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螭陨落之处，寒雾弥散。


    虾仁盘膝坐在一片相对平整的雪地上，闭目调息。混沌本源消耗过度的空虚感如潮水般袭来，经脉隐隐作痛，元婴小人更是萎靡不振，盘坐在丹田中，浑身光芒黯淡。


    洛青霜守在一旁，手按剑柄，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苍茫山脉危机四伏，刚才与冰螭战斗的动静太大，极有可能引来其他存在。她虽修为大损，但剑道本能仍在，玲珑剑心破碎后，反而对危机的感知更加敏锐——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


    一个时辰后，虾仁睁开眼，气息恢复了三成。


    “走吧，不能再耽搁了。”他起身，脸色依然苍白，“传送阵应该就在这片山谷深处，我能感觉到微弱的空间波动。”


    洛青霜点点头，扶住他的手臂：“你的伤……”


    “无妨，赶路够用了。”虾仁取出问心剑，剑身缩小成三尺长短，悬浮在两人身前，作为探路之用。


    两人沿着山谷向内深入。


    越往里走，寒气越重。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冰层，冰层下隐约能看到某种古老建筑的轮廓——断裂的石柱、残破的台阶、还有巨大到难以想象的雕像基座。


    “这里……曾经是一座城市？”洛青霜惊讶道。


    “或许是上古修士的聚居地。”虾仁蹲下身，手掌按在冰面上，混沌之力渗透下去，“年代太久远了，至少有三万年以上。建筑风格……不属于我所知的任何宗门流派。”


    他站起身，指向山谷尽头：“传送阵的波动，来自那边。”


    两人继续前行。


    一刻钟后，眼前豁然开朗。


    山谷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广场，直径足有千丈。广场地面由一种青灰色的石材铺就，石材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这些符文深深嵌入石中，历经万年风雪侵蚀，依然清晰可见。


    广场中央，是一座高达十丈的青铜方台。


    方台呈金字塔状，四面有阶梯通向顶端。台顶平整，刻画着一个直径五丈的复杂阵法图案——正是上古传送阵！


    “找到了。”虾仁眼中闪过喜色。


    但随即，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因为传送阵的中心阵眼处，插着一柄剑。


    那是一柄通体冰蓝的长剑，剑身透明如水晶，剑柄处镶嵌着一枚拳头大小的冰蓝色宝石。剑身上散发着柔和却不容忽视的寒意，将整个传送阵都笼罩在一层薄薄的冰霜之中。


    更诡异的是，剑旁盘膝坐着一个人。


    或者说，一具尸体。


    那人穿着古朴的青色道袍，面容栩栩如生，皮肤甚至还保持着弹性和血色，仿佛只是睡着了。但他的气息全无，体内也没有丝毫生机，显然已经死去多年。


    “这是……”洛青霜屏住呼吸，“尸体能保存得如此完好，至少是化神巅峰，甚至可能是……炼虚期大能！”


    虾仁缓缓走上阶梯，来到方台顶端。


    他仔细打量着那具尸体和那柄剑。


    尸体是个中年男子，面容普通，但眉宇间有种超然物外的气质。他的双手结着一个奇特的法印，按在胸前，而胸口处，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心脏的位置，空无一物。


    “他是……天机子。”虾仁突然道。


    “天机子？”洛青霜一愣，“就是万年前那位传说中推演天机、留下无数传承的上古大能？”


    “对。”虾仁指着尸体腰间的一块玉牌，玉牌上刻着两个古篆：天机。“这玉牌的气息，和我手中的天机令同源。而且……”


    他蹲下身，仔细观察尸体胸口的空洞：“他的心……被挖走了。不是死后挖的，是生前自愿剖出，用以……镇压这柄剑。”


    虾仁的目光落在那柄冰蓝长剑上。


    剑身微微震颤，散发出抗拒的波动。剑柄处的宝石中，隐约能看到一个跳动的心脏虚影——那是天机子的心脏！


    “以心镇剑，以剑封阵。”虾仁喃喃，“天机子用这种方式，封印了这座传送阵。为什么？他在防备什么？”


