是只有一阵气流,若非林清耳力过人,未必能听到底说了什么。
知薇说一句要喘上许久,说的慢,也更加虚弱,断断续续,“奴所知不多……只知有一夜知雁……离开,直至天明才归。
奴本也没当回事,只以为是皇后唤她……有事,可当晚李公公便寻到奴,说是皇后……皇后有命,让奴看着知雁,一旦知雁有任何异常,便要通知于他。
奴不明所以,可半月之后知雁忽然……忽然频频作呕。”
林清忽然问道:“当时皇后可否有孕?”
知薇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一旁的禁卫将一丸药塞进她的口中,半晌之后,知薇脸颊泛起两抹不正常的红晕,舒坦的长舒一口气,再次开口道:“没有。”
这次倒不是气音了,连李明霄都能完全听清。
林清问道:“你把此事告知李德旺了?”
“是。”知薇应道:“翌日便有太医为皇后诊脉,说是……有孕了。”
说到这她的神情多少有些复杂,又有嫉妒掺杂其中,“奴虽猜到了一点,但毕竟是奴婢之身,又人微言轻,便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当晚知雁便被李公公亲自接走,再见时已是一年之后,知雁瘦的不成人形,前脚被丢进寝舍,后脚又被两名内侍拖到院中,说是犯了大错,当场杖杀。”
林清道:“所以你并未看见知雁与李德旺私相授受?”
知薇道:“没有,是内侍省的王公公教奴这么说的,还道一旦事成,日后奴的药钱便由宫中负责。
奴身患重病,光吃药便已用光身家,奴也是想活命方才同意下来。”
林清平静的听着,却并不在意知薇暗中的诉苦和洗白,继续问道:“你可见过李德旺有何异常?”
知薇怔了下,“什么?”
“胡须,身高,喉结,等等。”
知薇满是茫然,李德旺死了十多年,她如何能记得十几年前的小事。
李明霄忽然开口:“既然不记得,就拖出去吧。”
知薇顿时慌了,拖出去而非救治,以她如今这样子,不到半夜就能死透了。
她想爬起来给皇帝叩头求饶,可身体毫无知觉,连动一下都是奢望,急声道:“奴想到了!奴想到了!”
她拼命搜刮记忆,终是从某个角落翻出一点,忙道:“奴……奴有次经过李公公房门,见他桌上放着一把剃刀!
奴还见过李公公给内侍省的高公公送银子,说要他带出宫去,交予……啊啊……”
说到最后,知薇犹如被卡住脖子,嘴越张越大,却只发出一阵阵嗬嗬虚响,瞳孔扩散,身子一挺便没了动静。
禁卫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又大致看了眼情况,向皇帝禀道:“她被口水呛住,已经气绝。”
李明霄挥了挥手,让人将尸体抬下去,而后对林清问道:“你怎么看?”
“太监用剃刀做甚,刚刚推测又能向前推进两分,待会我去会会那高公公,或许便能水落石出。”
李明霄犹豫片刻,问道:“若能拿到证据,朕欲将此事公之于众,你如何看?”
林清愣了下,不曾想李明霄竟然真能豁出脸面,要知道在外人看来,太后还是他的生母。
但随即又释然了,皇帝都能看得开,她又何必在意这些。
皇帝要报仇,要让太后母子身败名裂,她当然要帮一把。
“可以。”林清颔首,而后回到内间整理了下头发,离开皇帝书房。
出门不远就见王尚和兵部一众官员匆匆行来,对她稍一拱手,又匆匆往皇帝书房行去,俨然是找陛下商议战事。
林清又停了片刻,见他们被吴德海带入书房,方才转身继续前行。
那所谓的高公公让下属去找就行,她得去会同馆一趟,看看盛昭烬是什么情况。
第545章 第 545 章 ……
盛昭烬是被古风朔唤醒的。
秘药的药劲太大, 是古风朔用内力为他化去药劲,方才能清醒过来。
在弄清楚情况之后,盛昭烬一张脸黑的相当彻底,这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林君柔撒了谎, 给那藏在此处的细作机会悔了他的计划。
古风朔道:“殿下, 如今事情暴露,再待在这怕是不安全了, 不如臣先护您离开, 待回到盛国再寻后路。”
盛昭烬抬手制止住古风朔的话,“不可, 孤在大渊方能活命,只要咬死说孤不知情便可。”
古风朔道:“话虽如此,只怕会有变故,毕竟此处并非只有盛国使团, 朔国就住在另一边。”
盛昭烬觉得不会, 偏在这时, 一根袖箭穿窗而过, 朝他颈部射来。
盛昭烬刚刚清醒,手脚无力, 一时闪躲不开,幸好古风朔就在旁边,一掌拍出, 掌风刮过, 硬是将那袖箭吹歪半寸,擦着盛昭烬的鼻梁而过,钉在床架上。
窗外, 一名身着会同馆下人服侍的杀手从树后窜出,立即跳出院外,几个纵跃便不见了。
没有人去追。
盛昭烬脸色更沉,指腹抚过鼻梁被箭刃擦出的一点血痕,“看来确实有人想要孤的命,好借此让盛国与大渊开战。”
古风继续劝道:“您也该清楚,如今不止他国想要这般,连盛国之内大抵也有不少人想要您的命。”
“你说该如何?”
古风朔道:“静婉长公主已经死在这里,只需一口咬死人是死在渊人之手,待殿下回到盛国,便能借此起兵,一是重新掌控兵权。二可维护宫中局势。”
盛昭烬还真被这理由给说动了,与其在这承担危险,不如回盛国借此赌上一把,只要他能咬死为大渊之过,他那父皇便不会把他怎么样。
他那父皇已经老了,又能再当几年皇帝……
“我们走,不要惊动旁人,只叫上安远侯即可。”
古风朔瞥了眼床上昏迷的林君柔,“惠宁郡主可否带走?”
“不过一个没用的废物,带她做甚。”
盛昭烬和古风朔立即离开此处,片刻后,林君柔睁开眼。
她早就醒了,以她的能力本不该能瞒过古风朔的耳朵,可被盛昭烬教导了这么久,旁的没学会什么,对疼痛却不怎么敏感了。
她忍得住切肤之痛,自然也能忍住呼吸,又或许古风朔和盛昭烬根本没想过搭理她,清醒与否,又会不会听见,并不重要。
但她被舍弃了。
林君柔呆愣愣的,亲生母亲的尸体仍在地上放着,血已经流干了,地面一片湿黏。
她把亲娘都杀了,可盛昭烬要舍弃她,明明可以三个人离开,却选择付云奕而非她。
这时,门响了。
付云奕背着一个包袱从外面走进来,看着林君柔如木偶一般的神情,心中一片难受,张开嘴,声音干涩,“你先寻个地方藏好,待局势稳妥我再回来接你。”
他将一个小布包放在林君柔怀里,“这里面都是银子,莫要亏待自己。”
林君柔愣愣的看着怀里的布包,也不过比手掌大上一些,拆开一看,大概几十两银子。
她一顿饭钱都不止这个数,又如何不亏待自己?
