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让他说
作品:《太子妃今天又双叒重生啦》 此言一出,姜允低垂的眼眸倏然抬起,眼底掠过一丝光亮。
此子倒也识得进退。
谢昭阳的应答显然勾起了元帝的兴趣,他向前略倾身子,带着玩味,细细端详阶下这位英挺的年轻人。
“谢卿,且详尽讲讲。”
“臣曾与姜和文共事,知其心思缜密,临机果决,深谙兵法韬略。加之其年岁与睿王相仿,若得并肩,必能珠联璧合,共立不世之功。”
元帝闻言,意味深长地一笑,视线转向姜允,“姜卿以为如何?”
“圣上明鉴,犬子才疏学浅,恐不堪重任。”
姜允心中暗喜,面上却连连推辞。
“既如此,便传旨下去,命在京诸官皆上折举荐,朕再择优定夺。”
元帝并不想即刻决断,更深之意,是要借此观察朝中官员的站位。
此后君臣几人又议定增调兵马、筹措粮草诸事,直至日影西斜,暮色将临。
殿外宫道上,太子步履如风,疾行而来。张葵见其身影,当即垂首行礼,恭声说道:
“殿下,皇上正与姜大人商议北漠军务,容老奴入内通禀。”
张葵本无需将殿内情形告知太子,但念及日前所受赏赐,二人关系似有转圜,他亦愿意投桃报李。
他与太子本无仇怨,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且说不定将来太子继承大统,还需要他这般老奴侍奉。
直至半年前,太子彻查一桩陈年冤案,竟牵扯出文德皇后死因,顺藤摸瓜怀疑到内侍投毒,令他顿感心惊。
虽最终查无实据,不了了之,却也惊出一身冷汗。
太子的此番调查,他不能不还以颜色,否则就会被人视为软弱。
底下多少“干儿义子”正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他若不睚眦必报,便会有无数豺狼对他群起攻之。
这便是这深宫高墙的生存之道,你强硬,众人便敬你三分;你若是软弱,就要被人生吞活剥。
故而他才不得已与太子交恶,处处设阻。
如今太子主动递出橄榄枝,他自然没有再纠缠的理由。
毕竟少一敌便多一分生机,何况此人目前仍是名义上的太子。
侍奉御前几十载,他早悟出一套处世哲理:遇事锦上添花,绝不雪中送炭;或可落井下石,万勿率先发难。
可此刻,太子却并未应声,只僵立于门外,右手在身侧紧握成拳。
张葵转身进殿时余光一瞥,却见太子双目猩红,眸中如有业火翻涌,似要将他生生钉死在殿门之上。
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心头不由升起一阵恼火。
太子这又是哪根筋搭错了?
这深宫之内,除了皇上,谁见了他不是恭恭敬敬?
今日他自降身段,以礼相迎,太子却这般面目相对,呸,还真是不识抬举。
他暗自腹诽,敛步悄声入殿,行至姜允身侧,低声通传:
“皇上,太子在殿外求见。”
元帝微觉诧异,此时他不该在梅苑宴会上吗?
“宣他进来。”随即又向姜允道:“粮草之事就依方才所议,务必从速。”
姜允躬身称是,退步而出。
谢昭阳亦欲行礼告退,却被元帝叫住。
“谢卿暂留。”
姜允与太子势同水火,军务既已商议完毕,自不便再留他。
谢昭阳却不同。
一来,元帝尚要细问,推举姜和文是早有预谋,还是临时起意。
二来,他也实在不放心太子。
若是太子再度阻挠增兵,被他训斥惩处,也好叫旁人知道,并非他这父皇无情,而是太子不顾全大局。
留谢昭阳在此,正好做个见证。
姜允退出殿外,恰逢李景坤疾步踏入。
只见他眼染赤色,唇线紧抿,整个人都笼罩于一片压抑的怒气之中。
姜允心下暗笑,看来文儿已将密信送到太子手中。看他这般神色,少不了要在御前大闹一场。
正逢北漠兵败,元帝本就心绪燥郁难安,今日定叫太子吃不了兜着走!
他行至殿外廊下,侧目望向西天如火的晚霞,整了整袖带,冷哼一声,昂首而去。
殿内,李景坤跪拜行礼,尚未开口,元帝先已发问:
“太子来的正好。北漠军情紧急,朕欲再遣一人辅佐睿王,依你之见,何人可为?”
李景坤并未抬头,声沉如铁:
“儿臣以为,姜和文最合适。”
谢昭阳闻言眉峰微蹙,目光悄然瞥向李景坤。此回答出乎意料,他只觉眼皮轻跳,一股不安隐隐浮现。
元帝亦是一怔。
终日议政,本已困乏,他本倚靠椅背闭目养神。听到“姜和文”三字,不由抬眸望去。
他双手撑着扶手,缓缓坐直,继而向后靠了靠,斜倚一侧,凝目注视李景坤。
“说下去。”
听闻元帝追问,李景坤站直身子,缓缓抬头,嘴角竟微微扬起。他迎上元帝的目光,眸色清冷。
“只因姜和文若去,姜党才不敢克扣军饷、层层盘剥,前线将士方能粮草无虞。”
“也唯有姜和文亲至,姜允为保其子立功,才不会暗中通敌,泄露军机,令我军惨遭埋伏。”
“如此,北漠战事方能早日终结,百姓才得以太平度日。”
元帝听着,双目渐渐瞪大,撑在扶手上的右手越攥越紧,青筋暴起。
他怒视李景坤,还没等话说完,已猛击御案,厉声呵斥:
“住口!”
这番话在他听来,句句暗讽,字字诛心。
他唇色发白,眼前发黑,耳中一阵嗡鸣,强撑着案沿缓缓起身。
张葵见状赶忙上前搀扶,却被元帝一把推开。
“你的意思是,姜允通敌叛国?”
李景坤目光毫不避让,反向前一步,声震殿宇:
“不止如此!北漠战事久拖不决,民穷财尽,饿殍遍野,东州惨状便是证明!”
“而这一切,皆因父皇为求虚名,默许酷吏盘剥,纵容边将养寇!”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此非治国之道,实乃祸国殃民!”
“殿下!”
谢昭阳急步上前,抬手欲阻他继续说下去。
此话讲得太重,无异于当面抽打元帝颜面。
“砰!砰!砰!”
元帝怒击桌案,朝谢昭阳嘶吼一声:
“让他说!”
李景坤冷笑一声,昂首而立。
自梅苑出来后,他已无所畏惧,只想将积压心底多年的愤懑尽数宣泄出来。
阁楼里那封信中,详述文德皇后死因,与他猜想相差无几:毒害母后的凶手正是张葵!
是那个他前日亲手赐银示好的张葵!
而这一切的背后,始终立着一道巍巍黑影。
那便是——元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