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洗漱后,迟铎看了一眼婴儿监控。


    小魔王睡得四仰八叉,手脚摊开,像一团没心没肺的年糕,呼吸均匀,半点要醒的意思都没有,嘴角还挂着一点可疑的水痕。新换的“奶嘴”似乎并没对他的作息造成任何影响。


    迟铎盯着屏幕看了两秒,确认这小东西短时间内不会作妖,才把手机放到一边。


    浴室里水声响起。


    哗啦啦的水流隔着门板传出来,让人没来由地分神。迟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很快反应过来,把那点走神按了下去。


    水声和记忆里某个清晨短暂地重合了一瞬,又被他自己掐断。


    区别在于,那一次,他是落荒而逃的。


    而现在,他可以心安理得地坐在床边,等裴与驰出来。


    那天早上,他撇下裴与驰自己去吃早餐,本来就是个信号。


    不是闹情绪,也不是不高兴。只是觉得,有些事情最好各自消化一下。


    迟铎向来不擅长当场处理复杂问题,尤其是在身体已经先一步给出答案之后。


    这是他当时能想到的,最不失分寸的处理方式。


    可一向擅长直切要害的裴与驰,偏偏像是完全没意识到。


    消息来得很平静。


    【在哪。】


    简洁明了,不带一丝情绪。


    现在回想起来,那条消息更像是在顺手确认一件他们一贯会做的事——


    习惯使然,谈不上别的。


    迟铎当时看着屏幕,莫名有点烦躁。


    他发现自己并不擅长,在这种时候突然把关系切断。


    他们不是那种需要把话说得太清楚的关系。太清楚了,反而显得刻意,也容易失控。


    他盯着手机看了两秒,最终还是在周淮的狗叫声背景音下给了回复。


    替身文学创作者一秒回到现实,发现自家兄弟脸色不对,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踩了雷,讪讪闭嘴,找了个借口溜去取餐。


    迟铎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舌尖被烫得发麻,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没过多久,裴与驰走过来,端着一杯冰柠檬水,在他对角的位置坐下。


    距离把控得刚刚好。


    不远不近,不会让人下意识绷紧,也不至于显得刻意疏离。那点分寸感,恰好卡在一个不至于让应激的小动物当场炸毛、不顾脸面落跑的位置。


    氛围安静得有些反常。


    取餐回来的周淮几乎是瞬间捕捉到了空气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他一口把三明治塞进嘴里,噎得差点翻白眼,连喝了两口咖啡,立刻站起身。


    “我突然想起来我爸让我回个电话。”话音未落,人已经拎着餐盘迅速撤离,速度堪比原地飞升。


    迟铎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心里骂了句没义气。


    周淮在他面前向来肆无忌惮,可每次面对裴与驰,这人就怂得格外明显。像是本能知道,这个人不在“可以胡闹”的范围里。


    裴与驰把冰柠檬水推到他面前。


    迟铎接过,慢慢喝了一口。冰意顺着喉咙往下走,刺痛的嘴唇和喉咙得到了缓解。


    不需要开口,见到迟铎的第一眼,裴与驰就已经清楚他是什么状态。


    于是冰柠檬水代替了热咖啡。


    这种事情,他们早就习惯了。


    银石赛道日破冰之后,他们成了朋友。


    朋友意味着不需要再试探边界,也不需要刻意避开。


    迟铎照旧熬夜,打游戏,刷赛道录像,时间感模糊得一塌糊涂。


    裴与驰照旧工作,书桌前是电脑和外接屏,红绿线条翻滚,像一场无声的博弈。


    两个人作息南辕北辙,却已经不需要再刻意错开。


    迟铎熬到凌晨,眼睛发涩,把电脑一合,桌上多了一杯水。


    他扫了一眼,没问,顺手拿起来。


    第二天早上,闹钟响到第三遍,声音刚开始变得尖锐,就被人按掉了。


    裴与驰甚至没回头,只是合上电脑,顺手把窗帘拉严,像是在处理一件影响效率的环境噪音。


    迟铎当时并没觉得哪里不对,朋友之间,顺手而已。


    后来回想起来才发现,正是从那时候起,他开始下意识地,把自己也归进了裴与驰的生活秩序里。


    迟铎低头盯着柠檬水里漂浮的柠檬片,脑子却不受控制地往昨晚滑。


    他很快又把这个念头掐断。


    “别想。”


    “没意义。”


    只要裴与驰当时不够清醒,这件事就还能被勉强归类成意外。


    尽管他早上抽烟的时候已经意识到,他们大概回不到单纯的朋友关系了。


    可真正坐在这里,他才发现,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尤其是当它披着“默契”的外衣时。