“付云奕,临行之前,你能吻我吗?”林君柔美眸含泪,就这么注视着他,仿佛全世界都只有他一个人。
付云奕心中一动,立即涌起一股热意,随手将包袱丢开,便紧紧抱住她,深深吻了上去。
忘情,冲动,然后心口骤然一痛。
他猛地停下,垂下头,就见林君柔手里正握着刀柄,刀刃只留一截在外,剩余皆已没入胸口。
付云奕不敢置信的瞪着林君柔,想不通她为何这样,为何要杀他……
“只能三个人离开,你死了,我就可以是第三个人。”林君柔抬手擦掉眼泪,不再掩藏,满是厌恶,用力拔出匕首再次刺了进去。
刀刃入肉的声音很闷,杀过一次,便如杀鸡宰牛一样简单,而且他死了,她便能活。
付云奕向后仰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林君柔擦掉血迹,拾起付云奕的包袱背在肩上,匆匆套上衣服来到院中。
盛昭烬和古风朔已经备好马匹,见过来的人竟是林君柔,皆是一愣。
盛昭烬想到什么,顿时脸色格外难看,匆匆跑到那房间看了眼,回来一巴掌抽在林君柔的侧脸上,怒火中烧,“谁许你杀了他!”
自从来到大渊,他第一次恨不能将此人剥皮碎尸!
林君柔倒在地上,侧脸迅速红肿,她却不在意了,只恶狠狠瞪着盛昭烬,“他已经死了,只有我,你若不带我走,我便将其他人都引来,你觉得林清会放过你?”
盛昭烬除了带她离开,别无选择,除非他也不要命了。
下一瞬,盛昭烬拔出腰间长刀,抹过她的脖子。
林君柔只觉颈部剧痛,有血水飞溅而出,她拼命捂着,不敢置信的瞪着盛昭烬,似是没想到盛昭烬竟真会杀她,嘴里发出嗬嗬虚响,直至无力倒在地上,再没声息。
盛昭烬看都没看一眼,沉着脸将刀送入刀鞘,翻身上马,“我们走。”
两匹马自后门离开,混入街上人流,直至离开京城。
……
深夜,林清来到会同馆内,便见孟杰带人将此处围起,亦有人进入馆内搜查。
孟杰跟在林清身后半步,道:“已经放那个盛太子离开了,不过出了些许波折。”
林清已走到前院,闻言顿住脚步,“怎么了?”
孟杰叹了口气,“本是想截杀古风朔,放付云奕与盛太子离开,还特意让我岳父在外面候着,可哪想到付云奕死了,只剩古风朔一个。
又不能让盛太子死在大渊,也只能放古风朔离开。
不过头儿您尽可放心,我让我岳父跟着呢,丢不了人。”
林清很是诧异,天禄卫又不会真跟盛国使团玩真的,怎么就死人了?
“付云奕怎么死的?”
说起这个孟杰的神情也颇为古怪,“按照现场查证,凶手手法生疏,不像是会武之人,那匕首刀柄沾染血迹,我们顺着线索寻找,找到死在后院的林君柔。”
“林君柔也死了?”林清更是惊讶。
“死了,被人抹了脖子。”孟杰说到这神情古怪起来,“我们进来时尸体都冷了,我还真怕她从地上蹦起来,然后又出个什么神秘高手把她给带走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怎么到林君柔这就跟杀不死似的,次次都能平安无事,这次却是真死透了。”
林清脚步一转,先到后院,一眼就看见林君柔的尸体。
双目圆瞪,口舌大张,死不瞑目,颈部的伤口并不深,却割在要害上,血洒了一地。
林清觉得还不大保险,对孟杰命道:“弄些干柴烧了,烧干净点。”
孟杰点头,“我知道了,那安远侯付云奕的尸体要如何料理?”
“使团里不是还有其他人么,交给他们料理吧。”林清随口说着,但心里其实多少有点觉得付云奕死的窝囊,不过自找的,便自己受着,就是给她也添了些麻烦。
毕竟杀一个付云奕容易,可要杀古风朔难度就得翻倍。
林清派人将盛国使团其他人暂时安置,又到朔国使团那边安抚了一阵,待出门时,便见后院浓烟升腾,直冲云霄,不由再次驻足。
也不知道孟杰弄了多少干柴,知道的人明白是在烧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会同馆被纵火了。
忽而来了兴致,便走到烧火的地方,有数名天禄卫把守,孟杰亲自监督,这会火里也只勉强看到一点形状。
这下的的确确是死透了。
林清轻轻拂掉衣襟上沾的黑灰,转身离开此处,似是有一层看不见的桎梏就此消失,再无踪迹。
她回国公府又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已经亮了,由人服侍着用洗漱用饭,没多会,周虎和孟杰便到了,后面还跟着一位老太监。
老太监牙齿都快掉光了,但衣着还算光鲜,明显在宫里过得不错。
老太监垂首上前,颤巍巍行礼,“奴高顺给国公爷请安了!”
林清看的眼角一抽,生怕这高顺再用力点,身体都得断成两截,兴许是没了牙,说话咬字也不甚清晰,勉强能听出一二。
她伸手把人扶起,转而看向孟杰周虎二人。
昨日孟杰在会同馆,人是周虎找到的,这会周虎向前一步,道:“高顺当年曾挂在一位宫事使名下,与那李德旺有些旧识,每两月出宫时便会帮李德旺捎些银钱回家,直到李德旺离世方才作罢。”
林清问道:“查到他家住哪了?”
周虎道:“查到了,郭家就住在城西边,还有家铺子,颇有钱财。”
“我们过去瞧瞧。”林清走了几步,扭头看了眼走一步晃三步的高太监,无奈道:“找个人送他回去吧。”
国公府有的是守卫,孟杰挥手叫来几个将高顺带走,而后牵来马匹,三人上马往城西行去。
周虎已经从高顺那里将该问的都问清了,一路便与林清边走边说。
李德旺之前姓郭,郭家家贫,所以才送大儿子入宫换几两银子。
后来李德旺得势,郭家的日子也是跟着好了起来,在城西买了宅子铺子,十五年前,小儿子更是拿了一笔钱财离开京城,往南边做生意去了。
如今郭家父母与女儿同住——
作者有话说:有没有那么一首歌会让你突然想起我,让你欢喜也让你忧这么一个我。
第546章 第 546 章 ……
待林清来到郭家的时候, 天禄卫已经先一步赶到,将郭家围住。
郭家院子不小,前后二进,房屋整齐, 瓦片很新, 应是最近刚刚换过。
数名天禄卫分立两侧, 看见林清过来纷纷行礼。
郭家人也被带了过来,李德旺的父母已经很老了, 与刚刚的高太监相差无几, 却穿着颇为精贵的绸衫,旁边有两个丫鬟扶着。
后边则是郭家女儿, 名三妹,约摸得有四十来岁,面目姣好,衣着料子同样精贵。
郭三妹旁还有个少年, 十七八的样子, 身材圆润, 眉目高傲, 即便眼前站着天禄卫也并不害怕,身后还有两名姑娘做妾室打扮。
林清视线来回扫了两圈, 忽然明白为何说李德旺面目英俊了,这郭家人的确没一个丑的。
而且这胆量与寻常百姓一比也是大得多,就天禄卫这排场, 便是落在哪个官员家里都得吓尿裤子, 这家人却似乎并不在意。
“你们这是做甚,当我郭家是外面那些土鸡瓦狗,谁来都能踩一脚不成!”郭家少年最先站了出来, 负手挺胸,眼皮上翻,“告诉你,我们郭家后台不是你们能惹得起的,快些滚,本少爷便当今日这事没发生过。”
林清略一挑眉,如今谁见她都是客客气气的,这么能耍脾气的还真是许久未曾见过了。
该说不知者无畏呢,还是真觉得自己天下无敌。
她来到少年面前,“如你所言你郭家后台又是哪位?”
“是陛下!是太后!”少年仰起头,十分自傲。
“那你姓甚名谁,官拜何处,又是几品?”
“郭远,虽尚未入职,但不怕告诉你,本少爷要走恩荫路子,才不跟那些俗人一样还要参与科举,至于几品……”郭远掰着手指算了几下,忽的灵光一动,“那当然是一品二品以上大官!”
