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芝背后汗毛乍竖。


    她眼神一厉，回头看向声源处。


    小丑面具本来已经从口袋里爬到了庭芝肩头，被庭芝猛然的回头吓得一哆嗦，差点掉下去：“吔！主人，他好自闭哦。”


    庭芝：……


    “这里发生了什么？”庭芝没急着帮男人打开盖子，她顺手又坐回了座位上，扬声问，“其他人都死了吗？”


    为了防止里面的人听不到她说话，她特意放大了声音。


    她一向如此贴心。


    “你先放我出去再说！你……”里面的人气急败坏。


    脾气不大好。


    庭芝道：“我可是在关心你现在的状况。你如果不回答我，我完全可以把你扔在这里。连棺材都省了。”


    里面的人适时的安静下去。


    庭芝拍了拍盖子：“快说吧。”


    里面的人：“我们低估了食腐的寄生能力。异常研究是蓝海，华盛选择食腐作为扩展异常科技市场的第一个项目，也是看中了它的可控性。毕竟，食腐幼体的体型过大，作为寄生虫来说，它的寄生能力太弱了，它们几乎没有可能寄生一个有痛觉的人类。”


    “但我们没有想到的是，食腐在进化。食腐幼体会在创口处产卵，新孵化出的食腐体型更小，这就大大提高了它们的寄生能力。这种新进化出的食腐幼体”


    “一开始是N——不记得了，没有智脑，我不记得他的工号——总之他被感染了。他想带几只食腐幼体去卖，所以他把食腐放进了他的防护服内。然后他被寄生了。”


    “但他那个疯子！他知道自己被感染，竟然没有上报！他若无其事地在研发部待了很久，直到……直到他们一个组的研究员都被感染了！”


    男人的语速越来越快，似乎这样的讲述又把他拖回了几天前疯狂的噩梦里：“事情闹大了。他们组觉得不能这样白死，准备偷偷‘狩猎’其他部门的人。很多人都被感染了。”


    庭芝静静地听着他说话，几乎能看到当时涌动的暗流。


    “这时候，没有人逃出去吗？”庭芝问。


    “被感染的人没有明显症状。加上何极他们做得很隐蔽……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变成怪物……总之过了不到一个小时，上面就下达了加班的指令，要求所有人留在公司。”


    庭芝皱眉：“同事都变成了怪物，没人发现不对劲吗？”


    “工作交接都在线上，加上加班通知上说，为了机密，要求大家尽量不要离开办公室。所以……很多人都是等怪物打到了办公室门口，才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打着一级机密、加班的名号，职员们甚至不会有任何怀疑。


    毕竟，这是他们的日常。


    这次性价比甚至更高，有十倍工资的补贴。


    于是他们联系了家人。


    告诉他们，自己很快就能回去。自己这次能挣一笔大钱。


    “谢谢你。”庭芝真诚地拉开盖子，“为了酬谢你的知无不言，我决定把你放出来。”


    座位里面钻出一个男人。


    他眼睛通红，衣服上沾满灰尘，下巴上已经长出了青色的胡茬，很明显已经在这里待了不知道多久。


    庭芝安静地看着他。


    把这人放出“棺材”，并不代表她准备把他放出这个房间。


    庭芝没有忘记，这个人听到了自己和王雅笛的对话。


    他知道自己是个“降灾”。


    “你有吃的吗？”男人问，“我在这里趴了一天半，快饿死了！”


    庭芝想了想自己背包里的烤螃蟹，认真说道：“你不会想吃我的东西的。”


    “快快快！”男人开始伸手扒拉她放在一边的背包，“我什么都吃！”


    庭芝任他掏出背包里的东西。


    男人掏出了一只寄生蟹。


    他看看手里明显经过处理和烹调——如果生烤算是一种烹调方式——的螃蟹，又看看庭芝，脸上露出了交杂着惊诧、恐惧和恶心的表情。


    “不吃吗？”庭芝问，“吃饱了才有力气上路啊。”


    上什么路呢。好难猜哦。


    小丑面具在背包最底部听到了庭芝和男人的对话，它窃笑。造物终端学着小丑面具的样子，发出机械的哈哈哈声。


    屋子里一时间充满了诡异又欢乐的气氛。


    男人拿着手里的螃蟹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几次张嘴，最终还是没有下口：“吃异常……会被它污染，会掉自我意识保有率的！”


    新名词。


    庭芝颇具好奇心地问：“什么是自我意识保有率？”


    她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看什么都新鲜，像个刚出生的孩子。


    男人没说话。他仍然在和螃蟹作心理斗争，无暇理会螃蟹之外的事物。


    没关系。庭芝原谅了他。


    她出去之后可以在智脑上搜。干嘛和出不去的人一般计较。


    男人最后还是把螃蟹放回了庭芝的背包里。


    放回去的时候他觉得背包里的东西有些扎手，借着庭芝的火光一看，一堆整整齐齐的死螃蟹正安静地躺在背包里。


    “走吧，咱俩一起。”男人站起身，对庭芝说，“只要你把我带出去，我就不会把你是降灾的事情宣扬出去的。”


    庭芝：？？？


    小丑面具怪笑：“主人！这家伙自闭久了，好像没看清形势诶！要不把他赏我，当新的小丑？”


    庭芝顿时觉得自己像个反派。


    所以她拒绝了小丑的提案。


    “不行。”庭芝坚定拒绝道，“你在蓝珀区附身小丑，等咱们出去，肯定会被调查局抓到的。”