    洛青霜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剑身上：“这柄剑……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描述。”


    她努力回忆，突然灵光一闪：“《青云宗上古异闻录》中记载，三万年前仙魔大战时，仙界曾赐下三柄‘天道之剑’，用以镇压魔界通道。其中一柄名为‘寒冥’，通体冰蓝，剑出则万物冻结，可封时空，镇轮回。难道……”


    “这就是寒冥剑？”虾仁神色凝重，“如果真是天道之剑，那天机子封印传送阵的理由就说得通了——他在阻止有人通过这座传送阵，前往……北冥海！”


    他看向传送阵的图案：“这座阵法的终点，恐怕不是普通的北冥海区域，而是某个被封印的禁地。比如……魔井的核心？”


    洛青霜倒吸一口凉气：“所以，我们要打开天道之门，必须先解开这道封印？”


    “恐怕不止如此。”虾仁站起身，环顾四周，“天机子以身为封，以心镇剑，这种封印极其强大，但也极其脆弱——一旦剑被拔出，封印解除，这座传送阵就会彻底激活。但同时，被封印的东西……也会被释放。”


    “那我们还用这座传送阵吗？”洛青霜问。


    虾仁沉默。


    不用传送阵，他们需要多花至少两个月时间绕行，而且途中危险更多。用传送阵，可能释放未知的恐怖存在。


    “让我先检查一下封印的状况。”虾仁将手掌按在冰面上，混沌之力缓缓渗入。


    他的意识顺着混沌之力的延伸，进入封印的核心。


    那是一片冰蓝色的意识空间。


    空间中，天机子的残魂盘膝而坐，面容平静。见虾仁的意识进入，他缓缓睁眼。


    “你来了。”天机子开口，声音温和，“混沌体，天道碎片的持有者，魔痕的融合者……我等了你三万年。”


    虾仁一惊：“前辈知道我？”


    “当然。”天机子微笑，“当年‘那位’大人布局时，我就预见到了今日。这座传送阵，本就是为你准备的。”


    “那位大人到底是谁？”虾仁追问。


    “不可说。”天机子摇头，“时机未到，知道太多反而会扰乱天机。你只需知道，这座传送阵通往‘北冥之心’，那里藏着打开天道之门的关键——‘天道轮盘’的碎片之一。”


    “天道轮盘？”虾仁想起天机碑中的记载——那是传说中掌控此界天道运转的核心神器，三万年前仙魔大战时破碎，碎片散落各界。


    “对。”天机子点头，“但你也要知道，北冥之心同时也是……魔井的源头。当年仙魔大战，魔祖蚀骨就是通过北冥之心打开的魔界通道。这些年来，我一直以心镇剑，封印此地，防止有人误入，也防止……魔气外泄。”


    他看向虾仁：“如今，你来了。封印可以解除，传送阵可以开启。但你要记住——进入北冥之心后，你只有十天时间。十天内，必须找到天道轮盘碎片，然后立刻离开。否则……”


    “否则会怎样？”虾仁问。


    “否则，北冥之心的魔气会彻底侵蚀你，将你转化为新的‘魔井守门人’，永远无法离开。”天机子语气严肃，“而且，一旦你在里面超过十天，外界的封印就会自动重组，届时传送阵会永久封闭，你将被困在里面，直到……魔井完全开启，魔界降临。”


    虾仁沉默片刻：“还有其他选择吗？”


    “有。”天机子道，“现在转身离开，寻找其他方法。但我要告诉你——天道轮盘碎片共有三块，北冥之心这块是核心。没有它，你永远无法真正打开天道之门。”


    “也就是说，我没有选择。”虾仁苦笑。


    “你一直都有选择。”天机子意味深长，“只是每个选择，都伴随着代价。”


    他顿了顿，又道：“另外，你身边那个女娃娃……她的玲珑剑心虽碎，但玲珑体质仍在。北冥之心极寒极阴，对她是致命的危险，但也是……重塑根基的机缘。”