话音未落,跟在林清身后的孟杰和周虎就噗嗤笑出声来,见林清没拦,直接哈哈哈的笑出声来。
周虎笑道:“那……那还真是好大的官啊。”
孟杰也颇为鄙夷,“就你这样还当官呢,本朝实衔为三品之下,三品之上皆为虚弦恩封,一品?我们头儿才是正儿八经的一品国公。”
郭远被笑的下不来台,气的一甩袖子,“你们这些小吏又懂什么!”
“那你这又错了。”孟杰颇为嘲讽的看着他,“咱们天禄卫跟外面可不一样,走的是武官晋升的路子,实打实的官身。”
“跟他啰嗦什么,不怕人傻,就怕傻又不自知,真把自己给当回事了。
若是以往,我还真以为这郭家是出了个什么风云人物。”周虎继续加码,轻蔑的对郭远上下一打量,“原是出了个伺候人的太监。
保家卫国看不见人,狗却是当得极好,得了主子几句夸赞,便以为能顶梁做主,是个真汉子了。”
“你你你!”郭远怒火上涌,他在这一片作威作福惯了,还是第一次被人骂成这样,连还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憋出一堆骂人的腌臜话。
随后就被周虎一人给骂了回去,连孟杰都不用帮忙的。
两人成日与营所厮混,有时骂起来比这还脏,压根不算什么。
郭远险些被骂到自闭,喘着粗气就要扑上去与周虎厮打,周虎一脚踹在他的小腹,郭远那肥硕的身体便径直飞了出去,滚了几圈方才停下,一连吐出几口沾了血沫的碎牙。
郭家人心疼坏了,他们似乎不觉得郭远话中有错,纷纷跑去查看郭远的身体,一对老父母说气话哩哩啰啰,听不清楚,但看得出骂的挺脏。
郭三妹见儿子没事,跑过来就要与孟杰二人对峙,反而是丫鬟和那俩小妾颇为明白,远远躲开了。
郭三妹骂骂咧咧,与郭远不逞多让,“你们打我儿子,还侮辱我家哥哥,他可是被赐了国姓的,哪能任你等这般作践。
今日要是不给个说法,我便是舍出这条命也要去太后面前告你们的罪过!”
林清闲看了会热闹,闻言也是一笑,“那敢情好,若是太后知晓,怕不是得重赏你们郭家。
但面见太后可先往后放放,现在还是说说大渊律吧,对一品官员行为不敬,杖八十,枷十日,徒二年。言语不敬,杖一百,徒二年。
我这人心好,便与你郭家打个对折,杖九十,枷五日,徒二年。”
郭三妹顿时瞪圆了眼,色厉内荏,“你敢!”
林清命道:“现在就打。”
有两名天禄卫立即将郭远给扯了过来按在地上,不多会又有天禄卫拿来两根木杖。
被按在地上的郭远这会是真怕了,但服软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梗着脖子大喊:“你们敢动我,我让太后砍你们的脑袋!你们敢!”
郭家人也纷纷冲了过来,两个老的直接被两名天禄卫给按在地上,郭三妹亦是被两名天禄卫给扭住了胳膊,动弹不得。
郭三妹只能张嘴大骂:“你们是想死嘛!我们家可是被先帝赐过姓的,寻街的捕快都得绕着我家走,你们敢动我儿试试!”
回应她的,是木杖拍在肉上的声音。
“啪!”
声音格外响亮,一下盖过所有人的骂声,接着便是郭远如杀猪般的痛嚎。
木杖随之如雨点般落下,须臾,郭远背部的衣裳便有血迹涌出。
大抵是为了更显风流,郭远穿了一身白色衣裳,鲜血不断扩散染红了大片布料,湿溻溻的黏在背上,又往地面流下。
接着便叫都叫不出来了。
郭家人也像是被扼住脖子,一个个都闭了嘴,也忘了挣扎,再看天禄卫的那身红袍便如看恶鬼煞神一般。
孟杰和周虎各带一队人进去搜查,又从屋里搬了桌椅出来,摆在林清面前。
下属向来太过懂事,林清笑了笑,欣然坐下,又有下属送来茶碗,打开一看,却非热茶,有花果香气从中飘出,很是好闻。
送茶的天禄卫说道:“是顾大夫提前熬制的,让我们给大人带着,提神的。”
“有心了。”
林清喝了口茶,看周虎等人还在屋里屋外的搜查,便抬了抬手。
那两名正在施刑的天禄卫立即停下,郭远趴在地上,看着林清的目光满是惧怕,与刚刚判若两人。
林清的视线在郭家人身上转了一圈,却是一个比一个老实,连郭三妹都已缩到丫鬟后面,生怕那板子会打到她身上似的。
“你说你们这些人好好的话不说,非得见了血才能谈上一二。”林清从容将杯子放下,轻叹一声,“罢了,我也非是不讲情面之人,看在李公公的份上,若你们说的能让我满意,那其他事情倒也好说。
比如将剩下的杖数拆分一下,每个人分担几下,够数就成。”
这话一出,郭远眼里立马多了些希望,“我家的事,自然是我大伯,他可是伺候太后的大太监。”
林清却道:“不提他。”
郭远愣了一瞬,后背剧痛,往常就空的脑袋如今更空了,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眼见那木杖再次扬起,顿时急道:“有东西藏在后院老树下边!”
郭家人吓了一跳,一个赛一个惧怕,郭三妹顾不得藏,猛地扑过去要捂亲儿子的嘴,却被旁边的天禄卫直接给拽开了,只能嚎道:“不能说!儿,不能说!”
“娘!再不说我就要被打死了!”郭远涕泪横流,“不就是点财物么,他们拿就拿了,咱家又不缺那些东西,娘你救救我,帮我分几下板子!”
郭三妹的哭声刹然而止,目光闪躲。
有下属过去查探,不多会孟杰便与两名天禄卫抬着一个半大箱子过来,放在林清旁边。
打开盖子,里面都是好东西。
金银珠宝,古董字画。
“头儿,都是真家伙。”孟杰随便挑了几样,仔细一看大多还有皇家府库的印记,“都是宫里出来的。”
李德旺与朝中官员不同,连官员都不能随意处置宫中赏赐,更别提李德旺只是一个太监,即便是主子赐下也不能随意带出宫外。
光是这些东西便已足够斩了这郭家人的脑袋了。
但对林清而言,这些东西远远不够。
然而这时周虎也匆匆从正屋里出来,手里还抱着一个陶罐,边走边道:“头儿,有弟兄发现床底地板缝隙不对,挖开之后便找出这么个东西。”
林清接过来看了看。
这陶罐成灰黑色,是百姓家最常用的,高及小臂,宽约半肩,罐口被猪皮油纸密封。
林清扫了眼郭家人,除去郭远,李德旺那对老父母和郭三妹均是紧张的盯着她手中的罐子,面色都不怎么好看。
“就……就是咱家的地契和银钱,没别的东西。”郭家老父颤巍巍的说着,因没了牙咬字不准,话也含糊,重复几遍才让人听得懂。
郭三妹也更是害怕,附和道:“对……对啊,咱们家也是用了丫鬟的,还给远哥儿纳了两房小妾,这契纸都得收好,还有些钱财银票之类的,就这些东西,谁家不是一样,都得藏好了。”
但凡最普通的天禄卫都能看出这郭家人心里有鬼。
林清亲手将密封掀了,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取出,放在桌面上一字摆开。
银票是有几张,皆为百两面额,而后便是一块两掌大小的明黄锦缎,上面用朱砂红笔写着一行字迹。
——甲辰年己巳月辛卯日壬辰时。
林清算了下时间,是元康四年四月十六。
这是李辰瑄的八字。
但这字迹却并未见过,写的倒是方方正正,但毫无风骨可言,一看便知是新手书写。
这倒有些用处。
林清将又拿起那几张契纸,上面几张是丫鬟和小妾的,除此之外却还有一张。
纸张已经泛黄褪色,稍一用力便有碎屑落下,字迹亦是已经模糊,勉强还能辨认。
这是一张卖身契,卖的是郭德旺,买的是一个名叫刘昌的人。
第547章 第 547 章 ……
刘昌这名字叫的人其实不少, 但若与太后有关的,那便只剩一个。
已成刀下亡魂的永庆侯刘昌。
太后出自齐国公府,但齐国公府被先帝给抄了,刘昌那时能完好无损的保存下来, 纯粹是已经超出九族之列。
但即便这样, 也在太后掌权之后混了个永庆侯的爵位。
林清倒也理解, 太后亲人死绝,孤家寡人, 远房亲戚那也好歹是个亲戚, 能用。
但她着实没有想到,竟是刘昌先买了李德旺, 且还在封侯之前。
林清记得知薇说起,李德旺是在宫外净身的,这个宫外难不成就是刘昌府上?