    小丑面具乱七八糟地撒泼。


    庭芝威胁道：“你也不想和那大螃蟹一样，被人抓去做研究吧。”


    在一旁被忽略的男人：……


    “咱们什么时候出去？”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朝旁若无人的庭芝和面具试探着问道。


    “这就上路。”庭芝道。


    只要除掉这空穴里的唯一一个活人，任何怀疑她是降灾的言论都是空穴来风。


    她压制住立刻举起撬棍的冲动，放软声音道：“现在……现在就走。你别把我是降灾的事情说出去。你有异能吗？如果没有……”


    小丑面具看了看庭芝，发出见了鬼似的叫声。


    这么能演？


    男人收起质询的表情，换上一脸理所当然：“没有！你以为谁都像你这样好运气？我告诉你，就算我没有异能……”


    庭芝一秒收起所有矫揉造作的奇怪表情，没让男人说完这一句话：


    “如果不是，那我就要打死你了。”


    没有异能=没有威胁。


    一个毫无威胁，且知道她的秘密的，可以说话的人类活生生地站在庭芝面前。


    不巧，庭芝手里恰巧有一根撬棍。


    ——挥动撬棍！


    庭芝从善如流地跟随自己本心的安排，挥起撬棍，像打棒球一样击打了男人的头颅。


    打了个空。


    面前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男性。


    在感受到危险时，他一瞬间爆发出了潜能，躲开庭芝的撬棍，夺门而出！


    这个人其实逃不远，外面是蟹人，里面是食腐母体。他十死无生。


    但庭芝不信任食腐，她只信任自己。她必须保证看到知情者的尸体，保证她的秘密不会被泄露。


    庭芝握紧撬棍，追了上去。


    -----


    走廊尽头是一扇气密门。它比较坚固，在它锁着的时候，不支持任何人夺门而出。


    门里是淋浴区，如果要进入BSL-3实验室，必须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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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防护服在这里喷淋过一遍消毒剂。


    P-6-248062躲在门后，一声不敢出。


    门没有上锁。


    这扇门在被生产出来时，就没有考虑过断电的情况。


    毕竟华盛科技的备用电源不会让内部出现断电的情况。


    所以，它只有电子锁，而不可以手动关闭。


    很不人性化。P-6-248062瑟瑟发抖地想。如果一扇门不能被人锁上，那它还算是门吗。


    哒。哒。


    那个疯狂的女人又来了。


    P-6-248062不明白。为什么她刚才还慌张地求自己不要把她是降灾的事情说出去，下一秒就朝自己抡起撬棍。


    他好不容易逃出来，跑到这里，到了绝路。


    他无路可逃。


    但也并不是完全无路可逃。


    淋浴间有两个出口。一个出口被撬棍女人堵着，另一个出口直通实验室内部。


    P-6-248062不敢去那里。他就是从那里逃出来的。


    “食腐”的母体就在那里。


    他后背死死顶着门，他看见自己的腿在颤抖。


    女人的脚步声近了。隔着厚厚的气密门，他似乎能听到撬棍拖在地上的声音。


    有声音吗……还是没有……


    好像……声音停了。


    P-6-248062把耳朵小心地贴在门上。


    安静。好安静。


    或许她已经走了。我……能出去了吗？


    门开了。


    -----


    P-6-248062惊恐地看着庭芝。


    女人身后是一道火墙，堵住了他逃离的路。


    庭芝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语气很平和，语调几乎没有变化。她逆着火焰的光站在那里，脸上是浓墨重彩的阴影。


    “吴吉。”P-6-248062瘫坐在地上。他下意识地回答女人的问题，像个最乖巧的学生。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女人平铺直叙，仿佛她的手里没有握着另一个人的生命，“我会记住的。”


    吴吉在思考。


    他从没有思考得这么快，好像一辈子的脑汁要在此刻绞尽。


    他想不出什么。


    他的父母？去世了。


    他的爱好？好像没有。


    吴吉努力地去想自己一生里最关心的事情，但他唯一能想到的，和他的生活密切相关，和他的工作密切相关，和他的未来、前途密切相关的东西……


    竟然只有他的研究对象，“食腐”。


    面前的女人仍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她的脸上没有不忍，也没有不耐。


    “请转告异常调查局，食腐母体的异常等级应为B+。”吴吉听到自己的声音，声音在颤抖，“根据我们的……观察，食腐母体繁育十七次后，能力提升，但未……未见‘规则性能力’发生。”


    “我记下了。”庭芝说。


    庭芝挥动撬棍。


    男人倒在地上，脸上没有恐惧。


    当然，这主要是因为庭芝打碎了他的半个脑壳，剩下的半个脑壳不足以展示出太活灵活现的恐惧。


    一个活生生的，知道庭芝秘密的人，变成了一个死翘翘的，知道庭芝秘密的尸体。


    这是庭芝第一次，杀死自己的同类。


    出乎庭芝意料，看着眼前的尸体，她没有想象中的恶心，只有一丝淡淡的安心。


    解决了。


    庭芝撤去身后的火墙，只留下一小缕火焰照明。


    火墙只有薄薄一层，起到一个威慑的作用。


    如果人类想要穿越，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缓缓推开喷淋间里，另外一扇，吴吉到死也不敢推开的门。


    门后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