    “怎么说？”虾仁精神一振。


    “北冥之心中，有一种名为‘冰魄魂莲’的天材地宝，万年一开花，可重塑神魂，修复根基。”天机子道，“若她能服下冰魄魂莲，不仅伤势可愈，玲珑剑心也能重生，甚至……更进一步。”


    虾仁眼中闪过希望：“冰魄魂莲在哪里？”


    “在北冥之心的最深处，‘玄冰寒潭’底部。”天机子道，“但那里也是魔气最浓郁的地方，危险程度……不亚于直面化神巅峰的魔物。”


    “我知道了。”虾仁点头，“多谢前辈指点。”


    “不必谢我，我只是完成‘那位’大人交代的任务。”天机子身影开始淡化，“记住，十天。另外……拔出寒冥剑时，要快。剑出瞬间，封印解除，魔气会爆发。你必须在一息内激活传送阵，否则魔气外泄，整个苍茫山脉都会沦为死地。”


    话音落尽，意识空间破碎。


    虾仁收回手掌，睁开眼。


    “怎么样？”洛青霜关切道。


    虾仁将天机子的话复述了一遍。


    听到冰魄魂莲的存在，洛青霜眼中闪过亮光，但随即又黯淡下去：“玄冰寒潭……太危险了。虾仁，不要为我冒险，我们先完成天道之门的任务——”


    “两个任务一起做。”虾仁打断她，语气坚定，“既然有机会让你恢复，我绝不会错过。”


    “可是——”


    “没有可是。”虾仁握住她的手，“青霜，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你从来都不是需要被保护的弱者，你是能与我并肩作战的同伴。”


    洛青霜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


    虾仁松开手，走向寒冥剑。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剑柄。


    触手冰凉刺骨，剑身中天机子的心脏虚影剧烈跳动，散发出抗拒的波动。但虾仁的混沌之力涌入剑身，与天机子留下的封印共鸣。


    “前辈，得罪了。”


    他用力，拔剑。


    嗤——！


    剑身离开阵眼的瞬间，整个广场剧烈震动！


    冰蓝色的光芒冲天而起，将天空染成一片诡异蓝色。与此同时，漆黑的魔气如火山喷发般从阵眼中涌出，化作无数狰狞魔影，尖啸着扑向四方。


    “快！”虾仁低吼，反手将寒冥剑插入自己身前的虚空。


    剑身震颤，散发出凛冽寒气，将涌向他们的魔气冻结、粉碎。


    洛青霜已经冲到传送阵边缘，按照虾仁事先教的方法，将混沌之力注入阵法的几个关键节点。


    嗡嗡嗡——


    阵法亮起，青灰色的光芒流转，与魔气的漆黑形成鲜明对比。


    “虾仁，阵法激活了！”洛青霜喊道。


    虾仁拔剑，身形一闪，来到阵中。


    他咬破指尖，以血为引，在阵眼处画下一个混沌符文。


    “传送——北冥之心！”


    光芒大盛。


    两人的身影开始虚化。


    而就在他们即将消失的瞬间，虾仁看到，广场边缘的阴影中，不知何时出现了数道身影。


    那些身影笼罩在黑袍中，气息阴冷，为首者……正是暗影阁左使，“鬼面书生”白无痕的兄长——“血手屠夫”黑煞！


    “追！”黑煞低吼，率先冲入传送阵的光芒范围。


    但传送阵已经启动。


    轰！


    光芒炸裂，空间扭曲。


    虾仁和洛青霜消失在阵法中。


    黑煞扑了个空，脸色阴沉：“该死，让他们跑了！”


    他身后的一个黑衣人低声道：“左使大人，他们去了北冥之心，那是魔井源头，魔气浓郁，我们进去也讨不到好。不如……”


    “不如什么？”黑煞冷冷道。


    “不如等他们出来。”黑衣人阴笑，“北冥之心只有一个出口，就是这里。我们守株待兔，等他们拿到天道轮盘碎片，再……杀人夺宝。”


    黑煞沉吟片刻，点头：“好。布‘九幽锁天阵’，把这座传送阵彻底封锁！我要让他们……有进无出！”


    “是！”