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她干脆看向郭家几人, 扬了扬手里的契纸, 换了个问法, “你们是如何将李德旺卖给永庆侯刘昌的?”
这话一出口, 便给郭家人一个感觉,就像林清对这卖身契的事情大致已经清楚, 如今再问也不过是求证罢了。
郭家人享了几十年富贵,但富贵是怎么来的皆心知肚明,于是更为惊惧, 无人敢言。
林清朝孟杰命道:“打。”
孟杰应诺, 亲自带着几名天禄卫上前将郭家人悉数按下,而后拎过一根木杖停在郭家老父旁边。
那木杖是从郭远那边拿过来的,一端沾血, 孟杰刚摆好架子,就有血滴从上面坠下,抵在老头脸颊。
郭家老父本就吓得够呛,察觉脸上有异,瞳孔朝下,眼瞅着那血滴顺着皮肤流过,顿时吓得浑身一个哆嗦,一股液体自股间流下,沾湿裤子,恶臭飘出,熏得孟杰直皱眉头,木杖也停了下来。
郭家老父再不敢隐瞒,忙道:“我家是嘉裕元年年底卖的人,当时刚到外边就被刘家相公看上,是他买的!卖了十两银子,也签了契,但刘家不让我们到官府报备,说有大用。
咱们拿了钱,自也没在意,哪想到后来德旺竟入皇宫,成了太监。”
林清问道:“只是如此?”
郭家老父连连求饶,“官爷饶命,只……只是如此,谁知那刘家相公最后成了侯爷,还警告我们不许乱说,又给了不少钱财,我们是真不敢乱说,谁问起都说是入宫当太监了,伺候贵人的。”
原来还真是永庆侯刘昌。
林清微微一笑,“那我问你,李德旺当真被净身了吗?”
此言一出,众人皆寂。
孟杰等人是惊的,郭家人则是吓的。
若未见血之前,他们自然不怕,甚至敢怼上去,便是皇帝来了都能争辩两句。
任皇帝再大,太后可是他亲娘,儿子不孝顺,便是天子娘也能打得。
可如今郭远还趴在那,后背鲜血淋漓,那个惨状让郭家人知道这些蛮子是真敢干,管你背后是谁,该杀就杀,不讲道理。
郭家老父颤巍巍道:“你这话问的好笑,都当太监了,那没净过身,如何能当太监。”
林清只是一笑,却话题一转,问出一句让郭家人更为胆颤的话,“即是净过身,又如何生出那么大的儿子?”
郭三妹下意识瞥向郭远,郭家老母受不住刺激,眼皮一翻,晕死过去。
郭家老父身体剧烈颤抖,“大……大人开玩笑呢,他哪来的儿子,咱家就郭远一个外孙……”
林清继续追问:“你家外孙姓郭?他父亲又在何处?”
“他父亲是外面来的,入赘咱家,却是命短,没多久就去了,故而姓郭。”
林清越问越快,“外面是哪?姓甚名谁?”
“是……是宁城那边,可远着,姓王,名……长顺。”
“宁城哪里,户籍,路引,何时入京,何时死亡,可有向官府报备销户?”
“是……是……”
林清敲了敲桌面,“答不上?”
郭家老父满头是汗,“路引那些找不见了,元康二十年入的京,死在二十六年……”
“哦……”林清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也就是说亲爹还没到,你郭家外孙便已出生。亲爹死时又凑巧与他姐夫一道,正好到下边搭伴过河么?”
郭家老父立刻意识到说错话了,“并非如此,是我……是我记错了……应是……”
“记错了?好歹那位入赘的女婿也在你郭家住过几年,为何邻里不知?又为何不见私物?甚至连个牌位都不曾见到?”
郭家老父被问的满头大汗,有心想再狡辩一二,却已经头脑发懵,不知从何处接口。
“不必说了。”林清制止他,“李德旺作为宫中太监,品貌皆特点皆有记载,就比喻他右脚有一脚趾的指甲为三瓣。我看那郭远同是三瓣甲,可见此乃你郭家世传。
你说郭远只是外孙?那不妨将你等右脚鞋袜全部脱下,便看看你们一众人里谁没有这三瓣甲。”
又是一记重雷砸下,郭家众人猛然看向郭远,这才发现郭远右脚的鞋袜在刚刚刑杖时被蹭掉了,顿时像是被浸在冰水里一般,尽数软倒在地。
事已至此,避无可避。
天禄卫将郭家众人鞋袜拽下,摆做一排,连郭远都被拖了过来。
这一看便已是清楚,几人中唯有郭远和郭家老父右脚小趾上的指甲为三瓣,郭家老母与郭三妹却是正常的,其余丫鬟小妾亦无不妥。
林清似笑非笑,“怎么,你郭家是否还要与我纠缠一下传男不传女?”
郭家老父张开的嘴重新闭上了,实在是指甲上传承的人家不少,有重甲,有瓣甲,但多为两瓣,且男女皆会传承。
但郭家传下的瓣甲却有三瓣,李德旺有,郭家爷孙俩也好,偏偏女眷没有。
这本身便能说明许多问题,扯再多的谎也没用。
便在这时,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林清循声看去,就见珠晖带着几名下属往这边走来,后面还压着一人,是位老妇,身材圆胖,四肢短小,似是已被天禄卫吓破了胆,近乎拖着往这边走。
孟杰向林清解释:“之前查到这个郭三妹有个儿子,却不见夫家姓名,便让珠晖去探探底。”不曾想人还没回来,事情就已经让自家主子给办完了。
珠晖抱拳行礼,见一众兄弟看他的目光多有古怪,不禁心里泛起一点嘀咕,但想到身上差事,便压下那些奇怪,说道:“我先去官府翻阅户籍,并未有郭三妹夫家信息。
反倒是郭三妹户籍不对,入户时竟已有七岁,有补录言明是养在外乡刚回家中,但我仍觉奇怪。
后去找暗部老辈得了些零碎消息,说有一私牙曾与郭家往来,我便将她找来,审讯之下,却是得到一些消息。”
珠晖亲手将后面老妇提上前来,又找出一张契纸交给林清。
林清低头看去,这是一张卖身契,保存尚算完好,卖的是个孩子,七岁,说是给小儿子做童养之用。
但这郭家小儿子早已离开京城,那这郭三妹是给谁预备的便清清楚楚了。
林清现在倒是多少有点佩服李德旺了。
与太后厮混,还能顶着压力在家娶妻生子,把一家人养成这般祸害样子,那人人都死了,家人仍被太后庇护。
若无贵人顶着,又如何能让郭家人养成这副性子。
但也恰恰因此,本是升斗小民,一朝得势,便鸡犬升天,自以为办事稳妥,却处处皆是漏洞,亦无甚风骨可言。
又转念一想,也觉合理。本就是去宫里以色侍人,还能指望有多少阴谋算计不成。
“郭家人暂时收押,其余证据皆先送回国公府搁置,待明日尚有用处。”
随着林清交代,天禄卫也按照林清命令动了起来,不到半刻钟便已将一切料理好。
林清又与孟杰耳语几句,让他入宫传信,而后便径直回府。
今日事毕,倒可以好好歇歇了,至于其他的,明日再说。
第548章 第 548 章 ……
翌日清晨, 宫门大开,匆匆赶来的官员涌入正天殿内。
王尚与连杰立在首排,原本四人的位置少了两个,昭国公没来倒是常事, 可怀王没来就很少见了。
后面小声议论着, 还是御史中丞按捺不住, 凑到连杰身旁低声询问:“连大人,可是今日又有变故?”