    想要戒断,会很难,而迟铎一向不耐痛。


    成为朋友很难。


    但不做朋友,更难。


    这个念头刚在脑子里落稳,桌面上忽然多了一道阴影。


    迟铎抬头。


    裴与驰已经坐直了些,目光落在他脸上,不闪不避。


    “你刚才是不是在想,”


    他开口,语气很平,像是在确认一件已知的事实,


    “只要我当时不清醒,这件事就还能算意外。”


    迟铎指尖一紧。他没立刻接话。否认太刻意,承认又显得狼狈。


    裴与驰也没等。


    “我不是。”


    “我醒得很早。”


    迟铎喉咙发紧,下意识想打断他。


    “你被下药了。”他说,“断片很正常。”


    这是他能给出的、最体面的解释。


    说完这句,他们就还能顺理成章地退回朋友关系。


    以往每次遇到尴尬、招架不住的场面,迟铎都是这么做的:干巴巴地转移话题,再寄希望于对方能配合他把事情翻篇。


    而裴与驰这一次,依旧不配合。


    “第一声的时候。”


    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时间点却咬得很准。


    迟铎呼吸一滞。


    “那声抽泣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躺在我身下的是谁。”


    “不然,”他停了一下,“我不会只是——”


    听不懂人话的大少爷,在这一刻突然显得格外善解人意。


    餐桌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杂音。


    冰柠檬水杯壁上的水珠缓慢滑落,在桌面上洇开一小片痕迹。


    迟铎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那道水痕上。


    “你那时候在哭。”裴与驰继续,语气依旧冷静,“不是因为疼。”


    那句话落下的瞬间,迟铎脑子里像被什么猛地掀了一下。


    昨晚那些混乱的感受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陌生的热度,失序的触感,还有明明害怕,却在某个瞬间彻底沉迷下去的失重感。


    尴尬、羞耻、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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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都挤在一块儿,来不及分辨。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高了音量:“那你为什么不停?”


    话出口的一瞬间,迟铎就后悔了。


    像是受惊的小动物先一步亮出爪子,反抗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亲手把话题,推向了一个再也收不回来的方向。


    裴与驰没有立刻回答。


    他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因为我不想退回去。”


    语气一如既往,不紧不慢。


    “我知道那是你。”


    “也知道继续意味着什么。”


    说完,裴与驰停了一下,然后抬眼,看向迟铎。目光很稳,没有侵略性,却也没有退让的意思。


    “但我还是有反应。”


    这句话落下的时候,迟铎只觉得脑子空了一瞬。


    裴与驰的坦承来得太直接,让他几乎没有缓冲的余地。


    昨晚那些零碎而难堪的印象随之翻涌上来。


    他原本把一切都归因于药物作用下的理智失控,混乱、越界、无法判断。


    可裴与驰却干脆利落地否认了这一点。


    他不是没分寸。


    只是那一刻,分寸被欲望压过了。


    鱼水之欢,始于意外,结束于见色起意。


    “……”


    餐桌安静得过分。


    迟铎清楚地意识到,这句话一说出口,


    他们之间就再也回不到“可以当没发生”的状态了。


    受惊的小动物终于维持不住脸上的体面。


    迟铎看着对面那个依旧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男人,


    脑子里却冷不丁弹出一个极其幼稚、却无比真实的念头:


    这人不配他去 KTV 唱《最佳损友》。


    得换一首。


    《不删不聊不再打扰》。


    想到歌词,他又在心里飞快地补了一句:


    仅限歌名。


    那顿早饭是怎么结束的,迟铎已经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自己一共喝了两口咖啡,一口柠檬水。


    裴与驰更干脆,几乎两手空空。


    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回到房间,手机亮着订票界面。


    最近一班,能走就行,目的地甚至不需要是国内。


    迟铎下单的速度快得离谱,像是生怕慢一秒,又会被裴与驰一句“顺路一起回去”,当场拿捏。


    十几个小时,密闭空间,无处可逃。


    这样的长途航班,他们其实经历过很多。


    澳洲、非洲、中东。


    以往迟铎从不觉得这是负担。


    他们很合拍。


    一个看电影,一个用机上 WiFi 处理工作。


    不聊天,也不会冷场。


    很多时候,电影还没看完,他就睡着了。


    再醒来,座椅已经被放平,眼罩戴在了眼睛上。


    人还没坐直,空服员已经送来一杯冰气泡水。


    一切都自然得过分。


    自然到迟铎一直以为,这只是默契。


    直到现在,他才忽然意识到——


    正是这种默契,才最容易让人被困住。


    陌生人有过鱼水之欢,可以毫无障碍地穿上衣服,奔赴相反方向的人海。


    而他们不行。


    回忆像蛛丝一样缠得密密麻麻。


    迟铎低头,把玩着裴与驰某处住宅的钥匙,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