    黑袍人四散开来，开始在广场周围布阵。


    而此刻，虾仁和洛青霜，已经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北冥之心。


    ……


    眼前是一片冰蓝色的世界。


    天空是深蓝近黑，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无数冰晶悬浮，散发出幽幽冷光。大地覆盖着厚厚的冰层，冰层下隐约能看到扭曲的阴影在游动——那是被魔气侵蚀的北冥海生物。


    气温低得可怕，呼出的气息瞬间凝结成冰晶。若不是有寒玉髓佩护体，洛青霜恐怕在传送完成的瞬间就会被冻僵。


    即使如此，她也脸色苍白，嘴唇发紫，身体微微颤抖。


    “把这个含在嘴里。”虾仁取出一枚赤红色的丹药，那是从青云宗带出的“炎阳丹”，可抵御寒气。


    洛青霜服下丹药，脸色才稍微好转。


    虾仁环顾四周。


    这里是一片冰原，一望无际。远处有冰山耸立，山体呈诡异的暗蓝色，表面有黑色纹路蔓延，如同血管。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魔气，虽然浓度不高，但极其精纯，不断侵蚀着他们的护体灵力。


    更诡异的是，这里的空间法则似乎扭曲了。


    虾仁尝试御剑，发现飞剑离地三丈后就开始剧烈颤抖，仿佛承受着无形的压力。神识探测范围也被压缩到百丈以内，再远就会感到刺痛。


    “果然是绝地。”虾仁皱眉，“我们的时间不多，必须尽快找到天道轮盘碎片和冰魄魂莲。”


    “怎么找？”洛青霜问。


    虾仁取出寒冥剑。


    剑身在进入北冥之心后，发出轻微的嗡鸣，剑尖指向某个方向。


    “寒冥剑是天道之剑，对天道轮盘碎片有感应。”虾仁道，“跟着剑的指引走。”


    他握住洛青霜的手，将混沌之力渡入她体内，帮她抵御寒气和魔气侵蚀。


    两人踏着冰层，朝剑尖所指的方向前进。


    一路上，他们看到了许多诡异的景象：


    被冻结在冰层中的上古修士尸体，保持着死前最后一刻的表情，或惊恐，或愤怒，或绝望；


    巨大的兽骨半埋在冰中，骨骼呈暗红色，显然生前被魔气侵蚀；


    偶尔有冰面裂开，露出下方漆黑的深海，深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速度快得看不清，只留下令人心悸的气息。


    走了约莫三个时辰，前方出现一片冰林。


    那是由无数冰柱组成的森林，冰柱高达数十丈，形态各异，有的如利剑，有的如鬼爪，有的如扭曲的人形。


    寒冥剑的嗡鸣加剧，剑尖直指冰林深处。


    “在里面。”虾仁低声道，“小心，这片冰林……有古怪。”


    他感觉到，冰林中隐藏着某种生命气息，虽然微弱，但数量极多。


    两人踏入冰林。


    刚一进入，周围的冰柱突然开始移动！


    不是物理上的移动，而是……投影的移动。


    那些冰柱表面，浮现出无数画面，画面中的人影晃动，仿佛在演绎着某个古老的故事。


    虾仁凝神看去，看到画面中——


    一群身着上古服饰的修士，正围着一块巨大的轮盘碎片跪拜；


    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手持寒冥剑，将剑插入轮盘碎片中；


    轮盘碎片炸裂，化作无数光点散落，其中最大的一块，飞向北冥海深处；


    白衣女子转身，面容清晰——正是天机子记忆中的“那位大人”！


    画面破碎。


    冰柱停止移动。


    但虾仁和洛青霜的脸色都变了。


    因为他们看到，在冰林深处，一块巨大的冰蓝色轮盘碎片，正静静悬浮在半空中。


    碎片直径约一丈，表面刻满复杂的道纹，散发出浩瀚的天道气息。


    而在碎片下方，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背对他们而立。


    女子缓缓转身。


    露出一张与天机子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脸。


    她看着虾仁，露出温和的笑容：


    “你终于来了，我的……‘种子’。”