边境有十万叛军虎视眈眈, 京内谣言不断。
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即便近来风声稍歇, 可大家仍不放心。
连杰压低声音,“家国大事,陛下不言,又岂是你我能妄加揣测的。”
换而言之, 不该问的别问。
御史中丞被噎了一下, 吹着胡子瞪了连杰背影一眼, 悻悻退回原位。
他倒不是惧怕连杰, 但没必要因为这点事惹麻烦,然而回头一瞥, 心又渐渐悬了起来。
昨夜有禁卫过来通知今日的小朝改成大朝,即便许多官员来不及入京,这会此处也有千余人, 殿内站不下, 不少都站到了外面,也不知排到哪里,反正密密麻麻全是脑袋。
偏在这时, 又有人从殿外进来,径直朝首排走去。
御史中丞疑惑看去,就见林清已经走到了位置站定,顿时倒吸一口气,差点被口水给呛死。
林清含笑问道:“施大人这是身体不适?”
御史中丞连连摆手,脸上堆起笑意,“只以为昭国公今日要告假,一时心忧,正打算一会下朝过去探望,但见国公身体康泰,下官便也放心了。”
“没想到施中丞竟如此惦念,着实令人感动,我便在此谢过了。”
御史中丞见状忙试探问道:“昭国公可知今日大朝是有什么要事?”
“要不要事的也得看陛下圣裁,我等身为臣子,好好听着就是。”
御史中丞听明白了,这是让他闭嘴看戏别多问,他连忙稽首,却没多言,规矩站回原位。
一边的连杰和王尚将二人对话听在耳里,交换了个眼神,也各自站好。
不多时内侍高呼之音传入殿内。
“圣驾临朝,诸臣整班!”
所有官员立即俯首站直。
却听内侍又道:“太后驾到!”
众官员皆有些怔愣,太后临朝这事着实少见,今日又是大朝又是太后的,怕不是有天大的事要发生。
待皇帝于龙椅坐下,官员叩拜行礼,山呼万岁,直至内侍传来免礼之音,方才重新起身站好。
龙椅旁加了太后的位置,皇帝一如既往,倒是太后变化极大。
以往太后很会爱护自己,肌肤紧致,满头黑发,很是年轻,可这会固然发髻庄重,却已近是白发,面上也已爬上皱纹,即便扑上厚粉也无法完全遮掩,像是一下老了几十岁,也多了一抹散不去的阴鸷。
她并不去看皇帝,视线自下方一个个官员身上扫过,最终停在林清身上,满是怨恨和杀意。
然而众人头垂的低,却无人在意。
吴德海高声喝道:“诸臣有事即奏!”
声音回荡,门外内侍随之重喝复述,保证传入殿外百官耳中。
但久久未有人回应,寂静之下又透着某种说不出的诡异。
大家都在等,等今日变故出于何处。
直至最前方,林清走向殿中,朗声道:“臣有事要奏。”
一瞬间数不清多少道视线落在她的背上。
林清浑然不惧,身姿笔挺,一身绛紫官袍极为惹眼,稍一抬眸,正对上李明霄的那双眼。
满是温情,又蕴含着某种快意。
“爱卿所奏何事?”
“臣要奏太后秽乱宫闱,私藏伪阉暗行苟且,并诞……”
“你大胆!”太后先是震惊,随后暴怒,猛一拍俯首,意图制止林清后面的话。
她看向皇帝,“陛下,你当真要如此对哀家!”
李明霄却连眼皮都未抬,只道:“爱卿继续。”
林清躬身一礼,继续说道:“并诞下一子,充作龙嗣,欺瞒天下二十余年。太后混淆皇家血脉,动摇国本,臣冒死请奏,恭请陛下圣裁!”
林清的话在殿中回荡,却是比刚刚的声音更大,如天雷骤降,劈的满朝文武俱是双耳嗡嗡作响,目瞪口呆,一时不知该如何对待这突如其来的密辛。
下一刻也不知是谁带头,皆悉数跪伏在地,不敢再看。
王尚与连杰同样跪下,悄悄对视一眼,心中已然明了今日这阵仗究竟为何了。
既有惊讶,也有无奈。
上一波流言刚平,可想而知下一波流言等会就要满城风雨了。
还是事关太后的。
但不论众人如何想法,皆是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终是有人忍不住,余光偷偷瞥向皇帝旁的太后,这才发现太后已是面无血色,一双眼死死盯着皇帝,双手紧握成拳头,指甲掐进掌心,陷进肉里,有几个已经折了,血水滴落在赤红宽袖上,与之融为一体。
李明霄直等林清说完方才缓缓开口:“太后乃朕之母,若犯此罪,便是动摇国本的大罪,法理不容,爱卿可有证据?”
林清道:“此事若从头说起,却是与永庆侯刘昌有关。彼时齐国公府已被查抄,刘昌身为远亲,并未被牵连。
他仗着齐国公府的名望,在工部任一小吏,观望之后发现齐国公府虽已不在,皇后却并未被影响,于是便起了攀附之心。”
林清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讥诮,“送礼也是门学问,也不知刘昌是如何研究的,他深觉皇后身边最缺的是人。
郭家家贫,便想卖个孩子出去,赚几两碎银度日,被卖的便是郭家的大儿子郭德旺。
郭家人相貌英俊,郭德旺更是长得极好,刘昌将其买下,又把话送到宫里,装作已经净身的模样,由内侍省内常侍王瑾亲自核验,做出伪证,而后将郭德旺以太监身份送入皇后宫中。”
这名字一出来,不少人都知道林清说的是谁了。
要说谁在太后面前最有脸面,莫过于大太监李德旺了,这可是被先帝赐过姓的,若非死的早,也是能跟吴德海争一争的人物。
想起李德旺,又想到之前昭国公的参奏的那些话,顿时不敢再想下去,一双耳朵却悄悄竖起,仔细捕捉每一个字眼。
林清继续说道:“想来皇后当时也是有所犹豫的,所以郭德旺一开始也只是在外面伺候,后来太子降生,大抵是觉得后位已经无碍,便将郭德旺提到跟前伺候,该发生的,自然也就发生了。
不想数年之后,皇后有孕,为保住胎儿,便与静妃前往皇陵,而后便传回消息,说是静妃有孕,十月生产时血崩而亡,又过三月,皇后抱着一名男婴回到宫中,为四皇子李辰瑄。”
众人心中即便已有猜测,可听见瑞王李辰瑄的名字仍是让众人心头一颤。
“说完了?”太后却意外平静,只是一双眼如淬了毒,直直盯着林清,“好大一盆脏水就这般扬在哀家头上,空口无凭,如何能认。”
“自是有证据。”林清看向殿外,孟杰亲自捧着一个箱子进入殿内,停在林清身侧,而后将盖子掀开,露出里面几本书册和几张纸。
林清翻了翻,先取出一本册录,“此为刘昌为吏时的册录,上有记载,刘昌破例被举荐为官时是在嘉裕四年,正是李德旺被太后重用之时。
后面附有天禄司调查当时刘家的情况,刘昌家中初始只是有些家财,但献人次日便有一笔款项入账,出手也比以前阔绰。”
她放下这本,又拿起郭家那张卖身契交于吴德海,“此为李德旺卖身刘家的契纸,足可证明李德旺是先入刘家。”
“至于内常侍王瑾,就不提上来了,以免血污脏了陛下的眼,但有证词为证。”林清又从中取出数张证词交了上去。
宫中之前便已大致肃清,除去暗里如张望那般的,剩下也留了几条明线,一为监视,二为递出某些以假乱真的消息。
就比如林清上次将盛昭烬意欲怀王合作的消息通知太后,便走了王瑾这条线。
宫外净身是要前往内侍省复核的,能为太后干出这种掉脑袋的事情,就内侍省那帮太监还不得相互拉扯,王瑾就是没参与也必定清楚一二。
周虎亲自逮人,往司狱里走一遭,挨上几下,便全招了。
只是林清没想到王瑾等人并未伪净,而是压根就没查,李德旺的裤子都没脱,转一圈就给放出去了。
李明霄逐一看过,“拿去给刑部与大理寺的官员看看。”
跪在三排附近的大理寺卿章杰余和刑部尚书燕纯殊被点了名,不得不站出来,将那些证据仔细查看。
章大人硬着头皮开口:“禀陛下,这些证据也只能证明李德旺此人存疑,尚不能证明四皇子血脉有异,也不足以说明李德旺是否未曾净身。”
“自是还有证人。”林清说道。
“宣吧。”
林清稽首,而后看向殿门方向,不多时,周虎与数名天禄卫将郭家郭远与郭三妹押入大殿。
林清说道:“此女名义上为郭家女儿,实则暗里与李德旺成婚,并生下一子,名为郭远,有童养契为证。”
那契纸被送到皇帝手里,又随之被送到燕、章二位大人手中。
刚刚章大人已经说话,燕纯殊也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是私契,但若只如此,证据未免单薄。”
“犹记得当年皇后抱着孩子回来,说是静妃血崩而亡,一个不受宠的妃子,便直接藏在皇陵后方的陪寝园内。”林清话锋一转,“对女子而言,是否生育过孩子,盆骨、耻骨等处皆会留下痕迹,一验便知。”
林清对皇帝禀道:“臣已与皇陵处的禁卫联络过,仵作已经勘验静妃尸体,尸册也已快马加鞭送回宫中,按照尸骨勘验结果来看,静妃并未生育过,且尸骨乌黑,是为中毒而亡。”
她从箱底取出一本薄册,亲自上前交于皇帝手中。
不能把岷王牵扯进来,便只能拐着弯找别的证据,尸的确是验了,但走的是天禄司暗卫的路子,又将结果以飞禽传回,方才堪堪赶上。
手里这本尸册是她伪造的。
李明霄略一颔首,粗略看了几眼,随手按在椅上,“如爱卿说来,李辰瑄的身世确实存疑。”他看向太后,“母后可有话说?”
太后冷嗤一声,气到极致反而不怎么在意了,“陛下还想让哀家说什么,事已至此,你们说什么哀家认了就是,想要哀家这条性命也尽可拿去,又何必这般大费周章。”
看似认罪,却是将事情叩在皇帝头上,摆明了说皇帝伪造证据冤枉她这个亲娘。
但实证在前,几句话又能有多大作用。
李明霄平静回道:“母后此言差矣,若是以往,四弟即便不是皇家血脉,却也是母后的孩子,朕又岂会赶尽杀绝。
可如今他带领十万叛军于关外扣关,扬言朕身世有异,混要皇族血脉。
闹成这样,你让朕如何是好。”
太后闭上眼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睁开时已有眼泪凝聚,句句控诉:“好,这天底下就你有道理,你认定了他是个贱种,他便只能是贱种,那你呢,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在哀家看来,你这一身脏血,反倒不如他干净得多。”
“母后失言了。”李明霄并不理她,转而看向林清,“如此却能证明当时怀孕生子另有其人。”
“郭家人右脚脚趾天生三瓣甲,李德旺的父亲有,李德旺有,郭远也有。”
林清说着取出最后两本薄册交给皇帝,一本是李德旺入宫时内侍省对其相貌和身体特异处的记载,另一本则从宗正寺调出的有关李辰瑄的外貌记录,上面甚至还复着从婴儿至成年的画像。
李明霄却没翻开,将两本册子直接让吴德海转交给章、燕二位大人,而后说道:“朕幼时时常与李辰瑄同住,却是比谁清楚他右脚小趾上的确是三瓣甲,可皇家并无此传承。”
事已至此,一切便已清楚。
章杰余与燕纯殊对视一眼,只得跪下。
燕纯殊道:“禀陛下,昭国公寻来的证据链完整,足可以证明……”
他悄悄看了太后一眼,“所言非虚,太后秽乱后宫多年,且诞下一子,企图混淆皇家血脉,更意图染指皇位,其罪可诛,请陛下圣裁!”
章杰余纳头便拜,“臣附议!”
李明霄看向太后,“母后可还有话说?”
太后惨烈一笑,她还能说什么,当着大庭广众的面撕破她最后那点体面,皇帝是想要她的命,还要她唯一儿子的命!
她蠕动着唇,想要为亲子求情几句,她不怕死,可她儿子还很年轻。
可话到嘴边方才发现竟连点旧情都无法攀扯。
“太后既然无话可说,那朕便说了。”李明霄站起身,看向跪了一地的满朝文武,“太后其罪当诛,但她终究是朕之母,弑母之名,朕担不起,现夺其封号,送入行宫幽禁,终生不得出!”
文武百官齐声道:“陛下圣明!”
于文官而言,只要不弑母便还能接受,毕竟太后干这些事是真不地道。
“朕身为人子,未能规劝母亲,亦有过错,”李明霄接着说道:“拟下罪己诏,一为代母谢罪,二为祈天消灾,免除兵祸,还太平之世!”
众臣闻言再次叩拜,纷纷赞扬陛下心怀百姓,孝感动天。
“退朝!”
第549章 第 549 章 ……
陛下先行, 接着是太后被两名内侍半扶半拖的离开。
随后,两侧官员逐一退出,直到至殿外百官鱼贯而出,皆是神情严肃, 不敢交谈, 却有下人来回奔走, 相互传话,约地方待会再聊。
太后的事必然是瞒不住了, 总得揣摩揣摩陛下心意, 以及后边是机遇还是危险。
最难熬的莫过于遗留下的一众外戚。
说是外戚却也言过其实,毕竟太后一家死绝, 皇帝又无后宫,如今大渊外戚皆为先帝遗留,以及皇帝一众姐妹夫家势力。
这些人本以太后为首,但今日这所谓大朝, 保不准就是皇帝给他们的警告。
太后倒台已是大势所趋, 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有人忧愁, 也有人欢喜, 最高兴的莫过于英国公这类的保皇派,日后朝堂皆在陛下掌控之中, 他们这些老臣自然也会更上一筹,背后家族亦会蒸蒸日上。
偌大个宫门明明没多少人说话,却愣是演出一场人生百态。
林清从正门绕到南门, 回衙门换了身常服, 招来让下属回昭国公府传话,让古六娘将冰库里剩下的苹果分一分装进食盒里,又点了十数位朝中大臣的名字, 让给送过去。
而后让孟杰和周虎点出百余号弟兄,备好马匹行囊在营所候命。
料理完这些,她便坐在班房里将紧要的公务处理干净,直到午时左右,方才起身习惯性的去书房里找皇帝。
但刚出衙门便反应过来,转而向太后的长寿宫行去。
果然一到地方,就见李明霄从殿里走出来。
她停下脚步,等他来到面前,“说完了?”
“也没什么好说的。”李明霄笑了笑,却是真的释然了,“我自幼被封为太子,入住东宫,一年与她也见不上几面。
若说起来也只有这几年她方才对朕亲近一二,可每每几句好话总得许出些东西,官位也好,赏赐也罢,彼时朕还觉得高兴,觉得这便是所谓家人亲情。
如今一想,也不过就那么回事,的确没甚可说的。”
他看着林清,问道:“你呢?想进去看看吗?”
林清直接拒绝:“我与她便更无话可说了,估摸着恨不能将我剥皮挖骨吧。”
李明霄嗯了声,转头看去,就见吴德海与两名内侍走来,吴德海亲自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条叠好的白绫。
吴德海立即会意,带着两名内侍进入殿中,却只将东西放下便出来了。
门未关严,明明阳光正浓,那屋子里却是黑漆漆的,太后坐在前方坐塌上,旁边是一道炕几,那放着白绫的托盘正放在几上。
太后木讷的盯着那道顺着门缝落在地面的光线。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有人在意她想些什么。
忽的,她的视线透过那道缝隙撞进林清眼里,一改之前的空洞,整个人仿佛陷入疯狂。
她大笑,畅快又尖锐,细碎的字眼从笑容中挤出,“哀家这辈子杀的人,怕是这皇宫都装不下,如今要哀家这条命来还,却也值了!
林清,你杀的人不比哀家少,你那一手血腥又打算何时偿还!”
语罢一把抓起白绫站上桌子搭在樑上。
吴德海将门关死,也将内外彻底隔绝,下一刻里面便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李明霄着实没想到太后临死都要挑拨一下他与林清的关系,焦急的握住她的手,“若朕有此心,阿清尽管来取朕这颗脑袋!”
话音未落,便惊得四周内侍禁卫诚惶诚恐的跪了一地。
林清沉默片刻。
她不是太后,不可能将自己作到这种境地,不可能被那三两句话给挑拨的与皇帝生出嫌隙,更不可能跟一个死人计较。
林清伸手将李明霄的脑袋扶正,顺手刮了把脸,沾了点便宜,“其实挺早就想说了,这脸俊,也怪嫩的,若日后再大方些,那就更好了。”
原本紧绷的气氛随着她的话松弛下来,李明霄却是有片刻无奈,“你还要朕怎么大方?”
“自是有钱捧个钱场,没钱便捧个人场。该花钱时莫要手软,该暖被窝的时候也得主动一些。”林清反握住他的手越走越远。
有内侍进入殿内,不多时便抬着担架出来,上面盖着白布,遮的严严实实,布里隆起,是个人形。
外面早已停着一辆马车,内侍将担架送入车里,往西门去了。
……
林清与皇帝屏退他人,只他们两个,牵着手一直往南边走。
李明霄问道:“宫外情况如何?”
“还能怎样,陛下亲自搭台子,一场大戏又是我这国公亲自唱的,谁敢说半个不字,除了名声不大好听,也没别的坏处。”
“也猜到了,李辰瑄既非皇家血脉,那他起兵的借口便站不住了。”
“我已让人将消息传到边疆,想来用不了几日,那所谓的十万大军便能散了。”林清忽的停下脚步,“不过还是差了一步。”
李明霄沉默片刻,“何时离京?”
“天黑就走,原本的计划出了纰漏,对手变成古风朔,就得我亲自过去一趟了。”林清说到这,也知道皇帝是担心她,便出言安抚:“剑尊已经过去了,我又带了一百天禄卫,足以应付了。”
李明霄叹息一声,“万事小心,凡事以你为重,若盛昭烬跑了,便让他跑吧。”
“放心,我断不会跟他们拼命的。”林清笑笑,又安抚几句。
她心里有数,虽说这一趟追杀的是一国太子,但比起以前的任务,不过是跑个腿罢了,并无什么难处。
唯一要担心的便是别给盛昭烬机会逃回大渊,又或是与那九万士卒会合。
李明霄忽然意有所指,“待你回来,这国公的位置也该动一动了。”
算上这次功劳,再往上走一走,想来满朝文武也不会再有意见。
林清颔首,“那便动吧。”
语罢二人继续前行,走过几个衙门,又往园子里转了转,吃过晚饭,天见黑了,林清便骑上赤云马独自出城,来到城外营所前。
周虎和孟杰已经与一百天禄卫在外等候,均只着寻常布衣,腰间佩刀,牵着一匹高头大马。
林清一声令下,众人翻身上马,趁着夜色往东行去。
第550章 第 550 章 ……
剑尊一直跟在盛昭烬和古风朔的后面, 路上均与暗卫接触,留下踪迹。
即便剑尊偶尔跟丢,也很快能在暗卫的帮助下重新锁定二人踪迹。
直至东境夷城。
盛昭烬和古风朔找了个不起眼的小客栈住下。
客栈小,房间也小, 不但没两件像样的家具, 连被褥都透着酸臭。
谁能想到一国太子竟栖身在这种地方。
盛昭烬脸上乌云密布, 坐在这房间里唯一一张高低不平的旧木椅上,不耐道:“都什么时候了, 那床就不用铺了。”
正在整理床铺的古风朔还是将棉被重新叠好, 顺手捏死两个跳蚤,“殿下心中有事?”
盛昭烬忧心道:“天禄司的暗卫无孔不入, 只怕用不了几日,孤与你的行踪便会被对方察觉。”
即便知道天禄司的暗卫厉害,可却没想到这么厉害,原本是想往南去, 可藏于小城之中, 若被发现亦可入南境。
那边小国颇多, 亦与盛国边境接壤, 进可攻退可守。
哪想到还没走出百里就被天禄卫发现,一路溃逃, 竟莫名就往东逃,最后也只能咬牙来到夷城。
夷城多山地,再往前就是一处葫芦口, 葫芦腰处建有关隘, 名定东关,关后有重兵把守,出关百余里便是勾越地界。
盛昭烬如今犹豫是直接藏入深山, 还是寻个机会出关与那九万士卒会合。
两边皆各有利弊,一时也不知如何选择。
古风朔却是明白他的意思,“现在是春季,山中野兽正是凶猛,又有毒虫蛇蚁,若殿下执意进山,只怕我偶有照顾不到,使殿下落入险境。”
盛昭烬思索着他的话也是点头赞成,“你说的也对,如今这情况大渊境内不好藏身,若与大军会合,手中便多了一个筹码。”
但片刻之后,他又陷入犹豫之中。
一旦离开大渊,就像是弃了那层保命的螺壳,一旦遇敌,必会要他性命。
“若是进山,咱们防的是野兽,是那些无处不在的毒虫,可一旦出关,我们面对的不过是人罢了,以我的功夫,保殿下一命应是没什么问题。”古风朔继续劝说,看似忠心,却只有他清楚自己的心思。
若盛太子死于山中,别管盛国如何,他左右是别想撇开关系,归顺朝廷又何尝不是为了享福呢,没必要担这风险。
若盛太子逃到关外。赢了,与大军会合杀回盛国京都,便是大功一件。输了,盛太子死于敌人之手,他也能借此摆脱,另谋他主。
想来以他的武功,定会再受重用。
盛昭烬却并未察觉古风朔的心思,心中天平向出关不断倾斜,也在思索着出关的可能性。
偏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阵阵喧哗,不断有人从窗外经过。
盛昭烬与古风朔对视一眼,古风朔立即起身前往客栈柜台打探消息。
盛昭烬则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隙向外看去。
此时天色已黑,他武功一般,看不清具体细节,但经过之人步伐整齐,三五成群,身上皆披着甲胄。
应是城中驻守的兵卒。
这时古风朔也从外面回来了,将门关紧,道:“殿下打听清楚了,听闻是去支援镇威关的。”
“支援?”盛昭烬一愣,随后大喜,“想来是那瑞王已经叩关,两军对垒,这定东关守军必是出关驰援。
如此一来,城中守备大减,关口亦会有所混乱,正是我等出关的机会!”
他立即对古风朔命道:“立即出去找两套大渊士卒的衣服,咱们趁机混出关外。”
古风朔立即应下,从后窗翻到外面,却是轻而易举便在一处巷口看见两个路过的士卒,便出手将二人敲晕,拖入巷内,而后将两人身上甲胄脱下,扯过腰牌,重新返回客栈那间客房内。
半刻钟后,盛昭烬与古风朔换好甲胄,扮成大渊士卒,再次来到街上。
街上路过士卒不少,均是脚步匆匆,并没人注意他们,便是出城出关,亦是因为人多颇多疏忽,但凡出示腰牌便一律放行。
直至离开关口,遁入勾越边境,两人寻了隐蔽林地换上寻常衣物。
盛昭烬系上腰带,忽的动作一顿,瞥向定东关的方向,满是思虑。
古风朔见状,轻声唤道:“殿下?”
“你不觉得今日之事过于顺畅了?”盛昭烬疑虑更重,“若大渊以往如此,怕是勾越早已夺关,又怎会至今被困在关外?”
“许是今日事多,咱们又是出城,官府一时顾虑不到。”
盛昭烬却摇了摇头,越想越觉得古怪,“不行,只怕前面有诈。”
他已很是后悔,但出都出来了,也不可能再折回去,“我们往勾越主城去。”
古风朔自是听命。
两人立即调转方向,一道轻风吹过,草木枝叶发出阵阵哗声。
一点细微的风藏于其中,却更急,直奔盛昭烬颈部而去。
古风朔耳尖微动,一把拽过盛昭烬向后急退,正巧与那风擦身而过,方才发现那不是风,而是一个人。
是秦涯。
古风朔知道盛昭烬曾经的计划,也见过秦涯画像,本以为这人已经离开,不曾想竟在此处伏击。
虽出乎意料,他却并未有多上心,秦涯功夫虽好,也不过一流之列,而他却是顶级。
他将盛昭烬推到一边,只身迎上,一掌向秦涯额头拍去。
一掌压下,犹如泰山压顶一般,秦涯一击不成,想要后退已经来不及了。
电火石光间,一支箭矢破风而来,直直刺向一旁的盛昭烬。
盛昭烬原本并没把秦涯当回事,直到箭矢袭来,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了。
杀秦涯?还是救太子?
古风朔咬了咬牙,腰身用力,掌风扭转,擦着秦涯鼻尖掠过,犹如利刃一般,将那箭矢拍成两截,落在地上。
秦涯眸中精光一闪,见古风朔后门大开,一指点在后背。
虽临时发力气劲不足,却足以在他背上开个窟窿,而后迅速后退。
瞬息之间,便已事毕。
古风朔捂着肩膀踉跄一步,扭头看去,就见一队人从林间走出,带头的人赫然便是林清!
盛昭烬亦是脸色大变,忽而在这一瞬,什么都想通了,“是你将孤逼入此处!是你故意放孤出城的!”
林清笑笑,把玩着手中长弓,“也要盛太子觉悟高,愿意配合。”
她与一百天禄卫皆骑快马,又有暗卫指路,自是要比盛昭烬更快一些,昨日便已抵达。
她猜到盛昭烬的两种选择,为以防万一,便向守军要人将各处进山必经之路悉数封锁,又故意在今夜弄出动静,看看盛昭烬会不会趁乱出城。
不怕这两人动起来,就怕这两人装死不动。
如今倒是挺好,夜黑风高,荒山野地,正适合杀人嫁祸。
林清再次拉弓搭箭,瞄准盛昭烬的要害。
盛昭烬恨不能将林清碎尸万段,可此时已非报仇之时,还需速速离开,徐徐图之。
顶级之下皆刍狗,他这边有古风朔,林清那边人数虽多,却只有林清一人。
想来古风朔带他离开不算难事。
他打出手势,古风朔立即明白,视线一转便已有了主意,虚晃一招,作势朝林清袭去。
却有又一道风更快,更急,从不远处的树上刮下,眨眼间便已封锁住他前路。
古风朔一惊,迅速后退,再一看,又有一人从天而降,落在近前,竟是剑尊郑承。
古风朔傻眼了,一对二,怎么打?
盛昭烬也是第一次露出绝望,满心后悔,恨不能时间倒流,重回关内。
林清却不管他们,双手已将长弓拉满,最后校准,而后松开弓弦。
长弓发出翁的一声,弓弦仍在震颤,箭矢已如电光般射出。
这一瞬,古风朔与郑承齐齐动了。
一人用掌,一人用剑。
一人连绵不绝,一人剑势如虹。
交错间如长虹破雾,你来我往,但古风朔终究是慢了半拍,一招使出,足下借力翻腾而起,一掌腾云而下。却发现原本郑承所站之地已经空了。
古风朔先是一愣,随即猛然扭头看向上空,方才发现郑承已在上方,剑刃顺势斩下,将他的脖子扎了个对穿。
一切都来不及了。
同时,箭矢刺入盛昭烬脖子,巨大的力道带着人继续向后,直至箭头没入树干,方才停下。
血液顺着箭矢流下,一股又一股的。
盛昭烬徒劳的想要去堵脖子,却是徒劳,他张大嘴,双眼外突,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气。
古风朔死了,盛昭烬也死了。
剑尊郑承收剑,溜达到自家女婿身边。
林清到嘴边的话也跟着换了一下,“周虎,把盛太子的脑袋砍下来用盐腌了,再找两个弟兄将尸体扔到前边城池外边。”
她略一思索,“咱们再往镇威关走一遭,将脑袋给盛国将士送去。”
周虎应诺,将盛昭烬脑袋砍下,又扒了他的衣服随便一包,回到林清身边。
有数名天禄卫将两具尸体扔到马上系好,往前方城池行去。
又有一队人开始清理现场。
剩下的则悉数换上勾越士卒的衣服,翻身上马,与林清往镇威关驰去。
镇威关距离此处约有数百里路,便是快马也要一日左右。
待他们赶到地方,已是翌日中午。
距离叛军营地尚有十数里,便见有一队巡逻士卒经过。
对方只是步行,看到林清等人身上的勾越士卒的服饰,便稍稍放松警惕,向他们抬步走来。
林清本就没打算与这些人讲什么礼貌,命道:“杀。”
一众天禄卫立即拔刀,驾马冲去,那些巡守的士兵也反应过来,可马比腿快,再跑也来不及了。
只一个照面全队丧命,只留一活口往营地奔逃。
林清继续下令,“撤,寻个地方换下衣物,我们入关。”
她这百余人没必要跟十万大军较劲,更何况一路行来人困马乏,蹦说十万,便是千余人都够他们喝一壶的,首级送到也就够了。
剩余打仗的事还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周虎将挂在马侧的脑袋摘下,随手一丢,落在一叛军士卒的脑袋边上,而后跟随自家主子趋马离开此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